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瞧见後头还掩著一段梯子,通向上头的另一张门。他试著踏上第一阶,梯子就吱嘎作响,脚底下的木头开始断裂,
烈旭赶紧把脚缩了回去。对这样的困境他不禁发出厌恶的抱怨声。
只好撩起袍子下摆,塞入腰带里,按照原定计画开始往上攀爬。这本不是难事,可就在手攀住洞沿的一块木板时,木
板却啪的应声而断。心有不甘地把断片扔到一旁,再试过。这一次进行得颇顺利,他尽可能趴低身子贴著老旧楼板,
以免往後翻跌入窖。就这样慢慢把身子拉出洞。
终於远离了洞口,爬过门槛,坐在通往楼下庭院的短梯上歇口气。
早晨晴朗又明亮,太阳在树梢上发出耀眼光芒,天空是青一色的蓝。烈旭心想这样的日子最适合躺在凉快草地上打盹
。一段记忆又隐约闪过,他不禁蹙起眉。速度之快来不及捕捉。是什麽勾起记忆呢?是太阳还是草地?
他抬眼望向太阳,似乎没什麽帮助。
耸了耸肩,站起身把衣服整好,缓步走在庭院里。他想起左边那栋楼房曾是藏经楼,在另外一侧则是老旧混堂和厨房
。
烈旭记得厨房:一想起野鸡肉、蒜或姜拌炒的各式青菜,嘴里就舌津满溢,胃咕噜直叫,得用手按住肚子。待会一定
先去那儿找找可有食物填肚子。现下他想先到大殿查看。
大殿里凉爽阴暗。他绕过正中屏墙来到前头,抬头去看神龛上方严峻肃穆的地藏王。然後挨个走过一排罗汉像,眼睛
在罗汉上梭巡。目光专注,贯穿昏暗。彷佛罗汉身上带著谜底,能化开弥漫此处的神秘。可真要是它们其中一位得知
解答,却也无从告知。
食物的诱惑令他止住脚掉转过身,可就在往回走出大殿时,却看见一尊优雅的慈悲神像端坐在台座上。他仔细看著观
音像,欣赏那在三个朝代前打造出的优美线条和细致雕工。
在他脚边地板上有一束桃红心百合发出醉人芳香。烈旭不解花香怎能保存如此之久,此时记忆再度袭来。
他想起昨晚的花香。玫瑰,没错,他在洒有玫瑰花瓣的温水里泡澡,这一点他很肯定。头发现在还带有淡淡香味。後
来,出现了更淡的骚鼻的气味:紫罗兰和熏衣草。总之是紫色花朵,孩童都认得出来的那种。
烈旭往四周看了看,时值正午,上方的阳光照不进来。他目光在昏暗的寺庙里梭巡,想起此时的光线就跟昨晚一样黯
淡,只两盏烛火照明。
当时没怎麽在意。他早已习惯在晚上交欢。可要是能看清每个缠绵动作,则更添乐趣。他记得金黄色的烛光像彩画一
般泼洒在绷紧的大腿上,火舌映照著那涓细油丝微微发光,一似爱欲聚成的小河在胴体上流淌。
烈旭发现自己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更多的记忆返回脑海,现在又想起了两人的爱抚。
爱人起初显得迟疑羞怯,後来则展现了对交合的渴望,细节虽仍朦胧不清,可烈旭知道他的味道,知道他落下来的吻
、他亲昵撩拨的舌。忆起爱人如何先挑逗他,再把男根深深的含入嘴里。
烈旭很是尴尬,分身现下已硬挺起来。这样的举动在寺庙里很失礼,尤其是在观音注视的眼神下。他看看四周,待确
认无旁人,合掌拜了四拜,发窘地轻咳几声,然後在观音面前躬身拜下。
「观音菩萨在上,请让弟子恢复记忆。」他咕哝著说,觉得自己傻。「即使无法还我昨晚的爱人,请至少还我记忆。
弟子想要记得他。想要……」
突然止住嘴,思忖这样跟神明要东西,是否失礼。心里暗暗想著,祈愿的措辞应该是委婉诚恳,而不是这般无可无不
可的随意咕哝。
「多谢观音菩萨,弟子不胜感激。」难堪地结束祈愿後,拖拉著脚走出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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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般是不信神的,烈旭不清楚是什麽怂恿他去祈求观音,或许是因为耀明留下这百合当供物,才提醒了他去……
烈旭正穿越庭院,走到一半却停住脚。耀明!他还记得爱人的名字,他的白皙肌肤与深邃双眸。内心兴起胜利的喜悦
,引得他轻声笑了出来。接著踱进厨房,四处查看有无剩馀吃食。
「耀明。」他大声唤著,试试这名字在舌上的感觉。虽然依旧想不起太多有关昨晚的一切,可至少现在知道对方的名
,如果耀明返来,烈旭就能跟他打招呼了。颇为自得地坐了下来,去吃那冷掉的野鸡肉和米饭。桌上放了个碗,里头
摆满生果。取过一颗橙子和一粒梨子,吃了起来,配著从食柜取来的酒一起吞下肚。
稍後,他在庙区其他地方到处晃晃,倾圮破败的景象超过他所想,心下疑惑,是什麽迫使耀明住到这儿来。此时想起
了耀明跟村民的争端。可烈旭不解,纵是如此,也不至於要远离文明躲到这破败地。
等来到门厅,已觉困倦欲睡,打著呵欠,步上楼梯,来到二楼。心想,至少这楼梯还算坚固。手背抵住嘴,又闷打了
一个呵欠。发现此处没甚好看的,只见有扇窗子被笨拙地钉上几块木板,透过木板缝可以看见外头的林子空地。
烈旭走向窗子,坐了下来。推推一块木板,摇松少许,加大视野。空地看起来静谧诱人,林子苍翠鲜明。要不是现下
觉得乏,倒想到外头去走走,探探险,或许能抓只兔子当晚膳也不定。
他皱皱眉,想起昨晚提议要猎只兔子加菜,都还没抓呢。烈旭想要站起身去弥补过失,却反而躺了下去,脸还是朝著
窗子。
烈旭侧卧著,眼皮半搭,凝视外头的林子。脑子里没特别想法,只觉沉重的困乏浸著全身。和耀明交欢的画面与记忆
涌入脑海,记得与他在户外草地上调弄嬉戏,记得昨晚深深埋入他体内的感觉……
他轻声笑了,感到男根再度挺涨,烈旭一只手放在上头,抚搓了几下,隔著层层丝绸麻布捏弄,体内顿时涌起一股欢
愉。可是实在太疲倦,无法进行下去。或许待会儿吧,等耀明回来,两人可以再上一次床。
他静静躺著。一度只听见鸟鸣和树枝随著微风沙沙作响。下午的阳光很暖,透过板缝在脸上身上铺出一道道长条纹。
瞧见一只蜘蛛在不远处织网,细长的足在勤奋移动,将纤细的丝织成精致的锯齿状涡纹。
这样定定看著蜘蛛让他觉得更乏,很快地就阖上了眼。少顷,就睡沉了。
* * *
入梦没几许,烈旭就听见一阵尖锐刺耳的狗吠声。睡梦中给惊醒了过来,脑子沌沌地眨了眨眼。昨晚到底发生何事?
他从未如此这般疲倦,四肢宛若被巨石给压住,眼底在抽痛。真不该以酒配菜才是。
从林子里传来一声喊叫──是尖厉的、刺耳的恐惧声。一条狗在吠叫,其他狗也跟著嗥叫起来。
烈旭绞起眉心。是猎犬──或其他更凶恶的动物?他坐起身子,抄起剑,检视了通向老庙的小径,估计著猎物和追捕
者会在何时何地出现。在还没确定该帮哪一边,先别现身才是上策──倘若有意帮忙的话。要一名漂泊剑客在当地纷
争中表态偏袒何方往往是弊多於利,但如果事态严重,还是会介入的。
他蹲伏著身子,透过板缝去看外头的树丛。狗叫声渐趋响亮。狗儿兴奋地狂吠,烈旭想它们定是追得猎物几乎走投无
路。在吠声底下,可以听见马蹄声。侧起了耳朵,静静地听著。只得一匹马──可见不是狩猎队。大概是补快在执行
任务,可是烈旭没听说过有补快带著狗队执勤的。
他的目光在林间空地梭巡。狗儿越靠越近。能辨认出每只狗叫声,推测这一群至少有六只。叫声越来越集中,突地从
林子里窜出一银色毛物,疾奔如电,逃远了。
是狐狸!一只银狐!
烈旭对此类动物的印象不多。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生物,毛色一似冬日明月,双眼又大又黑。在它朝自己藏匿处看过
来时,还以为它知道自己也在看著它。
还没来得及把目光从狐狸身上移到追捕至林子空地的猎犬队时,无法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狐狸奔至寺庙大门,一等经过石头门神,即马上改变──变身──就在烈旭的眼前。
那纤细光滑的狐狸身躯开始变形:原本是四足著地现已化为双腿奔跑,漂亮的浓密长尾渐渐缩短至无影,银色皮毛成
了白皙裸肤,突尖的狐狸鼻口变成一张俊美熟悉的脸。
烈旭被吓得从窗子旁踉跄地倒退几步,只觉一阵晕眩,把手紧紧揝住了剑柄,拔剑出鞘。不清楚这举动是为了自卫亦
或保护耀明──那尾狐狸──免於猎犬的攻击。
听到一阵爬上楼梯的脚步声时,烈旭朝房门靠近,并很快地透过窗子板缝瞄了猎犬队一眼。猎犬已聚集在寺庙门外,
狂吠嗥叫。其中一只胆量最大,独自朝著门厅走去。其他狗儿则打著圈,可怕叫声划破空气,毛骨悚然的声音令烈旭
也不安起来。肚里寻思,狐狸对此会有何反应?
他迅速掉转过身,看见耀明以全人形出现在房门口,身穿那袭银灰色丝绸袍子。大眼睛里满是惊恐,神情是极度的慌
乱,直直朝烈旭跑了过来。
「烈旭!拜托!」
烈旭拿剑的那只手放了下来,内心困惑却又被耀明的苦恼给打动。耀明倒在他怀里,身子抽颤不止。
烈旭抱著他,被刚才情景给怔呆了,一时之间还不知作何反应。鼻子紧挨著耀明头发,觉出他发尾被汗水给濡湿。从
他肌肤可以尝到恐惧,又冷又酸的气味揉合著狐臭。烈旭没握剑的手用力环住耀明,将他紧紧贴近胸膛。
外头,狗叫声越来越响。耀明钻进他怀里,呼吸急促,喷吐著紊乱的气息。「狗!」耀明害怕地呜咽著。「那狗……
别让它们进来……」
随著门口传来一声低吼,烈旭抬眼看见一条狗窜了进来。那狗有著深灰色丑陋毛色,细小眼睛,扁平脸,双耳平贴著
头。咧著嘴,龇出一口利牙。狗缓慢靠近,把力量保留在後腿,随时准备往前扑。
耀明的动物本能压过人类意识,动也不敢动。他怔地僵起身子,恐慌地瞪大双眼。
烈旭控制情势,把耀明拉到身後,举起剑,向那条灰狗走去。
猎犬朝著他吠,唾液顺著下颌流淌,在木头地板上滴出斑痕。目光从猎物身上转移到这位向它靠近的人类上。
烈旭知道那狗很困惑,不知怎会有这人类在场。或许只要模仿狗主人说话,狗儿就会撤退。
「好狗儿,」烈旭柔声地说。「做得很好。现在回家去。快去……」
那狗抬起头,竖耳听著,忘了吠叫。直愣愣地看著他。
烈旭眼见奏效,又更往前走了一步。「现在回到主人身边去。去找你的狗同伴。」
「那可不是宠物呐!」耀明叫著。尖细的嗓子里充满恐惧。「我的天!你小心一点!」
狗儿一听到狐狸的声音,遂展开攻击。它往这头跃了过来,落在烈旭旁边,想要扑向无助地瑟缩在角落里的耀明。
耀明恐惧的喊叫转为狐狸的吠声。
烈旭反射性地挥剑。在狗还没来得及碰到狐狸前,手起手落,就把狗头劈成两半。狗血溅得满地满墙都是,一滩血喷
在了耀明和烈旭身上。
耀明发出尖叫,抓著身上被狗血喷到之处,在地上翻来滚去,好似被火烧身。
烈旭拖拉著狗尸,来到窗子旁。先是狠狠地踹了木板条一脚,踹开一个洞,够他把死状甚惨的狗尸丢出洞口。
大门前的那群狗嗥叫著,边打著圈子边发出哀鸣,可没有一只狗敢进入寺庙里头。
烈旭从鼻子冷哼一声,把沾满血的双手在赤褐色袍子上揩一揩。或许现在狗儿就不敢再接近了。
接著发现有名男子骑在一匹黑马上,这才想到这群猎犬背後有人主使。他注视著该名男子,男子腰杆直挺,眼神坚定
,定定望著这座寺庙。
烈旭感觉到那男子是在看自己,几乎要低下身子躲开,可是又没道理怕了一名猎人,遂继续站在那儿,也往下看著对
方。
男子脚後跟往马肚子一蹴,策马前进几步,对著那群狗说了话,狗儿顿时全都安静下来。男子重又抬头看向窗子,寻
找烈旭的身影。
烈旭吃惊地屏住呼吸。那骑马男子戴著一张黑色面具,罩住上半脸,看不见表情。只见他眼睛洞亮亮地闪著光,是这
张冷漠残酷的脸上唯一有生气的。
骑马男子掉转过身,对狗群发了信号,策马回林子里去了。吝惜给地上的狗尸第二眼。
烈旭刚刚一直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此时终於呼出一口气。他站在破裂窗子旁有好一会儿,等到骑马男子和狗队一於前
行不再回头,才转身面向耀明。
「那男子是谁?」
耀明恢复些许脸色,心情也平静不少。他已把衣服上、房间里的狗血迹全都给清除了──准是妖术,烈旭不怀好意地
猜想。即使自己身上剑上还沾著狗血。
耀明站在房子正中,绞著手指,暗自猜测烈旭的心情。「我不认识此人。」他轻声回答。
「他戴著面具。」
「我从未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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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危机已过,烈旭内心的怒意开始高涨。「你该是常遇上这种事吧?怎麽到处都有人要抓你?之前你告诉我那地洞
时,我当你在说笑。可没想你竟然是尾狐狸!」
耀明往前走三步,伸出手,可烈旭後退了,厌恶地撇了撇嘴角。「我想那定是我今日感到如此困乏之故:因我昨晚同
你上了床。在你害死我之前,须再同你风流几回?」
这些话让耀明退缩了,面色苍白如死灰。「我试过要告诉你。」他喃喃说著。「当我们第一次……」
「你那时不想我进入你身子,」烈旭回忆著。怀疑地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只是害羞。别跟我说你是守德之人!」
「我是想当你爱人,可我不想从你身上拿走什麽!」耀明哭喊著。「问问你的心,烈旭。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我
不伤害人类的!」
烈旭瞪视著他。「你伤害了我。」
他唰的一声收剑入鞘,走出房外,步下楼梯,穿过寺庙区,来到後院的住持宿舍。
耀明跟在他後头。「烈旭,我不是故意的……」
「那麽为何我得花上整天才想起你的事?为何我会如此疲倦?」
「因为昨晚我给了你个礼,而你出其不意地要了我。」
烈旭转身面向耀明。「礼?」他茫然地说。「什麽礼?」
耀明垂下眼帘,向前靠近,直到两人几乎碰在一起。然後抬起头,直勾勾望进烈旭双眼。
「看著我,」他说。「你有何感觉?」
烈旭凝视著他。想起昨晚每当他这样接近地看著耀明,就感到头晕,涨满欲望和迷恋……可现在看进狐狸的深邃大眼
时,却感到有些不一样。
「感觉怎样?」耀明再次询问。
烈旭摇摇头。「我还是想跟你上床。」他慢慢回答。「可我也想保护你。」
耀明倒抽一口气,踉跄地倒退几步。他的吃惊太过坦率,烈旭不免去想这是否又是耍弄他的花招。
「你让我吐精。你吸了我的精气,还记得麽?」耀明问了。
烈旭点点头。「我记得。」
耀明一只手抚上自己面颊,闭著眼。「你现在当是万物不侵,除了最高强的狐魅之外。」
「那你定是法力相当高强的狐狸了。」
耀明对他的挖苦似乎不以为意。「我的确是。」他接著说:「但重点在於你现在应该要对我的狐魅没有感觉才是。让
我们再试一次。」
他双手抚上烈旭面首,定定凝视著他。「你觉得如何?」
烈旭望进他眼。「还是跟以前一样。」他回道。然後把耀明的手推开,撇过头去,爆出一阵刺耳笑声。「你的狐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