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劈棺 上+番外——陈小菜

作者:陈小菜  录入:05-01

“我知道不是,聂十三原本叫什么?”

“……”没有回答。

檀轻尘微一沉吟,心中涌起莫名的怒气,原来在他心中,聂十三竟如此重要!

两番受挫,再不动用羽弦只怕功亏一篑。

檀轻尘微阖上眼,似有不忍,却毫不犹豫,转了羽弦。

第九章

春暖花开的小院里,森冷寒意宛如无声的暗流潜涌而出,琴音恰似子规夜啼,凄清萧杀。

贺敏之脸色惨白,手捂着胸口,冷汗涔涔而下,睁大眼睛,却只是浓重的黑暗。

檀轻尘开口,声音冰冷坚硬:“聂十三原本叫什么?”

贺敏之死死咬着嘴唇,一缕鲜红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却一言不发。

琴音大振,汹涌而至。

“聂十三原本叫什么?”

贺敏之摔落在地上,蜷着身子颤抖,开口:“聂十三,十三……不,我不能说……”

琴声愈发急劲,心脏跟随琴音狂跳不止,似乎要冲出口中,冷汗湿透了薄薄的春衫,难受得几欲死去。

“聂十三原本叫什么?”

声音淡入柳絮,冷如铁石,仿佛从地狱中传出的摄魂之音,贺敏之忍不住求道:“不要再问了……十三就是十三……我真的不能说……”

眼前的黑暗猛然被一道阳光刺破。

贺敏之浑身轻松下来。

雪亮的剑光恍若划破长空的闪电,万物战栗,沛然莫御。

“铮”的只一声,七弦尽断。

聂十三冷冷道:“拔你的伽罗刀。”

虽愤恨到极点,气息却丝毫不乱,冷静如磐石,看到这样的聂十三,檀轻尘只能苦笑。

七弦心琴被破,内腑已然受创,檀轻尘轻咳一声:“我受伤了,不是你的对手。”

聂十三摇头:“檀师兄,你这一生,再无可能是我的对手。”

收起剑,把贺敏之扶起,旁若无人喂他慢慢喝下一杯茶。

檀轻尘目光克制而内敛,却有炽热的火焰烧灼着内心:“你可知道我在白鹿山时,至少隐藏了一半的功力?”

聂十三不看他:“你隐藏再多,此生于武学也不会到达巅峰之境。”

在山上时,檀轻尘便知这小师弟惜言如金,偶尔一两句,却往往都是一针见血,不由问道:“为什么?”

“要追寻武道的极致,必须极于道,极于念,你心机过重,杂念太多,连七弦心琴这种控人心术的功夫,你施展出来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而我诚于剑,诚于心,迟早有一日,会登临绝顶。”

“所以,武学上我会是大师,你只是匠人。”

聂十三说得平静,没有半分骄傲之意,口气仿佛只是在说太阳东升西落,月有阴晴圆缺。

檀轻尘的心却沉了沉,清楚他说的确是事实,静了静,轻笑道:“那又如何?我求的本不是武道。”

贺敏之缓过一口气,眼神却有些迷茫,脸色惨白如纸,靠在聂十三身上。

聂十三答道:“不如何,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以后不要再惹贺敏之。”

瞳孔收缩,凝视着檀轻尘,择人欲噬的野兽般的眼神,声音却异常冷静:“这种事,再有一次,我的剑就会洞穿你的咽喉,无论你是檀师兄还是十四王爷,哪怕你是皇帝,我都会杀了你。”

“你最好记住我说的话。”

与方才沉重昏暗的压力不同,此时满院尽是凌厉直接的杀气,几朵桃花无风自落,笔直的坠下。

檀轻尘沉默半晌,坐了下来,手指抚过断弦:“我记住了。”叹口气:“你放心,皇兄已经封我为临襄王,三天后我就会远离靖丰,去金江边的临州和襄州。”

看向贺敏之,目光温柔如水:“敏之,其实我不忍伤你,今天的事,我有些后悔。我刚才动了羽弦,不过幸得你没有内力,无法运功相抗,心脉损伤应该不甚严重,好好保重吧。”

说罢起身,贺敏之却道:“你要走了吗?”

檀轻尘停步,笑道:“再不走只怕要被聂十三提着剑砍成个七八截。”

贺敏之微笑:“天色不早了,留着吃晚饭吧,就当为你饯行。”

聂十三哼了一声,却立刻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檀轻尘瞟了他一眼,温言道:“既如此,那就叨扰敏之。”

聂十三冷冷道:“我回房洗澡,饭好了叫我。”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进屋,檀轻尘笑了笑:“你又何必如此欺负他?”拈着琴弦,低声笑道:“你方才可是为了护住他,迫得我用了羽弦,你瞒得过小师弟,可瞒不过我……你喜欢聂十三。”

贺敏之斜飞着眼,看着他:“我是喜欢他,那又怎么样?”

檀轻尘笑着叹气:“那你何苦气他?还拿我当恶人,小师弟性子厉害之极,只怕我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贺敏之明澈的眸光里掩着一丝寂寞和脆弱:“我怕他当真,以后会伤着他。你应该知道,给了希望再彻底打破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凝视檀轻尘,目光转为亲近和眷念:“再说我确实想留你吃顿饭,以后山长水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远离靖丰,也还要提防着些,毕竟人心胜过毒药,不可不防。”

檀轻尘微微蹙眉,凝视着他玉雕似的脸,心中疑窦丛生,这贺敏之年纪轻轻,仕途远大,说出来的话却总透着人性本恶的心思,看似随意平和,却性格深沉,骨子里更是硬朗。更奇的是,看到他自己总觉得无由的亲近,竟有灵犀互通之感。

不禁笑道:“真是不公平,我的故事都讲给你听了,你却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世。”

贺敏之嘻嘻一笑:“以后你或许会知道,莫要着急,日子长得很。”

晚饭三菜一汤,香菇竹笋炖鸡、青椒炒鸡蛋,再有一个河虾炒青菜,一大碗咸菜豆瓣汤。

聂十三穿着干净的灰布衣服,冷着脸,只顾扒饭。

檀轻尘却一边赞着色香味俱全一边吃菜。

贺敏之忍不住瞧向聂十三,夹起一条鸡腿放到他碗里,却突然发现他手腕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忙问道:“这个伤口怎么回事?”

聂十三看都不看:“被苏缺的日月钩划伤了。”

贺敏之怒道:“苏缺是个什么东西?”

檀轻尘忍着笑,正色道:“苏缺是当今武林第一楼的少主,杀手榜上排名第二。”吃一块竹笋,又道:“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十三的籍籍无名,十三能与他交手,是难得的幸运。”

贺敏之冷笑道:“被人划伤手腕还叫幸运?”

檀轻尘笑道:“你先莫要着急,不妨问问苏缺怎么样了,在我印象里,小师弟从不会吃亏,苏缺划伤他的手腕,想必代价惨重。”

聂十三啃着鸡腿,淡淡道:“我没有伤他,毕竟他是蝶楼少主,我不想给十五惹麻烦。”

贺敏之眼神发亮,嘴角不自觉翘起,笑得满足。

吃完饭用茶漱了口,闲谈片刻,看着天色已晚,檀轻尘起身携琴告辞,走到门口特意道:“多谢。”

贺敏之笑道:“不客气,三天后我就不再送你了。”

月色中的檀轻尘格外风神卓然,静静道:“不是谢这顿饭。”

下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是谢你今天为我落的泪。

世情如霜,天命如刀。

这几滴眼泪却填满了十多年来心里空落落的那一角,生命里终于多了一丝值得珍惜的温情。

此去临州,再无遗憾。

深深看一眼贺敏之,转身离去。

贺敏之一直站在门外,知道他高高的背影转出街角,消失不见,方才进院,锁上门。

一回身,正对上聂十三寒星似的一双眼,深沉得古怪,贺敏之视若不见,从他身边走过。

擦身而过之际,手腕却被重重拧住,一带之下,身不由己直栽进了一个温暖而强硬的怀抱。

贺敏之淡淡道:“放手!”

聂十三的声音低沉暗哑:“不放。”

贺敏之大怒之下,拼命挣扎,聂十三的胳膊铁铸一般,却搂得更紧,良久,贺敏之感觉到有热热的液体映透了后背衣衫,心里一惊,不敢再动,怒道:“你这个笨蛋!手腕的伤口裂了!放开我,我给你包扎!”

聂十三气息有些紊乱,低声道:“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我心里怕得很,看到檀轻尘那样折磨你,怕你出事,怕自己来迟一步……”

不安得近乎绝望,再也说不下去,只紧紧的抱着。

贺敏之安静下来,轻叹一声,反手搂住他柔韧精悍的腰。

良久,聂十三松开手,面对贺敏之,只见一道细细的血痂凝结在他的下唇,不禁用自己的唇覆盖其上,轻轻蹭了蹭,触感柔嫩微凉,深深吻了下去。

贺敏之接触到他火热的唇舌,一时意乱情迷,无比贪恋这种温度和亲密,手臂牢牢勾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中,已激烈的回吻过去。

这是两人第二次亲吻,比之林中第一次,少了几分懵懂青涩,却更多了几分深情和欲望。

聂十三的手从贺敏之微微敞开的衣领伸入,烙铁般印上他清瘦的肩。

贺敏之似猛然惊觉,突然发力,猝不及防间,聂十三被重重推开。

满腔热情登时冰冷,默然半晌,聂十三冷冷道:“那次你说是一时糊涂,让我忘记,这次呢?”

第十章

贺敏之听他问话,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分外勾魂摄魄:“还是一时糊涂,忘记就罢。”

聂十三伸手扶着一把木椅,院中落花簌簌:“十五,你到底在骗谁?檀轻尘以七弦心琴逼迫你,你神智不清时都在护着我,难道你当真对我没有情?”

贺敏之狠狠看着他:“莫名其妙!你是笨蛋吗?你的身份泄露了,我这刑官还当得下去?当时不知是檀轻尘在问,否则我早就说了。”

叹口气,接着道:“你我都是男人,最多兄弟情份罢了,这两次大概是因为咱们没有娶亲的缘故,而且都是你强迫我!”

突然小心翼翼,颇为恐惧的上下打量聂十三:“难道你真的有龙阳之癖?”

又安慰道:“不要紧,再大些娶了亲就好了。”

聂十三笔直静立,冷眼看着他自说自话,待他说完,淡淡道:“十五,你到底在躲什么?”

贺敏之一瞬间脸色惨白,聂十三略有不忍,却不愿就此放弃:“龙阳之癖又如何?我这辈子要定了你。”

凝视着他似多情又似无情的眼睛:“我说过的话,从来算数,贺敏之,你躲不掉。”

说罢再不看他,转身回房。

贺敏之嘴角噙着一抹似悲似喜的笑,抚摸着聂十三方才扶着的花梨木椅,却见椅子顿时碎成了一堆木块,想必聂十三虽强自冷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无可自抑,内力到处,坚硬的花梨木竟无声无息的片片碎裂。

心中不由得思绪纷杂,怔怔站着,突然想起一事,大怒道:“聂十三!这张椅子至少值五两银子!你……你还不如一掌拍死我算了!”

“呯”的一声,窗户无风自开,聂十三的声音如金石相撞,冷冽清朗:“进来睡觉!否则我打烂剩下的三张!”

贺敏之即刻直奔入室,身法之快,不逊当世任何一位武林高手。

夜已深沉,聂十三睁开眼睛,搭上贺敏之的手腕,太一真气盘旋入体,融入气府,一一稳固他受创毁坏的经脉。贺敏之经络受创已久且损伤彻底,故无法治愈,但这些日子以太一真气治疗,也颇有强健身体之效。

真气运行一周天,聂十三缓缓吐纳,夜色中贺敏之的五官带着深深的阴影,线条精致流畅却傲气分明。

聂十三忍不住靠近他的脸,想亲吻,又生生停住,这样的亲吻,毫无意义,不是自己想要的,也许应该给他一些时间来沉静来领悟。

次日檀轻尘吩咐下人送来各式珍贵补品。

两日后,檀轻尘远赴临襄,走前托十一皇子傅临意送来修好的大圣遗音琴,傅临意还替他带来一句话:“敏之若想再当,可去进宝当铺,价格已经帮你谈妥,白银七百两。”

说罢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贺敏之。

谁知贺敏之白玉似的脸一丝儿不红,笑容优雅得体:“多谢十一王爷,下官知道了,回头就去。”

尴尬的反倒是傅临意,在聂十三寒如冰雪的眸光逼视下,摸着鼻子讪笑出门。

第二天下午贺敏之就带着琴去了进宝当铺,拿着银票出来,咬咬牙,进了最好的茶庄,买了二两极品君山银针回家。

刚推开门,就看到贺伯和聂十三正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贺敏之大喜:“贺伯你来了!真快,十三早上出门我还以为他又去找人打架呢!”

贺伯笑道:“高手过招不能叫打架。”

贺敏之点头:“好罢,我以为他出门跟人用剑聊天。”

聂十三额头青筋一闪。

贺伯一边搬着东西一边唠叨:“这一箱子三百两银子,是墨凉县令送给我的盘缠;这盒文房四宝,是玉州知府送你的薄礼……”

贺敏之笑道:“这文房四宝可不薄,都是赤金的,用了只怕手酸。”

贺伯拿出两块黑沉沉的铁疙瘩:“这是咱们以前用着垫鸡窝的,我舍不得丢了,还带过来接着使。”

贺敏之赞道:“这个好,我正发愁你把这个落下了。一会儿我去买小鸡和鸡笼,就养在后院。”

三人说笑着收拾完,贺伯拿着几个随身包裹进了西屋。

贺敏之发现石桌上尚有一个小包裹,忙道:“这里又是什么?贺伯怎么也不收到房里去。”

聂十三淡淡道:“这是我的,我打算出门远行,游历江湖。”

一时无声,暮春的阳光有些热,风暖洋洋的吹过,聂十三前额细碎的发丝轻轻扬起,轮廓深刻,眼神似一头初成年的豹,近乎冷酷,暗藏炽热。

良久,贺敏之嘻嘻一笑,声音却有些干涩:“成名趁年少,名剑出鞘,羽翼已丰,小小靖丰城,自然关不住你试剑江湖的心意,去吧。”

聂十三道:“你放心,我答应陪你十二年,我出门的年数不算,自会补上。”

贺敏之摇头,声音低不可闻:“不用,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轻笑道:“这是你檀师兄的琴换的,带上罢。”

想了想,又取出一个纸袋,塞到聂十三手里:“这是二两君山银针,听说是你爱喝的,也带着,反正我留着也喝不出好坏。”

眯着眼看了看日头,又道:“天色尚早,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出城,我忙得很,要去买鸡,就不送了,江湖风波险恶,你自己小心就是。”

说罢推门匆匆而去。

居然又逃开!

聂十三捏着纸袋,纸袋上残留贺敏之的体温,茶香飘溢,心里又是痛惜又是欢喜,明明舍不得,明明很重视,却偏偏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贺敏之,实在是让人爱得牙齿痒。

收拾起包裹,贺伯已经走了出来,神色有些漠然有些了然,打开院门,道:“记得回来。”

聂十三道:“贺伯你让我走?”

贺伯脸上有种洞察世情的宽容:“你不光武功好,心思也深,江湖虽大,却定会是你的天下,我一个老头子难道还能拦得住你?”

推书 20234-05-02 :皆大欢喜之自讨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