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四点,有人在开我房门。
我本能醒来,警惕得准备好枪。我房间只有他有钥匙,今晚是他新婚洞房,不可能会出现这里。
门开后,我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我猛爬起,怎么会是他?!
「你来干什么?」
他走过来,笑容依旧:「怎么我每次来你都问这个问题?」
「今天是你新婚。」我才不会被他的笑容骗倒。
他没回答,脱掉鞋子外套就往我被子里钻,拉着我躺下。
把我抱在怀里,他闭眼就睡。
等了好久,他都没说话,我只好问:「到底是怎么了?」
没睁开过眼,他伸伸身子,找个更舒服的姿势,像孩子撒娇般霸道得搂着我。
「你没碰她?」我不相信他是在妻子那里得不到满足,才来找我。
「我和她做了,可是,在她旁边我睡不着。」
这是什么意思?
在她那里睡不着,所以来我这里睡?
在我这里……就睡得着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可是看着他孩子般睡容,没再说什么,闭眼继续睡。
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如果每件事都仔细去考虑,我一定很快就会得神经病。
第三十一节
转眼快到年底,我二十六岁了,他的婚礼已过五个月。
但他很少到新居,依然在这里多。
那位袁小姐,或者该说是张太太,也绝少过来,而且安分守己,没有闹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只是父亲权势下的牺牲品吗?
最近帮派中有人居然敢跟外面帮派串通,害得华泰几次生意都失败,损失一亿几千万。我奉命和田锌处理此事。企
业上的事务我开始越来越了解,也没有那么辛苦了,大部分工作可以交给其它人代劳。
天气一天天寒冷,在这间四季如春的屋子中感觉不到,出了门却是寒彻骨的冬风,冻得我缩起来。干脆叫司机把车
开到门口给我,避免走到车库的吹风时间。
他说得没错,我真得很怕冷,而且一冷就缩成一团。
新来的车房小弟和我一样大,没见过世面,开口就和我套热呼,以为我只是屋中下人的小孩。当知道我身份时,吓
得他打结巴。
「说实话,如果您不说,还真没人能看出来!」他小声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微笑看着他。
我喜欢利用这外表把自己遮掩起来,随便他们如何想,反正都不是真的我。
偏偏在他面前,什么面具都戴不上。
中午刚送走一个大客户,吃饭地点很近,没有开车,我缩起身体慢慢走回公司。
双手冰冷,我微吐热气,希望能给双手一丝温暖,却在呵出的白气中看到一个似曾见过的女人面孔。
她站在公司楼下,面色红润,和脸色苍白的我成反比。
我记得她,袁向荣,张沫刚娶的新婚妻子。
她望着我,我没理会,继续往公司走,她拉住我,盯着我面孔却又不说话。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我问,因为寒冷,我的声音带着颤音。
她看了我好久,才张开涂满艳红唇彩的嘴唇,那一张一合的口型让我想起蝴蝶扑翅的动作。
「我想和你谈谈好吗?」
我没拒绝,请她上楼,到接待室,只有我和她。
「请喝茶。」我轻声说,没有任何感情的客套话。
她放下手袋,动作轻柔得像一位母亲放下孩子,然后抬头,看着我。
「你知道我是谁,我就直接说了。」
「请你搬离他的房子好吗?另外再找间屋子,可以找间离公司比较近的,或者你喜欢的豪宅。以你现在的经济状况
,我相信完全没有问题。」
我盯着她双眼,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只问:「为什么?」
我们还没说几句话,但她给我很深刻的印象,她很有气质,说话也很有文化修养。我想知道她凭什么做出这个要求
。
「因为你很特别。」她淡淡得说。
「特别?」我笑了,这原因才是特别呢!
她拿起茶杯,没喝,只是轻轻吹着上面的热气,来回地,然后又把茶放下。
「在没见你前,我想象过很多。张沫喜欢养小男孩是在江湖上出名的,我也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喜欢做什
么,我都不在意,那些与我无关。见到他后,我也觉得他确实是那种不正常的人,不过没所谓,做得大事的没几个
是正常。但我听说他有个男宠,足足在他身边呆了十年,甚至还得到他手上三大企业的掌握权,坐上华泰第六位。
这似乎就有点儿过分了。」
她又开始盯着我的脸,是打量的目光,但我不太讨厌。
「直到在婚礼上见到你,才明白,你真的漂亮到难以形容,难怪他那么喜欢你,任何男人女人都会迷上你的。尽管
你站在最黑暗的角落,我还是马上就注意到你。」
「说实话,刚见到你时,我并不知道你是谁,都隐隐有些动心。你很有媚惑人心的力量。刚才见到你在冷风中微缩
身子,连我都感到些微心痛。」
「我对张沫并不是很了解,他这个人也无法了解。只是我注意到你后,也开始注意他看你的眼神。」
「我无法形容,反正他看你的眼神很不正常!那不是一般看男宠玩物的眼神!」
她伸伸身子,往后靠,非常幽雅得斜坐在沙发上。
「我看过这几年帮派的记录,知道你并非只靠外表,而是真有本事。此时你已经身价不菲,又有能力,为何还要委
屈自己呆在那个房间,继续纵容他对你的变态欲望?」
这个女人,和我在婚礼上看到的印象完全不同,婚礼上一直温柔微笑看着他,感觉是个娴淑内敛的女人。没想到,
她是如此有头脑,很有意思。
婚礼上,他在演戏;人前,我在演戏;结果,这个女人也是在演戏吗?
我扬起唇角,喜欢这游戏。「张夫人,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不要装傻,你是个聪明人,甚至该比我所认为还要聪明!你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一定要我离开他身边,又是为什么呢?我不认为那于你有任何好处!」
「不需要好处!」她嘴中在笑,眼里却全是冷漠。
「我是华泰张沫的妻子,九龙社袁荣的女儿,我要做的不是以妻子的私人身份来抓张沫的情人或者截止他的喜好。
我只是认为他对你的态度影响到他身为华泰当权者的判断,仅此而已。」
「您真会开玩笑!」我忍不住笑了,她的意思仿佛在说张沫爱上了我,以致影响他。
她没有说话,盯着我背后玻璃门外,我顺势看去,见到我的秘书扫视接待室一眼,又低头继续工作。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吗?」她起身,尽管在询问,却有着不容拒绝的态度。
「她只是我的秘书。」我解释。
她笑:「你还太天真。」
说着她已经往外走,我忙跟上去:「等等,我下午还有很重要的客户……」
她没让我说下去,手轻轻按在我肩头。
「那种事交给其它人做就好了,我相信什么客户都不比我们接下来的谈话重要!」
我怔怔看着她。她刚才怎么会说我有媚惑人心的力量呢?我觉得她才是那只妖媚的黑蝴蝶,举手投足都带着令人神
昏的魅力,每次她嘴唇张启,都吸引人目光,啃食灵魂。
我有种想冲上去吻住那对羽翼般红唇的冲动。
她领我到一间豪华别墅,走进去才赫然明白到这是谁的家。
「为什么带我来?」
她没有回答,把所有佣人谴走,就拉着我直上睡房,开始脱我衣服。
「等等!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退后一步,她弄得我一团混乱。
「废话,当然是做爱啊!」她又上前,继续。
「你不是说有很重要的谈话吗?」
「就是要在床上谈啊!」
我长叹气,这女人一会儿一个样子,有点儿莫名其妙。
她笑了,仿佛蝴蝶展翅:「我刚次就说了,看到你我都动心,既然你现在在我面前,当然要好好品尝过。」
她上来抱住我,吻在我唇上,我又推开:「不行……」
她打断我的话:「还是说,你没胆上张沫的妻子?」
张沫的妻子……?
这句话确实很有用,即使明知道她故意煽动我,我还是收起笑容,将她压倒在床上,从唇到胸部,仔仔细细全吻过
。
脱下身上累赘的衣服,我拉起她,非常温柔的慢慢插入。
「嗯……」
她轻轻叫,我似看到蝴蝶挣扎,心里突然涌上残虐,在她身上用力,惹她叫得更大声。
热情后,我习惯性的想走去浴室,她拉住我。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一做完就去洗澡?」
我没明白过来,她解释:「张沫!他也是做完爱就马上去洗澡,好象我有细菌似的!」
我笑,她把我拉回来躺下:「不要洗澡,现在我们可以来谈了。」
「现在?你不怕他突然回来抓奸在床?」我听话得躺下,潜意识里是因为她刚才的话,我并不想和他一样。
我和他确实不同,只是他对我的影响太深,如烙印在脑髓里无法摆脱。
「算了吧!那个男人一周能回来一次就不错了。」她点燃烟,轻易吐出烟圈。
「他不回来你还比较高兴吧?」
她反问我:「你呢?
我笑:「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真的无关吗?」
「不要老在这无聊话题上兜,你到底想谈什么?」
「……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她扳过我的脸:「要说实话!」
我静静看着她双眼:「想把他的东西都抢过来,然后杀死他。」
「想做新老大?」
「不。」我轻摇头。「我对做老大没有兴趣。」
她惊讶:「单纯想杀死他?不为其它目的。」
「对。」我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烟,点上。
「然后呢?杀了他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我没想过。」吸入,吐出,感觉到肺部被伤害,我很心安。
「这倒是很有趣啊!」她又扬起蝴蝶般的笑容,轻抚我的金发。「如果你杀了他,我拥你做新老大!」
我笑了,这女人果然有意思!「这不太好吧,你是他的妻子!」
「这有什么!我喜欢你多啊,而且你做华泰的老大,不见得比他差!」
「你父亲要你嫁给他,是为了拉拢他,不是我!」
「哼!爸爸的事与我无关!反正他只是利用我而已,我也可以利用他利用我的机会啊!」她翻个身:「你呢?看你
样子是好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混进来这里?」
我慢慢收起笑容,钻进她怀中:「确实是个好家庭,有烦人唠叨无知的好母亲,和为了钱出卖儿子的好父亲。」
她的手轻轻得抚摸我头发,像温柔的母亲:「你是……被父亲卖了才会成为张沫的宠物?」
「不用同情我,反正现在的我一点儿也不值得同情。」我杀了那么多人,已经被无数人视为恶魔,没有什么值得同
情。
「我说敬童啊!」她叹气,「如果你真杀了张沫,就让我做你妻子好吗?」
我抬头,看着她双眼。她确实是美丽的,有独特的气质有出众的能力,不同于其它女人,可惜她此刻眼神是寂寞与
无助。
「好啊!我做了老大就娶你吧!」我又趴下搂着她,喜欢她身上的女人味。
有妈妈的感觉……
「不行!是你杀了张沫就要娶我,万一你到时候不想做老大怎么办?!」
我笑得如孩子:「你比我大,嫁给个小弟弟不太好吧!」
「骗人,你根本不在意年纪!张沫比你大十一岁呢!」
我愣住,慢慢爬起身,望着她那双清澈又狡猾的眼睛,心里震撼。
「你怎么知道?」
「一看就知道了,尤其你说要杀他的时候。」她把烟头熄灭,塞进烟灰缸。「有人是因爱生恨,也会有人因恨生爱
。敬童,其实喜欢张沫没有什么可耻的!」
她笑得妖媚:「只是可悲而已。」
一句话穿透我心脏,我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真心。
我泱泱得推开她怀抱,背对她躺下。
「真是小孩子脾气!被说中了就不理人!」
「我不是小孩子!」我气愤得辩解。
「你才二十五岁,在我和张沫看来就是小孩子!」
我没说话。也许她说得对,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个游戏,一个玩具,什么爱不爱得,他只是拿我来耍着玩!
可是我也一样啊!
我并不想爱上他!我只是想恨他而已!
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我逐渐积累的怨恨,还是无法超过我的爱呢?!
越接近他身边,越清楚看到他的所作所为,就越恨他,我随时都可以掏出枪对准他的脑袋!
只是,我无法扣动板机……
我已经这么恨他了,恨得无法呼吸,他在我脑海来回肆虐,折磨我的精神!
在香港时我为何仍无法下手杀他?
难道……我的恨在增长的同时,我的爱……也在不断增加……?
难道我依然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十年了!什么都没有成长吗?我该比以前更清楚,我只有杀了他!
而最后,我不是输给他,而是输给他自己对他的爱?
我爱他胜过恨他!?
——有人是因爱生恨,也会有人因恨生爱。敬童,其实喜欢张沫没有什么可耻的!
——只是可悲而已。
咬牙,我忿恨。
其实,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心,那唯一还剩下的心!
「敬童,你该回去了,不然张沫回家会气疯。」
我翻身耍赖:「你赶我走?你不是说他很少过来吗?!」
「我不是想赶你走,也不是担心他回来这里。他不会回来这边的,我只是担心你再不回家,会发生八年前你失踪时
的事。」向荣起身,开始穿内衣。
我不明白:「你在胡说什么?」
「唉!」她长叹口气。「你没发现吗?你的秘书是他派来监视你的!她盯着我们看时,我就知道了。」她挑逗似得
轻吸我唇瓣。「所以说你还太天真啊!谅你再聪明,经验还是不足!」
我更胡涂了:「你的意思是,我的秘书是他的人,把我所有行踪告诉他吗?」我觉得这话太好笑了:「他为什么要
这么做?」
「你这傻孩子!当然因为他喜欢你啊,怕你跑了,才监视你!」
什么……?
什么喜欢我?
「等等!你弄错了吧,那个家伙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向荣没有说话,穿好衣服,开始帮我穿衬衫,然后拿出盒子,取出一条领带。
「送给你的礼物。」她轻柔得把领带系在我衬衫领口外,动作依然优美。「你会喜欢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贴近她的脸。
「没有回答,你不相信就自己去观察一下,反正你和他一样,也是个只相信自己的人。」
她给我穿好所有衣裤,提起我的公文包,拉着我下楼,扬手就要把我推出门。
「等等,向荣!你非要赶我走,也至少开车把我送回公司吧!」刚才我是搭她的车来,我的车还在公司。
她笑得抚媚:「你自己去路上截出租车吧!」
「砰!」
门被关上,我就这样在寒冷的冬天傍晚被人赶出去,光走出这别墅区都要二十多分钟啊!
我无奈得走着,幸好遇到保安,请他帮我叫辆出租车进来,才避免在天寒地冻时分散步。
向荣的话萦绕脑海,她确实是个聪明又特别的女人,很有魅力,只是那话是何意思?!
比起她,我更了解张沫,我和他相处了十年!
我知道他的许多事,也知道他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脾气,知道他许多习惯。
可是,我又能说了解他吗?
——我对张沫并不是很了解,他这个人也无法了解。只是我注意到你后,也开始注意他看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