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员系列 第二部——井村仁美

我瞪向微微开着的客厅门扉，在心里发誓。
下次我绝对要买一台电话子机！

5
我讨厌星期一的早上。可是，应该不仅我一个人如此吧？周末悠哉渡过，接下来一个星期却又得去公司拼命工作。我想

任谁都会有这种感觉。
所以，星期一早上办公室内必定会飘荡着一股倦怠感。不过，如果是没有余力去管星期一不星期一的月底的话，就另当

别论啦！
这天也是这种感觉。其它人当然看不出来，但是我和椿不之间飘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我故意无视于右邻，以最快的速度看完之前堆着没看的传阅文件，而椿本也顽固地埋头读着日本经济报。
不过，以整个营业课来说，这是个平稳的开始。
可是，工作上门的时候，真的是一窝蜂地涌上来哪。客户彷佛约好一起打电话来似地，以第一道为信号，电话声集中响

起。
「喂，葵银行新宿分行。」
「平日承蒙照顾了。」
「课长，三桥百货的寺田课长来电。」
「非常抱歉，椿本现在正在接听其它电话，稍后我再请他与您联络。」
诸如此类的声音在办公室里此起彼落。因为是这种状况，有无法立刻接听的电话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
「太慢了！」
电话攻势告一段落的时候，菊地的骂声从数据库传了过来。
「电话不早点接怎么行？电话铃响三声之前就必须接听，这在研修时不是就学过了吗！？」
我前面的座位空着。当然，不用看也知道。菊地会骂得这么儿的对象，只有竹井一个。
不以我，让竹井负责营业事务的一个孩子的父亲栗原，听到菊地响遍整个办公室的声音，也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不巧的是，梅宫课长和高桑副课长因为有客人，都不在座位上。
「对不起，因为我在接别的电话……」
「还想顶嘴！？你就是想得这么简单，工作才会老是做不完。什么嘛，讽刺我们似地老是一个人加班！」
讽刺？她说什么！？
对那过分的说法忍无可忍，我站了起来。椿本低声制止我。
「藤芝！」
我知道。我去的话，只会火上加油。可是，菊地以为有谁喜欢每天加班到那么晚啊！竹井是新人，工作做得慢也是没办

法的事啊！然而，菊地把工作都推到她头上，又反过来说人家加班是在讽刺她？
再也受不了了！
「说起来……」
「菊地。」
我把头探进数据库里，菊地吃惊地噤声了。
「……唉呀，什么事？」
菊地以和对待竹井的态度完全不同的和善笑容回答道。就连她这种态度也教我火大。但我还是尽可能避免激起风波，以

平稳的语调开口。
「差不多可以了吧？没办法接而让电话一直响的，又不只竹井一个人。」
她们可能都没想到我竟然敢正面规劝菊地吧？两人都睁大了眼睛。
可是，菊地立刻一脸不快地瞪住我。
「藤芝，因为她是你的同期，所以就想包庇她是吗！？真是令人感动哪。可是，请你不要插嘴管我们女职员的工作。」
「我也不想这么做，而且你这样不足只是在单方面责备人家而已吗？」
「你说什么！？」
菊地勾划出美丽弧线的眉毛正如字面形容地倒吊起来。然后，下一瞬间，涂满了鲜艳口红的嘴唇朝上扬了起来。
「哦～。是嘛，是有这么回事嘛！」
「你说什么？」
菊地故意看看我又看看竹井。
「步调可真一致，不愧是传闻中的一对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难怪你会想袒护她。没关系，只要我一个人演坏人就行了吧？」
我张开的嘴惊愕地合不拢了。顽固地一直欺负竹井的不是你吗！
「竹井，真是太好了，找到这么好的对象。要是事务处理的动作也像这么快就好了呢！」
留下难以置信的挖苦，菊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菊地离开之后，竹井出声叫住我。
「藤芝。」
她的脸色比起被菊地责骂时更加苍白了。
「对不起，事情好像更糟了。」
「没那回事。」
竹井摇摇头。
「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谢谢。」
「不……」
被她一本正经地道谢，我的脸不由红了起来。
「可是要不要紧啊？」
「要不要紧？」
「唔……嗯……菊地也说了，我们两个的关系好像有什么传闻的样子？」
「好像呢！」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噗」地笑了出来。因为我们都很清楚绝对没有那回事。
可是，我注意到椿本正从座位注视着这里，于是收起了笑。
表情严肃到了极点。看样子他是真心在怀疑我们两个。
「藤芝？」
「啊，对不起。」
看到我恢复一脸正经，竹井觉得不可思议地望了过来。
「下次你最好不要再袒护我了。若那样子，菊地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别在意那种事啦！」
我会比平常对菊地更加反感，是因为我对自己感到焦躁不安。而且，就算菊地说些有的没的，大家眼里也都看得很清楚

。事实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
和菊地之间的争执结束后回到座位上，我朝邻座微微一瞥，椿本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一面敏捷地打着计算器，

一面填写应对纪录。
刚才瞪着我和竹井的事简直就像假的一样。
总觉得两人就像刚见面时一样生疏而难以接近。椿本彷佛我不在这里似地，一心不乱地工作着。
可是——
「椎叶，这个麻烦你了。」
椿本将文件拿到椎叶那里去，两人开始亲密地交谈。
「椎叶，你什么时候开始四季休假？」
我们的银行虽然没有暑休，可是一年的工作日当中可以随时请假。这种假期不叫暑休，而称为四季休假。
「我吗？说的也是，二月或八月工作量比较少，那个时候最好;可是，那段时间都被大家请去了。椿本呢？准备什么时候

休？」
「嗯……待在本行的时候，曾经差点忘了休假，所以我想今年一定要在年内休完才行。」
虽然努力不去听，可是两人的对话还是流进耳朵里来。
什～么四季休假！！简直就像故意现给我看似地，和椎叶那么亲热！
可恶！你要是有那个打算的话，我也绝对不道歉！！

6
和椿本的胶着状态依然持续着，某天早上我正从咖啡机倒咖啡时，椎叶很稀罕地变了脸色来到我身边。
「藤芝！」
她手上握着刚拿到的数据表格。
「早安。」
「早安，你看这个！」
椎叶以不像平常的粗暴动作将表格交给我。
「什么？」
数据上的名称和登录在下面的客户名称，让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呃……『未收款账户一览』……」
如此记载的表格上，清楚地登载着我的客户佐伯宪武先生的名字和账户余额。
「就像上面写的。今天二十号是佐伯宪武先生的收款日吧？可是，户头余额根本不足预定扣款金额，所以无法在线处理

。」
眼前一片黑暗。无法处理……
椎叶已经事前叮嘱过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了。
可是，我已经确实交代过佐伯太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见盯着表格僵住的我，椎叶打气似地说：
「不要紧，只要今天之内汇款的话，我就能够处理。」
「真的吗？」
「嗯。所以，请藤芝立刻联络佐伯先生，要他汇进不足的金额，或是直接送过来。」
「我知道了。」
＊＊＊
可是……怎么发生这种事？不管打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怎么样？藤芝。」
「……不行，没有人接。甚至没有切换成录音机。」
「是吗……？之前是立刻找到佐伯太太，请他们送钱过来的……」
怎么办？就算想找人商量，除了我之外的男职员也全都出去了。
「为了保险起见，我又确定了一次户头。」
椎叶说道，将打印出来的表格交给我，可是列在上面的未收款账户金额还是一样。
「直接打电话到佐伯先生上班的地方怎么样？」
「不行的，佐伯先生交代过不可以打电话到公司去。」
「咦～？」
椎叶将佐伯先生的交易纪录拿给我看。原来如此。椿本之前的负责人曾被佐伯先生这样交代。
可是，这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不行吗？
「哟，怎么了？一脸严肃的表情。」
当我和椎叶坐在椅子上睨着表格的时候，正好外出回来的松村用文件袋敲了敲我的头。出身世家的松村是长我一年的前

辈。
「松村……」
我和椎叶同时抬起脸来，松村好像了解到事态非比寻常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以溺水的人连稻草杆都想抓的心情向松村说明状况。
松村把文件放回自己的座位，拉过栗原空着的椅子坐下，交互看着两张表格。
「唔……只有一般存款哪……」
「就是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所以了伤脑筋呀！」
「真糟糕哪，个人客户啊——。要是企业的话，为了预防这种情形发生，通常都设有预备存款，可以直接先扣款。」
「怎么办？」
「大家一脸紧张的，在干什么？」
冷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是椿本回来了。坐在椿本座位上的椎叶慌忙站起身来。
「对了，这个叫佐伯宪武的人，以前是椿本负责的吧？」
松村漫不经心地把正在看着的表格交给椿本。
「怎么……佐伯先生又忘了存款吗？」
怎么办？我不想在这种状况下让椿本看到我难看的样子。嘴上说着了不起的话，又给人家添麻烦这种事，我做不来。
可是……这是工作。
我下定决心，以公务的语调说明状况。
「前一阵子我拜托佐伯太太汇款了，可是到了今天早上还是没有存款进来，因此无法扣款。打电话到他家去，也没有人

接听。」
椿本只是瞥了我一眼，视线立刻转回表格上，以平常那种冷漠的语气说道：
「打电话到佐伯先生的公司去吧！他应该在公司里，请他立刻汇钱进来。」
「公司是吗？」
「嗯。」
椿本点了点头。难道他不知道？我正烦恼着该怎么办的时候，椿本继续说了。
「我知道，佐伯先生以前交代过不要打电话到公司去是吧？可是家里没有人，忘记存款的是他本人。要是今天无法完成

扣款的话，就必须缴交滞纳金。这样总比事后被对方责备为什么没有联络好吧？现在是非常时刻，对方应该也了解的。

」
真是这样吗？可是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我知道了。」
我翻开佐伯先生的借贷档案，急忙打电话过去，结果——
『这个电话号码目前无人使用。』
录音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咦咦！？
这是怎么回事！
我抓着话筒，一脸苍白，椿本探出身子来。
「怎么了？」
我沉默地交出话筒。椿本皱着眉听了录音，放下话筒。
「喂，你打的是几号？」
「什么几号，就是记在档案上的号码啊！」
我亮出档案，椿本眯起眼睛拍拍我的背。
「看清楚，别慌成那样。这是以前的号码。交易纪录上不是有写吗？电话号码换了。」
椿本说道，翻到记载着新号码的地方。
那里确实就像椿本说的，写着新的电话号码。
「啊，真的。」
「哪？」
「……对不起。」
总觉得丢脸得要命，我惶恐得连椿本的脸都不敢正视，结果反而被他鼓励了。
「好啦，快点联络。」
「是。」
我要自己别慌地仔细按下号码，这次总算接通佐伯先生工作的公司了。
我松了一口气，要对方请佐伯先生听电话，而他本人却比我想象的更加不在乎。
『啊，这么说来，今天是收款日嘛！』
啥～拜托认真一点啊～。
我压抑内心的动摇，先向对方道歉。
「非常抱歉。我非常明白不能打电话到忽上班的地方打扰，可是今天无法扣款的话，将会追加滞纳金……」
然而，对方的反应却和我担心的完全相反。
『啊，没关系的。因为之前我待的部门上司很啰嗦，所以我才这样拜托你们的。』
「原来如此。」
我放下心来。就和椿本说的一样。
「然后是关于扣款的事，我事前曾经拜托过夫人……」
『咦！？是这样的吗？她又忘记告诉我了。不，真是抱歉，我立刻汇过去。』
太好了。这样就安心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椿本将便条纸放到我面前来。上面写着『问他预备汇款的银行和分行名』。原来如此。这些事也

得问清楚才行哪！
我立刻询问对方这些事。
『汇款银行是吗？呃……凤银行的丸之内分行。』
「凤银行丸之内分行是吗？」
我记下来，以免忘记。
「那么钱一汇入账户，我们立刻进行扣款作业。拜托您了。」
这样就能扣款了。
我放下话筒，深深吁了一口气。
＊＊＊
可是，到了快三点的时候，还是没有收到佐伯先生的汇款。我再一次打电话向本人确认，但是他说确实已经办好汇款手

续了。
「藤芝，存款部门有各银行的电话号码，去那里调查凤银行丸之内分行的电话号码。查到的话就立刻打电话过去，拜托

对方无论如何都要办好转帐手续。」
「啊、是。」
「椎叶，最后总结的事……」
「嗯，我已经安排好了，等这里结束后再进行营业课和存款课的总结。」
到了三点，各部门便会总结一天金钱的流动。一旦有延迟的情形，若是不事先通知的话，数字将会发生问题。
「不愧是椎叶。」
椿本这么一夸奖，椎叶便甜甜地笑了。就连这点小事也让我胸口一阵痛。
可恶！！现在不是为那种事分神的时候！
「我到存款课去！」
＊＊＊
可是，接电话的励银行丸之内分行存款课副课长，是个不知变通的人。
「是的，我知道这是个不请之求……」
结果钱之所以没有进来，是因为佐伯先生汇款的时候，已经超过当天的规定处理时间了。
「无论如何请您通融一下，我们这里的计算机网络会继续开着，随时等候！」
要是今天无法处理完毕的话，之前的努力就都泡汤了。
我拚命恳求。
「今天是最后扣款日，要是钱没有进来的话，将会变成迟缴！」
我死命拜托，对方虽然不情愿。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真是没办法。下不为例啊！」
我立刻拜托存款课的副课长稍等一下。支票事件之后，大家都称赞他变得更加能干的副课长这么回答：
「我知道了。现在立刻处理的话，我想传到这里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左右，你也这样转告椎叶一声吧！」
「是的！」
事情总算有个着落，我的心情雀跃不已，可是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松。
总之，我先回到营业课去了。
＊＊＊
一次又一次，我不知道看了几百次时钟了。存款课还是没有打电话来。
我和椎叶频频对望。
三十分钟后，我座位上的电话终于响了。
我以几乎要弄坏电话的猛烈姿势抢起电话。
「喂，这里是营业课。」
『啊，藤芝。』
是存款课的副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