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书生和大少爷————渊鸟

“贤弟，保重！”他轻笑不止。

帘子动了几下，里面的人等待得失去耐性了吧。钟润执住那只美丽有力的手，登上了马车。进入车厢之前，他回头，“贤弟，今晚如果摆喜酒别忘了请我。”

他瞪着他。这个见死不救的家伙！

钟润哈哈大笑。

赵府的马车离去，马儿脖子上系的铃铛所发出的清脆响声随着马车的越行越远，渐渐地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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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去捉婿？”老石头黑脸大喝一声。

“小雁说你不去他就不跟我走！”小石头期期艾艾道。

“好啊，那个家伙还大起胆子来了？”老石头气得浑身发抖，“欺到我投上来了！夫人，来！”他高声道，“我们一起接他去！”

呵呵，这是小石头头脑中幻想的~~

38

周遭的马车又重新围合起来，包围圈慢慢地缩小。

处境很不妙啊。官雁扯动嘴角，嘴角抽动了几下又塌下去了，糟糕，这下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他实在是不欣赏这种架势，且不说他有明光，就算没有心爱之人，他也不喜欢被人逼婚。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任谁也不会喜欢吧。

“官进士，请问你婚配与否？”站在马车最前面的一位青年彬彬有礼问道。这青年身材高大魁梧，方头大耳，衣物质料上佳，应该是主人家。

“在下不曾婚配。”他苦笑不已，如果能说谎就好了，偏偏这张脸皮不争气，一说谎就变得潮红。“不过，在下已经有——”

青年不容他说完，大手一挥，“既然官进士不曾婚配，那做我家女婿如何？我曹家是京内的大富商，家财万贯，我妹子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也是二八佳人。郎才女貌，恰是天生一对！”

他愣住，这人怎么都不等人把话说完？“曹公子刚才可能是没听我说清楚，在下虽然没有婚配，但是已有心许之人，在下非他不可。”

“敢问官进士，你们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们早已许下誓言。”他连忙道。两个男人，哪来的这些繁文缛节？

“官进士此言差矣，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是私定终身。”青年不以为然道，“那种誓言根本算不得数，进士还是随我回家吧。”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他赶紧推辞，要是做了曹家的女婿，他不被明光揍死才怪呢。“请曹公子不要为难在下。”他婉转地拒绝。

“为难？如此佳事竟是为难？”青年的脸色变了，暴躁性子按耐不住了，“官进士，实话告诉你，今天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乖乖跟我妹子拜堂！”

“曹公子，有话慢慢说。”官雁边说边瞄四周，完了，被围得水泄不通，以他一介书生突出重围简直是不可能的。如何是好？他冷静思索，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无计可施，果然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啊。碰上这种财大气粗蛮不讲理的，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有话快说慢说等到拜堂再说！”青年不耐烦地招手，“来人，把官进士带回去！”

“是！”家仆齐声应道，个个眼睛都晶亮晶亮的。

苦也。一只小羊掉进狼窝里啦！他冷汗直淌。

丢脸就丢脸罢。横下心，他闭眼正要大喊“救命”。

“榜下留人！”少年的呼声由远及近。

猛睁开眼，“明光？”他不相信地揉揉眼，真的是明光，骑着一匹矮马，拨开人群，奋力地往这边赶来。

他放心地笑了。

“住手！不准捉我的小雁！”石明光气喘吁吁地在千钧一发之刻赶到了。跳下马，他挡到官雁面前，“曹大富，你敢乱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他呲牙，像只护主的小狗汪汪叫。

他心头一阵激动。石明光是个很孩子气很天真任性的笨蛋，可是跟他在一起，他总是能得到安全感。

青年呆住了，突然冒出来的少年把形势弄得一团糟，“石明光，你到底搞什么鬼？”曹大富恼怒地大叫。

石家是官宦之家，曹家是富翁，两家都是京城里的大户，家长常有往来，两家的孩子因此也相互熟悉。

“我才要问你搞什么鬼呢。”石明光不甘示弱地反驳回去。

“我要为我妹子找良人，你少捣乱！”曹大富气得哇哇叫。

“你想找谁当你妹婿我不理，就是不能找小雁！”他斩钉截铁道。

曹大富气恼极了，“你家里又没有姊妹，你来凑什么热闹？”

“家里没有姊妹就不能来？”石明光转身紧紧抱住官雁，大声宣告，“我喜欢他，我要他做我的娘子！”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惊呆了。

嗡嗡的议论声响起。

“石小衙内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嗬，你看那位官进士，一表人材，不像是兔子爷啊。”

“咳，那还用说？肯定是石小衙内强迫人家的——”

官雁也呆了，他知道石明光这个笨蛋大胆冲动，但是没想过他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众人揣测的目光令他有些局促不安，侧脸一看，映入眼帘的是石明光认真严肃、不为流言蜚语所动的表情。

原来如此。

紧张不安一下子消散开了。这正是他不如石明光的地方吧。这个笨蛋笨头笨脑，做事冲动，但是他对每件事都很认真，绝不含糊，特别是对感情。明知道说出来会得到别人的轻视，但还是一心一意毫不犹豫地大声讲出，一点也不觉得有不妥之处。

他不认为自己喜欢石明光是见不得人的事，但是近日此时他才知道，在他心里深处，对此还是有所抗拒的，要不然石明光坦言说出的时候他便不会觉得踌躇不安。这般狡猾的自己实在是让他羞愧不已。

都说石明光笨，其实他才是最有智慧的人，很少人敢像他那样坦坦荡荡地面对最本质的自己。

“官进士，是真的吗？”不敢置信的曹大富连问三声。

官雁将石明光推至身后，神情坦然道，“是的，明光说的没错，所以只好辜负曹公子的美意了。”

“天啊，这什么世道啊？这么好的一个翩翩公子竟然会喜欢上那个大猪头？”曹大富摇摇欲坠，“我要晕啦！”他白眼一翻，身体往后倒。

“少爷！”下人手忙脚乱地去扶。

“说我是大猪头？”石明光趁乱补上一脚，还犹未解气的样子，“你才是猪呢，我跟小雁最相配了！”

官雁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摇头一笑。

39

官雁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摇头一笑。

混乱之际，曹家马车车厢里传出一个柔美的嗓音。“官进士，请等一下。”

官雁一愣，声音挺熟悉的。

此时曹大富也苏醒过来了，他小跑到车向前，隔着车帘问，“妹妹，有什么事？”

“哥哥，我想和官进士单独谈谈。”

“这个——”曹大富沉吟片刻，“也好。”他喊道，“官进士，能耽搁你一些时间吗？”

官雁点点头，他也想早点了结。迈出两步路，却发现走不了了，他回头。

石明光拉住他的衣袖，固执地摇头，“我不要你去，那个女的最会装了。”

曹大富额爆青筋。

“我很快回来。”他低声说道。

嘟起嘴，石明光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又不敢不听话，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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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旁边，一车一人。

“小姐，有话请说吧。”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开口，官雁忍不住问道。春意犹寒，站久了还是会冷的。

许久，才从车帘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你真的喜欢石明光？”

觉得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官雁选择了缄默。他的心意，只要石明光一人知道就够了。

女子却很执拗，沉默地等待他的回答。

“是的。”他无奈开口。春意料峭，薄衫不胜寒啊。

“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有哪里好？”车厢里的女子激动起来，“又笨又蠢，还是个男的！”

“喜不喜欢不会因为他的性别改变。”官雁的表情凝起来，“他虽然不够聪明，但是他比任何人都坦率，他的‘真’是所有人都比不上的。”

“你是说他刚才开口承认？”车帘一阵晃动，随即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美丽精致的丽容，“我也可以对所有人说‘喜欢你’！”女子激动道。

“原来是曹小姐。”并无太大惊讶，听到“曹”这个姓氏他便猜到了几分。这位曹小姐他曾在寒山寺见过，当时她随母亲来上香，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你还记得我。”曹小姐怔怔道。

“我的记性向来很好，前天卖肉的胡大叔上寒山寺了，昨天我出城的时候碰到了卖包子的张大娘，这些我都记得。”见势不妙，他连忙佯装顺口道。

曹小姐的脸色暗淡下来了，她失落地低下头，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猛抬头，“官公子，是不是我也像石明光那样当众表白，你就会喜欢我？”她满脸期待。

对于曹小姐的异想天开，他啼笑皆非，如果“喜欢”是能谈条件的，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喜剧了。

“克服女子天生的羞怯，曹小姐或许说得出来。”官雁不愿给她一丝丝不恰当的期待，“但是，如果我是女子，小姐能说出口吗？”

曹小姐语塞，“可是，可是你是个男子啊。”她拼命地补救。

他将她一瞬间的犹豫全看在眼底，“可是石明光一点不曾犹豫。”

曹小姐别过脸去。

“曹小姐，对不起，或许我不应该说这些。”他轻声道歉，“希望曹小姐能早日寻得如意郎君。”说完，他转身离去。

望着那抹修长的背影，曹小姐怔住了，的确，在她迟疑的那刹，她的内心已经动摇了，如果官雁是个女子……她真的能大声说出“喜欢”吗？或许会，或许不会，无论如何，都太迟了。在迟疑的那刻，她输给了石明光。

“石明光，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愚蠢还是聪明。”她喃喃道。

石明光踮着脚尖探头张望，树林边的那个人正在和车中的人谈话，距离太远了，听不清他们的交谈内容，不知谈论了什么，那个人倾过身，几乎要贴到车帘上了，可恶！有必要挨得那么近吗？他恨恨地咋舌。

“你别晃来晃去行不行？看得我眼花。”曹大富不耐烦道，“怕我妹妹抢了你的卿卿不成？”

“你妹妹那么爱装，我怕小雁着了蜘蛛精的道！”他急得团团转。

“赫，你敢骂我妹妹？是不是讨打？”曹大富威吓地扬起拳头。

“打就打，谁怕谁？又不是没打过！”他大眼圆瞪吼回去。

曹大富讪讪地放下拳头，这块笨蛋石头打起架来不要命，他们小时候打过几回，虽然每次都仗着比同龄孩子大得多的力气将他揍得落花流水，但是他也占不了多大便宜，往往一场架下来，两个人都遍体鳞伤，这就算了，毕竟是靠实力嘛，令人气闷的是，当大人赶来时，这小子老是抢先告状，然后凭着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看起来很可爱无辜的实则阴险到极点的脸大博同情，害得他回家后又被爹爹痛揍一顿！

“喂，笨蛋石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头只往树林那边扭，心不在焉道。

说话有够粗鲁！真不知道他的西席先生是怎么教的，曹大富一边嘴角抽搐，算了，不计较！反正笨蛋石头搬到哪座山上都是笨蛋。

“笨蛋石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官进士？别看错眼了，他是男人，男人！”曹大富特意再三强调最后两个字。

“男人又怎么了？”石明光奇怪地反问回去。

曹大富差点摔倒，这种缺乏常识的人应该推出午门斩了！“男人，就是胯下有和你一样的东西；男人，就是你们一辈子都生不出个蛋来！”他提高声音，想把这个笨蛋从歪路上拉回来。

树林那边的谈话一时半刻结束不了的样子，石明光索性挑块平坦的大石头蹲下来，歇歇脚。

曹大富也跟着蹲下去，“喂，你听没听见我的话？别装傻。”他不满道。

“听到了啊。”石明光歪头，好奇地问，“可是这跟我喜不喜欢小雁有什么关系？”

曹大富晕倒，受不了了，他拊额，“难道你不想抱又香又软的女孩子的身体？难道你想断子绝孙？”他把话说得很狠，希望他能有一点点悔悟。

“我只要小雁，不要女孩子，没有孩子最好了，省得打扰我们。”他理所当然道，随即露出垂涎的坏笑，“嘿嘿，小雁好香好可爱哦。”他咬着袖口，出神道。

拜托，重点完全不在那里好不好？曹大富软脚了，他“扑通”一屁股坐下，跟这个笨蛋说话他倒不如回去对着金银财宝自言自语！

他斜睨石明光一眼，瞧笨蛋石头这副矮不隆冬的样子，在床上是被压的主吧，哼，到时痛得哭爹喊娘就知道后悔了！

40

正当他胡思乱想间，对面的人突然爆发出一声急急的呼叫，随即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朝从林子里出来的人迎上去。其姿势，急如大石掷地，迫如乳燕归林。他咋舌，看来这块大笨石被压定了。

“小雁，蜘蛛女没对你怎样吧。”担心地抱住他，石明光着急地上下巡视。

蜘蛛女？官雁挑起眉，“我没事，你不要趁机乱摸了。还有，不要用这么刻薄的语言形容人家云英未嫁的小姐。”

石明光悻悻地收回吃人家嫩豆腐的手，那只蜘蛛女竟然害小雁骂他？哼，愿她嫁个又丑又笨的夫婿！他恶毒地想。

“明光！”他压低声音，这家伙脑袋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好啦。”石明光扁扁嘴。

在官雁面前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转过头去面对曹大富他却是凶神恶煞样，“去去去，你们还不快走？想看我和小雁亲亲我我？没门！”

曹大富猛翻白眼，这大笨蛋没救了！“去！谁要看你们？恶，我还怕长针眼呢。”他没好气地顶回去，招招手，集合一群奴仆，准备等小妹的马车过来便立即走人。

官雁对他的恶行恶状已经无奈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当是他们之间特殊的相处方式。“明光！”在外人面前总是要做一下姿态。

“好嘛。”石明光扁扁嘴。

曹大富边听边偷笑，这回笨蛋石遇到对手啦。

“明光，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当心你爹发现。”官宴轻拍他的背部。

他借机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今天我不是偷跑出来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爹同意我们在一起啦。”他开怀地宣布。

“真的？”他又惊又喜，比中了进士还高兴。

“嗯。”他重重地点头，笑容大大的，“我爹说他不会再反对我们，还叫我把你带回去呢。”

官雁百感交集，如果是他的儿子喜欢上男人，或许他都没有此等接纳的雅量，真是难为石大人了。他唯一能回报的，就是好好对待他的儿子。

“喂，笨蛋石头，你无情我可是有义，别怪我不提醒你，你真打算在这里亲热下去？看看那边的马车，好几辆呢，我大量放过官进士，其他人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旁观的曹大富忍不住打断他们的浓情蜜意，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呃，虽然看起来不是很恶心啦。

闻言，两人朝前方望去，只见前面尘土飞扬，几辆马车疾驰而来，还听到有人高叫，“我看到了，那边还有个没被抢走的进士！大家上啊，就是那个簪花的青年，别让他跑了！”

官雁苦笑不已，天子御赐意为荣耀的花簪竟然成了赶鸭子上架的标志。

“可恶，难道京城里面的千金都是大花痴？个个抢男人！”石明光火大地高声叫喊，“才不要呢，小雁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他扫过瘦弱的母马，飞快地转向曹大富，“猪头富，借我一匹马！”

“才不要呢，”曹大富捏着嗓子将他的语气学得十成像，“你当我是傻瓜啊？愚弄我妹妹这笔帐还没跟你算呢，竟然还敢跟我要马？你做梦吧。”他嘲笑道，回头大喝，“走，兄弟们，我们给小姐找个如意郎君去！”他翻上骏马，率领一帮家人，趾高气扬地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