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未眠 第二部——铃木せるぽ

“所以我才不愿意。”

“——神无月老师！”

“不愿意到这种学校来。”

别说叶月，这下子连佐仓也无计可施了。

学生的抗议在教室里扩散开来。

为了安抚学生的情绪，佐仓赶紧走到前面，连一直保持沉默的教务主任，也抬起沉重的腰跟着佐仓走出去。

看到透拿着教材走出教室，叶月立刻从后门追出去。

“神无月老师！”

叶月追着手拿教材、步履飞快的透背后叫道：

“请等一下！神无月老师！”

然而，透别说回头了，连脚步都没有缓下来的意思。

“——神无月！”

等叶月叫了第三次他才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叶月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是该责备、还是鼓励他？叶月慢慢走到透面前，决定两种方式都来。

“神无月——”

他微笑地拍拍透的肩膀。

“老师中途翘课不太好吧？”

叶月尽量语带轻松地说，但是透完全不领情。

“你是说我会被炒鱿鱼吗？”

“我没有这么说啊！”

刚才还气得满脸通红的透此刻脸色苍白，表情非常僵硬。

叶月看着他收敛起微笑。

“——对不起，是我不好。”

“你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的判断错误。今天是你第一天上课，应该……这样说或许不太礼貌，但是应该选一个比较好带的班级给你才对

。”

透凝视着叶月，表情慢慢扭曲起来。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啊……？”

叶月不解地反问。

“因为你讨厌我，所以才故意挑这一班给我？”

“你误会了。我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叶月吃惊地摇头。

“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刚才的结果吗？说不定你还私下煽动学生呢！”

“神无月！你太过分了！我要生气了！”

“该生气的人是我啊！你一定是嫉妒我吧？故意让我出错后嘲笑。”

叶月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会有这么极端的想法？他知道透是个很有自信的人，所以他才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而将错误往别人身上推？

（但是，他如果一直坚持这种想法的话……）

一辈子也不会进步。叶月不禁心想。

不过，要怎么告诉他才会明白呢？

“你闹够了没！”

突然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叶月回头一看，佐仓一脸啼笑皆非地站在那里。

“松波老师都已经在帮你顾全面子了，你居然还这么不识大体？”

“但是，我……！”

“我不可能会犯错。对不对？”

看到佐仓的笑容，透的脸又红了。

“自信也得有个分寸。我在年轻的时候也常被批评自视甚高，但是可没你这么夸张。”

“佐仓老师！”

不由得叫出来的是叶月。被批评的透本人整张脸已经红到脖子上，嘴就像缺氧的金鱼般一张一合。

“你被说了，佐仓老师。”

看到叶月哀求的表情，佐仓这才抓抓头。

“松波老师，不好意思多管闲事了。”

“不、你别这么说……”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得去帮教务主任。”

说完之后，佐仓就往教室走去。

教务主任可能还留在教室里训斥学生吧！

叶月朝着佐仓的身影深深一鞠躬。

（问题还没解决。）

叶月回过头，就箱孩子般鼓着腮帮子的透，正瞪视着佐仓的身影。

这一天的教学结束时，叶月请透吃饭。

当透听到邀请的时候，当然先以要重新编排上课进度和写今天上课的报告为理由拒绝了。

关于实习叶月当然也有经验。除了整天绷金神经外，还需要充沛的体力。熬到深夜回到家后，还要面对如山的进度编排

。

当年结束教师实习后的叶月，或许是因为整个人瞬间松下来的关系吧，还躺在床上发几天的烧。

深刻了解透会有多忙碌的叶月，也没有强迫他一定要去。然而，透却在犹豫片刻后，才不太情愿地点头答应。

叶月带透来到一家充满家庭气氛的日本料理店。

要是没时间自己做晚饭的话，叶月通常会到这里来解决民生问题。这家店的老板手艺非常好，做出来的食物让人联想到

妈妈的味道。来客大部分都是上班族，整家店几乎是清一色的西装。

服务生立刻送来了热茶和手巾。叶月边擦手边问：

“你想吃什么？”

透看着菜单皱眉头。

“这里没有烧肉或拉面吗？也没有牛肉饭和汉堡。”

“——你喜欢吃那一类的食物？”

“其实，我最喜欢吃意大利菜。”

“不好意思哦，带你到这里来。”

“没办法啊，你要请客吧？”

还期待着他说不会啊的叶月，觉得自己就像傻瓜一样。

“一个老师能有多少薪水？我本来就没有抱太大期待。”

“是吗？真是委屈你了。”

也没察觉到叶月语带讽刺，透大刺刺地点头。

叶月到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前途多舛。

不过，都已经进来了也不能打退堂鼓，叶月随意点了煮芋头、烤鱼、醋章鱼及炸豆腐几道菜，还替透点了啤酒。

“关于今天上课的事——”

边帮透的杯子斟满啤酒的叶月说。

“就别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为什么？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有错误的地方还是该反省啊！”

“我有什么地方需要反省吗？”

“但是——”

“该反省的是学生吧？要是不好好处罚他们的话，就会爬到你头上。”

“这点教务主任会——”

“只是责骂的话太便宜他们了。那些傻瓜大概听过就忘。”

“神无月，你这种态度……”

“对，说到态度。那个叫佐仓的老师是怎么回事？”

几口啤酒下肚的神无月也不给叶月插话的机会，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一副神气巴拉的样子。你来参观我教学是应该的，但是他干嘛也跟来？真是奇怪。”

“佐仓老师是学年主任……”

“而且，还在我上课的时候插嘴，好象在期待我出错一样。”

“你太过分了，神无月。”

“那个叫佐仓的老师一定是看我不顺眼。我想起来了，从一开始他就……”

“神无月，能不能请你别在我面前说别人坏话？”

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插嘴的叶月正色说。透惊讶地凝视着他。

“我不喜欢这种行为。”

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又不是小孩子，什么喜欢不喜欢？”

他边笑还边敲桌子。

“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有声以来从没说过别人的坏话吧？”

“我不敢说没有，但是从我懂事后能不说就尽量不说。尤其是当了老师之后。”

“你这个玩笑真是开得太精彩了！”

“我是认真的。”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叶月凝视和透低声说，不过对方似乎没听见。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三瓶啤酒的透开始眼光涣散。

“你们都看过我的履历表吧？在我们这些实习老师去之前，你们都知道我的来历吧？”

“那当然啊，不知道怎么行……”

“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然后突然告诉我，这个人就是我的指导老师。”

突然被指着鼻头的叶月不禁往后退了一下。

“这次总共有五名实习老师吧？每个人的指导都是老资格的教师，为什么只有我分配到你呢？”

“因为……你选的是化学啊！我们学校教化学的除了我之外就是教务主任。教务主任又忙……”

透却完全没有把叶月的解释听进去。

“我从来没听过菜鸟老师可以知道实习老师。这不就表示我从一开始就不受欢迎、被你们讨厌和漠视吗……”

“等一下。我可不是菜鸟老师。”

“啊？”

他眼中充满不信。

“我已经二十六岁了。再过四个月就满二十七岁了。而且，我已经当了第五年的老师了。”

“这个玩笑就太无聊了。你哪里看起来像二十六岁？就算退一步也只能说像四月才从大学毕业的新鲜人。”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事实。”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证明……”

“你有驾照吧？”

“我没有驾照，不过家里有保险卡……”

“我就知道你想唬我。”

“不是啦！我真的是——”

“你哪一年从大学毕业的？”

“平成*年。”

“哪一所大学？”

“H大——”

听到这里，透的脸色大变。

“H大？该不会有小西教授的那一所吧？”

“啊？你知道小西教授吗？我选过他的课。”

刚才还停不了口的透突然沉默下来。边喝着第四瓶啤酒的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的叶月，又开始提及今天上课的事。

“我觉得你的态度还是不大好。学生对老师的情绪是很敏感的。为了让他们认真上课，老师也得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才行

。”

“诚意吗——”

“是啊，有一句话说得好‘学之以诚，教而有望’。”

“……”

“我母校的学生手册第一页就写着这么一句话，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到深深被感动！”

“……”

“从此之后那句话就成了我的座右铭。之前的我只是想当一个好老师，但是自从了解了那句话后，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

说到这里，叶月才发现透整个人都伏在桌上。

“神无月？神无月？”

听到叶月叫声的透抬起头来，但又立刻趴了下去。

桌上已经有五支空瓶子。只喝半杯酒就会脸红的叶月根本一口都没喝。

“神无月？伤脑筋……”

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叶月只能听着透发出均匀的鼻息。

叶月千辛万苦才把透带回自己家里。

打算让他睡一下后，再叫计程车送他回家。

安顿好透的叶月才送口气的时候，突然看到电话答录机闪着亮光。

他按下重听键。

‘嗨！是我——’

机器里突然传来恭介的声音。

这时叶月才想起似的“啊！”了一声。

‘对不起，社团活动会拖点时间，我晚点到。’

这是第一个留言。

‘叶月？我们是约七点没错吧？’

这是在七点半留下的讯息。

‘是我记错吗？我们是约在车站对面的书店吧？要是我弄错的话，你听到留言就到书店来找我吧！我等你。’

这个讯息是刚过八点留的。

‘我打电话到学校去问说你早就走了，难道是发生什么事？我很担心啊！’

听到第四个留言的叶月只是一个劲地对电话道歉。

刚刚才向透说教的自己，却犯了毁约的错误。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完全忘了约好的事不管有什么理由都解释不通。

叶月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

（他……该不会还在等吧……？）

叶月无法完全否定这个可能性。因为恭介自从在十岁第一次看到叶月后，就对他倾心到现在啊！

心想恭介一定还在等的叶月赶紧准备出门。

当他在穿鞋子的时候电话响了。

他踢掉只穿了一边的鞋子冲到电话边。

“喂？我是松波！”

‘——王八蛋！’

停了几秒钟就听到恭介的怒吼。

“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我知道，我有反省啦！”

‘你是跟那个高傲的实习老师在一起吧？’

“你怎么知道？”

‘我打电话到学校去，佐仓老师告诉我的。我还打了三次呢！’

“——对不起。”

‘你居然完全忘了我的事！’

“没有啦，我没有忘……”

‘那你为什么明明跟我约好，还跟那个可恶的实习老师去喝酒？’

“所以，我不是一直跟你道歉吗？真的对不起啦！”

‘我现在到你家去，好好听你解释。’

“不行！你现在不能来。不方便啦！”

‘——为什么！？’

“他喝醉了，我就把他扶回家想说让他休息一下……”

电话另一端传来踢翻什么的声音。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道歉’

“我知道你在生气啊……”

‘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火大而已。而且，我火大的对象不是你，而是那个睡在你家的实习老师。’

这下子叶月也不能再拼命道歉了。

‘明天我去化学准备室去找你。’

“好。”

‘我午休过去，你注意别让旁人接近。’

叶月想问为什么却问不出口。

挂断电话之后，叶月足足沮丧了三个小时。

“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一早在办公室碰到面，透就向叶月低头道歉。

不只叶月，连其他在场的老师都相当吃惊。实习这五天来，大家还是第一次看到透如此软化的态度。

“你的宿醉还好吧？”

“虽然头还有点痛，不过不会影响到上课。”

除了态度之外，连口气都截然不同。

“你到底是怎么指导他的？”

目送透走到实习老师的位置，佐仓不禁好奇地问。

“哪有什么指导……”

“我脾气比较暴躁，遇到那种型的人一定劈头就是一顿臭骂。真不愧是松波老师。”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走啊！而且，根本就没有尽到指导老师的责任——”

“不、不，你已经合格了。”

佐仓笑着说完后突然正色。

“对了，昨天晚上二年级的择岛恭介打电话来，问你还在不在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