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呜呜……”
堆满棉被的床上一只比床单还要白净的毛球,那是新来的“床伴”,一只有两条尾巴的雪狐,风尘给它起名字叫做冷雪。
冷雪滚圆两只金色的眼睛,呜呜瞅着他看,欲飞扑过来,又畏惧雾气腾腾的热水,毫不可怜。
单纯的小动物,现在只有它愿意给寒毒缠身的自己当抱枕。已经一个多月,他拼命忍受寒毒的折磨……最近,寒毒发作的
频率越来越紧密,偶然他会因此失去意识,醒来要不就是在厨房灶头边,要不就是在不知哪个男人的床上。万幸的是,他
每次都比对方先醒来,狼狈收拾好现场,用忘忧消去这些人的记忆。
……难道从今以后就要这样过?离不开无论如何滚烫仍驱散不了的寒毒,离不开为了精阳而雌伏男人身下的命运?……如
果是这样的话,他觉不甘心!凭什么他的前世,他的今生都要被命运所摆布,他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就连前世那
个人以爱为名去伤害别人,他也努力制止他的举措,虽然后来是那样的结局,但他绝不后悔,因为那是他风尘……何晓枫
的决定。那么今生呢?他抛弃何晓枫的名字,自甘堕落风尘,借青鸾楼忘却过去种种,得到是命运的嗤笑。笑他的痴,笑
他的真,笑他的奢望,笑他的天真……
“叽——”
热气渐渐被冰冷取代,冷雪高兴地扑进主人的怀里磨蹭,完全不晓得它的举动悄然抹去主人的怨。两手抱起冷雪,黑色的
眼睛对上金色的狐眼,风尘轻笑。
“呵呵,你这小家伙。”躺上床,手指点了点湿湿的狐鼻子。“来的时候不让我碰还咬我才两天就喜欢粘我身,真是个淘
气鬼。”
“呜呜……”
“痒,呵呵,你呀。”
听不懂人话的冷雪哪里管主人说什么,蜷缩成一团窝进风尘的胸前,两条毛茸茸的尾巴欢快地扫个不停,痒得风尘耐不住
拍拍狐首,一手止停晃动的狐尾。
“睡吧,别淘气了,小家伙。”
也许是累了,又或者是感受到风尘的用意,狐尾停止下来,冷雪眨眨眼,呜呜两声,发现主人没反应,无聊地闭上眼。轻
轻抚摸,手下的温度让风尘叹息,合上两眼,呼吸渐渐绵长,一人一狐沉睡。
大半夜,寒毒猛然发作,任他如何咬紧牙关,咬破了嘴唇也抵挡不了寒毒的侵略,四肢百骸宛如冰川过境般,不可阻挡,
风尘终于熬不住失去意识。
啪!
风尘是被一个狠重的巴掌刮醒的,视线朦胧,耳朵传来阵阵耳鸣,还有熟悉得叫人惊心的男声。
“风尘,我以为你会不一样,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抬头望去,酷俊的脸容上一双冷漠的鹰眼,心一振,风尘怔怔。这里似乎是客栈中某一间房,床上一片狼藉,墙角里赤裸
的男人,只有单薄上衣的他,体内温暖的舒畅,风尘大概明白现在是何种状况。
白天的雪光照亮了整个房间,背光的男人阴霾了脸色,越过他风尘看见一脸不屑的明清,他们的后面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或是好奇,或是厌恶,或是嗤笑,或是冷漠,还有其他。
“明清,你出去,关上门。”
“是。”
“慢着,带上那人。”
指住墙角哆嗦的男人,要不是现在是非常时候,容德王恨不得当场杀了这个懦弱的男人。
“是。”
身体的触动唤回男人的神志,男人挣脱明清的手,跪在容德王面磕头,颤声呼叫。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不是小人的错,是那个公子要小人这么做的。小人有反抗过,可是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术叫
小人的手脚不停使唤,然后就、就被他得逞了!王爷,您要相信小人,小人……”
“叫什么叫,快走!”
高声喝道,明清拉起施地求饶的男人,暗骂男人愚蠢,难道他没感觉到容德王的杀气么?真的想死,他可以给他一刀,但
不要在这里连累他。
“王爷……”
“闭嘴!”
“啊,出来了,我就说嘛,进去的是厨房的大牛。”
“大牛,看不出呀,平时看他老老实实的,原来……”
“叱,假正经。那声音老远听得见,这两人简直是不知羞耻!”
“不会吧,大牛不是喜欢隔壁村的小兰吗?怎么突然和男人勾栏,而且还搭上王爷的……”
“去去去,王爷的事是你们这些下人可以的多嘴吗,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要是让我听见什么闲言闲语,我就让他知道大
冷天抗水的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房外的人声消散,房内则安静得诡异。
两人对看,一人面目狰狞,一人平静如初,空气沉得让人窒息。风尘随手穿上外套,慢慢踱至男人的跟前,清澈见底的黑
瞳笔直注视男人。一刹那,鸿烈毓为那双眼睛失神,但很快地被背叛的怒火遮掩。
“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未语,半晌,风尘淡笑。
“你其实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要背叛你,对不对?毓。”
“你……”
“我从来不曾背叛你,这样说,你会相信么?毓。”
相信?事实摆在眼前,怎么叫他相信他!从男人否决的眼神看出答案,内心猛一悸,风尘垂下头,再抬头,淡然无思。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事实便是如此。”
看着风尘一副坦荡荡的模样,鸿烈毓的怒火更是高涨,一手扯过风尘的衣襟,哗啦撕裂,露出痕迹斑斑的躯体。
“看,这就是你所为的‘不曾背叛我’!我以为你会不一样,我以为只要对你好,你也会像我对你一样,谁知道这些都是
假的!你叫我如何相信你啊,尘儿!”
男人的问话如垂死的野兽嘶叫,狠狠刺入风尘的心,喉咙哽咽,鼻子酸了,眼角湿了,他听见嘴唇在嚅动。
“我……我……”
因为他是极阴,在找到极阳之前,必须以吸取男人的精阳驱寒。这样的解释,他会相信么?藏在心底的话早已编织好,奈
何临阵怯了场,找不到开口的方法。
那身的白皙,青紫瘀红交错,诱人的香味夹带他人浓烈的味道,丝丝红润浮现于苍白的脸,像起自己曾经透过这具身体和
无数的男性接触,浑身涌出恶心的呕吐感。扯开衣角的手,鸿烈毓退开几步,那动作是如此伤人心,风尘黯然。
“毓……”
“……待本王护送来使到达皇都,立刻派人送风尘公子你回青鸾楼,在那里之前,本王会让明清安排房间给你。”
话毕,鸿烈毓推开房门,抬步欲离。
“慢着。”
脚步停顿,鸿烈毓没有转身,没有看见身后那张哭泣的笑脸,也没有看见风尘手上泛着寒气的剪子。
“还有什么事吗?风尘公子。”
“我,我身怀奇病,体内的寒毒只有男人的精阳才可压抑,所以……”
不等风尘说完,鸿烈毓冷声哼哼。
“哼。”
“……你不相信?那,如果我能拿出证明,你会相信我吗?”
“……”
根本没想过世间会有这种怪病,鸿烈毓推门离开,没走出几步,一道人体倒地的声音响起,蹙眉返回,映入眼的是一片惊
心夺目的血红。
“尘儿!”
奔至从腹部流出涓涓红血的人儿身边,颤手抱起,心脏几乎因此停止跳动。
“为什么?!”
就算要让他相信,他也不能……!!
男人惊恐的表情,风尘一阵窝心,沾着鲜血的手抚上男人起棱角的轮廓,柔笑。
“因为我要给你拿证明,证明我从来不曾背叛你……”
视线开始模糊,意识慢慢消散,耳边急切的吼叫一声声轰击,风尘笑着昏迷过去,一个念头闪过他将要消失的神志:这剪
子插得深了点。
第十章:缘来缘尽
意外总是出于突然,为何总让他看见那张清秀的脸苍白了容颜,气息奄奄躺在自己面前。鸿烈毓从来不曾想过要伤害他,
便是亲眼目睹他和其他男子交欢,怒可焚心,紧握的拳头还是不愿挥向他。一直以为,这样他是一个云淡风清的人,却万
万没想到柔弱孱弱的躯体下竟蕴藏这般激烈的绝然。
轻轻地,小心而颤抖,大手欲抚过无色平静的脸容,滞停,门外传来明清的报告。
“王爷,部队已整装待发,只等您的吩咐。”
“嗯,传令下去,明晨丑时出发。”
“是。”
明清令命而去,鸿烈毓静静盯着床上人的病容,须尔,起身走出房门。门外,一名婢女守着,见主子出来躬身恭敬。容德
王看了她一眼,叮嘱好生照顾房内的病人,踏上湿冷的石板转出小院。迎面而来一个熟悉的面孔,衣衫褴楼,血迹斑斑,
神色惊慌,是厥国公主的贴身婢女琉兰。
“王爷,不好了!公主她,公主她……”
“冷静。”
“是。”深呼吸几口气,琉兰努力平静下来,道:“明清侍卫不久前来告诉我们明天要启程,公主说要趁着启程之前出去
走走,于是我和几个侍卫陪同公主在九阳镇里逛,后来越走越远,当我们发觉的时候已经在凤阳山附近。王爷你曾经叮嘱
奴婢远离那儿,奴婢不敢不从,方要劝公主返归,突然间山上传来高喊,一大群面目狰狞的山贼冲向我们,侍卫拔刀保护
公主和我,接着他们打起来,然后雪地都红了……好多血……”
回忆起半个时辰前的九死一生,手颤颤抚上脖子,一条细细的红痕,琉兰久久不能言语。关刀眉蹙起,琉兰的表情让鸿烈
毓大约知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公主被捉了吗?”
一言惊醒琉兰惊惧的回忆,她妄顾礼数,捉住容德王的衣襟。
“他们杀掉侍卫,捉走了公主,只留下我……王爷,求你救救公主!他们说,要是明天中午之前您没上山见他们,就砍掉
公主的手指,呜呜,王爷,您一定要救救公主啊……”
深宫虽阴谋错杂,亲身体现血雨腥风却很少,毕竟那是皇帝的后宫,锦衣卫林立的地方。一个深宫的宫女经历过那样的惨
况还能说出话,可谓胆色过人,此刻跪地,泣涕涟涟也是可以理解的。
“本王一定会去救公主,你放心。”
破涕为笑,琉兰感激不已,立刻五体投地拜谢。
“谢王爷救命大恩,琉兰定不胜感激,来生愿为王爷牛马。”
“你先去休息,这件事本王会妥当处理。事关重大,你不许向外张扬,否则惊动凤阳山上的山贼,公主的性命可危。”
“是,琉兰明白,绝对不会向其他人说的。”
“嗯。”
退下琉兰,天色昏暗,这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难以猜度时辰。深宫的宫女果然与众不同,受到惊扰的人很快被安抚
下来,公主失踪的事半点风声也没有透露出去。粗略吃过晚饭,鸿烈毓朝中庭踱去,思量谋划,月钩初出东方时,心里还
没有数,甚感忧愁。
皇都就在内千里,为何波折不断,路途崎岖?尘儿的事,厥国公主的事也是……,不行,他不能再想下去,他乃是容德王
,万马千军难敌的王将,不惧刀口,又何惧……。
月上中空,时至夜半,离山贼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半天,不允许再三犹豫。
“明清。”
“是。”
明清应声现身,月光疏影,恍若鬼魅。
“琉兰说的事,你听清楚么?”
“听清楚。”他寸步不离王爷左右,怎可不知晓。
“你有何感想?”
“回王爷,明清以为,公主被捉该事非同小可,不能光明正大营救,因为这事不单关乎公主的性命安危,更是攸及南朝和
厥国两国的关系。”
挑挑眉,容德王俯瞰俯首的青年,眼带赞赏。
“说下去。”
“是。明清以为,若要平安救下公主,就必先兵分二路,一路人马营救,一路人马继续上路,迷糊山贼的视线。”
“嗯……明清,智谋果然进步神速,几乎与本王所想不差分毫。”
对于部下的称赞,容德王一向不吝啬,倒是明清被赞红了脸。
“谢王爷缪赏。这多亏王爷让明清跟在身边,久而久之耳目濡染,学会点小聪明而已。”
“即是如此,明清你明天领队先行,本王上山会凤阳山贼。”
“王爷,万万不可!”一反方才的冷静,明清昂首对上主子的怒颜,着急道:“这次的山贼和往日的不同,行径诡异,恐
防有诈,王爷万不可亲往!”
半眯鹰眼,容德王平淡的脸容看起来阴沉,明清无措低下头,不敢对望。
“明清越轨,请王爷责罚。”
“本王说过,将在外无需多礼,免罢。只是,明天你留下领队,别忘了,凤阳山上有公主,这里也有一个公主。”
“王爷……”
挥袖止住属下的劝说,鸿烈毓仰望弯月,怔怔,北风呼呼刮过,一句缥缈的话轻掠。
“明清,他也……”
“什么?”
“没什么。”
他似乎听见王爷说话,风却吹掉那沉沉的低声,大手扬了扬,容德王的身影越行越远,明清伫立风中,沉思着一些事。
黎明前的夜是比夜色更昏暗的时分,它轻易遮掩一些事物原有的样貌,所有潜在的危险随时发生。
黎明前的凤阳山山脚树影森森,怪风阵阵,是白天想象不到的另一面。借着夜色的掩饰,鸿烈毓率五十余人小队偷偷爬上
凤阳山,欲夜袭这群山贼,攻其措手不及。
凤阳山,山势平平但地广山深,方圆百里皆是它的范围,山路迂回,树木繁多,山脚寒冬腊月,山中却暖意绵绵。越是往
山中走,温差越是明显,且树木苍郁,恰恰是与世隔绝之景观。
一路飞奔,畅通无阻,周围除了山林还是山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但鸿烈毓就是心有不安。太安静了,一座山怎可能连
半点声音也没有,死沉沉的,完全没有深山该有的灵气。
“王爷,前面有灯火。”
派遣打探的先锋回来,打断鸿烈毓的思考,顺着先锋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几点灯光隐约在一座巨大的庄子中,相信那
里就是山贼的聚居地。
“王爷,属下绕了一圈,庄的周围无人巡逻,后门紧闭,前门只有两个守卫,防卫松散,根本不像琉兰姑娘形容的凤阳山
贼是组织性强,且狡猾凶残的贼人。”
闻言,鸿烈毓不由得紧皱两眉。他并非怀疑属下的汇报虚实,然则,直觉告诉他这庄子确实不寻常,可要他说出原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