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不幸——洛戢

作者:洛戢  录入:05-21

不断传来姐姐急躁的呼喊。
神情复杂地注视著那名抓住自己不放,头一次在她面前,哭得如此凄惨的「父亲」。
到底,他消失的这段期间……发生了什麽事情?
失踪近一个月的父亲,终於回到家了。
十一月十一号,凌晨……
他选择欺骗,
抛弃,离开了「那个男人」的世界。
在有著四个一的日子里……
格外凄凉。
*
方型发光的电子箱,印有符号的键盘,
人们透过时代科技的改良,逐渐进步到只需要接上一条线,便可以畅行无阻地连接彼此的世界。
今年刚满十八岁的阙晴琳,平日最喜爱的消遣活动就是上网页和朋友们聊天打屁,偶尔呢,也会写写小说、心情记事发
布到自己的个人Blog里,供死党朋友们一块分享欢乐。
而透过Skype,
她正和一位远在台中的女性熟友,聊聊自己近来发生的一些零碎琐事。
「啊、对呀。」头戴著一副电脑耳麦,晴琳有说有笑地盯著电脑萤幕说道,「前不久,一个和他以前是事业夥伴的朋友
来家里找他,然後就兴冲冲的跑回去做租屋仲介了。」
右手灵活地点击著滑鼠,早已习惯电脑生活的她练就了一身好功力,三心二用都没问题。「他还是什麽话也不跟我们透
露,
一回来时吵著说要马上搬家……」
「新家状况很不错喔,房东先生人挺好的。改天回新竹时,
可以顺道来我家玩一玩啊~~」
「心情?当然很高兴啊!因为我家那个死老爸终於肯加油振作了嘛,哈哈……」
晴琳大笑地拍了电脑桌几下,
随後眉尖挑高,语音一转:「不过──我觉得他好像有事情偷偷瞒著我们耶。嗯哼,最近也变得有点爱哭了。」
耳机远方的那人听了,非常不敢置信地惊呼:(欸──?真的假的!)
说到这里,
晴琳隐藏於内心许久的某一魂便熊熊地燃烧起了。她握拳、碰地敲击在桌面,
嘿嘿笑道:「我说真──的──啦,虽然我爸都三十几岁了,但还是很萌的唷!」
「至於其他的……」她抓了抓一头乱发,眼眸忽地敛起笑意,严肃的忖想著。
她不知道爸爸消失的这三个月,究竟是去哪里。
不管他是去了哪里,做了哪些事,人能平安的回来就是件好事,毕竟他们是家人、是父女,
并没有道理选择冷漠对待,像现在这样子,多好呢?
即使爸爸回来时,充满了奇怪的疑点,比如说穿著一件日式浴衣、没有穿鞋,
身上还多处布满像是蚊虫咬伤的可疑青紫,
发著高烧还让她们紧张地连夜送他去挂急诊。
病情一转好,却只向姐姐拼命吵闹著说要搬家,死也不说明自己是消失到哪去了。而她同时也偶然发现到一件事……
爸爸,
每天都在做噩梦。睡梦中除了妈妈、阿姨和秋司叔叔的名之外,他却总会喊著一个她们不认识的人的名字。
那个叫「富学厘」的,会是谁?
是男,还是女──
和爸爸之间的关系,又是什麽?
晴琳拿起原子笔,在A4白纸上写了些什麽,旋即,唇畔微微地盪漾著一抹笑纹。

「唷──朝阳大哥,等等那一组房客就麻烦你先带看罗。」
「OK!包在我身上!」
朝阳愉悦地吹著口哨,
动手整理一下自己身上那套,刚用第一笔薪水买来的黑西装,戴起公司个人业务证照,
资料整齐地收进皮箱,安全帽系好。
「你们好,我是准备带你们带看的业务专员,
敝姓『阙』,请多多指教!」
向今日的客户俐落地递出自己的名片,朝阳笑吟吟地咧开一口亮丽白牙,
丝毫没有三十几岁男人的成熟架子,反倒是像个现代年轻人那般的阳光且活力充沛。
能像现在开心的大笑,也真多亏了自己厉害的伪装。
明明每天都在害怕……深怕对方真的会将「录影带和照片」一同寄到家里、或是自己手中警惕他,导致这一两个月的噩
梦连连,快要将自己给逼疯了。
反正,他的心都破碎了无数次,只要慢慢等待,慢慢的等,他就可以不必再受苦了。
与这个世界告别。
只不过,虽然是这麽想,但内心始终还是无法忽视,
任何有关秋司大哥的死因,以及……和富学厘一同相处的那几日。
事情的原委,要从哪里开始著手调查?他根本没有一丝概念。
不禁痛恨起,自己的无能,因为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甚至是他的女儿;所以就一直这麽耽搁著、放置著,让
自己每天活在胆颤心惊的恐惧里。
他戴著面具,
等待那个人像是复仇者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後向他高举起一把罪恶的镰刀接受制裁──
「不好意思……」
值班人员将灯全关闭、铁门拉下後,正在店门口牵车准备发动的朝阳,忽地听见身後有道男嗓,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要看
房子的房客或是房东,笑著转头回应。
「是,请问哪里需要帮忙?」
一名瘦高、长相普通的三十出头男子,矗立在黑暗处,隐约看得出来他戴著一顶印有哥德体的艺术鸭舌帽,
轻便的T恤加上一件洗白的牛仔裤,如牛铃般大的眼珠瞪得黑亮。
「啊、我就在想,好像曾经看过你!」
「咦?」
朝阳疑惑地扫视他,从黑暗处向自己走来的青年轮廓渐渐清楚,
暂存不久的记忆也依稀复苏。他惊愕地指著那人:「啊!你──你是那天的计程车司机……?」
37Rt.
青年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显得挺别扭的。他搔了搔後脑杓,羞赧地笑道:「嘿嘿,大哥记得我呀?那天你走得好急
,车钱都忘记跟你收了呢。」
呃,原来……他只是来讨钱的啊?朝阳恍然大悟地眨著眼,松了一口气似的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几张红钞票。
有丝不祥的预感,正在心脏抽搐地泛疼著。他勉强地牵动嘴角,说:「车钱是两百元?」说也奇怪,
这个人……是怎麽找到自己的?
就算XX市的面积范围再怎麽小,也不可能在茫茫人海里就轻松找到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吧?想著想著,
脑海不免浮现出一个恐怖的人,一个,确实有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男人……
「慢、慢著,我想大哥误会我的意思了!」青年看到朝阳递向他的那几张钞票,连忙慌乱地说:「我,
我是透过朋友介绍的徵信社才找到大哥工作的地方!」
「原本一开始有查到住家地址,不过却发现大哥已经搬走了……」他不擅於言词表达,
语无伦次的想对朝阳解释,
却感觉被自己给越描越黑。
「我我我不是什麽可疑的人物!」青年几欲大哭地喊道,
而朝阳呆愣的站在原地看著他精采的演出,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青年见状,
僵硬地停止自己不停挥动的双手,然後轻咳了声,佯作严肃地续道:「咳咳,大哥以前……是不是认识一个名叫『伊武
秋司』的日本男子?」
闻言,朝阳如雷轰顶般地猛然一怔。他颤声:「你怎麽会知道……伊武秋司?」
那件事情,
真的除了愚蠢的自己以外,什麽人都知道吗?不,他的女儿从来没有提起过,有关伊武秋司的死亡,秋司究竟是何时死
去的,
自己,
完全不知道……
「大哥的名字……」青年略看了一下朝阳悬挂在胸前的识别证,「是阙……朝阳对吧?」
做完最後的确认,他歉然地向朝阳点了头,
随後便弯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件,
「这个,
现在才说可能太慢了。我、我──我是他生前身旁的一个打杂小弟……」
青年把那封信件伸至男人的面前,「这封信,
不好意思……」他惋惜感叹地垂下眼眸。
「因为那时候一直找不到大哥,所以没有机会亲手交到你的手上。」青年搓揉著冻僵的掌心,呼口热气地道:「如果方
便的话,我们先到车上谈谈吧?」
青年咚咚地跳著步伐,
走到停置在路边的计程车,
然後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他转身顺道拉开副座的车门,笑说:「这次不收钱的,大哥请放心!」
朝阳听了,
全身僵硬地更加紧捏了手里的信。他一脸木然地凝望前方那台带领自己离开那一座寂寞牢笼的车。
富学厘……富学厘。
一但牵扯到他,那股复杂得难以描写的强烈痛楚,又瞬间蜂拥而上,心脏好像被蚂蚁钻咬似的火辣剧痛。
没有一天,是安然无恙地不梦见『他』的。就像妻子和秋司大哥一个、一个抛弃他时的情景,自己难不成是被虐狂吗?
呵……
令人可笑。朝阳暗自嘲弄地收起一双湿润的黑眸,
扯了嘴角、笑著随口应道:「嗯、嗯。」然後从青年身旁穿越,
坐进副座里。
如烫手芋头般炽热的信件,泛黄的岁月痕迹在封口边缘盪漾著,
胶水变得不怎麽黏,清轻一扯开便轻易地翘起。
朝阳僵硬的手指,颤抖地将信封里的信纸慢慢抽出。信纸的四个角折得非常对称,
龙飞凤舞地写著几个潦草却不失气势的字体。
「给,永远的兄弟──阙朝阳收」。

38Rt.
讨厌雨天的一日。
向来主张无神论的我,也不禁开始懦弱的想向神父告解、忏悔,我所犯的过错。
并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是希望能永远当你的支柱,当你的好兄弟,每当想到你还能快乐的笑著喊我「大哥」时,我心底
污秽的黑暗,便不知到该流放到何处,
才能得以解脱。
好怕,
好害怕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是不是开始厌恶起如此优柔寡断的自己,开始憎恨著自己,为何还能厚著脸皮、不知羞耻的继续与你称兄道弟?
陷入忧郁的狂潮里,无法动弹。
每天每天,替你操心著,都已经二十几岁,是两个孩子的爸了,
却还像个小孩一样,
老喜欢一个劲儿往前冲;结果跌倒了、摔疼了,
总需要我来替你善後。
我是大哥,
可不是你的老妈子--每次只要我这麽说时,你铁定会大声囔囔著要和我定孤支(单挑),而这样的吵闹不也挺好的?
至少现在的你,还需要我的帮助,至此至终我都会替你挡下所有的坏事,
不为了什麽……
也许,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家人」的感觉吧。
随著大夥们笑笑闹闹、打打架的好时光过去了,该烦恼的事情,
依旧还在。
想想往後的日子该怎麽度过,还想继续当你「永远的大哥」,而这些自以为的美梦……才一瞬间掉入水里,便全部化为
泡影了。
那一夜的意外事故,并非我的本意,
但「它」还是违背道德伦理--真实的发生了。
趁机下药,然後有了不可告人的肉体关系,
和一个根本不爱,甚至是不能去爱的女人……这件事,
怎麽能曝露出去?
即使别人知道了,
也绝对不能让你知道。
於是,
十年前的今天。
我透过某些管道,将「周瑞雪」偷渡到日本,
在你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件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
看到这里,你一定感到很震惊吧?
一定会觉得,事情怎麽会发生得如此莫名奇妙?为什麽我要瞒著你……将她送出台湾。
我内心,只有胀满的悔恨,
以及说不出口的恐惧……
可终究还是要说的,是吧?
就像杀了人,是要偿命的──而我,
也同时扼杀了一个小孩的童年。
瑞雪怀了我的小孩……明明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像自己一样受到这种不人道的炼狱滋味。可是无能的我,却已经
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乖乖听从恶魔的指挥,
选择向你隐瞒下去。
原以为这件事情,可以顺水推舟的藏匿於天荒地老。但是,我似乎太低估那个女人的能力了。
瑞雪的性格刚烈……非常不满我所对她采取的制裁,
她从看守所逃出去,凭藉著自己的姿色和手腕,成功在日本黑道最高权位者之间取得了一定的关系。
因果报应就是这麽来的,
瑞雪想要报复我,报复我当年如此残忍对待她的作法,连同不知情的你,也一并被我牵连下去。
不想连累到你……自私的认为这个秘密不能公诸於事,甘愿背负著欺骗你的罪过,我承受她一切愤怒的惩罚,不告而别

算是让我从这些年来的痛苦中,
彻底解脱吧?
但是我真的解脱了吗?
不,不过是掉进比现在更深、更深的渊恶之中罢了──
我内心始终放不下的,就是你这个什麽人都相信的傻弟弟啊。我想这一次赴约後,或许就天人永隔了吧。
无论死状有多麽凄惨,
都已经无所谓了。
今生唯一的遗憾……儿子、兄弟,家人,什麽也没有了,短短几十年人生,
还有什麽能苛求的吗?还有什麽话,想对你说的吗……
呐、朝阳。
虽然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可我……还是想在死前,
亲耳听见你喊我一句……「大哥、お元気ですか」。
你好吗?
我好吗?
我,很好唷。
所以你一定要……过得比我快乐……知道吗?
二零零六年 寒冬 伊武秋司於日本广安堂 绝笔
「……」
一滴,
两滴,哀伤地绽放在泛黄信纸上的泪花,黯淡而无光。
愤然将它用力揉进掌心里,朝阳眼眶泛红、面无表情地发楞著,
紧握的拳头冒起一条青筋,
彷佛,随时都很有可能砸向某处。
青年坐在驾驶座上显得非常紧张,他亟欲缓和尴尬的气氛:「那、那个,虽然我多事了一点,
当年我也受老大许多帮助,从台湾跟随到日本我──呃、不好意思,离题了。」
说到差点被自己口水噎到的他,
调整好呼吸步调,继续道:「我……我想说的是,
琼音嫂子她……因为无法接受老大的死亡……」
「唔……大哥应该也知道吧,那卷录影带的恐怖效应……」青年神情略显担忧地用著询问的语气。
朝阳仰头、靠在椅背,轻吁一口浊气,他闭起双眼B>B点了头。
得到对方的允许之後,青年才战战兢兢地轻启:「就是嫂子她……想不开……然後上吊……自杀了……」
惊愕地从椅背弹起,
朝阳大声喊:「你说什麽?!」青年被男人突然放大音量的吼声给吓到,
心脏急促地猛跳。他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东掏西掏,终於掏出一张名片。
「大、大哥你放心!嫂子和你的女儿还好好活在世上!她生前有委托我千万要把和你之间的亲血骨肉,托孤给自己的妹
妹抚养长大!」
青年把名片交给朝阳,
词穷地抓了脑袋:「这话倒也不是说嫂子不信任大哥啦……」
「嫂子说过……她没有脸再重新面对大哥,两边都是她深爱的人,她很痛苦,
即使是条不归路也必须走下去……」
琼音她……喜欢过秋司?
朝阳沉痛地垂下眼,试图转移话题:「那瑞雪她……」
青年打开脚边的一只公事包。「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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