四季栀子——肖恩

　　向宇飞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夏敏的语气和说辞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在设计这个靠记忆和幻想痛苦生活的人。正如肖恩所说，世界是欺骗构建的，自己正是通过欺骗接近并利用他。肖恩说他不在乎别人的想法，那他为什麽会自责痛苦，还会杞人忧天警告自己，免得带给我不幸？可怜的肖恩，从记事起就饱受痛苦的煎熬，现在还得延续下去。如果他真是“催命幽灵”，那将来还有更多的痛苦会发生。当然，始终得瞒著他，让他以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有这样，他才能少受些痛苦，但也够多了，多年来肯定浸透了他的身心！也许，自己该真的把他当弟弟看待，让他感受到生命的欢乐？一个合格的哥哥是怎样的？

　　“宇飞？你怎麽又发呆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夏敏觉得宇飞最近反常的情绪太频繁了，这不是好现象。工作都是按部就班的，她认为这件事是可以轻易计划控制的。
　　“啊？没什麽，最近不知怎麽了，容易走神。”向宇飞呷了口咖啡。
　　“这可是你等了八年的关键时刻，有什麽不适要及早处理。”夏敏关切的说，“我知道这样说你肯定不会同意，但是如果你觉得执行计划有困难，我可以完成大部分工作。毕竟他来公司就好办了。”

　　“我没关系。公司那边安排怎样了？”
　　“都准备好了。如果明天他来面试，最迟一个月後可以完成。”
　　“恩，好。希望不要出什麽意外。”向宇飞想了想说，“肖恩应该活得更快乐些。”
　　“什麽？”夏敏很有些吃惊，“宇飞，他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你别关心太过了！”
　　“小敏，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觉得把骗局好好延续下去也很好，毕竟我想做一回真正的哥哥。”
　　“宇飞，他是个变态！”夏敏心里很不高兴，“如果他知道我们正把他拉进陷阱，以他的手法，杀掉任何人都不费力！”
　　“他不是变态！”向宇飞不觉提高了声音，然後紧接著後悔自己没能控制好情绪，“反正把虚构的角色更逼真的扮演下去对计划有益无害，相信所里也会同意我的观点。”
　　夏敏没再说什麽，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向宇飞怒吼的样子。她觉得他有些无法掌控的改变，让自己心里不安。夏敏决定稍稍改变计划，加速实施再尽早结束，只有栀子花案件结案才能让一切好转。

　　然而第二天肖恩并没有去装潢公司，也没有去找其他工作。
　　“我想再休息休息，过几天再说吧。”
　　向宇飞也没继续要求，只是作为一个好哥哥每天陪著肖恩到处玩。他也许不知道好哥哥的标准，但精通关心体贴人的方法。这几天他们去了田园风光村看稻田；去农场看了成群的奶牛；去远郊的水库划船；去爬了附近的凤凰山。肖恩每天都很开心，给向宇飞讲家乡的农田、水牛；讲中学春游的趣事；讲陪奶奶去寺庙进香是多麽恐怖的事情，他总觉得那些诡异的房间在等著吞噬自己。

　　凤凰山顶也有寺庙，游人很多，人气远大於灵气。但向宇飞还是感到了肖恩的恐惧。虽然肖恩始终兴致勃勃的笑著东窜西逛，向宇飞还是看出他後背的僵直，时不时惊恐的寻找自己的身影。在两个稍显黑暗的房间，他甚至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向宇飞虽然不理解肖恩的恐惧，但对自己的依赖让他很高兴。於是他寸步不离的跟著肖恩，每当感到他恐惧加强，就主动握住他的手。那手凉凉的，也紧紧反握住他。在最高峰的山顶，他们和一些敢於攀登险峰的游客一起远远眺望伶仃洋，找不到文天祥的遗风。下山前，肖恩在小摊上买了颗金色的人造琥珀。晚上到家的时候，他把那颗琥珀送给向宇飞。

　　“这个花了两块钱，也没经过开光什麽的。”肖恩笑著把琥珀放到向宇飞手里，“不过看到它的时候，觉得对你有用。给你，要不要随便。”
　　向宇飞从来不喜欢也不戴任何首饰，除非工作需要的工具。但他喜欢这颗小小的赝品，接过来就把红绳挂在脖子上。琥珀非常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贴在他锁骨下方的胸口，很快温热起来。

　　“我很喜欢！谢谢小恩！”向宇飞紧紧拥抱了一下肖恩。
　　“现在玩够了，我想也该开始工作了。”肖恩挣脱出来，“最近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谢谢你，大哥！”
　　“弟弟！”向宇飞终於听到了这个期待已久的称呼，高兴得又要拥抱，肖恩连忙闪开。“嘿嘿，那……明天你就去面试？据我所知装潢公司市内设计员的位置还空著。”
　　肖恩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拿起花纹斑驳的竹箫摆弄著：“听我吹一曲？”
　　向宇飞连忙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好好好！那曲……《晕》？”
　　“不，自己随性吹。我不太会作曲，难听也等完了再说。”
　　向宇飞认真点了点头。肖恩坐在床边，微一酝酿，跟著行云流水吹奏起来。箫声初起悠长低哑，似暗涌的镜湖，看似安宁，却能感到内部郁郁的躁动。很快风起涟漪，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拨动，却似敲开了冰封的湖面，浪花开始肆意舞动起来。浪花朵朵晶莹，交叉变换出千般旖旎风光，东边红莲刚刚绽放，西边又落英缤纷。万紫千红过後，湖面又静止下来，除却暗涌成了一玩银月。清朗的月光里，但听笑语莺莺，欢声不断，便似两个欢快戏耍的孩童在月亮里追逐嬉戏。尽管总能感觉这美丽画面外的郁郁阴暗，但那更衬托出这欢欣场景的动人。只是一阵清风徐过，一切都归於虚无，缥缥缈缈，仿若一切本就如此，之前所有不过南柯一梦。

　　箫声停了好久，听者和奏者都才反应过来，两人同时望向对方。肖恩放下竹箫，笑望著向宇飞等著评判。
　　“像……一个美梦。”向宇飞没想到肖恩吹奏的技巧这麽好，优美的箫声让他感触良多。开始、结束，其间的灿烂辉煌无比，终究归於原始。为了那最终的记忆吗？只是开始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

　　“它就是我的一个梦。”肖恩很想问“你也会梦到吗？”可他没有问。一场即兴的吹奏，让他又记起被忽略的东西。一个人，永远都只能一个人走下去。不管快乐短暂还是绵长，结果都是一样。如果两个人做同一个梦，是否就不会醒来？或者醒来的时候就不会那麽怅然若失？但你不能活在梦中，有很多事情必须去做。所谓共同的梦的想法，也是不实际的梦罢了。只有把一切都推到根本的终结，人生才不会遗憾。

　　“我明天送你去面试？”
　　“再说吧！我困了，爬山好累的。再见！”肖恩把向宇飞推出门去。

　　第二天向宇飞再来的时候肖恩不在家。门是虚掩的，肖恩在桌上留了便条：
　　“好哇，向宇飞！又擅自闯进别人家！就知道我不在你也会进门，所以干脆不关门了。怎样？帮你省事儿吧？今天我去面试，可能晚上才回来。你自便吧！”
　　向宇飞先是对肖恩不等自己感到生气，接著又为他的调皮发笑。从肖恩的住所到那家装潢公司有两小时路程，向宇飞又开始抱怨肖恩不配手机的坏习惯了。一时间不知怎麽才能找到肖恩，让他心里著急起来。

　　“现在刚八点，也不知道他吃早餐没有？上次给他的地址好象被随手扔了，他还记得吗？希望不要出事才好！他记住自己的电话号码没有？”想完了这些，他才记起还有夏敏需要提醒，於是赶紧拨通夏敏的手机。

　　“小敏？”他不等夏敏说话就抢先问道。
　　“宇飞？怎麽了？带他出发了吗？”夏敏有点意外。
　　“他自己去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我刚上班，马上交代下去，他来了我就直接见他。”
　　“好，我就不过去了，他到了通知我一声。”
　　“好。吃早餐了吗？”
　　“还没。你忙吧，我现在去吃。”其实早餐就带在手边，本来预备和肖恩一起吃的。挂了电话，向宇飞坐在客厅慢慢吃著早餐，又开始担心起来。
　　肖恩并没有去夏敏所在的装潢公司，直到半夜都没出现。向宇飞急得团团转，找遍了肖恩常去的地方，都没有他出现过的痕迹。此刻他坐在肖恩公寓的客厅里，直直看著大门，希望肖恩突然出现。他很後悔没有听取夏敏的建议，在肖恩身上安装跟踪器。

　　“还是没有回来？”午夜12点的时候，夏敏又打电话过来。
　　“没有，希望不是出了车祸。”肖恩觉得嗓子发干。
　　“不用那麽急，我已经到交通局了解过了，没有他遭遇车祸的迹象。”夏敏其实也著急，好不容易找到线索作了计划安排，对象却失踪了。虽然肯定能找到，但很可能大费周章。“他应该不知道我们的计划？”

　　“恩。”向宇飞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如果明天他再不出现，是不是该大范围仔细搜查？“明天再说吧，我挂了。”突然想起什麽，补充道，“小敏，帮我准备一件普通男用首饰，装上跟踪器！”

　　“好。宇飞，当心点。”她真有点怕肖恩发觉计划的报复。
　　“没什麽，晚安。”
　　“晚安。”

　　直到凌晨三点过，肖恩才跌跌撞撞的回来。他迷惑的看著满面寒霜的向宇飞，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向……宇飞……还在啊……”然後往下便倒。
　　向宇飞赶在跌倒之前扶住满身酒气的肖恩。啤酒、香槟、红酒、果酒……天知道他喝了多少酒，幸好还知道打车回家。刚想把他扶回卧室，就听他喃喃道：“洗手间……吐……”终於赶在吐出来之前把他带到洗手间，让他趴在马桶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向宇飞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告戒自己他毕竟回来了，这样就好。趁肖恩呕吐的时候，打电话告诉了夏敏这个消息。肖恩吐完就瘫在一旁，朦胧著眼睛，好象睁眼都很费力一样。

　　“开……热水，冲澡……”看到向宇飞走向自己，肖恩有气无力的说。
　　由於空间窄小，没有浴缸，向宇飞只得打开淋浴，调好水温。他把自己的衣裤脱下来防止淋湿，又去脱肖恩的衣服。肖恩哼哼唧唧要自己脱，半天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我醉了……没力气……让我淋水就好了……”看来他醉了脑子还清醒，只是软成面团一样。
　　向宇飞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分说把肖恩拖到水帘中，三下五除二脱掉他的衣裤。口红印、吻痕……向宇飞觉得阵阵心痛，头皮发炸！他肯定自己甚至闻到了性交後体液的味道！有两分锺，他震惊的站在一边，看肖恩呆呆的蜷在水雾里。然後猛地把肖恩已经湿掉的衣裤扔在地上，走到客厅里发脾气。

　　“他怎麽能？他怎麽敢？他怎麽可以这样做？！”向宇飞觉得自己的心肯定破碎了，要不怎麽疼痛如斯？有生以来他还从没这样心痛过！天呐，要怎样才能平息胸中的难过和怒火？他觉得自己快炸了！揍他！对！狠狠的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小子！然而当他回到洗手间，看到肖恩正费力的仰著脸喝花洒喷出的热水时，所有的怒气都成了心疼。他关了热水，从客厅拿来一瓶矿泉水，小心翼翼扶著肖恩让他喝。等肖恩喝够了，又放回水瓶，重新打开热水为他洗澡。

　　就是这张俊美单纯的面孔，就是这个匀称结实的身体，才刚刚和某人纠缠在一起。当然，那可能是他女友。不，调查显示他没有女友！那是谁？陌生人？为什麽？为什麽？！有那麽一刻他看著肖恩脖子靠近锁骨地方的吻痕，有了掐死他的冲动。但他下不了手。他不愿用手清洗肖恩隐秘的部位，只是扭过头用花洒冲洗那里。肖恩咯咯笑著往他怀里靠，直叫好痒。洗好後，向宇飞迅速擦干两人的身体，把肖恩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又注意到左胸的栀子花印记，上面吻痕深重。他愣在那里，觉得世界变成了灰色。

　　“你哭了？”肖恩满意的躺在被窝里，懒懒的说。
　　向宇飞才发觉眼泪不停的从眼中滴落。他深呼吸几次，尽量平息自己的情绪。
　　“你喝太多酒了。而且，和人那个……”
　　“是啊，都是第一次呢。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做爱。”肖恩的语气像白开水。
　　向宇飞觉得一阵头晕，他握紧拳头控制自己不发作。“为什麽不去面试？！”
　　“合格了。这就是我的新工作──牛郎。”还是平淡的声音。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肖恩脸上，几乎把他打下床。
　　“哥，很疼。”肖恩歪在床上，头已经悬在床外了。
　　“我没有你这种不争气的弟弟！”话才出口，向宇飞就後悔了。他泪眼朦胧的爬上床把肖恩挪正。看到肖恩红肿左颊清晰的指印，又深深自责出手太重。
　　“你走吧，别来找我了。”肖恩说话有点口齿不清了。
　　“不，小恩，好弟弟，是哥哥不好！只是你为什麽要这样作践自己？”向宇飞把肖恩紧紧搂在胸口。
　　肖恩没有回答，任向宇飞搂著自己。然後他感到向宇飞在亲吻自己的头发，接著是红肿的脸颊。微微的刺痛让他轻轻哼了一声，那亲吻便柔和起来。接著是眉毛、鼻子、下巴、脖子、锁骨、有著胎记的胸口……然後又回到额头，接著在嘴唇留恋了很久……

　　“终於……这是开始，还是结果？不，这只是梦的过程……”肖恩心里念叨了一阵，便什麽都不再想了。他回拥著向宇飞，轻轻摩挲那结实温暖的身体，回应温柔的亲吻。一切都好，一切都好……他呜咽著，鼓励向宇飞渐渐燎原的火焰，再跟著一起燃烧。今天，他有了很多的尝试，但只有此刻才有幸福的泪水，才明白疼痛的快乐。

　　激情过後，肖恩很快在向宇飞怀里沈睡过去。睫毛上还挂著细微的泪珠，嘴角却含著幸福的微笑。
　　向宇飞却不敢让自己睡著，尽管他很想搂著肖恩进入梦乡。情况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有很多事情必须好好想想。
　　“首先，向宇飞，你必须承认，兄弟的感情不是这样的。你和小恩做爱了，而且满足又幸福。承认吧，你爱他！你违背了当初决不爱上任何人的信条，或许怀疑小恩是你找的那个孩子的化身时，你就陷入了。当然，你不後悔！虽然得继续执行任务，但你能协调好这些。他也许不得不被设计去做一些事情，但也不会受到伤害！在目前的情况下，你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就是保护他，尽量让他快乐幸福！当然还有其他事情，比如夏敏。你和她并没有什麽非工作上的深入交往，保持这样就好。你看，其实都很好办，在工作上你正是要扮演一个好哥哥。现在，只要不让人发觉你和小恩的亲密关系就好了。哪怕被发现了，也能解释为工作需要。但你是爱小恩的，你知道，也要让小恩知道，这就够了！是啊，很好，一切都好……”

　　想通了这些，向宇飞轻松了很多。他看著怀中熟睡的肖恩，亲了亲他闭著的眼睛，怀著满心的甜蜜进入梦乡。
　　快中午的时候向宇飞才醒。看到肖恩还没醒，便又偷偷摸摸的亲吻起来。
　　“哎呀别弄！头疼……”肖恩嘟哝著推开向宇飞。
　　向宇飞当然知道宿醉最难受的是醒来的头痛。看到肖恩左颊肿起的地方泛青，暗暗自责没有及时处理，看来得两天後才能消肿了。
　　“好好躺著，我去买吃的！”向宇飞看看时间，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了。洗漱时他又想到肖恩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实在是太辛苦了，也许该添置一些东西？或者搬家？毕竟，如果到装潢公司上班的话肯定要搬家，但那也是短期的。目前首要的是让他停止去做牛郎！他是我的，怎麽能做那个？！

　　当向宇飞提著两大袋装满食物的保温饭盒回来时，肖恩已经不在了。他慌忙放下饭菜，正要冲出去找时，肖恩回来了。
　　“去哪儿了？”向宇飞一把抱住他，紧张的心跳还没平静下来。
　　“去给华哥打电话请假，这两天不能上班了。”肖恩挣脱出来，淡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