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脸不也黑了吗!”
惊愕,却也不是太讶然。
如果被发现是无可避免,那么开始提出要去那里的人是我,他们其实并没有错。
只是,我想知道,惩罚是什么。
我拍拍争吵两人后背,小声问道:“这样说,我会有什么惩罚?”
从刚才开始寿星就再没说话,卯日星君瞥了我两眼,缓慢靠近,由后面死死抓住我:“这个……你等下就知道了
。”
话一刚落,前方就出现一些天兵天将,带头的是一个有三只眼的带着一条狗的人。
见状,那四个老头齐齐指着我,异口同声:“二郎神,就是他。”
几个老头将我交给二郎神之后,立即化作一阵青烟消失离去。
抽动嘴唇,我什么话都骂不出来。
原来是合伙来抓我的,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跪在二郎殿前接受处分。
天界人都知道,二郎神这个人铁面无私,若要降罪,一定往重罪罚,绝无轻贷。
二郎神殿前八盏长明灯清冷严肃,正殿中间一方铜鼎正刻着虎啸龙吟,压抑而明亮的长青汉玉雕神兽獬豸图腾印
在二郎神座位后壁上,刻挂在正上方的黑漆烫金长匾上的“铁面无私”熠熠发光,令人胆颤。
前方,高傲的哮天犬正直站立,瞧着我,怒目睁视
三只眼的二郎神一条条将我的罪状罗列出来,本来还保持沉默不敢抬头的我听得是火冒三丈。
什么叫我逼迫风伯带我去青帝苑对青帝欲行不轨,什么叫那四个老头儿不得不跟我打麻将而导致心神不稳误害了
凡人,还有那些平常跟我一起住在天庭花园的小仙,说我隔三差五就偷偷下界,视天条如无物?
“你还有何要辩解?”毫无感情地询问。
“首先,我有那么大能耐能逼迫一个上仙带我这个小仙去青帝苑么?明明是他们老脸挂不住!还有,什么叫欲行
不轨,我根本连欲都还没产生就恍然从青帝那里回来了,何来不轨之说?况且,有脑子的都知道,青帝岂是我们
这种小仙能随意就能不轨的?”
“其二,那几个老头儿明显就已经是牌场老手,之前我没去的时候不知害过多少凡人!怎么偏偏就只追究这次?
还说不得不跟我打麻将,天地良心,连那副麻将都不是我的!”
“再次,隔三差五?哪个小仙没偷偷跑下界玩过,怎么偏偏就抓我!他们明明是公报私仇!你们这纯粹是为了邀
功抓典型!”
一口气为自己辩解完,二郎神依旧面色如常。
听我陈述完毕,抓我的二郎神合上卷宗,面无表情地说:“说完了么?说完了就给我押下去,明日贬落凡间。”
我怒,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我要见玉帝!”心里很清楚,这里根本不会有人听我辩解。
突然听见二郎神冷笑一声,就连他身边的哮天犬也不住叫两声奚落我。
“见玉帝?你以为你什么身份。”甩下这句话,二郎神把被捆仙绳死死缠住的我扔到一边。
倏地接住我,那几个没义气的老头儿凭空出现了。
二郎神抬眼问:“几位仙家有何贵干?”
自是平等仙家,太上老君作揖有礼:“我等特奉青帝所托,前来带花仙莲去青帝苑。”
青帝?
我回过头。
哮天犬叫了几声,二郎神拍了拍哮天犬的脑袋,似有疑虑。
寿星依然是笑容满面,他说:“明日之前定会将他带回此地,二郎神不会连我们几个都信不过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二郎神思考一下,最终同意了,挥手收回我身上的捆仙绳,刻意嘱咐一句:“那就劳烦几位仙
家说话算话,不要让我难做。”
“那是自然。”依然是谦和有礼的太上老君。
出了二郎神殿,我立即甩开他们,闷闷扭头:“你们几个臭老头,仗着道行深就欺负我!把所有错误都往我身上
推,自己倒逍遥自在!”
他们不语。
青云浮现,远眺前方的紫金大殿,微微流转的云雾宛若粼光闪烁,迷朦得像一场梦。
脚下广袤天空令我沉默下来。
如同二郎神说的,我以为自己什么身份。
我只是一个小仙。
或许永远都踏不进那个地方,又何来谁为我做主。
原来,自己为何这么倒霉。
可没有完结,倒霉的事从不停歇,一件接一件,让我措手不及。
原本期盼临走前还能见到青帝一面,谁知碰巧崇恩圣帝偏偏这时莅临天庭,玉帝召见青帝前去,于是我连个影都
见不到。
突地委屈。
倒地捶胸顿足,痛哭。
越想自己越惨。
从没见过刚进天庭不到几天就被贬落凡间的仙,这倒好,我倒是成了开创先河的鼻祖,身先士卒,光荣得很。
突然的,风伯走到我面前,朝我脑袋敲了狠狠一记,怒意好似比我还强:“蠢东西!”
你们出卖我,还倒骂我蠢东西,越想越气,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寿星算是老头里面最心软的一个,一边帮我抹泪一边小声安慰:“别介意风伯的话,他其实很关心你。”
他关心我?打声雷再说。
“轰——!”
晴空万里,真的响了一声闷雷。
——三清观内——
事已至此,我再怎么叫骂也是无谓挣扎,只能在心中憋气。
就像很多事情憋久了,只好接受事实残酷的打击。
算了,早点投胎,省得看人耻笑我。
消极的半躺。
大概是觉得对不住我,太上老君倏地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玩意儿,笑嘻嘻地递到我面前。
是面镜子。
怪异的是,这面镜子上没有任何图像,漆黑一片。
朴素的式样,仅有镜子最上方有个圆形镂空雕花,好奇地翻过镜子,忽然发现镜背后刻有几个古体字,顺着背面
刻的字,我念了出来:“轮回镜。”
轮回镜?
什么奇怪东西。
其他几人却大为惊讶,寿星不由从我手中拿过镜子,抖着问:“这宝贝你是怎么弄来的?那个小气鬼不是很宝贝
这玩意儿么。”
捋捋胡子,太上老君笑得好不邪恶,得意甩甩拂尘,来了个下式旋风,神不知鬼不觉,原本在寿星的镜子居然变
到他手中。
众人皆惊,而太上老君只轻笑两声:“自然是刚才从二郎神桌上拿来的嘛。”
把顺手牵羊说得如此轻巧,在场众人无不投以其为老不尊的的目光。
不以为然的,太上老君侧脸靠近,悄悄跟我挤眉弄眼:“好不容易弄到个宝物,就先给你用用吧。反正都这样了
,看看自己以后的命运也好……”
看来看去还不是那模样,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我还能改变命运不成?
“轮回镜里面所显示的都是被贬凡间的神仙们的过去及未来。”他将镜子递给我,补充道,“当然,如果你能免
于灾难,你所看到的依然会是在天界的景象。”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响雷,生生将我萎靡的精神炸个颤。
对啊,万一我没下去呢。
立即端起镜子,我使劲端详,可镜子里却一片黑,根本什么都没有。
“意思是,我的未来一片黑暗?”欲哭无泪。
风伯将镜子抢了过去,使劲敲了又敲,踢了又踢,无所不用其极地虐待这个镜子之后,兀自问道:“这玩意儿不
会坏了吧?”
任由风伯虐待宝贝,太上老君嘲讽地望着他:“说你不识货你还真不识货,宝贝肯定有机关的,哪有人像你这样
粗鲁,俗不可耐,丢我们仙家面子。”
憋气的风伯不满:“你给我的宝贝我都是要这样才开得起,我以为经过你手的东西都得这么捣鼓才行。”
瞬间,太上老君表情凝住了:“我给你的宝贝,你统统都这么对它们?”
“对啊。”风伯倒也爽快,不过,难道他没看到太上老君那张已经陷入深度抽搐即将发狂的脸么?
卯日星君立即转开话题,指着那面镜子:“老君,你可否知道怎么用?”
气到紫红的脸终于缓缓松懈下来,他不满地抓过轮回镜,走到我身边,说:“莲,给你身上的一样东西给我。”
我身上的?
打量自己身上,除了风伯给我的簪子,就剩一身衣服,望着双手,指甲最近才剪,最后看见自己的头发,我问:
“头发可以么?”
他点头。
我拔了一根头发给他,只见太上老君将我头发放进镜子上面的雕花小孔中,眼看我的头发仿佛是被镜子生生吞噬
掉似的,马上消失不见。
同一时刻,镜子里终于出现了一些画面。
一开始,是一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儿,粉嘟嘟的脸蛋真可爱。
“这就是你。”寿星忍不住感叹。
风伯微微凑过来看。
可卯日星君却微微摇头,叹息说道:“天煞孤星,这面相极为不好。”
天煞孤星?
挺漂亮的孩子,我怎么看不出他天煞孤星。
疑惑着,还没等我缓过劲儿,画面上迅速变成一片惨红,除了那个小婴儿之外,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
没人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处处是死状可怖的尸首,还有一个哇哇哭闹的小孩,然后看到一把利刃刺进小孩喉咙中……
嘴角抽搐。
还没懂事就死了?这也太快了吧。
不过好像还没完结,因为画面还在继续。
里面渐渐出现一个衣衫破烂的脏小孩,瘦弱的身躯全是骨头,没有长一点肉,眼神凄苦地望着对面的包子铺。
然后伸出手去偷,被事主打得个半死。
竹棍狠狠抽打在小孩身上,那叫一个疼。
然后,下雨了。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淋成落汤鸡,捡起地上脏掉的食物,一口口啃着,忍着身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
想到这个人是我,就看得心压。
这命……怎么这么不好。
本以为自己仙人下凡,没犯大错,应该不会凄惨到哪里去,至少不会像吕洞宾、蓝采和他们经受凡间重重磨难。
毕竟他们是天命大任,应有此劫。
没想到天不降大任与我,照样劳我筋骨饿我体肤。
可话说回来,一般小时候境遇凄惨的人,长大之后基本上都能创出一番事业,莫非我是大器晚成之辈?
正欲往下看去,谁知二郎神却带着哮天犬闯了进来,怒颜不止的他一见到我手中的轮回镜便大发雷霆:“盗窃上
仙宝物,罪加一等!”
四下一看,原来那几个没义气的家伙纷纷撒手,就剩我一个拿着轮回镜。
这几个老头儿……
反正我都要被贬了,罪加一等也无所谓。
我握紧镜子,对上二郎神的眼睛,突然平静地问:“敢问二郎神,轮回镜里面所有的事情都是注定的么?”
二郎神定睛回答:“天地轮回自有定数,有因必有果。”
意思就是注定的。
我摇摇头:“我并未犯弥天大错,为何我的命途这样坎坷?”
冷笑一声,二郎神说:“天注定你命犯八孤,这是你的劫数,怨不得别人!”
劫数?
正当疑惑,就听见二郎神怒声震天:“还不快将本座的轮回镜拿来!”
尽管不情愿,但是如此气势之下我不得不从,只是快要走到二郎神面前时,哮天犬突然发狂朝我猛扑过来,吓得
我随手乱抓,手指一不小心戳进轮回镜的雕花镂空中。
“快拔出来!”最先反应的是太上老君,他抓过我的手指就用力拔,但似乎一点用也没有。
其他人立即动用法术,可全都无济于事,我的手指非但拔不出来,整个身体更像是要被某种力量吸入镜子一般。
不是吧,搞什么?!
第四章 白辉山
所谓命犯八孤,是指一个人命相上显示出其一生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姊、无妹、无友、无爱。
想不到我的凡间转世会是如此凄惨的八孤子,一脸臭的二郎神还说这是我的劫数,什么劫数,分明就是他们把我
的转世潦草带过,可能看也没看就给我下了定数。
这么凄惨的人生,如果我连自己都不帮,那我还去帮谁。
不过,我现在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道。
一大早,发现身边的人都出去了,我揉揉眼睛,从乞丐窝里面走出来,大伸了个拦腰,跑到护城河边洗了把脸,
映对着河边杨柳依依,净水明台,只看见水里面的我蓬头垢面,浑身邋邋遢遢,臭气熏人。
唉,以为我想么。
不知为什么,那天被轮回镜吸进去之后,我醒来就在这里,不仅法力全无,还成了这般模样,只有头上的破木簪
子还在,不过好像坏了。
最使我烦躁的,还是关于寻找自己转世的问题,我一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轮回镜里头看到的景象也都是
他小时候的事情。我根本不清楚自己身处的时间是否与他相符,可能他刚出生亦或刚死去,如果好点还能看到他
小时候的模样,可话说回来,仅仅一瞬,我脑子里早就忘记他长什么模样,更别说大了能找到他。
这么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每天都要不断上街寻找他,还要见着一个面色憔悴的就问:“你小时候是不是爹妈全死了?”
有人当我神经病,有人就不乐意了,冲上来一阵猛踩,怒道:“你妈才死了!”
只是问一下而已,用得着这么生气么。
可怜这具肉体凡胎,不仅学会吃喝拉撒睡,还要经受无数次艰巨的拳头考验。
不过,日子不好过不要紧,这破屋里的乞丐对我还是蛮好的,起码他们让了个位置给我睡,尽管那地方漏雨。
但是可以经常仰头望天。
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想着那四个没义气的老头在做什么,想着没住几天的天庭花园,想着青帝,想着素
未谋面的自己。
繁星纷扰的时候,情绪偶尔低落,可是不能放弃。
洗把脸之后,我又开始我的征途。
对面来了一位大哥:“这位大哥,请问你是不是全家死光?”
右眼挨了一拳,那位老兄回话:“你昨天问过了!”
遇到熟人了?
虽然黑了一只眼睛,可我是永不气馁的,于是又拦下一位小弟弟:“小弟弟,你家里人是不是都死了?”
从远方冲过来一个妇人,朝我另一只眼狠狠捶过来,骂道:“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小宝,我们走!”
随后,妇人就把小弟弟带走了,只留下黑着两眼圈的我继续奋战。
黄昏时分,跟我住同一屋檐的某位老兄看着我的脸肿如猪头的模样开玩笑:“瞧你这模样,不当乞丐还真对不起
你了!”
这好像是夸奖吧。
“是啊,是啊。”我应和道。
他们都笑了。
又是晚上,吃了他们分给我的口粮,虽然有点馊味,不过总比饿肚子要强。
可是,我不饿肚子,却闹肚子。
半夜三更,已经往茅房跑了五趟,弄得我体软力虚,于是直接待在茅房门口算了,刚说着,又来了。
等我第六趟出来,我的脚发麻颤抖得不像话。
抬头一望,月朗星稀,想不到茅房外面还能赏月,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就地一躺,苦中作乐。
那轮明月越看越大,突然,月光处出现两道黑影,我就地起身,惊讶地揉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