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孩子,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那样的森林里,求求你,警方不愿意现在派人搜救,我们只能
自己去……」
看着苦苦哀求的何秋萍,司机嘴唇动了动,最后重新发动了车子。
知道对方默许的叶衡基立刻坐回了车子。
「那蝴蝶叫引路娘。」路上,司机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孩子最后一页画的蝴蝶是引路娘,我们那里的人都那么叫,忘了告诉你,我小时候住在那附近的,后来搬家
了。」
「引路娘?好怪异的名字。」司机的说法让何秋萍竖起了耳朵。
「嗯……其实我也只是听说过,那是那森林里才有的蝴蝶……是世界上最美的蝴蝶……」司机盯着前方的路面,
表情变得沉静。
他下一句话吓了何秋萍一跳,「老人们说,那是死人才能看到的蝴蝶。」
「什么?」
「那是给死人引路的蝴蝶,传说中……引路娘有两色的翅膀,红色的翅膀引导好孩子进入佛国,黑色的翅膀将坏
孩子迷途在黑暗……老人们都这么说,只是迷信的话,可是按那孩子的画看……难道真有那种蝴蝶?」
「不要开玩笑了!田夕怎么可能看到死人才能看到的蝴蝶?」叶衡基却勃然大怒般的吼出来。看到他紧紧纠结在
膝盖上的拳头,何秋萍和司机默契的不再提那蝴蝶的事情。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站在了那片传说中异常恐怖的森林前。森林的恐怖显而易见,他们现在只是
站在边缘而已,便已经对那黑黝黝的地域心生胆怯。
司机看看他们两人,「真要进去么?你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载你们回去。」
盯着前方,叶衡基吞了口口水,然后毅然的向那黝黑中走去。
「司机先生,谢谢您!」何秋萍抱着图画簿,对司机挥了挥手,随即跟上叶衡基的脚步。
城市里长大的何秋萍第一次见到长得这样高的树,而且不只一棵,高高的树直冲上天,厚重的叶子层层遮盖了天
际,营造出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在她心头惴惴的时候,叶衡基及时打开了手电筒,借助手电筒制造出的
圆形光域,他们继续森林中的历程。
「叶田夕!叶田夕!」
放开喉咙两个人大声喊着,声音穿过树间的缝隙,消失的无影无踪。
半晌,喉咙开始肿痛的两人不得不暂停用声音找人的打算。叶衡基递给何秋萍一瓶水,接过水的何秋萍道了声谢
,清凉的矿泉水抚慰了她的喉咙,然而……
眼皮忽然跳了跳,何秋萍看了眼四周,声音莫名的虚弱了起来,「叶先生……」
「嗯?怎么了?」叶衡基正用手电筒扫着地面,试图寻找有没有儿子留下的痕迹。他有种预感,儿子就在这座森
林里!
「您……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安静?」颤巍巍的,何秋萍终于说出了担心的话。
岂止是很安静?简直是太安静了!刚才两个人一直在呼唤叶田夕所以没有注意,然而声音停下之后,她忽然发现
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里,太安静了。
死一般的安静。
印象里森林应该有鸟叫吧?有虫鸣也是正常的事情吧?可是这里呢?什么声音也没有,连风声有没有听见。
何秋萍尝试着找寻他们前来的方向,然而结果却更让她恐惧。
一样的!周围都是一样的!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他们在这个地方走了多久了?他们现在在这个森林的什么地方?
「别着急,我们有指南针。」安抚着明显开始不安的女人,叶衡基解下背包,从里面掏出指南针,手电筒的灯光
向表盘打去,何秋萍慌忙凑到表盘前,然而……
「这……」她看到指南针的指标在表盘中不停的打圈,完全没有指向任何一个方向。
何秋萍抬起头,看到叶衡基额头出了一滴冷汗。
「没、没关系的,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继续寻找叶田夕同学吧。起码要把他找到……」纵使心中已经凉透,何
秋萍还是打起了精神。
他们现在都这样了,那个孩子会是怎样害怕呢?
一定要找到那孩子才行!坚定了决心,何秋萍重新站起来,两人向前方走去。
老实说,已经完全无法知晓方向的两人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没有人知道他们现在前进的方向,是离出口近了一
步,还是离森林的更深处进了一步,不过两人很默契的对这个问题绝口不提。
「啊!」忽然听到身后的女人叫了一声,叶衡基匆忙回过头来。
「没事吧?」他将手电筒的光打到女人身上,发现女人正一脸怪异表情的瞪着他,手臂慢慢抬起来,指向了左侧
的方向。
「那里……我好像听到声音……」她的声音也是怯怯的。「会不会是……」
叶田夕?两人对视一眼,叶衡基一马当先立刻向女人指的方向走去,手电筒的光柱在那片地方挥来荡去,却绝对
没有小孩子的影子。
可能是她听错了。不过这也不怪她,她现在一定十分紧张。
叶衡基想着,正要转身和身后的女人说话,却发现自己身后空空如也,心头立刻揪起,正要呼唤女人的名字,忽
然……他看到何秋萍了。
那个女人站在离他不远处,一棵树的旁边,似乎看着那里的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叶衡基皱起眉,大步走过去,却听女人对他嘘了一声,并要他关掉手电筒。于是虽
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叶衡基还是照做,放轻了步伐,他走到何秋萍身后。
「喂……你看……」何秋萍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然后指给他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叶衡基的眼睛也越睁越
大……
这是——叶衡基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黑暗的土壤表面,一个红点发着光,那个红点还在慢慢扩大。
「是蜕变中的蝴蝶!是引路娘!」即使刻意压低声音也压不住她话语里面的欣喜。
两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小小的东西褪壳而出,最先出来的是那红色的触角,然后是
那小小的前足……中足……翅膀即将拽出的瞬间,两人心跳怦怦加速,等到那赤红翅膀完全脱出,颤抖展开的时
候,两人几乎忘了呼吸!
黑暗中,那刚刚接触空气的翅膀发着幽幽的红光,随着时间的过去,何秋萍感觉那红色亮了些。
「原来引路娘……真的存在!」久久,何秋萍才听到旁边的男人感慨。
如果是真的存在,如果这蝴蝶真的只存在于这片森林,那么叶田夕——
两人忽然有了精神,互视一眼,叶衡基重新打开手电筒,正要离去,忽然……
「不……等、等一下……」何秋萍忽然拉住了他。
不解的叶衡基回过头,却见刚才还在一脸欣喜的女人不知何时脸色骤然苍白!眼里透出惊恐之色,何秋萍忽然发
疯似的夺过了叶衡基手里的手电筒,她将光柱对准蝴蝶栖息的树枝,看清那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瞬间,何秋萍
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尸体!是尸体!」完全乱了阵脚的女人丢掉了手里的手电筒,在森林里仓皇的奔跑,怕她走丢,原本还想查看
一下的叶衡基只好放弃的跟上何秋萍的脚步。
「喂!冷静一下!」终于抓住何秋萍的叶衡基气喘吁吁道。
大大的眼睛瞪着他,看到何秋萍的脸颊有未干的泪痕,叶衡基叹口气,伸手为女人拭乾眼泪。
「冷静,我们现在一定要冷静,明白?」叶衡基说着,看到女人一边流泪一边对自己点了点头。
「好,既然你已经冷静下来,那么我们就……」叶衡基的话并没有说完,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右侧的方向,瞪大
眼睛,他看向一旁的何秋萍,发觉对方也在注视那个方向。
「小孩子?」何秋萍口里喃喃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一定是田夕!」异口同声的说出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朝那个身影追去!
「田夕!是爸爸!」
「田夕!快停下来!」
两个人一边跑一边喊孩子的名字,可是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只是一跳一跳,在林子里快速的奔跑。
叶衡基他们虽然步伐大,可是这里的树木太密集,对于大人实在不是容易通过的地方,身材娇小的何秋萍跑到了
他前面,叶衡基指望何秋萍可以追上那孩子,然而没过多久,等他追上何秋萍的时候,他发现女人是停在原地的
。
「怎么了?」他问她。
「消失了……那孩子忽然就消失了……而且……」何秋萍转过身,脸色古怪,「那里出现了一座房子。」
顺着她指尖的方向,一座小小的木屋出现在两人面前。
敲开门,里面出来的是一个男人,虽然额头上一个大黑痣让他看起来很凶恶,不过男子却还是有礼貌的和他们说
话。
「你们是……」
「我们是来这里找孩子的,我家的孩子跑到这森林里了。请问您是——」简单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叶衡基将同
样的问题抛给对方。
「我是这里的守林人。」对方说着,让开门口请他们进去。
守林人?这样危险的森林的守林人一定不会住在森林里,只可能住在森林边缘,难道说这里已经是森林的边缘了
么?
一下子,叶衡基和何秋萍两人脑中不约而同的浮现了这个想法。
「你们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好了,天亮之后就可以回去。」对方不慌不忙,用炉子上的水壶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出来
。
「可是我儿子还在里面!他才那么小……」
叶衡基却焦急,「而且我们在林子里发现了尸体!这里很可能有危险!我更不能让那孩子一个人在森林里待着!
拜托!虽然我明白我的要求很为难,不过既然您是这里的守林人想必对这个林子很熟悉,我能不能请求您帮我找
人?」
叶衡基说着,额头滴出汗来。
「尸、尸体?」对方明显被他口里这个词吓坏了,手里的杯子一个没拿稳摔了下去,然后对方就开始手忙脚乱的
收拾碎玻璃。
「那可太糟糕啦,你们看清楚死者是谁了么?多大年纪?唉……这个地方有野兽的,搞不好被吃了也难说……」
「不,是被杀死的。」出人意料的,打算男子话语的却是何秋萍,她一开口就说出了让眼前两个大男人震惊的话
。
「虽然我只看了一眼,不过那尸体已经骨化,颅骨有塌陷,绝对是被人砸死的。」冷静的说着,何秋萍面色越来
越白,「虽然是已经死去多年的人,不过……我觉得那应该是小孩子的尸体。」
一句话脱口,屋里顿时变得安安静静。
「那就不好啦,我看我就和你出去吧,这位小姐留在这里吧,炉子上有水,你尽管喝,我和这位先生去外面看看
。」守林人也慌张了,从墙壁上拿起挂在那里的猎枪,带着早就心急不已的叶衡基出了小木屋。
屋子里就剩下了何秋萍一个人,虽然她也想跟出去,不过这种情况下搞不好自己会成为累赘,想了想,她便没有
提出任性的要求。
打量了一下她现在所处的屋子。
木头房顶,木头地板,木头做的门……这里真的是小木屋呢!
森林里的小木屋,似乎是童话里出现的事物,不过童话里居住在这样房子里的人多半是坏人,比如说那个把小孩
子关在小屋里,准备养肥了再吃的坏巫婆。
守林人∥巫婆?为自己脑中的想像笑了出来,不能那样想,被大灰狼敲门的小绵羊也是住在小木屋的。
大概是总和小孩子在一起的缘故,何秋萍发现自己现在浮想联翩的,都是小孩子才会想到的事情,觉得这样的自
己有点可笑,何秋萍的视线忽然落到木屋的房门,看着没有上锁的门,心里忽然咯登了一下。
「还是锁上吧。」自言自语着,她走过去,将门牢牢锁好。
重新回到座位坐好的何秋萍决定找点事情做——就是因为无事可作才会胡思乱想!她想了想,视线落到了桌上的
图画簿上,那是她一直抱着的、叶田夕的图画簿。将图画簿拿起来,她又开始翻看,飞快的翻过前面几张,她的
手指最终停到了那一片漆黑的页面上。
「黑夜笼罩了森林,一切都被隐藏于黑暗之下。」
她的脑中忽然浮出这样一句。
那些画纸上画的究竟是什么?这片黑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忽然想知道这个故事。
可是怎么才能知道这个故事呢?她焦躁的翻着画纸,忽然……
她的视线落在了画面的留白处,心中一动,她将画纸翻到前面几张,她忽然发现,叶田夕的画虽然是用彩色铅笔
上色的,可是轮廓都是用水笔勾勒的。
她的视线接着落在了图画簿夹着的橡皮擦上——这种儿童图画簿一般都有放橡皮擦、铅笔的地方。
水笔……擦不掉;铅笔……擦的掉……
盯着图画簿几秒,说了一声「对不起」,何秋萍拿起橡皮擦开始擦拭掌下的画。
虽然彩色铅笔的擦拭效果并不好,然而之前被掩盖的底稿却真的渐渐浮现了,何秋萍使劲的擦着,看着画纸上逐
渐浮现的清晰轮廓——
叶田夕果然是个细心的孩子,即使用黑色盖住的部分,底稿也画的完整无缺,随着她的擦拭,第一张图露出了它
原本的面貌。
「现在是『白天的森林』了。」抹了一把汗,何秋萍笑了笑,然后开始擦拭第二张。
第二张是「朋友」的那张,随着擦拭,几个小孩子的轮廓出现在纸面,其中最矮的那个穿着白上衣绿短裤的男孩
是叶田夕自己没错,可是他旁边的几个孩子的脸部却非常模糊。
心里虽然觉得怪异,可是手上的擦拭工作却没停止,于是最右边的那个孩子也出现了。看到那孩子样貌的瞬间,
何秋萍「咦」了一声。
「是那天他画的那个女孩子。」摸着画纸上的女孩,何秋萍回忆着自己只见过一次的那张画纸——就是对着镜子
画自画像的那次。
她又将视线挪向手上的图画簿,反覆对比着记忆,她确定这个孩子和那天叶田夕画的孩子是一个人。
这张被称作「朋友」的画纸上,只有她和叶田夕自己是清晰的。不过衣服之类的却画的很清楚。
「难道叶田夕没有见过剩下的人么……」不知道为什么,何秋萍就是这么想。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他见过那个带着绷带的女孩喽?那些叶田夕画的模糊的人会不会是那个女孩的朋友?叶田夕
只从女孩口里听来的所以画不出……视线重新盯上画面最右侧那个低着头的女孩子的时候,何秋萍额头慢慢出了
一层冷汗。
她开始擦第三张。擦拭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冷汗从她的毛孔钻了出来。
「我们在逃跑。」
「有坏人来了,我们在逃跑,如果逃不掉的话,就会被杀掉。」
「我们在黑暗中逃跑,可是他们是大人跑得很快,所以我们就分开跑,等到坏人离开以后,我们再重新会合。」
叶田夕那天对自己说的话忽然出现在脑海,那孩子无比认真的神情,让回想起这一切的何秋萍生生打了个寒颤。
如果……如果这个黑暗中的森林里发生的故事都被那孩子画下来的话,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