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一只。」
我忘了刚才的愤怒与恐惧,转而握住亚克斯特的双手。
「拜托你!请你把我引荐给那位师傅吧!」
「耶?」
「亲手设计一只配备目前几乎已经没有人在做的『万年历』、『minuterepeater』与『Tourbillon』的超高价手表,是
我身为钟表设计师的梦想!」我握着他的手,直直地看着他。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无论如何,我都想请住在这里的师傅帮我打造机件!」
我眼前的男人浮现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低头看着我。
「请让我跟他会面,拜托你!」我的话中已带上一点哭音了,他轻轻地拉开我的手。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就这样握住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真的很失礼,于是马上红了脸。
「这位师傅的费用很贵喔!你付得起吗?」
「我没有那么多钱,但仅此一次,公司会负担所有的费用。」
「公司?」他低语着,瞬间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们公司的设计师,在进入公司第三年时,会有一次在巴黎总公司举行、为期两个月的研修,研修最后有个展示会,
我们必须在展示会中,展出自己所设计的手表,而为了这次的展示会,公司会承担所有的费用。」我直视着他的眼。
「我想要在一次展出的表款当中,放进亚克斯特先生所打造的机件。」
他皱起了眉头。
「你是属于哪一家公司的设计师?」
「啊,不好意思,我应该要先告诉您的。」
我慌张地从西装口袋里取出名片,递给眼前的男人。
「我隶属于『Riffelberg』日本分公司的设计室,目前为为期两个月的研修与展示会的相关准备,而出差到法国巴黎总
公司。」
「『Riffelberg』」他一脸为难地接过我的名片,看了一眼上头的法文后,随即抬起头。
「以一个设计师来说,你相当年轻,我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焦急。」
我有点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在这个状况下,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应该没错。
「因为公司会承担一切费用的机会大概就只有这么一次,再者或许你身为那位师傅的亲戚,听我这么说会有些生气,但
对一个钟表师傅来说,这种纤细的工作会带给他的手指与眼睛相当大的负担,而制造陀飞轮表又比制造其它表款更辛苦
,负担也更大,很多师傅都会提早退休」
「所以,你想那个师傅既然已经有一点年纪了,最好趁早委托他打造这一组机件,是吗?」听见他话里的嘲弄之意,我
不禁有些动怒。
「除非他本人愿意,我才会提出委托,如果师傅不想接受,我也会很干脆地放弃,我不会强迫他非得替我打造机件不可
。」
「原来如此,但是」
那男人看着我,眼中带有些许的不怀好意。
「如果你想委托那位打造『Medicis』的师傅替你打造机件,你应该也带了很棒的表款设计图来吧?可以让我拜见一下
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是一阵的惊疑不定。
没有必要让这个没安好心眼的男人看我的设计图吧?但这人好像也懂一点钟表的事,而且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那位师傅
的亲人
我打开背包,从收纳筒里拿出设计图。
「如果我让你看设计图,你会把我引荐给那位师傅吗?」
「这个我没办法保证,如果你想要机件又画不出设计图,那么让你跟师傅碰面也只是浪费时间。」听着他斩钉截铁的发
言,我叹了一口气,只好从收纳筒里拿出设计图。
「这一份就是设计图。」
他慎重地接过我递出的设计图,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那是我来法国前就画好的设计图,我想要以纯净的白金打造带有厚重质感的正方形表壳,为了突显出男性手腕的魁伟,
我用黑色的鳄鱼皮做表带,在文字盘的部分则用上会让人想到贵族纹章的铜板印刷,盘面部分嵌上一些搪瓷。
在内部机件的部分,我想尝试放进「万年历」、「minuterepeater」与「Tourbillon」这三种机件,龙头处放上切割成
蛋型的蓝宝石,九点与十二点的地方放上切割成正方形的钻石,三点的位置用古典字型做月历的部分,最后在六点的地
方开一个小圆孔,让内部的陀飞轮表机件展现在众人眼前。
像这样古典又带有男人味的设计,说实在的,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不过先不管表壳,光是打造内部机件,两个月实在是很拮据的时间。
事实上,我还想在机件上加入一些东西,但顾及到实际层面的可行性,我最后采行的是最简单的规格,就我个人或市场
眼光来看,这都是很棒的设计。
那人看着我的设计图,脸上浮出一丝严肃,从他那仿佛带有钛般硬质灰色的瞳孔里,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强烈光芒。
为什么他会用那种表情看我的图?然后我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想法,说不定他也是个很优秀的钟表师傅。
那人严肃的看着我的图良久。
好紧张怎么办?我开不了口问他,心脏也像快报销似地快速鼓动着,我紧握着手,感觉掌心一阵湿滑。
如果他说我没有委托那位师傅制作机件的实力,我该怎么办?不能见到这位师傅的确让人很失望,但事情却不是这么简
单
这个看起来严肃,却又俊美无比的男人,全身散发出一种接近恐怖的强烈氛围,我想要得到他的认可!在我的心里,这
样的欲求一下子涌了上来,我颤抖地握着拳,心情相当紧张。
我和他素昧平生,也完全不了解对方,但为何我会想得到他的肯定?
「你满意这个设计图吗?」他看着图,丢来一句话,而我同时有些脸色发青。
「呃这是我尽全力完成的作品」
「『尽全力完成的作品』?你跟那些外行人有什么两样?身为职业级的设计师,尽全力画设计图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
必要特地拿出来讲吧?」他抬起头,视线正好与我相对。
「对、对不起」在那样锐利的视线下,我不由自主地道了歉。
「你道歉是因为对自己的设计图没有信心吗?或者你并不认同这张图?」他锐利的指责瞬间刺痛了我的心脏。
「我是一个设计师,我对我的设计当然有信心,但是」我深呼吸一口气,抑下内心的动摇。
「距离展出正式作品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如果要打造陀飞轮表的机件,时间上非常紧迫,为了不让师傅为难,我采取
最简单的规格」
「不要说这种蠢话。」他锐利的嗓音盖过了我的言语。
「你这种想法是对钟表师傅的一种侮辱,全力以赴是对专家应有的礼仪吧?」
我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在我还是个外行人的时候,我想的是要画出我想要的设计图,那个时候非常幸福,根本就把自己当作第一流的设计师,
但当我成为职业设计师以后,我深深体会到在实力上的不足。
我一直不太愿意面对这一点,所以他的话才会刺伤我,而我还得把那份痛楚吞进肚里去。
对我们这种创作工作者来说,认清自己的实力,并为此焦头烂额是非常重要的事,而我也注意到每日被工作追逐的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我」我试着挤出声音。
「事实上,我想放进去的东西很多,能够设计一只陀飞轮表是我的梦想,但我一直觉得或许还是太勉强了」
「你刚才说这或许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在意的是这个吗?」与刚才有些不同,他那双注视着我的眼,发出了不可思议
的光亮,而他的视线和言语则让我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些许动摇。
「诚如您所说,」夹杂着些许叹息,我说:「真的是蠢透了。」
我伸出手,悄悄地取回了我的设计图。
「像你这样随随便便就说要委托师傅打造机件,根本是大错特错,把图拿回去,重画一张自己满意的,然后再带着自信
和设计图来见师傅。」
「谢谢您,我会全力以赴,尽早重新提出设计图。」我带着感激之意向他低头。
那个男人叹一口气,摇摇头。
「不用谢,常常有一堆买家或设计师跑来,但通常在这里就被赶回去了,事实上,我刚刚本来也要赶你走。」
「呃?」
他耙过那一头黑发,然后深深地叹一口气。
「我一定要留你下来了。」
「呃?」
他转过身,看向目瞪口呆的我。「如果我说我就是师傅本人的话,你会怎么想?」
「那你刚刚为什么」
「如果我说你在横滨看到的那只『Medicis』是我做的呢?」
「骗人」我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感觉凶暴,但也俊帅无比的男人。
「你就是师傅吗?可是」
不论怎么看,眼前的男人了不起也只有二十五、六岁。
就算从十八岁就开始制作钟表,至今也不满十年吧?对一个钟表师傅来说,除了与生俱来的资质,还必须能在脑海中构
筑复杂的机件结构,更重要的,还必须累积好几十年的经验磨练手艺
这个人明明还这么年轻,却已经可以打造出那么美丽的手表。
我的背脊瞬时窜过一阵震颤。
真不敢相信。无疑的,他就是那种具备非凡才能的天才,而且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是不是觉得终于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个钟表师傅了?」
我的心脏跳动得更快了,该不会他真的是打造出那只表的师傅
瞬时,我的脸颊整个灼热起来。
「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他朝我伸出手。
他的手完全像个男人的手,手指很长,手掌形状优美,我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手便轻柔地裹住了我的脸颊。
「啊」他手掌的皮肤非常冰冷,在我火热的脸颊上游移,那种感觉很奇妙很舒服,我几乎是完全地陶醉其中。
他的拇指滑过我的唇,皮肤并非完美无暇的光滑,而是像用锉刀锉过的金属表面般粗糙、硬实。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
么就是这双手打造出那么美丽的钟表
他粗糙的指尖轻轻滑过我的唇,我的身体窜过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电流。
「怎么了?倔强的设计师先生,你看起来好像有感觉了嘛!」他那充满男人味的唇边,浮起一抹放松了的笑意。
「不、不是!我」
虽然他很俊俏,但看着他的笑容,我却还能看出他的凶悍,我努力压抑住想要后退的冲动,看着他。
「我可以接受你的委托,但是我有条件。」
「条件?」
「没错,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必须画出可以配得上我所打造的机件的设计图;第二,在打造这只表的两个月里,你
必须当我的仆人。」
听他突如其来的要求,我一时间惊吓过度,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究竟有什么企图?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在法文里,「仆人」(levalet)这个字让我联想到在城堡里擦地板或烫衣服等,处理这类杂事的人,但是那张离我极
近的端丽脸庞,露出一抹乐在其中并兼具性感的微笑,让我的脑袋里开始浮起一堆乱七八糟的想象。
在我的想象中,我就跪在他面前,而他则坐在王座上,伸出手端起我的脸,然后徐徐地靠近我的唇
他所谓的仆人,该不会跟H有关吧?
我慌了手脚,赶紧把那些乱七八槽的想象赶出脑海,我又不是女人!就算是男同志,也不会做那种事吧?
「怎么?你怕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是乐在其中。
「我、我才不怕呢!」
下定决心吧!我告诉自己,只要可以让他点头答应替我打造机件,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做。
「我知道了,我会当你的仆人,也会画出符合你标准的设计图。」
「那么,我的第一个命令是你必须住进城堡,在里头完成你的设计图。」
听他这么一说,我吓了一大跳。
「住进这座城吗?」
听见我的疑问,他重重地点点头。
「完成『Medicis』以后,我就不想再制造钟表了,我不喜欢重复能力所及的事。」他的话震憾了我,我呆呆地看着他
。
这个人明明拥有这么棒的才能,却说他不想再制造钟表
「如果你能画出配得上我的机件的设计图,那么我就接受你的委托,但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们就此作罢。」
如果被他拒绝,我就必须在展示会上展出空空的表壳了,但这样一来,我身为设计师的未来将会如何呢?我开始钻牛角
尖,但又转念一想,重新思考这件事对我的意义。
像他这样的师傅,当然会对找上门的委托挑三捡四,而我只要画出可以匹配他的机件的设计图就可以了,但我做得到吗
?
发现脑中居然涌出这种想法时,我赶紧将之赶出脑外,身为一个设计师我必须相信我自己,我绝对可以画出足以匹配他
的机件的设计图。
有了这层觉悟后,我向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跟上司提出休假的申请,如果上司知道我要跟师傅在这座城堡里一起工作,他们应该会许可。」
我拿起脚边的行李,向他鞠了个躬。
「今晚我先回去,明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回到这里,到时还请您多多指教。」
看见亚克斯特先生扬了扬眉,我又接着说:「您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走到下面的村子,那边有可以直达巴黎的电车」
「已经没有开往巴黎的电车了喔!」
「耶?呃,那我在山下的村子住一晚好了,然后坐明天的第一班电车回去,会议是十点钟开始」
「村子里没有旅馆,而且开往巴黎的电车只有中午那一班而已,你应该会赶不上会议吧!」
毕竟这里不是东京,而是欧洲的乡间。
「你今天就住在这里吧!我明天开车送你回巴黎。」
「呃?这样好吗?」
「你如果有更好的提案,就赶快说出来吧!」被他用那蕴含光亮的眼睛一看,我瞬时全身僵硬。
「如果没有,就乖乖的住下来,可以吧?」
「是、是」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径自向大门走去,朝大门正中的狮子口伸出手,操作了一会,接着传来一阵嘎嘎声响,大门便缓缓
地打开了,让我吓了一大跳。
这个机关到底是怎么做成的?那些齿轮到底有什么功用?
「我常常把车子停在这里自己走进去,不过对你来说可能太勉强了,上车吧!我载你进去。」他边说边走近车子,打开
副驾驶座那一边的门。
而我则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山坡,一边想象上面会是什么模样。
我从山脚下的村子一路走上来,所以知道这段路并不好走,而从那高耸入云的树林间看出去,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那座城
的尖塔,上山的那条路坡度很大,可想而知走起来会很辛苦。
「我可以自己走上去。」
他非常惊讶地皱起了眉。
「能够得到你的应允,对我而言简直就像在作梦,所以如果你要我自己走进去,我也会接受这个考验。」我边说边拿起
行李,并向他低头行礼。
「我随后就上去啊!」
他原本站在车子旁边,但不知何时居然已经绕到我身边,并且把我连同行李一起抱起来。
「你、你、你」我惊愕地被他当作公主般抱起,他垂下那双狰狞威猛的眸子看着我。
「少罗唆,我叫你上车,你就给我乖乖上车!」
「呜哇!」我被他塞进了副驾驶座,就在我还惊疑不定的同时,他关上了门,然后滑进我旁边的座位。
他伸出一只手把我抱在怀里的行李拿过去,直接放到后面的座位上。
「不想在转弯时飞出车外的话,就把安全带系上。」听他这么一说,我赶紧系上安全带。
坐在副驾驶座上是有点恐怖,不过既然车上载了人,他应该比较不会那样横冲直撞地开车了吧?
「你有点怕坐我的车,对吧?」他仿佛看透我的心思,让我瞬间红了脸。
「不、不是这样的」我转过头,假装注意他的车子内装,不想让他看见我满脸通红。
「啊」环视过他的车子,我不由自主地赞叹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