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
宁怀善道:"高句丽是匹有野心的狼,实力最强,而且他们近年来一直蠢蠢欲动。新罗是三国中最弱,与高句丽关系最差
,与我们却是最像的。至于百济,它的情况和新罗比较像,只是在下以为百济一旦扶起来,想要再控制会比较难。在下
以为,最好的结果是消除高句丽,剩下百济和新罗两强对峙。"
"那倭国呢?"
"倭国?"宁怀善愣了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声,显然是没想到皇帝会问到这个国家。看着皇帝嘴角无笑的侧脸,宁怀善
觉得自己后背似乎出了一点儿汗。宁怀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站定弯腰拱手道:"陛下恕罪,在下对此国毫无了解。"
许久,宁怀善都没有听到玄澈的回应,却又觉得对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宁怀善忍不住抬眼瞄去,却见玄澈静
静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眼中似乎闪过些许不快,但立刻玄澈就垂下了眼帘,回眸对宁怀善微笑道:"父皇和乔姑娘也
在前面,我们不妨去问问他们的意见。"
宁怀善抬头看去果然是太上皇和乔灵裳两人在不远处相谈甚欢。
玄澈便自顾自地走了上去,宁怀善连忙跟在后面。
"父皇。"
走到两步远的地方时,玄澈才淡淡地唤了一声。玄沐羽虽然老远就看到了玄澈和宁怀善二人,但此刻听到这声唤,心中
还是不免紧了一下。
这时宁怀善和乔灵裳先后行礼道:"参见太上皇。""见过陛下。"
玄澈的目光便落在乔灵裳身上,微笑颔首:"乔姑娘,好久不见。"
乔灵裳笑笑,显然心情很好。
玄沐羽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只是看着玄澈微笑的模样,心头还是紧得松不开。玄澈似乎感觉到什么,转过
头来,对玄沐羽微笑,但随后就转向乔灵裳,说:"乔姑娘,朕刚才和怀善讨论了一个问题,怀善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不知道乔姑娘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乔灵裳瞥一眼宁怀善,道:"民女相信自己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回答。"
玄澈笑笑,说:"我们刚才在说关于倭国的看法,乔姑娘以为呢?"
乔灵裳听了也傻眼了。在大淼与倭国建交之前,中原人并非是完全没听过这个国家,但也仅仅限于博学广闻的少数人,
而且知之甚少。现在中倭建交不过几个月,要这些人拿出一个有深度的完整观点,或许是困难了一些。
乔灵裳咬咬唇,沉吟片刻,想到刚才自己那么自负的宣言,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民女以为,倭人居心叵测!"
玄澈微微挑了眉毛,道:"哦?话不能乱说,这可是涉及两国外交的大事。"
话已经出口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这时乔灵裳是被逼上了梁山,危及之际思路倒突然灵光起来。乔灵裳道:"这些倭人说
是要来我中原学习佛法,但就民女几月所见,倭人所学根本就是我大淼的各种文化精髓。民女虽不知他们作何意图,但
光这表里不一的举动就足够让人怀疑了!"
玄澈笑看一眼宁怀善,说:"看来还是女子的观察更为细腻。"
乔灵裳很是得意,宁怀善倒还是一脸淡然。
话题告一个段落,四个人站在一起稍显沉默尴尬之时,森耶上前附在玄澈耳边说了两句,别人听不到,但内力深厚的玄
沐羽却听得清楚,那森耶说:"莫怀到了。"
玄澈微微点头,随即对三人说:"朕还有事,先离开了,你们慢慢聊吧。"然而他又转头对玄沐羽说,"父皇,刚才皇儿打
扰了,您和乔姑娘继续。"
玄澈面带笑容口气平淡,但玄沐羽依然是心下一揪,刚想出声辩解就想到旁边还有人,等他堪堪收住嘴边话时,玄澈已
经走开十步远,虽然追上去容易,却失了体统。玄沐羽不得不无奈地吞了这苦果,和乔灵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谈论,只
是这时候已经没有心思了。
玄澈与诸位大臣学子告辞后回了清凉殿,入了大殿,屏退众宫人,才有一人从莫名的地方冒出,幽灵般出现在玄澈身后
。
那人身材瘦小,和玄澈站在一起还矮了一个头,只是一身深灰劲装却裹出一个矫健的肌肉线条。那人声音清亮却压得低
低的:"莫怀参见主子。"
玄澈看看莫怀,比之三年前所见的娇柔少年如今的莫怀已是俊瘦刚强,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在玄澈眼中还是个孩子。玄澈
微微皱了眉头,说:"又瘦了。"
莫怀两片薄唇泯得紧紧,低着头不敢看玄澈,只说:"莫怀完成训练了。"
"你这身体,还是要好好养养。"玄澈看看莫怀瘦得近乎塌陷的脸颊,似乎有些心疼,又说,"以后跟在我身边吧。"
"是!"莫怀哑着声音应了。
玄澈点点头:"我让默言和森耶将手上的工作转给你,你了解一下,等适应了,我让你帮我查个人。"
"请主子吩咐。"
"乔灵裳。"玄澈甩出一个名字,"我要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能让父皇感兴趣。"
"是。"
玄澈走了一步,又回头说:"不准你查父皇,明白吗?"
"明白。"
"好,你去吧。"
莫怀领命离去。
不久,玄沐羽来了,他看到玄澈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后面批阅奏折,那张淡定如水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澈......"
玄沐羽有些心慌地叫了一声,他倒宁愿玄澈这时候发个怒生个闷气什么的,这样平静的反应实在令人忐忑。
玄澈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笑问道:"沐羽,你怎么来了?"
称呼还是一样的。这多少让玄沐羽松了一口气,澈每次不理他都会用回"父皇""您"的称呼,那种疏离的口气让人心痛。
"澈,我......刚才,乔姑娘她......"玄沐羽觉得自己像一个第一次恋爱的青涩小子,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玄澈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沐羽想说什么?"
玄沐羽深深吸入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半天才正了神色,认真道:"澈,你不要误会,我和乔灵裳什么都没有。"
"哦,我知道啊。"玄澈的反应意外地平静。
玄沐羽顿时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能让你那么快活地和她说话?"玄澈从书桌后走出,慢慢行至玄沐羽面前,为玄沐羽整了整衣襟,忽而抬
头似笑非笑地挑起眉角,道,"还是你真的和她有什么怕被我知道!?"
玄沐羽急忙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是了。"玄澈抱上自己的爱人,靠在他肩膀上,轻轻地说,"我还是希望相信你的。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我,还有
你,都不要去多想。"
玄沐羽沉默片刻,抱紧了玄澈。
"对不起,澈。"
探花宴的第二天,朝廷宣布了对新科进士们的安排,那些编入地方系统的自不用说,专项专能的也排入了相应的部门中
,只有那乔灵裳与宁怀善受到了皇上的特别的照顾,一个当了太子少傅,一个做了户部侍郎,二者皆领"参知机要"衔。
消息传入宫中,玄恪当即来到玄澈面前,不高兴地说:"父皇,我不要让乔灵裳做我的老师!"
玄澈不意外地微笑,问:"为什么?"
玄恪咬牙道:"父皇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
玄澈道:"她的学问是最全面的。"
玄恪不满道:"可是还有其它人可以教我啊!那个宁怀善父皇不也很喜欢吗?还有桓错先生,他难道还比上一个女人吗?
!"
玄澈笑笑:"不要看不起女人,女人有她们自己的优势。"
"我不是看不起女人,但......"玄恪顿了顿,只说,"反正我不喜欢她做我的老师!"
玄澈捏捏玄恪的掌心:"恪儿,不要耍小脾气。"
玄恪噘起嘴不说话。
玄澈抱过孩子,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我才要让她做你的老师。"玄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玄澈
说:"我希望你能学会去欣赏一个你所讨厌的人的优点。"
玄恪摇头:"恪儿不明白,父皇告诉恪儿。"
"虽然你这么小,让你学深沉和忍耐会让你失去了其它东西,但这个国家终究是你的责任,我希望你能从小学会一些东西
。"玄澈看着玄恪的目光隐藏了些许愧疚,他顿了顿,才说,"坐在这个位子上,一个看法就会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一句
话就会左右一个国家,所以我希望恪儿能有一颗公正的心,能用客观的态度去看待人和事。日后恪儿会见到很多人,每
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这个缺点可能让你很厌恶,但是我希望恪儿不要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而忽略了这个人的优点,同
样的,也不要因为一个人的优点而忽略了他的缺点。恪儿要学会包容、欣赏,还有人尽其才。"
玄恪低下头认真地思考,父皇的意思是希望他通过乔灵裳学会某种君王必须的品质吗,那所谓的公正、客观和包容?
"有时候,父皇甚至希望乔灵裳就此消失,父皇当然可以很容易就可以做到这点,但父皇不能这么做,因为她没有错,父
皇不可以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而迁怒其它人......"
玄澈轻轻地说,带着些许的惆怅,目光穿过了眼前的孩子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玄恪没注意到父亲的异样,他满心满脑都是那关于讨厌和欣赏的思考。半晌,玄恪似乎是明白了,却还是有些迷茫,问
:"可是父皇不是说乔灵裳是一根刺,不可以放在集体中吗?"
玄澈收敛了心神,点点头,道:"是啊,她在集体中就是一根刺,刺伤别人,最终也会被别人毁掉。但因为她的尖锐就让
她一身的才华毫无用武之地不是很可惜吗?所以我们要把这根刺和集体分离开,使用它的同时也要保护它。"
玄恪一脸恍然:"所以父皇没有给她实际的权力?!我明白了,父皇,我会跟着乔灵裳好好学的!"这时候玄恪倒还有点
同情那个女人呢。
玄澈笑笑,拍拍玄恪的小脑袋,道:"嗯,不过从今天起你就不能叫她名字了,你要叫她乔少傅,或者乔老师。"
注1:"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临澹花"改自"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唐,孟郊,《登科后》。
注2:"花繁柳暗九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数日莺花皆落羽,一回春至一伤心。"唐,钱起,《长安落第》。
91、心结
女性入朝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服饰,在紧迫的时间下,女子们只能穿着同男性同样款式的官服上朝,而之后的问题就是,
她们应该梳男子发髻还是女子发髻。折腾了半个月,女子官员的仪容仪表问题才搞了个清楚,礼部和诸位相关人士都累
瘫了。
为了照顾女性,三天一次的早朝推迟到了辰时,任何议题都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结束,巳时三省六部进入日常办公时间,
五时三刻结束,下午未时至申时继续办公,所有公务在白天完成。如果没有早朝,那么上午的办公就从辰时三刻开始。
办公时间的改革玄澈早就想进行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借口,这次借女性官员入朝之际刚好提出来,也算了结玄澈的
一个心愿--要知道间歇性凌晨三点爬起来的滋味可一点都不好。
只是这场时间上的改革引来一场非议,若是玄澈后宫佳丽三千那么还真给了那些老顽固们抨击的把柄,偏偏玄澈后宫空
荡荡一片,最后无奈之下反而为玄澈辩护起来:没办法,我们的皇帝身体虚弱呀!
玄沐羽从报纸上看了这场从非议到维护的声讨,笑骂玄澈是懒虫,但玄澈理直气壮地说这个才是最合理的作息安排。玄
澈这么说了,又想起什么,突然笑得有些狡诈,看得玄沐羽心惶惶。
玄澈看看玄沐羽紧张的模样,调笑道:"这样的时间安排我才能多陪在你身边--省得你整天看别人。"
玄沐羽知道玄澈指的是乔灵裳,一时支吾,神色闪烁间似要逃避。
玄澈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虽然知道玄沐羽对乔灵裳特别感兴趣,但也不是太放在心上。但现在看到玄沐羽竟然有躲闪的
痕迹,心中略有不快,佯怒道:"沐羽,你要敢背着我偷吃,我就封了你的嘴!"
玄沐羽笑笑,道:"你要怎么封我的嘴?"
"这么封!"
玄澈勾起一抹坏笑,攀上玄沐羽的脖子,以吻封缄。
乔灵裳虽然领参知机要衔,但并没有参与日常政治事务,所以平日里除了上一个早朝,就是来教玄恪读书。虽然太子少
傅对于这个一个新晋的年轻女性官员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但更加渴望在政治实践中一展身手的乔灵裳,在半个月开
始对现在的职位有所不满了。
照例来给玄恪上课,乔灵裳不意外地看到玄沐羽也在。
乔灵裳当然知道玄沐羽对自己有种特别的意思,却不知道这个太上皇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说对方垂涎自己的美色吧,
乔灵裳还有点自知之明,这么自恋的话她说不出来;说对方看重自己的学识吧,也不像,她在教导玄恪的过程中特意试
探过,当时玄沐羽看着自己的目光虽有些难解,但可以肯定绝不是欣赏。
相比太上皇的表现,那个皇帝更让乔灵裳无法把握。皇帝虽然赞赏过自己的才华,却始终保持着距离,太子少傅的名头
响亮归响亮,但根本就是一个虚职。她领着参知机要这么一个大头衔,居然只能在早朝上当当摆设,实际问题一句话也
插不上嘴,这让乔灵裳很是郁闷了一把。
本来打算借着女子科举这么一个大好机会,靠才学吸引皇帝注意,但乔灵裳很快就发现自己可能不得不依靠太上皇对自
己的兴趣来实现那个梦想。
"参见太上皇。"
乔灵裳对玄沐羽款款行礼。玄沐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但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只说:"免礼。"
玄恪给乔灵裳行了师生礼,他还是不喜欢这个女人。可玄恪是个好孩子,他认真地执行了父亲的教导,尽量用不带私人
感情的目光去看待这个女人的才华,他不得不承认,乔灵裳确实懂得不少。
乔灵裳对玄恪说:"今天我们学习地理。"
"好。"玄恪当然不会有异议。
"上次我们说到哪里了?"乔灵裳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玄恪插嘴道:"少傅,我想听关于倭国的事。"
乔灵裳微微错愕,道:"倭国?为什么?"
玄恪说:"因为父皇十分关心倭国的事,过两天倭国的第二批使臣也要来了。我希望能多知道一些倭国的情况。"
乔灵裳皱了皱眉头,心里却想到外国使臣来访这么重大的事自己居然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个"参知机要"究竟参知了什么
机要!
乔灵裳有些懊恼,想到一同参加科举的那些女子们多多少少是做了个有实权的小官,而自己枉费挂了个辉煌的头衔,居
然什么都管不了,实在令人气闷!
玄恪以为乔灵裳是因为对倭国不熟无话可讲所以才皱了眉头,心中不屑,也就没有多想。但玄沐羽在一旁看着,却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