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进退两难
2006年12月初,在北京琉璃厂的吕氏风筝店里,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正坐在柜台内细心的描画蝴蝶风筝。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头发略长,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双清澈有神的黑眼睛。店里放着一首老歌,齐秦的《思念是一种病
》。男人脸上隐约飘散着忧郁的气质,在他的内心一定隐藏着一段动人的往事。
“快递!吕鸢先生。”邮局的快递员推门走了进来,喊道。
“来了。”男人放下手中的笔,走了过去。接过快递,出示了身份证,并签了字。
快递员离开之后,吕鸢打开了一封邀请函,原来是中日友好协会在东京办一个中国文化周,邀请他过去教日本小学生制
作中国风筝。想起前些日子来过的几个日本人,听到自己会讲流利的日语很是吃惊,原来他们就是中日友好协会的干事
啊。
要不要答应?他有些犹豫,放下手中的信,坐了下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年多了,男人似乎已经淡忘了那段残烈的
往事。他还有足够的勇气面对那个曾经留下太多回忆的地方吗?
晚上七点,关了店门,吕鸢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崇文门花市的公寓。刚进门母亲已经做好了饭,全家人都在等自己。
“爷爷,今天收到中日友好协会的邀请函让我去东京参加中国文化周。”说着他走进卫生间洗手。
老人“嗯”了一声,望了望吕鸢房间桌子上摆着的SD娃娃叹了口气。
“那可是好事,你不是会讲日语嘛。”母亲一边盛饭一边插嘴道。
吕卫国白了老婆一眼有些不高兴的说:“这是小鸢的事儿,你瞎插什么嘴。”自从儿子打日本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作为父亲他能察觉到,但又不好多过问。
男人擦干净手,坐到饭桌前,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饭碗,低头扒饭,没有再说话。
吃到一半时,爷爷忽然开口了:“去吧,顺便办办你自己的事。”老人所指自己的事,吕鸢自然很明白,什么也瞒不住
爷爷的法眼,他和裕的事即使不说,老人家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吃完饭,洗了澡,男人躺到床上望着桌子上的娃娃,叹了口气。他转过身低声说:“我去东京可不是为了找你。”嘴上
这么说,心里却在期盼着。
“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来。”他转过身,从床上爬了起来,以为是老妈拿水果来了呢。
没想到进来的却是爷爷,老人坐在了床边,望着他笑:“什么时候走?”
“下个礼拜,还得麻烦您去看店了。”吕鸢低着头回答,他不想看着爷爷询问似的目光。
老人抬头看了看桌上的娃娃,问道:“你们也有一年多没联络了吧?”他知道这套房子是裕送给吕鸢的,两人的关系可
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
“嗯,这样更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男人言不由衷的说,揉搓着手心。
“那孩子不简单。”爷爷说完便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吕鸢抬起头思索着爷爷说的话,确实,那小子很不简单。绝美的容貌,没有瑕疵的身材,温柔腻人的个性,强悍的体格
,过人的智慧,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接近完美的男人。如今他已经成家立业,有了美丽的妻子,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爱耍孩
子脾气了吧……
东京飘起雪花时,樱内家的宅院因为一个小生命的诞生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樱内哲也终于盼到了孙子的出生,抱着刚出满月的小翼开心的笑着。新生命代表了复苏,樱内家族又有了希望。希望裕
和月子能再接再励多生几个孩子,让家族继续壮大。
裕望着父亲高兴样子,微微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妻子,淡淡笑了。刚刚生产完的月子身材比以前丰满,脸色红润,她不
惜亲自哺乳,十分疼爱小翼。
“月子,辛苦你了,以后不仅要照顾裕还要照顾小翼。”哲也一边抱着孙子,一边对月子说。
“父亲您说哪的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她欠了欠身,垂下瀑布似的长发。
月子是小野家的长女,受过相当好的教育,知书答理,温柔贤惠。是哲也亲自为裕物色的儿媳,让他没想到的是裕结婚
后居然收敛了许多,不再随意结交男人女人,而是专心经营起家族事业来。
裕站起身说道:“父亲,一会还有个商务晚宴要参加,我先走了。”他鞠了个躬,离开了客厅。
见裕离开了房间,哲也低声问月子:“裕对你体贴吗,实话实说,父亲不想让你受委屈。”对于两人的关系,老人一直
放心不下。
月子温柔的笑着回答:“感谢您关心,裕对我非常好,很照顾我们母子。”一个丈夫能做到的事,裕都在做,并没有任
何挑得出毛病的地方。那么美丽的男人,就算稍微不热情点也无妨,哪怕看着也是一种享受了!
“那就好,有什么委屈你尽管和我说,我会教训这小子的。”哲也把孙子交给保姆,严肃的说道。月子能答应嫁到樱内
家实数不易,像他们这种有着黑道背景的家族,普通人还避之不及呢,更何况小野家也算是京都的名门旺族了。
“父亲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会尽心尽力的照顾裕和小翼。”月子端起茶杯,望了望窗外的雪,一年就这样过去了,真快
啊!去年秋天她刚刚嫁进樱内家,面对着不热情的丈夫还常常哀叹,时间久了她了解到裕本性也许就如此。除了她以外
,并没有和其他女人来往的迹象。一个女人能像她这样生活已经很幸福了,还奢求什么呢?
一周后,办理好手续的吕鸢踏上了去往东京的班机。坐在飞机上无聊时,拿起了一份日文报纸,随意扫了几眼,竟然看
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
照片上的人是裕,旁边走着的女人自然是他的夫人了,那女人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樱内家继承人樱内裕喜添贵子
,以爱子名义捐赠善款维修孤儿院”男人放下报纸,呆滞的望着窗外飘过的云朵,脑子里“嗡嗡”作响,就像轰炸机在
头顶飞过一样。
他闭上眼睛,踏上飞机时的幻想瞬间破灭了。裕果然有了新的生活,他应该祝福,这小子都当爸爸了,真为他高兴!
下了飞机,中日友好协会的人负责接待,热情的把他带到了下塌的饭店。简单寒暄之后,说了整个文化周的流程,头五
天每天都会走访一个小学,最后两天则在会场进行民间文化交流,做现场制作表演。吕鸢没有对这样的行程表示异议,
毕竟能为两国友好做些贡献也是应该的。
把行程计划阐述完之后,协会的干事们向他告辞,识趣的不打扰他休息了。
洗完澡后,已经过了五点,天黑了下来。望着繁华美丽的东京夜色,他感伤的笑了!没想到又回到了这里,该庆幸还是
自嘲呢?他拉上窗帘,穿上了大衣,想出门去吃点东西,却听到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哪位?”他用日语问道。
“吕大哥,我啊。”话筒那边传来洋子的声音,似乎非常高兴。
“洋子?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男人无奈的笑着,黑帮要想查一个人的行踪是很容易的事,更何况他一直都在樱内家
的严密保护之下,就算那些保镖从来没露过面,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我负责你的安全嘛,是不是要出去吃饭?我请你!”洋子边打手机边往男人所住的酒店行去,身后照例跟着几个保镖
。
“好,我这就下楼。”说着,他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下楼后果然发现洋子正站在大堂里等自己,她比一年前更有派头了。
“吕大哥,一年多没见,你越来越精神了。”她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豪爽的笑了。应该说是憔悴,面前的吕鸢明显
比一年前瘦弱了几分,眉宇间也染上了淡淡的忧郁。
“竟拿我开玩笑,走吧。”他不好意思的说道。
两人并肩膀走出饭店时,迎面过来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他随意扫视了二人一眼,不动声色的走进了饭店。
吕鸢不由得回头看了对方两眼,这个男人的眼神有些奇怪,像盯着猎物似的盯着他们!
等洋子和男人走远,那个黑衣男人才从饭店中走了出来。他拿起手机,轻声说:“JOHN,看到目标了,等待上级指示!
”
“陈,这些日子就麻烦你多跑几趟东京警视厅。他们会提供你想要的资料,我们的目的是钓大鱼,别打草惊蛇。”电话
另一头的JOHN说道,国际刑警组织这两年一直致力于打击亚洲黑道组织,尤其对贩毒,走私枪支弹药等大案进行了深入
的调查。樱内企业和台湾青帮,香港的银天龙都是他们这几年重点监视的对象。
“知道了,头儿。我继续追踪目标,有消息随时联络……替我问候您夫人,愿她早日康复。”陈说完,收了线,朝几人
消失的方向追去。
MIKE陈,出生于台湾的国际刑警,从事警察行业已五年之久。经他手破获的大案至少有几十起了,素有“神探”的美名
。陈喜欢过这种追踪嫌疑犯的生活,还乐此不疲!接手樱内企业的案子已经一年多,自银座TS组爆炸案之后,他就盯上
了樱内家的人。并对和他们家来往密切的人进行调查,刚才那个中国男人也是目标之一。他有趣的发现,这个男人不仅
在日本受到专人保护,在北京也有保镖守护。他和樱内家是什么关系,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一定
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洋子带着吕鸢来到了一家台湾人开的中华料理店,订了包间,好方便和他谈话。
她知道男人的心里一直放不下二哥,不愿意触及他的旧伤,席间根本没有谈到裕。只是不断的问他在北京的情况,其实
这些早已经在她的掌握之中,每天都有保镖把吕鸢的情况报告给自己,她必须保证男人的安全,为了二哥也为了死去的
大哥。
“吕大哥,你做风筝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什么时候给我做一只!”她敬了男人一杯酒,说道。
男人把酒一饮而尽回答:“那当然了,我还要为小宝宝做一只。”他垂下头,不是滋味的回味那杯酒的苦涩,又抬起头
豁达的笑了。
洋子知道他说的是裕的儿子翼,心中叹息,能有这种心胸的男人真令人敬佩!她点头道:“我一定会把风筝带到。”对
方是不可能亲自去见二哥的,两人自一年前分别再也没有联络过。就像从未相识一样,但思念的火焰却不会因为时间的
阻隔而熄灭,时机一但成熟还会不顾一切的燃烧起来!
“他还好吗?”吕鸢嘶哑着嗓子问,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挺好的,在他身上看了大哥活着时候的影子。不管是台湾的青帮还是樱内企业都是他在支撑,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
”洋子竭尽所能为二哥分担事物,她知道裕一直在压抑自己,为了家族,甚至是为了他们的生存。
男人夹了口菜称赞道:“果然成熟了,我知道他能做的来。”裕是那么聪明的男人,完全有能力做到出色。
晚餐结束后,洋子望着男人消失在饭店旋转门内的背影长叹一声,吕鸢无时无刻不在掩饰感情,挣扎的眼神令自己动容
,难道二哥打算一辈子不再见他吗?
男人回到饭店,躺在了床上,眼前浮现出裕迷人妩媚的脸。那小子说话时挑着秀眉的表情,偶尔还会冲自己勾弄手指,
风骚的家伙!在报纸上看到裕的照片,神情冷漠,完全不把内心世界暴露给别人,也许这才叫成熟?
第二天早晨,吕鸢来到了墨黑区的一所小学,给学校里的孩子教授制作风筝的基本要领。孩子们学着他的样子拿起笔把
喜爱的图案画下来,又用小手捆绑竹枝做骨架,忙得不弈乐乎!
“吕先生,您辛苦了!”学校的校长亲自为他倒茶,这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虽然脸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仍能看
出他年轻时一定是个英俊小伙。
“没什么,我应该做的。”望着孩子们认真的学,他心里很高兴!
校长刚转身,一个老师模样的中年男子就走到了他身边,两人相视一笑,眼中荡漾着甜蜜的色彩。吕鸢是个敏感的人,
他看出这两个男人之间一定有点什么。
“这是北原老师,教孩子们数学。”校长引见道。
北原冲他鞠了个躬:“吕先生,午餐已经安排好了。”
“我还不饿,一会儿吧。”他礼貌的说道,走到一个小男孩身边,给他讲了讲怎样才能把风筝扎得更结实一些,这孩子
把骨架绑得太松了。
午饭时,校长和北原老师坐陪。他们坐在一家传统日本餐厅内,很随意的聊天。
“吕先生学了多久日文,非常标准的东京口音啊。”校长帮他斟满酒。
“半年,就是书写还不流利。”他边喝酒边回答,那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北原看出男人神色有些异常,向校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瞎问问题了。校长会意的闭上了嘴,不经意间把酒杯打翻。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北原老师立刻掏出手绢,帮校长擦裤子上的酒,埋怨道。像老婆对老公那样的体贴,温柔
。
不用说这两人一定是一对了,吕鸢有些羡慕他们,大胆的笑着问:“二位认识多久了?”
“从大学开始,二十五年了。”校长惭愧的笑着,望了望身边的北原老师。从大学时开始,他们就成了恋人,已经相伴
走过了二十五年。
“你们很幸福!”男人苦笑了一声,将酒吞下肚。这样平凡的生活他为什么不能拥有?
北原老师和校长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问:“吕先生似乎有心事,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们吗?”他隐约察觉到对
面男人曾有和他们一样的烦恼。
吕鸢放下酒杯,讲了一个不算很长但很精彩的故事,他并没有承认故事里的人是自己,而是以一个旁观的者的口吻陈述
……
校长听完他讲的故事,忍不住叹息:“其实那两个人很相爱,如果不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一定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是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命运有时候很捉弄人,也许是在考验他们吧?”北原老师自问般的说道,难道这个故
事就发生在吕鸢身上?他不敢肯定,但又从男人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信息。
命运弄人!他深刻的体会到了,他们在被命运狠狠捉弄,无可奈何的离别。而这种无法言明的感情又叫什么?爱情!他
不敢想象,那么沉重的字眼,他负担不起。
下午,交流会继续进行。有兴趣的孩子们围在他身边看他画风筝,如此漂亮的颜色组合在一起是那么的生动有趣。不管
是蝴蝶,纸鸢,还是蜻蜓,燕子都那么活灵活现。
当孩子们放学时,天空飘起了雪花,这是东京今年最大的一场雪了。校长和北原老师亲自送他出门,走到街角时。吕鸢
看到个八九岁的男孩重重的滑倒在雪里,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急刹车险些把孩子撞到,他赶忙跑过去抱起了吓哭的孩子,
帮他掸去身上的雪,轻声安慰。
吕鸢觉得开车的人也有责任,他直起腰想责备车主,抬头的一刹那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