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之二遥远的黎明——姝妮

哭累了，也饿了，谨擦掉了眼泪，拿着钱出门了。

虽然没有什么食欲，也不想吃什么东西，但是姐姐对自己说过要自己去吃点东西的……

茫然的走到车站前面的快餐店买了一碗乌冬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望着窗外茫茫的黑夜，心里突然觉得空空

的。

又勉强吃了两口，再也咽不下去了，谨推开了面条，站了起来。

雨又下起来了，出门的时间没有带伞，谨皱着眉头，站在快餐店的门口仰着头看着从天而降的亿万滴雨水。

漆黑一片的夜空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神存在，但谨却无比诚心的祈求着。

——神样！假如您能听到我的声音，那么就请听我的祈祷吧！如果能让凯伊尔平安无事，我愿意做任何事情！那

怕是死！

雨呈现出越来越大的趋势，一两滴雨水溅了起来，迷住了他的眼。就在他轻轻的揉着自己的眼睛时，无意间看到

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两个黑影正在晃动着。

“咦……？”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很明显的，前面一个影子在被后面一个影子追上之后，发出了一声短促

的低鸣就倒下了。

“……是什么啊……”谨喃喃自语着。“杀、杀人吗？”

“喂！让一让啦！”就在谨为了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而浑身发寒的时候，一对情侣不满的在他身后叫了起来。

一直站在店门口诚心祈求上天的谨，的确挡住了他们的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谨退了一步之后，却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的目光。

浑身一阵战栗之后，谨决定马上离开这里。

冒雨回家真是个不智的选择……尤其是在身后似乎有人追赶的时候。

雨夜无人的路上，只有哗啦哗啦的雨声及身后沙沙的脚步声。不敢向后面多看一眼，越来越害怕的谨，在身后的

黑影追上来的时候吓得尖叫了一声。

“你在叫什么啊。”就在谨吓的跌倒在地，闭上眼睛缩成一团的时候，一个声音悠悠的响起。“如果吓到你了真

对不起，不过我并没有恶意。”

谨慢慢的抬起头来，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生，看年纪，大概是高中生的样子。

他的手里举着一把大大的黑色雨伞，伞下面是一张端正的面庞，器宇轩昂的双眉和眼角把整体衬托得尽善尽美，

冷傲的眼眸乍看之下似乎是单眼皮，实际上却是内双，令他的眼神很锐利，给人桀骜不逊的感觉。

身材大约有一米七五，瘦削却不显瘦弱，异常挺拔的体态令他有种凌架于众人之上的气势，虽然在这无人的雨夜

并无人跟谨一起欣赏，但谨几乎一眼就被眼前这个人给迷住了。

总之是一张足以去做电影明星的面孔，却丝毫不带一点脂粉气，即使是以谨的眼光来看，这个高中生的外表也是

尽善尽美，无可挑剔的。

“啊……对不起，我……我只是很害怕一个人……”

“嗯，”这时那个男生突然移动着身体，站到了谨的旁边并伸出了手：“站得起来吗？”

“嗯……”点了点头，谨在他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他的手有种温凉的感觉，谨突然间觉得内心有点异样起来……

“谢谢。我没事了。”但是谨还是不放心的向后面看了一眼，证实了其后并没有其他人的跟随，这才松了一口气

似的吐了一口气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

“咦？”

“你没带伞吧。”

“……啊？是的。”

“如果着凉了就不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但是，不会担误你吗？现在……已经很晚了吧。”虽然没带伞是很麻烦，但是接受别人的好意对谨来

说更是一件无比麻烦的事。

男生看了他一眼，那种冷淡的眼神让谨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你不害怕了吗？”

“哎？”

“刚刚不是害怕的蹲到地上去吗？”

“咦？啊啊……那不是的……”

“走吧。”根本没有理会谨的试图反驳，男生拉了他一把，然后谨的身体就迫不得已的跟他共处在一把伞下。

“那个……真的不用了……”男生的伞很大，两人共用也绰绰有余，但是并不习惯于跟人相处的谨，无论如何都

有一种僵硬的感觉。

被谨一再的说着不用了不用了，男生的脚步突然的停了下来。

他一直走的很快，谨用尽全力，几乎都要一路小跑才追得上他，这时他突然的停下来，让谨在不知不觉的冲刺中

多走出去了两步。

“咦？”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来……

当谨这么想着的时候，男生正在无言的注视着他的面孔。

……难道，他生气了吗？谨想着。

男生收回了注视着谨的视线，向前踏了一步，将雨伞塞进了谨的手中，然后转身大步走开了。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的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雨夜中越走越远。

虽然有伞，但是遗忘了这个事实而在雨中呆站了十分钟的傻瓜被雨淋得一身湿之后才回到家。

“我回来……了……”习惯性的开口之后，才想起今天晚上家里不会有人在。

在玄关呆呆的愣了一会儿，在打了一个喷嚏之后才想起淋了雨的身体容易受寒。在进去浴室之前经过厨房，散乱

一地的东西还没有整理。

再度回忆起下午时发生的事，谨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

蹲下身去收拾了一下，身体却越来越抖的厉害，如果凯伊尔救不回来……怎么办？要怎么办呢？

闷热的夏夜虽然降下了丰沛的雨水，但是暑气仍然很重，一面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谨一面在床边坐了下来

。

这时，突然从楼下传来了电话的声音。

谨走到隔壁父母的房间拿起了分机，原来是姐姐打回来的。

“……阿谨吗？”

一瞬间，谨的背后窜过一阵寒意。

——难道，凯伊尔他……

“……是……凯伊尔……”

“凯伊尔没事，跟之前一样，还在观察之中。”

“那就好……吓死我了……姐姐，凯伊尔会没事的对吧！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如果我开了空调，也许……

”

“阿谨，不要再想了。我就是担心你胡思乱想，才会打电话回来的。凯伊尔会遇到意外，谁都不愿意见到，我相

信你也一样担心着他对吧！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讨厌凯伊尔，只是因为不知道跟他相处而已……阿谨，听我的

话，早点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好吗？如果一定要想什么的话，就祈祷吧！替凯伊尔祈祷，好吗？”

眼泪夺眶而出，谨捂住嘴巴，不让哭声传到话筒里，只是拼命的点着头。

“好了，我要挂了，爸爸和妈妈明天会回去，妈妈今天有点激动，你不要介意啊。”

“嗯。”谨在话筒中传来了嘟嘟声之后挂上了电话。

姐姐说的对，如果只是胡思乱想的话一点用也没有，有那种时间的话还不如好好的替凯伊尔祈祷！

谨立刻在房间的窗户前跪下，握着双手虔盏钠淼蛔拧?/p>

……不管你是全能的天父还是无所不能的佛祖，不管是谁也好，请听到我的祈祷！请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回凯伊尔

，我愿意死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漆黑一团的夜里雨哗哗的下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谨是被楼下传来的开门声音惊醒的。

睁开眼，已经是早上了，雨早就停了，与昨夜的闷热不同的，是无比清爽的早晨。

“小谨？”在完全清醒过来之前，妈妈的声音已经在隔壁谨的房间里响起。

“小谨？你不在吗？”

“我在这里。”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谨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房间。

“你怎么不在自己房间呢？”看见谨之后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妈妈向着他走了过来。

“抱歉……我接电话所以……”

“小谨……昨天……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的。”妈妈向谨伸出了手。“沙耶香跟我谈过了，我决定……向你

道歉。”

“……”谨不知所措的抬起头来。

“小谨，原谅妈妈好吗？抱歉打了你，我只是……只是太着急了。”

谨摇了摇头。错的人根本就是自己，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小谨……我想问你，你……你……”

“我……什么？”

“就是那个……凯伊尔他……真的是……真的是自己跑到冰箱里去的吗？”

谨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好半天才恢复过来，眼前的东西都晃动的厉害，他抬起眼，眼前是一张看起来无比可

怕的面孔。

被谨那绝望的眼神吓到，妈妈后退了一步。

“你这孩子……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可怕……凯伊尔他……”

谨的身体突然颤动了一下，接着他低下头去，再也没看她一眼，静静的从她身边走过。

“小谨？你去哪里？”

丝毫不理会她的呼唤，谨越走越快，冲下了楼梯，跑到了玄关，套上了凉鞋，再冲出门外。撞到了在车库停好车

刚要进门的父亲，抬起眼，谨的眼里一片茫然，然后，他低下头去，快速的跑开了。

“阿谨？你去哪里？”

“小谨！”妈妈也追了出来。“小谨，你要去哪里！”

在马路上竭尽全力的奔跑着，积水的路面被他践踏起大大的水花，不一会，他的衣服裤角就湿透了，然而完全不

在意的，谨的脑中只回荡着那一句：你好可怕！

是吗？自己是个可怕的人吗？在妈妈的眼中，我永远只是一个既冷漠，又可怕的人吗？

背后传来了车子按喇叭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是爸爸驾车追了上来。

回过头继续跑着，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爸爸开车超过了他，谨也仍然只是换了个方向向另一条路上跑去

，然后躲了起来。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躲着爸爸，谨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很愧疚，很抱歉，但是

在被妈妈那样说以后，他本来心里对凯伊尔很愧疚，很抱歉的，现在那种感觉却完全消失了！

五年来，多么辛苦忍耐的努力，全部都因为刚刚那一句话而消失的一干二净！

我何必再忍耐呢？无论我做一个多么认真的孩子，无论我多么用功的念书，无论我如何努力的克制自己任何想要

事物的欲望，只因为不懂得怎么说话，就会被认为是一个冷漠的、可怕的人！

我的任何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很委屈，谨忍不住把头埋在手臂里，失声痛哭起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谨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车站的方向走去。

星期一的早晨，车站正是人最多的时刻。

无论是要赶去上班的上班族，还是通勤的学生，大家统统匆匆忙忙的在车站里穿梭着，寻找着最合适的车次。

如果是往常，现在的谨应该穿戴的整整齐齐，拿着书包和便当搭上去往学校的方向的新干线，但是今天情况不同

。

从家里跑出来的谨不但没有拿书包和便当，就连制服也没有穿，而且他根本就没有要去上学的打算。

然而，谨更不知道除了去学校以外，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

随着人流茫然的走着，谨慢慢的来到了站台前的楼梯处。

一百多级楼梯向下延伸着，旁边虽然有电梯却是向上的，谨突然间觉得好茫然，好失落，之前的那些被怀疑的痛

苦，被打击的痛苦，痛哭着的痛苦，还有五年来拼命忍耐的痛苦，都仿佛变得不是真的了……

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的感觉……

并不陌生的感觉……

五年前父母飞机失事时，年仅九岁的谨，早就品尝过这种仿佛被掏空的痛苦，当然……也知道如何抵御这种痛苦

……只要、只要试着将自己的意识模糊掉就可以了！

遗忘那痛苦！忽视那痛苦！痛过了就不会再痛了！

差一点就又将自己封闭起来的谨，在这个时间突然间看到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谨的眼睛微微的睁大了，昨夜那个送了谨一把伞的男生，正站在数十级楼梯的下方，抬起头仰望着他。

“咦……？”在唇间吐出小小的疑问声，谨不由自主的冲着他点了点头。

那男生毫无表情的脸上此刻也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仍然有礼的也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谨突然很想跟他说说话。这么想着的时候，谨就已经向下方迈出了脚步。

“咦咦？”突如其来的晕眩感令谨一脚踩空，整个人就那样凌空一样的摔了下去。

闭上了眼准备忍耐那即将到来的的冲击，在他人的惊呼声中，谨向下呈自由落体的姿态向楼梯下掉了下去，然后

掉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想像中的痛楚没有到来，反面落入了一个散发着淡淡清雅香气的怀中，谨意外的张开眼睛，那内双的锐利眼睛正

在仔细的打量着他。

单膝跪地，如同王子抱着公主一样，谨轻盈的身体整个被男生接个正着，那细细的腰正被他揽的紧紧的。

鼻端传来清爽的洗发水香气，他那黑亮如羽毛的头发十分柔软的垂在谨的脸上，突然，王子说话了——

“没事吧。”

着迷的打量着王子的脸的谨被惊醒了。

多么冰冷的声音啊！

比起热情毕现却又缺乏诚意，或者根本就敷衍了事的那种听起来就很虚伪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正在不断崩析的冰

山一样华美清冷……一瞬间只有这种感觉的谨心头浮起了这种形容。

“没事吧！”再度重复了一遍问题，男生的脸在谨的面前突然放大了。“吓坏了吗？”

“啊？不，谢谢！”

“你还想让我抱着你多久？”

“啊？”

男生无言的松开了一只手，又松开了一只手。

差一点就从男生的怀里滚落到地上去，谨狼狈的站了起来。

“没事吧。”

“谢谢，我没事。”

“那就好。”男生转身向下走去，看着他的背影的谨呆住了。

直到那男生又走下了一步，谨这才想起来叫住他：“那个！等等我！”

男生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谨正向着他冲了下来。

“什么事？”

“那个……伞！昨天你借我的伞，我要怎么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