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滴 夜春桢·初稿 下——vagary

作者:vagary  录入:05-09

触目惊心的一幕,眩目。一部分他溅到自己和阿雅身上。

想到这儿Inuki就想吐。

看到那个微笑时Inuki迅速后退,M4A1在地板上拖出沙哑一声。他被什么绊了一下,平衡感彻底逃遁。拄着枪撑住自己。

在那人飞掠出来之前他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似乎是阿雅的声音,一声低呼,叫Inu。

是极美的人。苍白如云石。水样眼神。含笑。端枪的姿态稳得让人不容怀疑他的实力。枪口直指Inuki眉心。

Inuki并不比他慢。对峙的时间短得不能记忆,却长得让人窒息。Inuki的手指扣紧扳机。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目光交错时超自然意念本能将疑问迸出,却只落入虚空。

那人的眼惘然如水,不起涟漪。

额角陡然一阵阴冷。是枪口抵上来,阿雅的嗓音,低低的,“你给我住手!”

用枪抵着自己的头。是他。为了对面那人。

意识到这点时仿佛被一拳狠狠击中胸口。喉头一股腥涩的甜,火辣辣涌到唇边,险些不能开口。生怕张开嘴唇一口血便

溅出满满的屈辱怨恨。

“有本事你开枪啊!”

那一句吼出来,阿雅整个人陡然剧震。

“……我叫雒玉宠。”

他微微一笑。

Inuki用力扣下扳机。

雒玉宠。这三个字,烙在唇上似的。Inuki叨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缓慢低微。痛楚侮辱巨大至不可言。他恨自己也恨这一

切现实。恨得想死。

阿雅在哭泣。不停解释没有任何效果。Inuki能听见年轻吸血鬼细碎委屈的抽泣。那不仅仅是因为被怀疑被怨恨被痛打。

Inuki知道自己完全可以相信他的解释。他什么也没有做,和那个人,且即使他做了什么也是因为幻觉中对象是Inuki。

他始终狎昵轻唤着的,是Inu这个字。

但相信并不等于可以原谅。

裂痕被撕开就难以弥补。发生的一切,如何可以抚平遗忘。怎样解释都没有用,不能让人安心,也不能改变既有一切。

我们所痛恨的,只是那并未停止始终进行中的往事。

不可灭,不可追,因此令人心恨不能自已。

就算一切都有理由,那一瞬间也被他把心伤透。

是真的不在乎了,死,或者其它什么。

在他用枪口抵住自己的一瞬间。心空如镜的绝望。而事后慢慢意识到这些时,加倍绝望。

有人敲门。Inuki吃力地说,“滚。”

那个女孩的声音却清晰传到耳畔。Inuki知道她没有出声。

“是我。白笛。能出来谈谈么。关于玉宠的事。”

从前温柔调笑时Inuki问阿雅,你如何能管看上去只有十七岁的少女叫外婆。阿雅郁闷起来便在清凉地板上打滚,累了就

咕噜噜偎在Inuki膝头。

此时他只垂头跪坐在坐垫上,一动不动。

Inuki扫他一眼,自顾自坐下。

上次见面时还是阿雅正式继位。这碧眼黑发的女孩毫无改变。她径自给自己倒茶,没有让任何人。

“我致歉。”

她捧着茶杯轻声说,“玉宠的所作所为,是我的指令。”

阿雅陡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她。

白笛用一根手指轻轻做个手势,禁止他开口。

“是吗。”Inuki短促地笑了一声,“那我杀了他,你打算怎么办?”

“那大概也是他自己的愿望。”

反正他这个人,活着和死掉也没什么两样。死掉的话,也许更为完美。他喜欢让人痛。自己已感觉不到痛,就依靠刺痛

别人来让自己愉悦。他活着,伤人弥深,他死去,那些被他伤了的人却会更痛。他热爱如此。死亡对他焉知不是幸福。

阿雅轻轻地吐气,仿佛怕惹恼了白笛。“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笛听若无闻。

“玉宠跟了我十八年。十八年前我在西贡捡他回来。那年他八岁,濒死。我给了他一点血,他活下来。我不知道是否因

此他有了那种力量。可以影响别人心智产生幻觉。”

Inuki讥诮地看着她。

你不过是个半吸血鬼,别当自己是主。他的眼神那样说。

白笛轻轻说,“我能明白他的绝望。”

她看Inuki,“你生气了,是吗?对你的情人失望了?只因这一场误会?”

“这他妈的只是场误会?!”

白笛不理他,转头注视阿雅,“你还记得吗?”

你刚刚变成吸血鬼的那段日子。在京都梅园度过的,那段最孤单迷惑,无所依凭的日子。你抗拒现实,你来找我。回到

你出生的国度,长大的庭园。

有着大男孩外表的年轻鬼魅夜夜无声哭泣。坐在房顶上。夜露打湿衣襟。满天星月还是从前那个模样。注视它们的眼睛

却已不同。

并非心甘情愿。却必须接受事实。时光辗转里,努力想通昨是今非,逼迫自己艰难地蜕变。

“你还记得吗。那时,紫藤架下,凝视你的那个孩子。”

阿雅茫然地看她。

“你从来就没有发现过,远远地,他曾经那样看着你。”

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那时他就知道你,注视你。但你从来没有发觉。

那个存在感太过稀薄的孩子。幼时遭遇让他丢掉自我,却多了种丧失魂魄的气息。后来他拥有了美色和身手,前者是种

让人发疯的空荡荡的美,后者因毫无牵绊而被打磨得奇异卓越。那让他成为出色的刺客。虽然不属樱组,却不亚于他们

任何一人。

Inuki的声音极细极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笛轻轻一笑,垂下眼睛。

“他最后的愿望,就是再见到Miyavi。”

他已经安排好一切。他想死。十六岁起他为LON尽力,作为一件神秘而有效的武器。他总能把任务做得完美。无论用什么

方式。心无挂碍,无有恐怖。那也许就是原因。他连自己都没在乎过,从来没有。

“所以我不想拒绝他。”

何况我也想看看,你们两个的感情究竟完整到什么程度。经不经得起这样一场试练。

她微笑着。Inuki直直瞪着这少女模样的怪物。怪物。他屏息地想,一遍又一遍。这是个怪物。

虽然自己跟她也毫无区别。

白笛慢慢端起茶杯。与此同时Inuki跳起来,抬脚踹翻了面前的短几。

“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

他气得说不出话。呼吸急促,瞪着白笛,他慢慢握紧手指。这女孩是阿雅的长辈,尊敬的人。否则的话……他用力跺脚

,转身冲出房间。

“Inu!”

长长檐廊下,他被阿雅追上。阿雅抓住他肩头,Inuki回手一拳,阿雅猝不及防,扑通跌倒。

“Miyavi,回来。”

白笛的声音幽幽透到耳畔。阿雅脚步不由自主一顿。这一瞬空隙里,Inuki全力飞奔的背影已经掠出他视野。

“Inu……Inu。”

他低低叫了两声,颓然坐下来。白笛走到他身后,拍他的头。阿雅躲开。

“你生气了?”

“为什么这么做。”

白笛看着他,“我原本想让玉宠陪你的。”

阿雅骤然打个寒颤。

可是他比那个时候的你更加绝望。绝望和绝望相加怎么会有结果。而Inuki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想要一直保护他么。这个世界看上去还会持续很久,而我们说不定比它活得更长。那么遥远的日子,你想要一直保

护他、纵容他下去么?”她嘲讽地微笑,“那可能么?”

世上不存在这么完美的付出,无瑕的感情。即使存在,也终究会被厌倦。

“想去追他的话,就去吧。跪在他脚下求他原谅。他会回来。然后永远担惊受怕,心怀戒备。你意识到了是什么把你们

连在一起么?互相吸引根本不足够也毫无意义。

我们不是人类。时间的界限对于我们并不存在。对我们而言,爱情如果与绝望无关,与心甘情愿的崩溃和颠覆自我的放

弃无关,又怎么能靠近永久。”

“他会伤心的……Inu,我不想他伤心。”

“如果他肯回来,凭他自己的意愿。你会永远得到他。否则你们之间的感情总是脆弱的。”她带点冷酷地笑了笑,“当

然这些话你都可以不信。”

爱情永远不是孩子的游戏,不死的精灵永远不是孩子。糖果的甜蜜满足他,顽皮的撒娇取悦他,肉体的快感吸引他。爱

情永远不是这样,永远超乎其上,不可言说,只有绝望最接近永恒。脱离了时间束缚,真爱的境界与浪漫和温柔无关。

那里只有殉教者的执念,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仰,只能踏着痛楚,背叛,辛酸一路行走,注视凤凰涅磐焚身而无怨的火

焰。

“浴火劫而残喘,罹情障而不愈,独行于荆棘之路而印血。”她轻轻背诵一些句子,笑意清凉。

“如果他肯意识到这些,懂得这些,接受这些。如果他心甘情愿承担这一切。他会回来。而你们会幸福,完美无瑕从来

不可求,但至少可以得到坚贞不渝。”

“如果他不肯回来……”吸血鬼怕冷似的抱紧肩头,“我要他回来啊……怎样都好,不原谅我也好,不完美也好,怎样

都好。”他气馁地垂下头。

“你总会得到他,区别只是,是怎样的他。”

被Shiva找到,Inuki并不意外。箱根的夜晚值得孤身游荡。三月就要过去。风中樱花无力飘零。两人熟练地找了间夜总

会,钻进封闭良好的包厢,彼此心知肚明。桌上大量的酒。Inuki冷眼看着面前笑靥妖娆的美人,“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

种事对不对。”

Shiva递给他酒,但笑不语。

“跟你喝酒,是不是又要出什么乱子……背叛,辛酸,你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诅咒我。”

Shiva拨弄着装饰花瓶,从大捧玫瑰里抽出一枝最新鲜的放在唇边,天鹅绒般花瓣,丝缎般的唇。他微笑,“你不想喝酒

吗?”

Inuki看他一会儿,抢过杯子一饮而尽,抓起酒瓶自斟。一连几杯下去,他脸色不变。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对不对……你家那个混蛋算命先生从没给我带来过好消息!”

Shiva不作声地陪他喝着,脸颊酡红。他无力地耸肩,飞了个淡淡眼风。“……这事跟他没关系。”

Inuki突然扯住他长发拽到眼前,Shiva皱眉,“痛……轻点。”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

“我来陪你喝酒啊……”Shiva吃吃地笑,“你是怎么想的?远走高飞的话,这也算我给你饯行了。不然的话……酒还有

的是,你喝不下了么?连借酒浇愁的勇气都没了啊,Inuki。”

Inuki一把搡开他,抄起酒瓶,也不用杯子,仰头就喝。Shiva拍手,顺手也拿起瓶酒。

一个钟头后Shiva看着蜷缩在沙发里的Inuki。

“你好像几天没吃东西了吧。这么喝会死人的。”

“死了好。”Inuki抬一下眼,“……你现在才说是不是晚了点。”

Shiva微笑,“你要是不行了……这里可是有附设浴室的。”

“少废话。你要是不能喝了就别逞能。”

Shiva无声地笑着,醺然红晕霞影般飞散到眼角。一个钟头前他是什么表情,现在还是什么表情。只是雪青眸子益发闪烁

。没沾酒时那双眼烟水朦胧,却越喝越亮。

他轻轻地说,“你打算原谅他吗?”

Inuki重重摔下酒瓶,“你给我闭嘴!我不是……来听你教训的!”他突然跳起来冲进浴室。Shiva眯起眼,听见呕吐声

,意料之中地耸肩,然后在手机上输入一条短信。

Inuki出来时水淋淋的,拽着毛巾胡乱擦抹长发。

Shiva笑,伸脚踢踢他。“我就知道你不行了。高估你了啊……”

“你不废话会死吗?”

他把自己扔回沙发上,伸手去摸酒瓶。Shiva温柔地递到他手里,扶着他不稳的手握好。

Inuki把那瓶酒灌进肚子之后他重新开口。

“你还要不要回去?”

得不到回答。他径自喝完自己的酒,微笑,“爱情里的背叛和辛酸……那种东西,也只看你要不要忍受而已。”

“凭什么我要忍!”

“没人逼你……外面天高海阔,你飞出去啊。那样就不用承担这一切了。”

他了然地看着Inuki,“你不相信我说的么。别忘了……我和你是一样的。不会老,不会死。只要想,就可以了无牵挂。

你明白的。除了作茧自缚的感情,我们根本就一无所有,根本什么都不用在乎。”

“……作茧……自缚?”

“难道不是吗?你和Miyavi,我和他……”一瞬间他眼中重新掠过那种烟水迷蒙,转瞬即逝。“没有他,又能怎么样。I

can go on well without you。如果你相信这个……为什么不相信呢,为什么要冒险呢?谁能看到谁的天长地久呢?这

世上没有完美,他永远不能尽如人意,难道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呢?”

Inuki呆呆望着他,重复,“没有完美?”

“你根本就明白的。别装得一无所知。你明白,只是你不想承认不想接受。那么骄傲,有什么好处,又能得到什么。可

是如果你不想放弃骄傲,就放弃你那个人好了。没人会怪你。”

“说得那么容易……你做得到吗?这种事,是这么简单吗?说的这么轻松……你为什么不离开?你为什么还肯为他连命

都不要?玉琅?a>\,你回答我啊!”

“别叫我本名。”

Inuki吃吃笑,“有本事你杀了我。”他劈手把酒杯砸向Shiva,根本没了准头。Shiva动都没动,面无表情地看他。

“为什么逼我……为什么逼我,我和他的事……连不相干的人都要指手画脚,凭什么啊!”

“你可以拒绝啊……你还可以反抗呢。”Shiva眯起眼睛,“为什么不呢,你不是向来不肯被束缚的么。你杀了他好了,

或者……把LON闹个天翻地覆,跟他玉石俱焚,很不错,是不是……只要你不爱他。一切就能解脱。用不着在乎他是谁,

你是谁。身份,地位,规矩……屈尊在当家少主的威严之下,你不是不知道吧,那些流言蜚语……贴身侍卫……你不过

是替他暖床的。”

他细细地笑,“你不在乎么?被管教被束缚,一举一动做足规矩,压抑自己,你愿意?我以为……你是宁可毁了他,也

不愿放弃自由的呢。”

那语气几乎是甜蜜劝哄的。

Inuki脸色灰白。他慢慢用手腕支住额头,乜斜了眼瞥着Shi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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