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沾地,车便轰隆着而去。走过一条小路,疗养院出现在眼前,树阴掩盖高大的铁栏,静静的矗立着。
闻落宸走到门口,向保安出示了病人家属证,保安只瞄了一眼,便将门打开。
偌大的院子里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穿着蓝白色病号服的人,他们或站着或蹲着,轻轻的呐呢着、沉浸在只属于自
己的那个世界中。闻落宸看着他们,忽然,有一丝的羡慕,又有谁知道那不是一种幸福呢。
闻落宸穿过院子,走进主楼旁的蓝色二层小楼,这里是医师楼。
“林医生在吗?”闻落宸走到引导台旁问道。
护士抬起头,看见是闻落宸,笑了一下,说道:“他在。”
闻落宸点点头,道了声谢就朝里面走去。
“林医生。”闻落宸敲敲开着的门,屋内一个带眼镜的男人正在写东西。
林泽夕抬头一看,笑着说道:“落宸啊,坐。”待闻落宸坐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票据说道:“你上个星期通
过银行转帐交的五千人民币已经收到了,这是票据,你收好。”
闻落宸拿过票据,看也不看,放进了口袋里。
“林医生,我姐姐这几天怎么样?”闻落宸问道。
“情况挺稳定。我陪你去看看吧。”林泽夕说道。
闻落宸点点头,跟着站起来。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在拐角的一间病房门口两人停下了,房门上写着病人的名字和病名:
闻馨
重度躁狂抑郁性精神病、中度妄想症
单独隔离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有个女孩,苍白的脸,有些凌乱的长发,十分瘦弱,她侧对着门,垂着脑袋,看不见面
部表情。光线从半拉着的窗帘透过来,显得柔和狭长。
“这几天,她都很安静,饭也吃的很好。”林医生轻声说道。
闻落宸推门走进去,走到了女孩的身边。
“姐姐——”闻落宸低低的唤了一声。
女孩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姐姐,是我——落宸——”闻落宸蹲下,看着垂着头的女孩。
当听到闻落宸的名字,闻馨忽然抬起了头,四下的看着,目光落到闻落宸的身上,然后笑了——她盯着闻落宸,
细细的打量,慢慢的,阴郁堆上了充满病容的脸。
“妈妈——妈妈呢?” 闻馨开始哭,摇晃着抓住闻落宸,越抓越紧,“说啊,我妈妈呢?”
林泽夕快步走过来,想松开女孩,但闻落宸朝他摇了摇头。
“你把妈妈藏起来了?” 闻馨空洞的眼睛里浮出血丝,“为什么要藏起来?你把妈妈还给我——好吗?”闻馨
轻轻哀求道,眼泪折射着光线。
“妈妈死了。”闻落宸说道。
林泽夕拉了拉闻落宸,轻轻说道:“别刺激她,她好象有点——”
话音未落,闻馨忽然站起来,一把揪住闻落宸,恶狠狠的嘶吼道:“是你害的,对不对?我记得你——你害死了
妈妈!”
闻落宸发呆般的任由女孩勒紧自己。
“护士!!!”林泽夕跑到门口朝外喊道,“镇静剂!!!”
陷入狂躁状态的闻馨力气大的惊人,她睁着血红的双眼,死死掐住闻落宸的脖子。
“我杀了你!杀了你!”闻馨疯狂的喊叫着,“你害了妈妈!凶手!凶手!”
闻落宸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林泽夕冲上去,使劲拽开闻馨的手,趁着一点缝隙,将她拖到一边。
闻落宸站在原地,盯着林泽夕在奋力拉住陷入了疯狂状态的闻馨。这时,护士拿着镇静剂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几
名高大的护工。
闻落宸转头看了一眼,拉住护士,用低沉着声音唤道,“馨儿——馨儿——”
闻馨忽然停止了动作,脸上的扭曲立刻被茫然所取代。她转动着脑袋,黑色的大眼睛不断的眨着,接着,她扑到
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低低的哭泣起来,过了一会,闻馨又抬起头,沾满泪痕的脸对着闻落宸。
“妈妈买菜去了吗?”
闻落宸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闻馨一改刚才的样子,欢天喜地的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窗户外面,然后转头对闻落宸柔声说道:“弟弟,你去接
一下妈妈,我把水烧上。”
闻落宸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林泽夕交代了几句,也跟着出去了。
冬日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林泽夕和闻落宸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前面的草地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
“别担心,我们会尽全力的。”林泽夕开口说道。
“谢谢。”闻落宸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他们变成丝丝白气。
“其实——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不介意。”林泽夕柔和的说道。
闻落宸低头看着自己投下的阴影,没说话。
“我会帮你照顾好你姐姐的。”
“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他的父亲在母亲生下她不久后就车祸去世了——”闻落宸忽然开口道,声音有些嘶哑
,他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脸,“在她3岁那年,母亲遇到了一个男人,很有钱,也有家世,但他说他爱
母亲,愿意照顾她一辈子,我母亲相信了,跟了那个男人,但母亲从来不肯用那男人的钱,而是靠着花店为生—
—后来,母亲怀孕了,是那个男人的——” 闻落宸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从我记事以来,几乎是母亲忙里忙
外的照顾我们姐弟,那个男人,每次来都带着一大堆的玩具零食,坐一两个小时,又走掉——母亲经常站在阳台
上,看着远处——我知道,母亲爱着那个男人。慢慢的,随着我们长大,那个男人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闻
落宸抬起头,望着天空,过了许久,他才继续开始说道:“那年,我15岁,周末回家,一打开门,整个人呆住了
——母亲倒在沙发上,血一直流到地上,姐姐呆滞的坐在地板的角落里,也浑身是血。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
场景——
“警察任何东西都查不出来,现场没有脚印没有指纹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母亲的遗体和精神错乱什么也说不出
来的姐姐——那之后,姐姐看见我便很容易陷入疯狂状态,好几次,差点杀了我。刚开始我以为是因为目睹了母
亲被害而遭受刺激,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是杀了母亲的人是那个男人——我的——父亲。”
林泽夕轻轻搂着身体有些颤抖的闻落宸,安慰着。
“你没报警?”
闻落宸摇摇头。
“没有任何证据,他做的很成功。除了他和母亲还有我和姐姐,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何况,他有的是
钱,他的钱可以为他摆平一切。除了我们——
“你知道为什么刚才我姐姐可以从狂躁状态中平复吗?因为我叫了她‘馨儿’,以前母亲总是这样叫她——叫她
馨儿,叫我‘宸儿’——”闻落宸凄然一笑,“母亲就是我们的一切。”
天渐渐暗淡下来,林泽夕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问道:“那,这么多年,你们的生活来源?”如果他没记错
,闻落宸并未中断自己的学业,还有闻馨的医疗费用,这也是巨大的开支。
“我打工自己赚。我绝不用那个男人的一分钱!”闻落宸淡淡的说道。
林泽夕看出来闻落宸并不想说这件事,也没再问,只是说道:“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别的也许我无力帮助,
但疗养院这边——”
“林医生,谢谢你今天听我说这么多。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过——”闻落宸打断林泽夕说道,“你已经帮了我
很多了。谢谢。”
林泽夕送闻落宸出门时,闻落宸忽然转头说道:“希望我今天告诉你的那些能对我姐姐的治疗有帮助——”说完
,他转身离去。
林泽夕看着风中闻落宸远去消失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你并非出于信任,才将这些告诉我的吗——
第十章 纠缠与杀意
恒铭青懒懒伸展着四肢躺在浴缸里,如果说前天晚上的杀戮让他得到了内心的平静,那现在安静的泡澡则令他身
体充分的安详。
喝完身边高脚杯中最后一口酒,恒铭青从浴缸中踏出,下身裹上一条浴巾,走到客厅,将电视打开,躺在沙发打
发时间。
电视新闻中正播放着昨天恒铭青所做的事,新闻中最神秘的主角则正躺在家中想着别的事——关于闻落宸。
游戏要怎么玩下去呢?他本来以为以闻落宸的性格昨天定会将那五千块丢还给自己,不过,看来那笔钱他拿到后
立刻用做他用了——恒铭青微微躇着眉头,样子煞是好看。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恒铭青拿起手机,打了几个电话,立刻,便明白了——闻落宸在拿到钱的第二天就立刻将钱
做了转帐,转到了一所精神疗养院的财务室帐下。
放下电话,恒铭青继续盯着电视看。
忽然,随着一阵钥匙响,门被打开了,恒铭青没有什么反映,只是迅速的翻了个身,面向沙发靠背一侧,闭上了
眼睛。
那日在茶楼的长发男人提着几口袋东西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躺沙发上的恒铭青,不由微笑。
“你果然在家。”长发男人说道,将手中的东西送至厨房,又折回来,趴在沙发上,低头细细看着恒铭青。
恒铭青睁开眼睛,看了男人一眼,又翻个身背过去,继续闭上眼睛。
“铭青,你就不生气我这么忽然过来?”男人满眼笑意的问道。
恒铭青平静的回答道:“我没空生你的气。何况不管我换什么锁你都能找到钥匙来开,你要做这么无耻的事我有
什么办法。”
男人并不生气,仍然是微笑着说道:“难得有空,就想过来给你做点吃的。”
恒铭青也不说话。听着男人在厨房轻巧的动作,偶尔响起一点锅碗瓢盆撞击的叮当声。恒铭青很清楚,男人绝对
不会为了那种无聊的理由过来。他坐起来,点了支烟,说道:“有事便说。”
“恩?”男人像是没听清楚一般,继续在厨房忙活。
恒铭青没有将话说第二遍的习惯,即使对着这个男人也不例外,他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立刻被一股油烟味呛
了一口。男人打开一个小罐儿,里面是绿色的细细粉末。
“这是一种香料,菜里加一点,味道很好。”男人自顾的说道。
“你自己慢慢享用吧。”恒铭青转身准备去卧室取衣服。
“想去找乐子了吗?”男人忽然说道,“还是挂着谁呢?”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恒铭青回头,看着男人几下将莴笋切成细丝,然后从壁橱里取出围裙给自己系上,俨然成了一副居家的样子。
“铭青,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不要任意妄为。”男人轻轻掀起锅盖,将莴笋沿锅边放下去,几秒后,又全数
将莴笋捞了出来,沥干水,继续说道:“你有足够的资本自信,但要知道,有时人会毁在自己最自信的事上。”
“什么意思?”恒铭青淡淡的问道。
男人转头笑了一下,轻松的说道:“我只是这么说罢了。前天晚上你的杀阀非常出色,现场勘定找不到一丁点痕
迹。不过——”男人擦了擦手,走到恒铭青面前,轻抓住他的手,举至自己的脸旁,说道,“你手上的血 腥味
永远逃不过我的感知。”男人微微眨了一下眼睛,细长的睫毛颤了颤。
恒铭青看着男人,没说话。
男人嘴唇划过恒铭青的手指。
“你永远都这么冰冷——”男人轻声叹息道,“你——”
“水扑出来了。”恒铭青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来,说道。
男人笑了,快步转身回到厨房将火拧小,继续忙着厨房里的杂七杂八的事。
电话响了,恒铭青冷着一张脸接起来。
“诶,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杨陵的声音大刺刺的响起,
“谁?”
“就是那小子——你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哎,反正就是他。我刚才从画行街过,看见他在那扛包呢!”
“恩。”
杨陵对恒铭青的反映有些奇怪。
“喂,你怎么没反映啊!”
恒铭青有些好笑,说道:“我要有什么反映啊?”
杨陵一时语塞,半天后只得说了句“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便将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恒铭青继续盯着电视看,不停的换台。
“来,尝一下。”男人用勺子盛了一点略有些粘稠的汤汁,送到恒铭青的嘴边。恒铭青看也不看,推开了他的胳
膊。
“味道不错哦。”男人笑吟吟的自己品了品,说道,“初入口有些涩,但随即体会到的是浓香,令人欲罢不能—
—很像你。”
“你说这个有什么意义?”恒铭青懒洋洋的抬抬眼皮,他看了一眼男人,说道:“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恒铭
青蹭起身,忽然笑了,他轻轻靠近男人的身体,用耳语般的声音轻轻说道:“还是说,你很自信——”
男人怔了一下,看着恒铭青犹如鬼魅般的表情。
“你说的对,有时人会毁在自己最自信的事上。”恒铭青既而嘲笑般的说道。
男人默默走到茶几前,将勺儿轻轻放在上面,然后一个急速的转身,将已有些察觉但身体反映不及的恒铭青死死
的压住——
男人的手轻滑过恒铭青的右侧身体曲线,脸上是邪魅的笑容。他咬住恒铭青的耳垂,温润的舌头来回的舔嗜着。
“你真令我着迷——”男人说道。
恒铭青却趁此时用膝盖狠狠的顶了一下男人的腹部,男人吃痛的闷哼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微松了些,恒铭青反抓
住男人的手腕,使劲一扭,将男人猛的推开,自己一跃而起,趁男人还未站起,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手狠
狠压住了他的胸腔——如果恒铭青使上足够的力道,这一下可令男人当场窒息而死。
男人依旧是笑,不挣扎也不阻止恒铭青的动作,半晌,恒铭青松开手,站了起来,转身上楼去了,过了一会,他
穿戴整齐走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手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男人望着他的背影,慢慢站起来,摸了摸脖子,将气息喘匀,胸口还有些隐隐做痛。
铭青,你逃不掉的——无论你怎么挣扎,都逃不掉!
男人脸上展开一片满足的笑意。
恒铭青开着车,道路两边的景色飞快的后退,他将音乐打开,一首Unbeliever呼啸而出,辗转低沉的男声浸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