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彦稍稍沉默。"......你已肯定那人即是蜘蛛?"
"除了那人,难有其他,那人的一句,便败露身份。"看着负伤昏迷的冷傲天,我心疼痛,手缓缓地抚摸他苍白俊容。"那人定是知晓九王爷事情,又知我托傲天查问,才袭击于他,抢夺信签。"
"咯咯......既是此般,那我就要品尝品尝生卸蜘蛛的快感,是如何言喻的颠峰极乐。"
我顾忌的道:"现下不可妄动,毕竟以术法之说来揭蜘蛛,是难取信堡中众人。"
唐彦摇摇羽扇,挑眉问道:"你心中可有想法?"
"子清有一老套计策。"我露出把握笑容。"只是这招请君入瓮,还需唐彦你的帮忙。"
"何事?"
我道:"两件小事,第一件事,要请你向燕鹰等人转达,说是龙啸已经清醒,只是时刻不长,讲了个字,便又悠悠沉睡。"
唐彦双目兴致盎然,问道:"哪一字?"
望向窗外,红霞染遍天际,黄昏已到,夜将降临......看着此般景色,我双唇轻启,低诉一字,声小却是清楚,铮铮入耳。
"......娘......"
夜幕遮盖,房中的烛火早早吹熄,同时照顾冷燕两人,苦无时间好好休息的我与唐彦,趁着冷燕状况好转,小睡一番。
房里,只遗四人的呼吸声音,此起彼落。
双眼合闭,我呼吸平稳有序,显然一副熟睡之样,精神却是清明,注意房内的动静。
时间消逝,宛水东流,一去不回头,转眼已到午夜时分,我正猜想也该有动静,突地虫鸣叫声响亮房内!
眼睛赫然一张,我立即弹指传气,桌上的烛台光闪略过,火芯点着,映亮周围,显见那人手持匕首站在龙啸床旁,欲下的凶势硬是停住,满脸惊慌。
唐彦轻摇羽扇,好整以暇地道:"要你僵在这里,对你甚是无理,不妨坐下再聊。"一个转手,那人便端座椅上,表情依旧惊慌。
我赞赏的说:"好快的点穴。"
"咯咯......比起子清,还有待加强,我快,不过是凭着地利。"
我道他谦虚了,回首观看那张蜜色脸庞,她的表情慌乱,眼中却是了然的阴霾,我抬手解开几个穴道,只让她不可自由行动。
"......你果然发现了。"
我平然地道:"你也是猜子清发现到了,才对傲天下手,不是吗?"我嘲讽地对她一笑。"子清该继续称呼你燕伯母吗?"
她脸色阴狠,全然无有原本的和蔼可亲。"小子,你可别太神气!"
"比起你,子清叹未及项背,若非是先请唐彦在你身上下了追香,说不定还真让你得逞。"追香之香,非是人所能嗅闻,那声虫鸣,便是可闻追香的虫类所发出的叫声。
"你居然连这也料到了?"
我嘴角扬起。"你不该袭击傲天,这是你的第二点失策,子清认识傲天已久,知他是个慎重小心之人,绝不可能任由他人在其背后逞凶,因此可推,凶犯必是有套方法,隐其行踪跟气息......这个方法,应跟偃左使一样。"初见偃尘那晚,若不是有血味漫鼻,我真无法查知除我与好友外,还有第三者的存在。"同理的,苗姑娘跟龙啸大概也是因此遭害。"
"偃尘?又是那不知死活的娃儿!"她恨恨地道,又凶狠地瞪我。"也是他跟你说凶犯何者的?"
我否定地说:"不,他不肯明说,只是要我向九王爷询问。"我拿出怀中的信签,逐字念出与她。"除复生之术,另有一法,名为借体附魂,此法凶绝,乃是杀其人,代其身,附魂一离,借体者肉体即崩腐烂......堡内最先离奇消失的侍女,想来是你最先依附之躯。"
我顿了下,才接续说道:"莫怪你想抢夺此信,最先开始的时候,本欲混淆视听的一句话,竟使你作茧自缚,你说凶犯疑易容成我,但若从借体附魂来看,凶犯是可以附魂在于子清,可同时的,堡内除苗姑娘外,应再死一人。"
"你因何不疑心我本附身飞蜜?"
我轻笑数声。"子清不需怀疑,你现时不就来自投罗网了吗?"
"......我就知道,果真会是你......"
我不解此话何意,只重她行凶用意。"为何你要下手,接连杀害他们?"
她阴阴地笑了几声。"嘿嘿......因为,你来了。"
我愕顿--因为我来了?
她继续地道:"我附身这女人一年多,都无人发现,藉由这女人日以继夜的陪伴燕鹰,本来再差不久,我就有把握完全成为燕鹰,取代他的地位跟声势,可是,你,却来了!"她的脸色逐渐扭曲,似在恐慑。"我感受得到,那块禁箍我百年的红玉,就在你的身上!被发现了、我被发现了!偃尘一定在那天晚上就发现到我了!所以他才把红玉交给你,让你来抓我回去!"
她瞪着红玉,面容的血色渐退,双唇抖颤。"杀了你,如果能杀了你就好......可不行,杀了持有红玉的你,偃尘就能说我破坏契约,把我打得魂飞魄散!"
我问:"......问题既在子清,又因何要对旁人下手?"
她笑了起来,笑得使人颤寒,声音如从齿缝里迸出来,阴沈无比。。"不能杀你,就一个个的杀了你身边的人!让你痛苦、痛苦!我要被捉回去,也绝不令你好受!怎么样啊?魏、子、清!那么多人都是因你而无故受累的感觉如何?"她扭曲寒笑的面孔,极是可布。
"就只为了让子清痛苦,就害了--"我脚步踉跄,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抵在桌面,堪得站稳。
见状,她发狂似的笑声,越响越大。"痛苦?你又有我痛苦吗?为了玄天教,我被禁在那块小小的红玉里头一百年,一百年啊!日夜受着折磨,永世不得超生,不得转世,就只为了那狗屁的玄天教!"
我看着眼前几近发狂的女人,悲哀却又坚定地道:"子清不懂你的痛苦......只知道,杀人者,偿命!"
她不屑地笑了笑。"好啊!你杀啊!你杀的,不过是肉体,我的魂魄依然可另寻附体......何况你要以术法之说,向燕鹰他们解释吗?凶手不是易容,是使术法附体,呵呵......说出去,又有几人会信你?"
唐彦冷冷地回:"关于有无人相信,这点不劳烦费心。"话语落毕,两条人影卒然地落在门前,借月光照映,显见是为燕鹰及虎曜,他两人的眼中,有震惊、有错愕,更多的,是悲愤。
唐彦手持羽扇,轻摇送风,一派悠闲地道:"早先我便请他二人屏气藏于屋顶,之前对话,应是一字不漏的听入了耳。"
燕鹰气愤难当又自愧地说:"你这妖孽!老夫、老夫这些日子来竟没发现夫人......"
急躁易怒的虎曜拔起武佾剑,气势汹汹地朝蜘蛛劈落!"我宰了你这猪狗混蛋!"
唐彦随即白羽射出,击偏武佾剑锋,格挡虎曜,低笑。"暴怒的小老虎,要杀人也得看时机,杀了这只蜘蛛,不过便宜让她有机会找寻新的附体,要杀,一定要杀得让她毫无翻身余地。"
她讽刺地嘲笑着道:"凭你们又能奈我何?!"
--霎时,不符秋夜该有的温徐清风,自门外吹进,满溢四周,猷带幽幽的莫名香气,四道人影,忽自半空现出,缓缓、缓缓降下落地。
挺拔绝世的身影,穿着白衣而立,扬带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和喣笑容。
"韩诺雨,若是我,可奈何了你?"
"韩诺雨,若是我,可奈何了你?"
见至来者,我喜悦地道:"偃左使!"
"魏先生,数日不见了。"偃尘有礼地道,接着负手走向她,也就是被他称为韩诺雨的人。"韩诺雨,吾教中事,你何苦牵连无辜?"
韩诺雨对他啐了一口。"我高兴!不管我杀了多少人,别忘了,只要我不杀持有红玉者,你也不能伤我!"
"大胆!"乔斥责地道:"韩诺雨,别仗着你有那点功勋,就可对左使无礼!"
"功勋?哈哈!你敢说我可不敢听,那叫牺牲吧?就为了玄天的基业,居然将十五岁的我活埋,又把我的魂魄困拘红玉?这种功勋你要想,我双手奉上送你!"
"......韩诺雨,祭祀一事,确是吾教先祖对你不起。"偃尘面有愧色,但他回望负伤的冷燕两人,口气凝重地道:"可你不该滥杀无辜,我若不将你重禁红玉,有愧吾教教条。"
韩诺雨冷哼。"有愧教条?不如说有愧你伟大的先祖!"
"韩诺雨......"偃尘沉沉地长叹。"你既如此认为,那便罢了......只是我想告诉你,我与诸位历代传使,无一不想解放你,可你戾气太重,若释你自由,天下苍生难逃浩劫。"
"天下苍生?说得还真好听,活埋少年,以求玄天安定此事也是因为天下苍生罗?"
"这......这确是先祖之过,偃尘无话可说,不过,你放心吧。"偃尘眼望视我,似朝我语,但对他道:"漫长的等待,终究是有价值的。"
"不需要,我不需要!偃尘,你听到了吗?!我压根不需要什么人来救我!不需要希望,不需要期待,我需要的,只有血腥的绝望!"
置韩诺雨的话语如未闻,偃尘迳自向我请求地说:"魏先生,还请借红玉一用。"
红玉本就属他,何需言借?我立刻递给,他拿过红玉,双唇启开,念着我听不懂的法句,琵琶女与持萧者也和着法句念声,奏出清灵圣洁的曲乐,彷在洗涤世间的所有罪恶。
伴随乐音法句,红玉窜出缕缕白烟,烟雾汇集在韩诺雨的周身,化成层层的漩涡将之笼罩,直至白烟转成黑雾,幽然地被吸入红玉当中。
黑雾一末,恶臭的气味袭入每个人的嗅觉,同时,燕母的身体腐烂化骨,匹咚地掉在地面,燕鹰跌跌撞撞跪倒在前,抱起燕母的白骨在怀,痛彻心扉的喊:"夫人、夫人......为夫愚昧啊!是为夫对你不起,是为夫对你不起!"
"把玉给我!"虎曜飞步冲上偃尘,衣角还未沾到,乔秀手宛若灵蛇般的缠住虎曜,虎曜大怒。"你--!"
偃尘心平气和的朝虎曜说道:"燕二少侠万不可打碎红玉,红玉一破,韩诺雨恶魂再出,五年前便是因吾教右使保管不当,才使恶魂脱逃,且我手中此块红玉,是硕果仅存的了。"
虎曜怒气冲冲地问:"难道就这样放过他?太便宜他了!那混蛋说过,你可以打得他魂飞魄散的,你怎何不做?"
偃尘解释:"吾教对韩诺雨愧欠甚多,先命遗嘱,只要他非向持有红玉者残害,教中人也万不得为难于他。"
我反感地道:"偃左使,贵教内事牵涉无辜众人,应当不得只顾贵教先命,否难博我众认同。"
数条人命,两名伤者,岂可云淡风轻的就此了结?
"......我知晓,所以......"偃尘拉起下摆,噗通落跪,朝燕母方向九叩响头过后,头抵在地,至谦至卑的说:"是吾玄天对诸位不起,韩诺雨所犯之错,由我偃尘偿还罪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左使!"乔三人见状,也跟随一跪,争先说道不干偃尘错事,要杀便杀他们吧!
燕鹰默默无言的看着他们四人,然后低头收拾燕母白骨,冷淡地说:"责怪你们,又有何用?"
白骨拾完,燕鹰珍重的将之抱在怀里,转身离去,不再回头探望,向来伟岸的背影,看在我的眼底,此刻却显渺小虚然,如若风中残烛,悲哀得令人欷嘘不已。
见燕鹰黯然离去,虎曜也像气泄了般,再也提不起劲,怅悲地对偃尘四人道:"你们知道吗?我老爹很爱我老母......很疼很爱的......"接着,他苦苦朝我一笑。"子清,对不住......我现在心很乱......接下来的事,就麻烦你了。"
我点头回应后,虎曜便也几个纵步,跟上燕鹰的身影,两父子并肩行走,双影在流光映照下彷佛交织成单,凄凉诉说心境之哀。
"你们......起来吧......"
"......"
见他们依旧不起,我轻然叹气。"事到如今,再多的歉咎也是枉然,失去的,是追也追不回了......若你们真有心赎罪,还请别让相同惨事,再次发生。"
"偃尘知道......"他站立而起,眼望向我。"魏先生,我有一事请求,此块红玉......劳你保管。"不由分说的,他把红玉塞到我的手里。
我讶异地回视于他。"让子清保管?"
偃尘颔首。"没错,因红玉已择你为主,不管你到哪里,此红玉也将永随不离,旁人难以留住。"
我有些犹豫地道:"可是......"若我保管不当,使恶魂再出,如我受害便罢,只忧连累他人受害。
偃尘看着我一笑。"不打紧的,只要能让他伴在魏先生身边,我相信,他定会转变,由恶至善。"
我勉强扬嘴回笑。"偃左使说得还真肯定。"
"因为是魏先生,我才敢如此把握。"
顿然稍怔,我笑了笑,回道:"......既是如般,子清也不推辞,即尽心力,必护红玉周全。"
虽不懂他为何如般信任,可他因有他的道理存在,我想着,但听嘤咛一声,耳边唐彦叫喊:"他好像要醒了!"
我瞬时泪眼满眶,盈心的喜悦,激动得无法自己,赶紧回身欲探,偃尘却牢牢地抓紧了我的手。
我不解朝他一看,他居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魏先生,有些时候,该放手,就放手吧......这样的话......"话未说完,他便退了一步。
我疑惑。"偃左使此话何意?"
他淡笑回应,他的笑,看似有些苍凉。"你......很快、很快就会知道了。"衣袖一挥,他四人如同来时一般,化作清风离去。
放手......?放什么手?
来不及好好思量偃尘的话,我全心关注在冷傲天,他的眼帘眨了几下,没有多久,终于悠悠转醒。
我小心翼翼的将他扶起,关心地问:"傲天,你还好吧?有无哪里不舒适?"
然而,他竟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眼光看向我,那种陌生冷冽,看得我心寒,看得我战栗。
--啪地响声,他反手一扇,重重地,毫不留情地扇个耳光在我颊面!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随意呼唤小王的名讳?!"
扶起龙啸坐在床头,我端起热呼呼的汤药,用汤匙一口口的慢慢喂给他喝,龙啸配合的喝完药后,直盯我看,感觉奇怪,我莞尔笑问:"怎么了?"
龙啸犹豫了会儿,才开口:"......你不去看他吗?"
我笑着摇摇头,用没啥大不了的口气说:"不了,有叶庄主他们在就行了。"现在的冷傲天,不需要我的关心,他根本忘了魏子清这个人......不,正确来说,他丧失了这两年的记忆,所以燕鹰紧急飞鸽传书,通知叶笑月等人前来照料,毕竟他们才是失去两年记忆的他所熟识的人。
龙啸举起手,遮住我的唇。"......不要笑......你现在的笑,好像快哭了......想哭,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