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所泉家的优雅教养——神奈木智

（真是愚蠢……事到如今，我还想这些事做什么……）
司怕被其它两人发现自己内心的动摇，急忙仰头望着天空。
＊＊＊
「晶不见了？」
快步走到会客室的司一群人质问着麻巳。
「喂，这不可能吧。因为我听说亲戚们都对午餐会上作为亭主的晶赞誉有加啊。之后只要在晚宴上发表『鞘』的人选，就什么问题都没了，不是吗」？」
「在那之前还要先确认传家宝……晚会虽然要到七点才开始，但是要做的事还是很多的。」
「麻烦你仔细想一想，屋子的哪个地方是晶比较可能回去的？」
大家这么一问，脸色苍白的麻巳就更加陷入困惑。都已经等了很久还看不到人，看到她面无血色的跑过来之时，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真是不敢相信……当家竟然在公开仪式的途中失踪。」
「喂，雫。御所泉家的历史中，有发生过这样的前例吗？」
「就我所知的范围来看，是有过当家被暗杀的例子啦……」
「……别说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皇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像在求救似的朝着司望去。今天雫从早上就开始禁烟，已经快要压抑不住焦虑般地不停咬着指甲。皇神色恍惚地跌坐在沙发上，司的眼中也渗入了焦急的色彩。看到三人各自慌乱的反应，一筹莫展的麻巳也只能无助的流泪了。
午餐会结束之后，晶为了换装一度回到自己的房间，麻巳不疑有他地在走廊上等着。但是过了很久都不见晶出来，她走进房间一看，刚刚穿的和服已经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上了，最重要的晶却已不见人影。
「可是……这又不是推理小说，人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雫一脸无可奈何地询问着其它两人的意见。
「可是，事情明明就是这样啊。女佣就站在走廊上，又没听说过那个房间有什么秘道。而且，晶会有什么理由非得逃走不可呢？」
「就是说啊。如果真的那么讨厌成为当家，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放弃啊。为什么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才……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来找我们商量不就好了吗？」
「难不成，是我们的态度让他感到有压力吗？」
雫若有所思的说着。
司和皇的脸色都僵硬了，两人都以试探的眼神望向雫。
「怎么啦，你们两个干嘛都摆出这么吓人的表情？就是说啊，晶不是这几天才刚刚发过烧，那个好像就是因为压力过大导致的吧。那种年纪对一生相系的伴侣原本就没什么概念，而且不管是幸还是不幸，我们三人和他都有了交情。所以对他来说，要从我们三人之中挑出一人可能太困难了吧。」
「但是，这个就是当家的职责啊。就算是晶也应该了解吧。」
「脑袋的理解和真正实行的感觉，可是天差地远的唷。」
雫毫不留情的反驳了皇简单明快的意见。
「总而言之，一直在这里讨论也不会有帮助。如果要去找他的话，得小心别让亲戚们发现，一定要赶快调配人手才行。我不觉得他会离开屋子，不过搜寻的范围还是大一点比较好。首先，要先去房间确认还留下了那些行礼。香小姐的遗照和牌位如果都不在了，那就一定是刻意失踪。如果不是这样，那就要考虑被绑架的可能性了。」
「绑、绑架！」
听到司的分析，皇不禁大惊失色。很快地他又露出了苦笑，正打算说「你也想太多了」来否定绑架一说，但是——
「不……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
「喂喂，等一下啊，皇。你怎么又突然这么想啊？」
「可是，你自己想一想御所泉家的传家宝和『鞘』的地位嘛。就算我们三家之中的谁做了这种事也不奇怪吧。如果晶受到了胁迫而选择某人当『鞘』，那当家的威信不就荡然无存了吗？」
「……」
「……」
「呃……不，抱歉抱歉，这种事情应该不可能吧。在日本这个治安良好的国家，应该不会发生这种蠢事吧……应该吧？」
「这样一说，其实我早就觉得选拔『鞘』这件事非常愚蠢了。」
雫小声地说出这些不该说出口的话。不过，他们都是在家族数百年历史的沉重积俗之下长大的，所以更能体会那种脱离当今世俗的封建思想。
「难道说……」
「……」
「犯人真的……在我们之中……」
正当三个人互相疑心暗鬼地彼此猜忌之时，急促地敲门声在房间里想起。
「打扰了。」
无视这个混乱场面的泷山，还是带着一成不变的庄重表情走进房间。但是，三人一看到她，就立刻停止了对话，理由是她今天穿着光泽耀眼的淡紫色套装。果然不愧是长年待在御所泉家的人，她在这气氛之中受到耳濡目染而培养出的高尚气质，就连与御所泉家的女性亲戚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各位，晶先生有留言给你们。」
「晶的……留言？」
「正是如此，冷泉先生。他先前离开之时，有托付我传达留言。」
「离开？难道他真的离开御所泉家了？」
雫惊讶地问着，泷山则是严肃地点头。这强大的冲击让房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连正在哭泣的麻巳都惊讶得呆住了。室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一脸肃穆地沉默不语。
「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没人阻止晶呢？」
「……非常抱歉，东条先生。这是因为晶先生实在无法适应御所泉家之故。」
「什么时候？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皇打起精神站起，用简直要把泷山吞下去的气势逼问着。
「还有，晶的留言到底是什么？『鞘』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办呢？」
「关于继承的事，晶先生还是决定放弃了。因为手续还在办理之中，所以详情还是要先跟中田律师讨论过才行。还有，晶先生的留言内容是……」
「……」
「没有办法选出任何一位当『鞘』，只有这样。」
泷山说完，就静静地把一张卡片放在桌上。那是耀一郎先生特地以晶的名义所准备的信用卡。把这个留下的意义，就是代表晶现在已经变得一文不名了。放弃当家宝座也就算了，像这样身上除了衣服之外什么都没带走，到底打算上哪去呢？
「晶先生大概是三十分钟前离开的。他说希望最后可以再使唤一次司机，把他送到门外，不过在那之后应该就是用走的了……他似乎是担心，如果走的太慢就会立刻被找到带回来。」
「我们立刻去着司机吧！问他把晶载到哪里了。」
皇急忙向两人说道，全员立刻就要走出房间。但是，泷山突然喊着「请稍等」，把他们给叫住了。
「做什么啊，泷山。不快一点的话，晶就会……」
「桐生院先生，请你先冷静一下。东条先生和冷泉先生也是，我有一件事想要先向你们确认。」
「确认……」
所有人都投射疑惑的目光，泷山仍然连眉毛也没移动。她笔挺的站着，缓缓开启薄薄的嘴唇。
「晶先生已经不是御所泉家的当家了，是他自己决定放弃这个地位。因此各位已经自动解除『鞘』的候选之列，在这种状况之下，各位把晶先生追回来得目的到底为何……现在，请你们冷静的思考一下。」
「已经不是『鞘』的我们……」
「要去追一个没有钱又无依无靠的二十岁男人……」
「简单地说，要去追没有任何头衔的晶？」
「就是这样。」
皇和雫看了彼此一眼，像是确认似的互相点着头。
下一瞬间，他们两人同时都以漠不关心的语气说道：
「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东条先生……桐生院先生……」
看到他们不带一丝迷惑的答复，就连泷山都感到惊愕。但是，雫与皇都带着一脸无需赘言的表情，堂而皇之地对她说道：
「我是因为晶要担任当家，才希望成为『鞘』的。如果是其它人要来继任，我立刻就会退出候选之列。所以继承的事就请你们自己处理吧。」
「我也一样，我本来就对这种麻烦工作没什么兴趣，只要晶愿意努力的话我就会从旁协助。传家宝什么的怎样都好，跟御所泉家也没有关系。」
两人完全部把这些当作一回事，而是很快就开始讨论起晶往后的事情。晶没有了当家的枷锁，对他们来说似乎是更只得欢欣鼓舞的状况。
「就交给我吧。只有晶一个人的话，我肯定能让他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
「干嘛说得像是老爸的语气一样啊，皇。要这样讲的话，我不是更适合吗？如果是我，还可以教导晶更多的知识，让他将来有办法以他喜欢的方式自立，这么说来，我更能给他帮助吧。真抱歉呀，照这种情况来看我就更不能把晶让给你了。」
「你说什么啊？雫，你这家伙从以前就……」
「——你们等一下。」
两人还在僵持不下之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司终于开口说话了。
「皇和雫都等一下，我是一定要把晶带回来的。我一直都相信他拥有担任当家的资质，在这段时间里他是怎么在不熟悉的环境中努力，我才是最清楚的人吧。如果在中途就放弃了可不行。而且我也不认为晶自己决定的事会这么容易就反悔。」
「但是，他会逃走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司不是吗？」
雫毫无顾忌地戳中了司的痛处。司与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说不定他早就猜到正确答案了吧。如果不是这样，司担任晶的随从那晚，他应该不会自己先下车吧。向来熟知司个性的雫，早就看出他一定会逼自己跟晶保持距离的。
「在我看来，最贴近晶的人就是你。虽然如此，在他悄悄离开之前你却什么异状都没察觉到，这也太可笑了吧。都是因为你在这方面实在太没神经了。而且晶明明不想留在这里，你却还要勉强把他带回来，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我是喜欢晶，但我并不觉得他可怜。就算没有当上『鞘』，我一生也会支持着他的，这种心情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们的。」
「司……」
司初次把这份一直隐藏着的情感说出口，虽然他说得平淡，却更充满了真实感，其中包含的魄力让雫和皇听到都为之默然。
「我也是一样的，我一直觉得晶如果可以不用继承当家的话不知道有多好。这样他就能从束缚中得到解脱，也可只为他的幸福着想而行动了。但是不管怎么漠视现实，晶身为御所泉家唯一继承者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这里也是他人生的原点，所以我并不希望他就此逃离。」
「司……」
「就算只有一点点，晶也已经有了作为当家的觉悟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本质也不会改变。晶是这么坚强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什么困难就逃跑的。」
「这就是说，晶先生果然还是应该担任御所泉家的当家。冷泉先生的想法，还是这样没变吧？」
泷山再次地确认，司则是无言地深深点头。他表现出难得一见的多话，让雫和皇都被这份气势压倒而沉默不语。虽然司从不对晶说些好话，但却比谁都热爱晶的本质，并且为他燃烧着理想与热情，他们两人终于发现了这点。
「东条先生和桐生院先生也都同意吗？」
「这、这个嘛……」
「晶如果可以回来的话……这样是最好的……」
被矛头指中的两人，纷纷表示同意司的想法。虽然他们同样不希望晶背负任何头衔，而且作为当家的他也还有不成熟的地方，但是雫和皇对于他的资质全然没有任何疑问。
要说原因的话，就是他们都相信晶是可以为御所泉家带领出崭新未来的人。
「——我知道了。」
泷山简短回答之后，就把身体往右边靠。她后方的门静静地打开，从房间走出来的人就是穿着白色礼服的晶。
「啊……」
「晶……」
「接下来，晶先生只要选出『鞘』就可以了。」
泷山往晶深深鞠躬，又转向愕然失语的三人。他们在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明显的微笑出现在泷山的脸上。
「如果要成为御所泉家的当家，就一定要有其配对的『鞘』。这一点诸位也早就明白了。但是，这个惯例却还有着隐含的意义。」
「隐含的……意义？」
「是的，东条先生。因为这并非可以公开的意义，即使是你们也无从得知。这层意义就是，『鞘』也有选择当家的资格。被提为候选的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人拒绝，就算对方舍弃当家的立场也不会就此放弃他。身为当家之人，必须要在允许的时间之内拥有如此人望才行。达成这个条件之后，当家才有选择『鞘』的资格。」
「……」
听到了这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三人都变得呆若木鸡。晶一脸抱歉地来回望着哑然无语的他们，继续接着泷山的话说下去。
「我也是昨天才从泷山那里听说这件事的。在那之前，坦白说……我真的很烦脑到底要不要继承当家。我的决心并未到达百分之百，也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因为种种原因，对这样的自己是否能背负起御所泉家而感到迷惘。」
「才没有这种事。晶先生是这么温柔，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当家的！」
站在走廊上的麻巳忍不住脱口而出，立刻被泷山瞪了一眼。
「但是，泷山女士对我说了『如果不先被鞘承认为当家，就没有资格以当家的身份去选择鞘』，所以我的想法就稍微改变了。因为，这么一来我跟你们三人的立场就是对等的了。如果放下御所泉家当家这个立场，只是以一个人的身份站在你们面前，一定可以找到自己待在此处的价值吧……我是这样想的。」
「这种事情，我在派对那晚不是早就对你说过了吗？」
「就是啊，我也说过就是因为晶才愿意成为『鞘』的候选嘛……」
听到皇和雫的抱怨，晶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听到他们这样说的时候确实感到开心，但是身为童年玩伴又有着敌对关系的他们，必定还是无法漠视身为『鞘』的候选人所背负的家族期待。晶一点都不认为他们没有彼此竞争的心情。
「作出这种欺骗的举动，真的非常对不起。能够得到大家的承认，我真的很高兴，这件事情我到死都会一直引以为傲的。」
「然后呢？时间也差不多了，结果你到底要选择谁当『鞘』呢？」
雫像是想要隐藏被晶如此感激的害羞，急忙问起答案。他身边的皇也为之屏息，只有已经宣告过放弃『鞘』一职的司，用沉静的眼神看着晶。
「我的『鞘』就是……」
再被询问之前，晶早已下定决心。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毫不迷惘地动起嘴唇。
＊＊＊
晚宴之中，包含冷泉、东条、桐生院三家，总共聚集了上百位的宾客。
虽然大家一开始都听说晶的年轻，但是看到他成熟的应对之下却时常表露出天真率直的表情，似乎让大家产生了不少好感。就结果来说，没有人觉得他是临阵磨枪而训练出来的绅士，都说着晶不愧为御所泉家直系子孙，生来就拥有这样的气质。
「就是嘛。我从上次在派对遇见他，就觉得他很可爱了。」
皇的母亲芙纪子只要一看到熟人，就会像在提自己儿子般地夸奖晶，对于皇摆出的苦瓜脸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亲切地跑来问晶什么时候才要到自己家来看香包呢？
泷山还是不敢大意地把目光在全场四处扫射，不过她今晚倒也没有表现出管家的刻板模样，甚至中田律师拿来的香槟杯她也毫不推辞地红着脸接受了。
以麻巳为首的女佣们，也为了久未举行的奢华宴会忙进忙出。本馆的大会堂里洋溢着满满的笑声与音乐灯光，厨房陆续端出的各式豪华料理，也让客人一边感叹一边大块朵颐，气氛十分地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