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缠绵(中部)
(25) 斗
“很好,老夫同你们文斗”一老者转身出了围墙,笑盈盈看着狼狈不堪的二人。
“对奕三局,你们每赢一局,一人可离开,每输一局,留下一人”他捻捻须道。
“文狄,我记忆中,你玩这个玩意从来不输--------”面露喜色的唐吟拉了拉身旁有些摇晃的身形,偏过头小声
道--温柔的眼眸愣了一会儿,看看信心满满的小人,又看看那老者,很勉强得点点头。
“这是我们唯一的脱身机会--”唐吟将手压在肩头的一刻,细声唠叨道:“不能陷死在这里,我得冲出
去--------”
温柔似水的眼眸里漾起一丝怒火,有些不舍得将唐吟搭在肩头的手拉脱开去。
“不要轻举妄动,无论如何也要带二哥一起冲出去”文狄转而摆了摆头,压住肩头的伤口,叹了口气。
唐吟墨黑的大大眼眸里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精湛光芒, 有些不安得看着说话者雅致的脸上轻掠过一丝落寞,同
时修长的手指挟起一枚旗子,随手放落到棋盘上。
淡定憔悴的脸上没有慌乱,如此气定神闲,仿佛那仅仅是一枚木头棋子而已,而非关乎性命------
可那是好长的一场对奕,让唐吟------这个对棋艺一窍不通的人-----急得七窍生烟。
但让他漂亮无比的脑袋不明白的是,文狄是各中高手,在赢了一场之后,却开始举棋不定,不光拿棋的手在发抖
,人也在发抖。那老者若有所思的犀利目光,没有落在棋局上,反而落在对奕者的苍白的脸上。下到第三局,唐
吟更是发现平日里镇定睿智,平静若水的人已变得如坐针毡,懮惧之极。
几品香的时间后,辛苦的对奕终于结束,不光唐吟细小的手掌攥出了冷汗,文狄的黑色衣襟也早已被冷汗和自肩
头滑落的血水染得濡湿------
“你们赢两局,输一局”那老者不悦得说道,“你们三人,我可放两人。谁走?”
“铁平”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互视了一眼,却没再说下去。
白发的老者嘿嘿一乐,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仿佛担心二人会不告而别,迅速将沉默的两人带入隐密幽静的地下囚
牢中------
在阴湿黑暗的地牢里,铁平蜷成一团,靠在角落里,湿湿的稻草发出阵阵霉味
文狄清朗的目光,蓦得暗淡下去 -----
“二哥,二哥”唐吟正焦急得呼唤,摇晃稻草堆中的人,“醒醒,快离开这。”
“吟哥-----哪里有点不妥”身侧突然传来文狄的一声呼唤-----
黑暗中,铁平那双紧闭的眼睛蓦地张开,困兽般精光爆射,待唐吟感到不安,已经不及。寒刃在斗室里划空撩起
寒光,带着的锐劲,又狠又快的向自己当头劈落-----
两人离得太近,仅半臂的距离,竟管仓皇间向后疾退,锋利的刀口还是劈过肩头,带来撕裂苦痛的同时,激起一
团血雾-------
手忙脚乱,数出十步之后,仓皇拔刀环卫,这才发现铁平并未起身追杀,骤变的一切,让一头雾水的唐吟不由得
恼怒起来,冲铁平吼道:
“二哥,你疯了-------为什么”
“唐吟,被兄弟朋友背叛得滋味不好受吧” 牢口突然传来李国时的声音。
气得原本脾气就烈的小人爆怒起来,铁平虽然常常与自己起口头争执,但自掌握苏门,默默无闻随效马侧的身影
里也总少不了他--------
“你到底是谁,我不相信李老英雄会用这种卑下手段”歪头想了想,唐吟向门口嚷道。
“你不必管我是谁,我答应放你们其中两个,每过一阵我就来看看,我会放三人中活的那二个出去”
说完,他阴阴的干笑了几声,离开了牢口。
黑暗中,一片寂静,几人都陷入沉默------
好久,铁平悲恸得呻吟声从黑暗中传来:“三弟,四弟,我的腿好痛,他们打断了我的腿,把我困在这里很久,
不给我吃,却给我喝水,我痛得死去活来,又没勇气去死。原本我就不是个坚强的人。刚才,是他们逼我的,我
不是存心要背叛你们,我只想活着离开-----这痛死了”
“文狄,救救我,痛”铁平凄惨的哀求声不断传来。耳边传来文狄的叹气声,缓缓走近悲号的人,惊叫了一声。
唐吟这才发现,铁平的双腿从膝盖起,已被全部截去,难怪,他刚才蜷在稻草中,并不动弹-----
文狄红着眼睛从怀中掏出伤药,手蓦得被唐吟死死抓住---------
“你怀疑我?”细长俊美的眼睛一沉,压住胸口乱窜的悲哀,厉声问道。
“你敢赌咒发誓,你刚才下棋真得尽了全力吗?”唐吟不依不饶得直直望向他的眼睛,毫不退缩得问道。
“我---我---我是因为失血,有点头昏眼花,所以输了一盘”文狄皱起眉道“你要求文斗前,并没问过我
-------
再不给二哥止血上药,他会痛死在这,而且这药不是你临行前派人送到我房里,给我治疗手伤的吗?”
想想也是,别无选择,唐吟只有松开手。
实在不忍心,看见平日里,健步如飞,耿实麻力的铁平从膝盖以下被截去的双腿,文狄上药时,唐吟别开头去,
一股血腥味登时充满整间牢房-------
今夜的遭遇,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今月来,虽然数出江湖,但并没什么李姓仇家。
难道是师傅苏腾当堂主时,结下的恩怨?报复落回自己头上-----
“这次是我连累你了,可我还真不明白”拍拍铁平,又道“也许,我们的三哥知道”
唐吟转而将狐疑的目光投向靠着牢壁,兀自沈思的柳文狄--他今次行动的处事作风,委实令人怀疑。
迎上唐吟疑惑的目光,倚靠牢壁默默无语的人眉头顿时打了起死结,按捺不住得握紧了拳头, 目光中渐渐蒙上
了一层悲切之色--------
未等唐吟继续追问,倚伏在地的铁平迅猛剧烈得翻滚起来,惨叫声凄厉悲怆之极。
不断用手抓挠着断膝处,声嘶力竭的嚷着。“三弟你好狠毒的手段”
在目瞪口呆的惊愕之后,唐吟终于明白出了什么事。
“解药在哪儿”仓皇混乱中,顾不得多想,银刃出鞘,已顶上发呆者的咽喉。
“我没有下毒,信不信都随你--------”没有惶恐的辩驳,只是感受到压迫在颈间的刀锋后,温和清隽的双眸里
陡然被失望和愤怒填塞。
“吟哥,你怀疑我,同我刀刃相见,就因为我输了一局棋?”
低沉颓然的声 音给握刀的人心底带来一股强烈的震撼,温柔缠绵的过往,牵扯不清得恩怨纠隔,同飞旋翻滚的
塞外黄沙一起涌入脑海中,自己慌乱之下做了什么,惊骇得合不拢嘴,银刃瞬间抽离,唯恐误伤到气得摇摇晃晃
的人--------
“可你我心里明白,你是故意输的,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避开他刺痛的目光,唐吟依旧脸色灰白的嘴硬顶
撞道-------
纵然明白面前的小人有着对自己致命的吸引力,柳文狄还是不由得诧异自己的软弱,此种混乱下,看见他慌乱无
措的精致脸庞,居然抑制不住的心软,想拥抱他,安抚他。如此差劲和不争的想法连自己都迷惑起来------
窗外雷声迅起,思虑好象也被滚过的雷电划开,他猛的推开唐吟,冲到铁平身边,拾起那个盛伤药的小瓶楞住了
。
“轰轰”两声响,又是几响奔雷滚过,地牢中银光一闪,随即传来一声惨叫,又陷入黑暗。
“文狄,二哥,怎么了”忍着两耳的雷鸣余音,唐吟握紧刀柄,不安的尖叫起来。
“我很好,现在就把你的唐门令牌扔过来,不然,我就宰了他。我已经被你连累的失去了双腿,只要能活着离开
这鬼牢,我什么都会做。还有你身上的食物,不然,我可以把他的皮肉一刀刀削下来吃”从刺耳的雷鸣中反应过
来的唐吟,突然看见黑暗中铁平血淋淋,狰狞的脸,惊骇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毕竟战场上明刀明枪的较量来得
比较容易痛快-----------
好久,才回悟过来,愤愤道:“二哥,我是打算让你出去的,文狄赢了两局,无论如何,都会让你先出去
的-------你放了他,我们慢慢商量------”
“吟哥,你当我是呆子------到如今,还看不出来你们是什么关系吗?不过,我也够蠢的,以为悔过自新,跟着
师傅,可以甩脱东武门的一切。可是你那日在擂台上的咆哮,说我是飞鸽老手,泄露了我的秘密,越来越多的人
开始怀疑,让我无法在苏堂抬头做人,再象以往堂堂正正做他们的二师兄------
是你的一句话,逼我走回老路上。没想到何规同绥安对我飞鸽传讯后,叛离东武门的旧事耿耿于怀--------”哽
咽哭泣中,颤抖的左手抚上断膝,声嘶力竭道:
“你们都该死,除了师傅-------师傅,你为什么要死呢----------”沙哑凄凉的哭声在黑黑的囚室里回荡,让
唐吟周身发凉,毛发都倒竖起来-------
待哭声渐渐衰弱,唐吟将心一横,咬牙道:“二哥,先放了他,不然,我死也不把令牌给你--------我现在明白
了,是谁在算计我,我保证,让你先出去-----”
抹去泪水,咽了口唾液,铁平的红黑交杂的脸上泛起一层绿色,冷酷道:“你以为,生死攸关的事,我还看不明
白。你们俩个的丑事,我也是才从那何规老鬼那里听说,如此情深意重,怎么可能将生还的机会让给我?”
闻言脸色一变,唐吟干涸难当的嗓口宛若揉进了一把碎沙,半晌恼恨道:“小人之心-----”
“三哥也未必是我一边的,我不会为了他,放弃令牌”话音未落,唐吟已经将怀中的一包硬物向有些疑惑的人飞
掷掷去,在其扬手躲避,刀口偏离文狄脖颈的一瞬,将他拉回到三尺以外。
好险,倘若铁平能移动身子,是绝对无法成功的-----=
“没用了,他活不过今天晚上了”铁平冷冷的声音传来。还在吃着什么香甜的东西,有滋有味。
一听此言,唐吟心中立时凉了半截,慌忙低首,这才发现,被自己仓促抢回的人胸襟处一片濡湿,伤口很深,脸
色也不对。捡起那瓶滚落脚边的伤药,却被他的手推挡到一边。
“不上药,会死的”急得心烦意乱低吼起来。
“上了这药,早晚也免不了一死”神智依然清醒的人冷言冷语道,一双沉瞳里均掠过轻闪而逝的幽光,“你自己
为什么不用?”
看见他那双幽邃沉眸中泛起寒色,温柔尽失。唐吟感到委屈到了极点,整个人完全惊愕愣住了,不知道何故温柔
如水的人,此刻突然固执严厉起来-------
潜伏在心底深处的叛逆性子又开始作祟,不再理会他,强行按住受伤发软的人,将大半瓶药液都倒落到他身上,
剩下少许,正打算撒落到自己流血不止的肩头,怀中放弃挣扎,愤怒凝视自己的人,突然变了脸色,劈手强过,
抛落到地上,看着它一点点渗入草堆中,方苦笑道:“送出去的东西,不要再收回去”
被无缘无故重重推撞开的唐吟,无名的怒火扬上心头,又不便与受伤的人争执,只得耐下性子,转身冲铁平怒吼
道:“二哥,你真以为,他死了,我会放你活着出去吗?”
被饿了几日,狼吞虎咽的人一面吃一面道:“会的,会的,我了解你,我吃这么多苦,被折磨,不都是因为你吗
?若当初,你不在擂台上将我的丑事抖出来,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唐吟这才想起,刚才救人心切,没注意摸了个硬物便掷出了。李家小店送上的蜜糖糕,那是原准备留给文狄一块
也舍不得吃的--蜜糖糕。
“当”得一声,手中的银刀也落了地-----------
轻脆的声响,香甜的味道,让胸口刺痛难当的文狄也撑起身子,将目光转向正吃着--蜜糖糕的铁平,那是因为自
己一直昏睡不醒,唐吟特意将两份都留下来给自己的。
又因为心绪烦乱,塞回他手中,还惹得小人儿满心不快的蜜糖糕------
脑中闪电般滑过一个念头,正待要叫,唐吟摇摇晃晃走过来,掩住他张大的嘴,悲哀得摇摇头--------
心骤然间,凉了下去,沉到了深渊之中-----
那夜,当铁平双眼圆睁指着自己断了气 ,让唐吟第一次真正领悟到什么叫作死不暝目。
“怎么会这样收场”想起几年前,苏睿堂热闹的相逢戏耍。唐吟叹了口气,扶起文狄让他靠在自己在怀里,轻轻
婆娑他温暖的脖颈小声道:“文狄,我开始有些怕了,真想回家---------那只有你我,金伯,金婶和那棵歪脖
子老树的小镇-------可我回不去了-------”
“吟哥,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怀里痛得有些迷失的人低声道,细长柔和的眼眸中期待的光芒隐隐闪
动---------
( 26 ) 焚烧
“文狄--------你想知道什么?”看见那双眸深处闪动的点点星光,屏气凝神地等待自己,唐吟战战兢兢的问道
。
“我的一切-------你都知道,除了------” 张了半天嘴,锁紧了漂亮的眉毛,还是说不出口。
瞧见那张瑰丽的脸窘迫不堪的模样,一簇簇怒火在心中没来由得焚烧,渐渐无法抑制。翻涌上扬的心火,终于崩
断脆弱的心弦,抚开他额前纷乱的黑发,凝视着那双盈盈恍惚的水眸,无可奈何涩涩的目光仿佛贯穿了唐吟的心
思,刺得他冷不定打了个寒颤,良久,伤心欲绝才凄然道: “吟哥,你好无情-------”
如同被自己的报怨吓到,虚弱的身子猛然一僵,哽咽闷在喉间再也发不出来,多 希望自己不要去归还银刀,不
必在花叶繁茂的东院,得悉这一切丑陋不堪的真相,听见刻入心底的小人儿说出的那句冷酷绝情的话-------
也许,在同双煞的争斗中糊糊涂涂的死去,也是一种幸福---------
“我能理解,这次,你一定要回去-------”俊雅惨白的脸上只有一丝怅然,将脸转过一边,嘴角微微颤动起来
,泪水无法抑制得滑落,从小到大,从未为自己感到如此悲哀,那沉沉闷闷的伤痛一直沉寂在心底-------
默静的牢房中,气氛凝重起来,唐吟心中一凛,慢慢咀嚼着他话中含意,对这抹愤怒也感到诧异 起来,难道他
感觉到了什么,心下迟疑,现在告诉他,无异于雪上加霜。这种状况倒让火暴直率的人更加进退两难了-------
瞥见他柔柔深遂的目光中泛滥的痛苦,唐吟悸动地 搂紧他,不可抑制得想尖叫出声来“我不想回去-------”
然而,自己依旧是没胆量和勇气这么做,毕竟,不论愿意不愿意,自己都必须回去--------
没有办法抛弃小月两次,她会彻底疯掉-------
在那如花似玉的外表下,体贴温柔的关怀里,隐藏着一种让人深深惊悸的东西-----摧毁一切的力量-------
恐怕当年活泼善良的小月在东武门,就已经被自己杀死了------在攥剑的手指轻轻一送,就可以挽回她幸福的那
一刻-------
正当唐吟神思乱飞之际,文狄突然蹙起修长双眉,猛得攥住胸口的衣襟,艰难道:
“快去叫门,不然我真会忍不住撂下你不管了”言语间,殷红的血不断得从口鼻涌出,零零落落得滴洒在唐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