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城的记忆 第二部——南宫雪

第三日，利文昏睡的第三日，各家的重要成员都齐集在了恐怖城。

从来安静、寂寞的恐怖城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仿佛即将要举行什么庆典似的。

也就是这一天，利文终于清醒了。

他静静的坐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直至伯托来看他，才发现他醒来了。

伯托急忙为他准备好了膳食送到他面前。

“利文……，吃点东西吧。”伯托轻轻的劝说。

利文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心已死，生存又有什么意思。

“三天没吃东西的身体是熬不下去的。”

利文仍然没动一下。

这一段昏睡的时间让他想起、回忆起过去与塞浦西斯的种种往事，就好象是一次过看完所有事情一样。

明明该是幸福的，为甚么，为甚么句这么容易消失呢？只不过是朝夕的之间的事啊！

心地间的伤口又泛起难忍的疼痛。

“利文……，你就吃一点吧。你一定要生存下去啊！”

伯托忍不住叹起气来。

生存？！

那有什么意思？为甚么要生存？我又为甚么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又为何要相遇？

利文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他只有寻死的心。

死亡，那有什么可怕？那时令人高兴的事，那是可以再次看见塞浦西斯大人的道路啊！

利文露出了不易让人察觉的微笑，仿佛……

伯托被他奇怪的神情吓了一大跳。他凑近利文想看清楚他，利文忽然就大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的快乐，并且失控了……

伯托被他吓了一跳，不禁的后退了一步。

额上已是一层薄薄的冷汗。

“哈，死神你来了吗？来与我共舞吧！”

利文忽然跳了起来，自顾自的转著圈，跳起舞来。

他极兴奋的喊叫著，像疯子一样无法无天地起舞，口里一直哼著奇怪诡异的曲调……在房间里狂乱的起舞。舞到墙边顺手扯下墙壁上的名画，舞到桌旁随手打破架子上的瓷器，一会跳到床上，一会又跳到窗边用力的拽下了窗帘。

伯托没有阻止他疯癫的行为，只是用担心的眼神看著他。

“利文……西利娅……”伯托在一刹那间竟然将利文看成了疯癫的西利娅的身影。

伯托皱起了双眉。

难道塞浦西斯家真的永世挣脱不得哪个可恶的诅咒吗？

难道永远都要在这个诅咒中轮回吗？

塞浦西斯家的气数已经到了尽头了？即将要灭绝了？

身为塞浦西斯家的管家和守护者，伯托第一次觉得信心动摇了。

他咬著牙，身体却忍不住地颤抖著。

他激动极了。因为他所守护的家族，这个待他如同家人一般看待的家族、他千方百计花尽心思去维护的家族，将要崩溃了！

那如同是他的理想、如同是他的生命啊！如果这个家族消失了，他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就好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伯托相信自己懂得利文此刻的心情，了解他的痛。所以他极为同情利文的遭遇。

塞浦西斯犹如是利文的灵魂和思想，失去了塞浦西斯，利文对生存已经没有任何的动力了，此时他渴盼的是──死亡！

他也是一样。一旦这个寄托著他的生命的家族消失了，他也决不能活下去，绝对不行。

看著利文，他忽然觉得与他有种天涯同病的亲密。

伯托不禁苦笑了出来。

真是的，一向不是很喜欢人类的自己何时开始对人类有过这样的感情了？可能也只有利文·司铎克吧。也许在心里，我也被塞浦西斯大人感染了，默认了利文是属于恐怖城的一分子了吧！

“伯托先生！”利文在窗边好象看见了什么似的大喊著：“外面在作什么？”

伯托一下子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利文的这一无心之问彻底的把他叫醒了。

“是祭礼！两天后的祭礼。”没错，如果成功的话，塞浦西斯少爷就可能起死回生了！

伯托又重燃起了他如怪物般坚强的信念。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守护著塞浦西斯家的，决不会让它没落，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不放过

决不

无论重复多少遍，无论诅咒有多深刻可怕，我一定要支持下去！

而且……

他深深的看著利文……

利文，如果 他真的深爱著塞浦西斯少爷……哪个诅咒将被打破！

利文，你的爱到底有多深呢？！

伯托怀著希望……

第七章 祭礼

“利文，如果祭礼成功，塞浦西斯大人将会复活！”

拉古努带著一丝兴奋的看著利文，很认真的说。

“复活……？！”

利文静静地站在落地窗边，仿佛漫不经心的继续背对著身后一屋子的“人”。

在这个侧厅里或站或坐著十几个人，他们全部都是塞浦西斯的亲属。可惜没有一个与利文是同类。他们都是为了让塞浦西斯复活的祭礼而来的。

“利文？”拉古努奇怪著利文冷的淡，连忙将询问的目光移向伯托。

“利文，他受了点刺激……反映有点慢……”伯托无奈地解释著。

阿迈克斯忍不住担心又焦急走近利文，抓住他的肩膀轻轻摇晃：“利文、利文，你没事吧？”

“别碰我！走开”利文突然就转身朝他大吼起来，随即快步冲到拉古努的面前抓住他的领子激动的道：“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拉古努和在场的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他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明白一切”的笑容，轻轻地把利文紧紧揪住襟口的手拉开，然后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

“可以，一定可以！塞浦西斯一定可以复活！”

“……太好了，太好了……”利文喃喃地说著，整个人明显地放松下来，脸上的僵硬被一抹傻傻的笑所代替了……。激动的泪水不知节制的流了下来。

拉古努将他拥进怀里，轻抚他的背，安慰他。

那一刻，世界仿佛停止了转动，就留在哪个人类和吸血鬼的温情时刻。

利文哭干了泪水，然后静静地睡著了。

带著天使也羡慕的笑容……

“真令人惊奇，那样的家伙会是塞浦西斯的恋人？真不可想象！”阿娜斯嘉夫人用丝绸扇子遮住嘴唇，惊奇的说著。

其他的黑暗族人也纷纷发出了议论。

“那样的一个人类，勉强只能当顿下午茶，对吧？阿迈克斯。”塞浦西斯的堂兄弟努了努嘴，不以为然的说著。

“利文不是普通人！”阿迈克斯静静的为利文辩护。

“什么啊？阿迈克斯，你疯了吗？难道你也认同塞浦西斯将人类当恋人的疯狂做法吗？怎么好，人类只是菜单上的……”

“够了！”阿迈克斯忍不住大叫起来。“你们懂什么啊？还自诩什么贵族的后裔，只懂得吃啊喝啊的，除了这个你们还懂什么？”

他气愤地吼了一顿，便夺门而出跑掉了。拉古努想拦阻也来不及了。

叹了口气，拉古努笑著摇摇头。“唉，小孩子一个！”

“比利德，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华罗西奥公爵终于出声了。

大厅里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华罗西奥在魔族中是很有地位的人。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掀起一风雨，甚至是一个家族消失，他是个很可怕的人物。他被称为“魔族中最高贵族”。听闻连魔王也非常信任他，而且他是这个房间中权力和魔力最大的长老级人马。就连是拉古努也必须礼让三分。

“华罗西奥大人……”

拉古努首先行礼。

“据我所知，如果不是发生这种事情，这位利文·司铎克将可能成为我们的一员。”

“你能确定吗？这是否他们双方的意愿？俗话说的好：人心难测啊。你不要忘记，塞浦西斯家族招徕的诅咒，不都是因为一个人类吗？比利德，善良是人类的美德，但却是我们魔族的灾难啊！塞浦西斯家的今天就是一个很明白的例子，大家一直都将它引以为戒！”

华罗西奥冷冷地看著他，摆出一步难看的棋。

一时间其他的族人也起哄起来了，有附和，有怨怼……

比利德怎么能言善辩也愣了好一阵子。

的确，塞浦西斯家的诅咒的确实是哪个人带来的。而哪个人的确也是很美丽善良。但并非美德就是好的。因为他过于呆板的善良和僵硬的道德，使得他拘礼与所谓的“正义”，他背叛了他的爱人，为他爱人的家族带来了灾难，招徕了这个可怕的诅咒。

华罗西奥的意思他很明白。这样一个充满了诅咒阴影的家族再也经受不起摧残了……如果利文再次背叛塞浦西斯家的话，塞浦西斯家族将陷如万劫不复之地，也许更会永远消失，灰飞湮灭……

众多的亲属的想法，他也同样清楚。有谁愿意招惹上这个不幸的诅咒呢？无论是谁都会将塞浦西斯家的悲剧引以为戒啊！人类，是不能爱的……！一但错爱了，将毁了自己乃至全家，任谁也不会冒这个险的。

但是，拉古努知道塞浦西斯和利文有多么的相爱，就像他和塞浦西斯的阿姨爱多丽一样。自己不过是比塞浦西斯的祖先们幸运一点点而已，因为有魔法师的资格和华罗西奥这个好友的担保而得以成为爱人的族人。他希望塞浦西斯能也能得到幸福。不但是因为他是爱多丽的外甥，也因为是对曾经同是人类的利文的怜惜。

所以他极力为利文和塞浦西斯争取。可是决定权还是在华罗西奥的手上。他已接获通知，魔王陛下对塞浦西斯家被诅咒一事很重视，特别派来华罗西奥全权处理。

“这样吧。如果这个人类他真的喜欢塞浦西斯就会甘心为他牺牲，就让他塞浦西斯的营养品吧！这样也不错啊，为所爱的人牺牲生命，多么浪漫美好啊！犯不著让他成为我们的族人。怎么说塞浦西斯家可是也有魔王部分血统的尊贵家族，要是消失了可就太让人伤心了，冒那个险太不值得了！”

华罗西奥依然冷冰冰的可以，但却隐约让人觉得他的嘴角有著残忍的笑。

营养品？利文到底还是只能沦为食物吗？

拉古努突然觉得有一种凄然从心中升起。

可是，事情已成定局了，其他人都相对而笑，似乎都很满意华罗西奥的这个判决，有的人还揶揄著利文……

“……什么都好，只是个食物而已！什么美德？我们魔族的最大美德就是噬食那些所谓具有‘美德’的人啊！”

拉古努沉默的听著，心头上不由得又是一沉。

利文啊，爱上塞浦西斯就是你的不幸啊！

华罗西奥坐在一边将他困苦的表情全看进眼里……

这个决定很快就让利文知道了。

其实并没有任何人来告诉他，是他自己不小心听到的。

在第二日的太阳落山的时候，华罗西奥敲开了他房间的门。

当华罗西奥向他讲述这件事时，利文一点也没有惊慌不安，也没有激动。

“我已经知道这个决定了。”

利文微笑著，仿佛事不关己般的悠闲。他替华罗西奥倒上一杯带有血腥味的红茶。最近他爱上了这种特别的红茶，因为这是他的主人塞浦西斯的最爱。喝著这有著血的芬芳的茶，使得他好象又回到了主人还在的日子。

华罗西奥被他的平静吓了一跳。

“你，将要奉献自己。你一点儿也不害怕吗？生命对于 你这样的人类来说不是很宝贵吗？而且你是要把命奉献给一个恶魔啊！”

“害怕？有什么可害怕的？”利文没有看向他，而是走到了窗边。透国重重布幔间的缝隙看向外面那如血般的夕阳，心中似有无限感概。

“与大人相识、相爱，能得到大人的爱……，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只要大人复活，其他什么的都不要紧。大人就是大人，别人怎么说都好，大人就是我的大人。那些自诩清高的人，其实又干净得到哪里去呢？”

他苦笑著，那凄美的脸庞让华罗西奥不由得惊艳起来。

他没有哭，也没有激动颤抖，但那平静凄然的容颜竟是那样的绝丽，不染一尘的高贵清灵，楚楚动人得令人心疼不已。

“我欠大人的实在太多了，这一次，就让我来报答他吧！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所以……”他顿了一下，“我根本不需要害怕什么，我只觉得高兴。”从容而高贵……又再次绽放出一种不可阻挡的华贵光彩。

难怪呀！明明有前车之鉴，塞浦西斯依然还是喜欢上了他，还有拉古努、阿迈克斯都为他辩护……。这样感人的气质，无论是天使还是恶魔都会被他所吸引的啊！

“我对你有点另眼相看了。”华罗西奥举杯轻啜了一口茶。

“如果，塞浦西斯要你背弃你的人类社会，你的那些神明和天使，你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吗？即使他不讲，但你们的爱需要你投入黑暗，你会离开光明和神灵吗？”

“为甚么问这些呢？”

利文叹了口气，轻摇了一下头，又走到桌子边为他添满了茶。

“哦？”华罗西奥冷冷地挑了挑眉。“需要好好想一下吧。也对，毕竟你是与我们不同的种族啊……连世界在你我眼中也是这样的不相同。”

他冷笑著，淡淡地说。

他看错人了吗？这个人类空有一张外表，嘴上说得好听，其实都是骗人的？

“对啊，我们的世界是那样的不同。可是……，我已经被哪个社会所离弃了，被哪个所谓的神所放逐了。进入恐怖城的那一天起，我就决定要留在这里了。因为，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对于哪个残酷的社会我只有遥远的记忆而已。”

“那么说来，你要放弃哪个社会喽？”

“理所当然。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不需要他们装出崇高的样子对我说什么要救我出苦海，救我脱离黑暗。我一点都不需要！我在这里很开心，很安全。”

“……我有点了解你了。”华罗西奥沉思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

他一直走向门口。

“谢谢你的招待，茶很好喝。下次……，等塞浦西斯醒来后，我们就办个茶会吧。到时候就要麻烦你了！”

送走了华罗西奥，利文不知为何的竟感觉心情愉快。

老实说，为塞浦西斯牺牲，他真的一点激动都没有，也没有害怕。仿佛是应该如此似的觉得安心。

对于利文来说，塞浦西斯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用他的生命来换取塞浦西斯的生命，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可能会害怕吧？

他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为甚么我不怕呢？我觉得很幸福啊！看来我真的与常人不同喽！

能让我的血也流在大人的身上，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拿起一只茶杯，斟满一杯带著鲜血芬芳的茶。

血红色的光线从布帘间射进来，在黑色的地板上刻画出一道红色的光线。很像是用鲜血画上的……

有点血腥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对于人类来讲那是有一种难受的味道，但利文却非常仔细地品尝了这一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