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谁?自己罢,因爱情失魂,因爱情伤神,完全忽略了芈槐,忽略了所有国家大事,只是心烦意乱,想逃离楚国。
都怪自己太过於自私,全都忽略了,也全都失去...
「我听你的!」芈槐慌张,急忙遣人追回张仪,只是,为时已晚。
张仪逃回秦国,而齐楚之间的盟约在隔日已被撕毁。
是呀,能怪谁?
只能一人喝著闷酒,想著离去前,芈槐焦急的眼神。
他还在乎麽?他是否在乎过?
扫过桌上的酒杯,连书房内的文具也不能幸免。
他知道自己是借酒浇愁,奈何愁更愁,竟使他更加悲凄。
就让他发泄一回吧,爱情本不可多得,他又为何念念不忘?
愁呀愁,能如何?
郑袖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这,芈槐特别为屈原所设,位於王宫内的办公处。
就只为他一人所设!
郑袖咬牙切齿,她惊讶自己的妒火烧的好旺、好旺,好似将一切烧尽,只留下她与芈槐。
屈原摇摇晃晃,他的确站不稳,酒喝太多,令他胃内一阵翻搅,心绪早已飘忽,飞向远方的芈槐,他忍著,不让自己失控,他要守住最後的尊严,他要等著芈槐主动告诉他所有...
他是否爱过他?
他想知道,真的很想。
「屈原...」郑袖走近他,衣摆脱地,衬托她的尊容。
这是她的计画,还不到最後一部分,但她仍要努力实践。
轻拉屈原的袖口,她轻声的笑了。「屈原,你可晓得,你占据他的心房?他原本是我的,原本就只属於我...为什麽你要出现?为什麽?」
屈原无法思考,他也想多说什麽,却被她往前一拉,瞬间,他俩已扑倒在地。
这一瞬间,却不偏不倚的印入芈槐的眼帘,他睁大双眼,痴痴的望著。
今日袖儿带他一同和屈原道歉,为何屈原如此?!
他气愤,眼泪无意识的滑落,亲眼所见,竟是如此心痛。
下了好几天的雨,外头已是晴天,却雷声大作,雨点不止。
只见雨越下越大,最终,冲毁了堤防,他原本该卸下的,却是被强劲的水流冲毁,挟带黄沙的河水,挟带砾石的河水,竟冲的他遍体鳞伤,他痛,他好痛。
快昏厥了,他快不能思考了...
他快...他快死了...
眼前一黑,他就这样不醒。
屈原推开郑袖,拥他入怀,熟悉的身影,他朝思暮想的...
竟是在此情此景重温他的存在。
竟是在此情此景...
屈原脑袋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不断大叫『御医』,只记得自己抱著芈槐,悲痛的泪终於落下...
汨罗江十三.谁道閒情抛掷久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凄凄。
芈槐醒了,他似乎是为了再度寻回什麽,睁开双眼,等待的人尚未出现,寻觅,他寻不到。
只有阵阵心寒、阵阵发冷...
欲望见内心情感,却只瞧见一片黑,点点滴滴,雨不止,他仍强迫雨停风静。
失败,如莲般纯净容颜,竟染上些许泪痕。
犹如一朵只可远望,却不可亲近的莲儿,爱情应是如此坚贞,面对爱情,他一直都是如此,怎料屈原───
心头猛地抽紧,好痛,犯了心病麽?
挣扎著自床上起身,郑袖连忙制止,她同他,哭泣,伤悲。
芈槐心乱,如今心更乱,他能做什麽?他能怎麽安抚自己,也安抚郑袖?
「屈原他...」想为自己所爱而辩解,话尚未说出口,倏地泪流满面,才发现自己也不信他...
因他亲眼瞧见,这事错不了呵!
天山的雪莲是爱情,海底的明珠也是爱情,如梦如幻,却可遇不可求。
纵使得到雪莲,却无法得到明珠,海市蜃楼,飘忽不定。
终究只是幻觉。
但不断坠落的忧戚,却实实在在,不是梦、不是幻,所见已成定局,正因为它存在,才更加感伤。
「大王...您说...袖儿该怎麽办?袖儿该怎麽办?」重复的言语,更令他无法思考。
贞节何等重要?为何屈原视如儿戏?
连他的心都骗去了,现在他才了解到,自己像个傻瓜,将爱情寄托於他,他居然会爱上屈原...
错误,已无法挽回。
芈槐叹口气,却彷佛要将自己微薄的生命跟随呼吸而叹出来一般。
怅惘呀,怅惘。
「袖儿,寡人...将屈原流放到汉北便是,别难过了...」
难过麽?
袖儿会比他更难过麽?
他心已死,就是这麽短暂,他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爱情枯萎凋零,感伤的泪光中闪烁著执著的光亮,凋谢的花瓣只能默默的风乾。
在这苍白岁月中不停许愿、固执的寻求,却又只能放下,只能放下呵!
明明就是这麽沁凉的情,即使受伤,也只要想著深爱的人,就能一滴一滴的汲取甘醇,但每当伸手一握,它却又从指缝间悄悄溜走,它从未停留过,哪怕只是片刻...
「大王...袖儿受了这样的侮辱...大王怎麽只将他流放汉北呢?」抹抹滑过眼角的泪,郑袖止不住伤悲。
「不!不行...」
「大王...」
「袖儿,屈原他是忠臣啊!寡人不能置他於死地的!」好似从恶梦中惊醒,他脸上仍有残留的泪珠。
「可!他欺凌了我...大王───」
「不!!」芈槐坚决。「绝对不行!」
缓慢闭上双眼,郑袖在做内心的挣扎,她知道芈槐不会杀了屈原,正因为她知道他爱他,才难过、才心痛。
她好希望不要知道这一切,她好希望这是梦,只要当梦一醒,她仍可在床畔看见他,只有他们,相视而笑。
但这却是永远都醒不了的恶梦...永远都醒不了、醒不了啊!9F1D1E局的寂的後:)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 * *
花堕、情销,体验失意似已携松平常,他仍哀怨凄婉,藏不住,底心愁。
已离他而去,好远好远,屈原还是想起,早晨,芈槐来送行的情景。
「屈原,你是忠心的臣子,寡人不想将此丑闻公诸於世,只能以无法完成结盟将你流放,你可怨我?」
怨,当然怨,怨你不懂我心,不懂我意。
「屈原,你好好保重...」说罢,心戚戚,无语问苍天。
「保重?」你要我怎麽保重?
这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好,他会保重,他会保重自己的身体,却无法保重自己的心。
一失意,一黯然,彼此公平,全都失去。
只剩下郑袖,就只剩下她,将发丝缠绕,将心头缠绕,千千结,双丝网。
如今已胜利在望,就只差这麽一步。
「大王,您还在看什麽呢?大王身体原本就不好了,何需增添劳累?回宫罢,袖儿一定想尽办法讨您欢欣。」
他俩已成为水中涟漪,越曳越远,无须她再度伤神,只需那麽一点点的使力。
答应张仪的请托,成全自己的计谋。
「袖儿...你早就知道了麽?」他笑,今日天高日爽,为何不是滂沱大雨?这样可以再拖延个几天呵!
至少让他再多见屈原几天,纵使他心伤悲,他仍是爱著。
「知道什麽?」芈槐离她好远,啊,她看见了,他的心已飞奔到那儿,汉北,与屈原一同,在那儿,写诗作画,如此平凡,却又无比幸福。
呵,她也看到了,她站在他们两人之中,什麽閒情逸致?她要破坏、她要破坏...
「我...」不想说,就让它沉淀吧,越积越多,仍是爱情。
「大王不想说?」澄静的双眼看穿他,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进宫。」走在前头,他不想望见她的双眼,似将他吞噬,又似将他情爱挖空。
不能呵!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秘密,无法道来的秘密,若让郑袖知道,岂不让她伤心?
他做不到。
双眼闪烁光芒,那是胜利,是微笑,是快乐。
「大王啊,咱们若能双宿双飞,将会多麽美好?将会多麽美好?」啊,就快了,大王,就只有我们,其实天际并非如此遥远...
摘起身旁的一朵小花,她笑,花瓣殒落,手上沾了些淡紫。
花瓣的颜色,伤心的颜色...
在她心底晕开、晕开...
成为一池无波的紫色大湖...
汨罗江十四.何意人别似花离
片片青山,连绵不断,弹琴吟诗,遥望云朵。
屈原拨断了一根弦,红红血丝浮现,他停止,怔怔的,好似望穿那弦,想著爱人。
弦,为何你要断?我明明是这麽的清柔,轻轻的,乐音出现,你却脱离我的掌控。
我不怕寂寞,我只想回到你身边,可,我晓得,无论我怎麽解释,你都不会相信的...
就这样让自己断魂麽?
就这样结束你演奏音乐的能力麽?
一连好几天,他就在这,拨弦、吟诗,音是九歌的乐音,诗是曾写过的情诗。
该忘掉、该放掉?
不行,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就让血继续流吧,没多久,无论是身体上的伤口,或是心理上的伤痕,就会慢慢痊愈,他是这麽想的,所以不能放弃任何机会。
那日送别,芈槐在眼眶里打转的泪,他还记得,只是他不晓得,为何流泪?
对他有不舍麽?他还是爱著他麽?
起身,他将琴放在树下,矛盾的内心,使他不自觉的朝前方走去,越走越远,迷路罢,爱情已经迷了路,他想尝试找到出口。
他晓得在他心中撞击的东西,爱情以及失意。
离骚...
悲愤的泉水流涌著,拿起一旁的树枝,在泥土地上,缓缓的,他提笔写下。
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缠而斋怒。
余固知蹇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为正兮,夫为灵修之故也。
初既与余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为君王的变心而伤心,为他听信谗言而伤心...
变心?
屈原苦笑,既没爱上过,何来的变心?
罢了,就这样吧!
就让他一直认为,芈槐曾经爱过他吧!这样他也会好过点。
离骚麽...他要回书房完成它才行,然後,这股悲愤之情,如果可能的话,他想传达给芈槐知道,如果可能的话...
风吹的草木摇曳,原先的字迹已慢慢被枯萎的黄叶掩盖,在这一刻,爱情也被掩盖了...
* * *
屈原再度望著,远方青山,想像著他美丽的仙子,是否跟随天神,飞跃山岭,在他面前,温柔的一笑。
写完离骚後,他不继续写诗了,已不晓得为何而写,离骚是他内心孤愤,政治上的失意,还有,情场上的失意。
他就这样,每天看著远方,继续作著那不愿醒的美梦。
深爱的人归来,他俩远离纷乱,他俩吟诗作乐。
他要的就只有这样,每天陪伴爱人,即使他的心不在他身上,只要每天见的到他,那他就有存在的价值。
心底有好多疑问,他活在这,就是为了与芈槐相遇,如今,却无法守护深爱的人。
他真没用。
越想越沮丧,乾脆不想,忘了吧,只要记得爱依然,只要记得这份诚挚的感情。
好奇怪呵!明明对他那麽真心,明明对他动用真情,为什麽,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
为什麽为什麽...
「大人...」
「嗯?」老翁的叫唤,使屈原回神,远方的爱人,却在一瞬间失去了踪影...
「先王宗庙来了一个叫『郑詹尹』的太卜,您何不找他算算自己的命运?他很灵的!」老翁看著屈原成天伤悲,於心不忍。
「先王宗庙...?」想起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过去的圣贤哲人,他有些分神了。
不晓得古代的圣贤,看到今日的楚国内忧外患,做何感想?
屈原点头,命运呀...
他最想知道的,是他与芈槐的命运...
谢别了老翁,屈原动身前往先王宗庙,好多好多的事,他都想问个清楚、他都想知道,都想明白...
走过那绿地,远方小溪盈波,朵朵美丽的花自水边生...
带来些许清新...
* * *
就是如此放不下、忘不了、存在少许的希望,他坐在太卜面前,想著芈槐,想著...爱情。
是否,爱情能有千古;是否,缘分能够流转。
也许,终其一生的情感无法踏上柔软的云波,也许走到桥的另一端也只能是个也许...
但这份情,却一生都得搬运,他甘愿负重,他甘愿、他甘愿。
郑詹尹看出他忧愁,缓慢的,将所有卜卦用具排好,他不想加速他底心凌乱,只想让他慢慢过滤、沉淀。
终於,准备好了,已无法再拖延。
「先生请讲。」他看著屈原,看著他失神,看著他渐渐回神。
「我...」屈原迟疑,他该说麽?这份爱,他该说麽?
这段情是否在将来,会为楚国人所唾弃?
他俩是男子、他俩是君臣...
顿了顿,屈原静下心,不能说、不能说...
「我应当忠实自守,还是敷衍应酬?我应当铲除毒草耕地,还是花言巧语博取虚名?我应当是非分明,还是苟且偷生?我应当远走高飞,还是阿谀奉承?我应当廉洁正直,还是曲意逢迎?.....」
屈原就这样问著,郑詹尹目瞪口呆,等到屈原问完最後一个问题,才发现,这些问题是不需要答案的。
当今世上漆黑一片,他只想好好保护芈槐罢了!
可,最想问的爱情,偏偏无从问起,也无法说出。
就这样,肩上的情感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他只是想问,想减轻一些负担,不料更重。
无法说出口的爱情,谁能了解?谁能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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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詹尹打断屈原的思考,他慌忙站起,对自己帮不上忙感到无奈。
「先生的问题...卜卦无法解决,这...太难了。」他扶起屈原,安慰道:「先生可以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
屈原叹气,他的问题太多,也全都无法解决吧!他又何必为难太卜?
向他礼貌性的道谢後,屈原离开先王宗庙,心酸,心痛。
同今日在天边的云,厚重、悲凄。
忠贞麽?在这儿,无法望见芈槐的汉北,忠贞真的如此重要?
他却是想放下也放不下...
悔杀当年别时,不把归期订。
雁鱼路梗,两地无书信。
昨夜西风,梦断愁难醒。
纱窗静,碧梧相映,疑是萧郎影。
* * *
雨落、花惊。
雷电劈向一旁大树,屈原淋著雨,想冲刷掉不必要的哀伤。
却是洗不去、冲不掉。
眼前的山洞正好可让他避雨。
电光划过漆黑,瞬间照亮四周。
雷声奏起大自然粗犷的音乐,群鸟四起、聚拢,互相保护彼此。
这是何等心酸?群鸟都可以做到,唯独他做不到。
想保护自己最心爱的人,不希望让自己最爱的人受到任何伤害,为何任凭雷声轰隆、任凭雨点打落芭蕉,他只能痴痴望著?
心中苦,泪中愁。
流连,是岸边多情人的怅惘,他止不住流水,流水也不会因他而停止,雨,加快了水流的速度;雷,使景象更加孤寂。
多情应笑我,我却无法克制对他的感情。
世间如此不公平,世间偏偏要阻挠这爱。
都是这麽不合理,从盘古开天辟地至今,好像所有所有,都是这麽不合逻辑,包括爱情,是理性所无法抑制。
失去理性,失去所有思考能力,就这样盲目的、盲目的追求。
飘空,那意境,他想到达,他心思即将朝芈槐飞去,却被雨水打落了,好大好大的雨,来的突然,来的这麽没有原因。
屈原叹气,已不只一次,黯然、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