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根Davidoff(出书版) BY 尉宁非

作者:  录入:04-22

下山吧!运气好,也许还可见到一抹掺着粉紫深橘的晚霞,透着如黄金般的斑斓。

肚子有点异样,我应该也是饿了。厨房里面有什么供我果腹的?一颗鸡蛋,也许过了期限;三分之一包的通心粉,不过看

上去似乎长了霉。这样说来,我看又得再饿个一天了。无妨,不去想,自然就不觉得饥饿了。但是,那箱未整理的行囊里

面,也许有着一些干粮也不一定?

蹲屈在让我随意丢散的行李箱前面,翻找了几下,呵呵,还真让我找出几包由台湾顺手携带过来的泡面。吃来吃去,真的

还是台湾的地道美食最深得人心。

捻熄了还未抽上三口的香烟,我捧着泡面兴高采烈的走入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拆了包肉燥面,洒上里面附赠的调理包,

看了一眼有点不是这么新鲜的鸡蛋......还是将它也打进碗里面。

新不新鲜,吃过就知道了,大不了也就闹一阵肚子。算不了什么的。

水滚了,闷个两分半钟,面熟,汤热,蛋黄也软硬适中。狼吞虎咽的吸进几口卷曲的面条,烫着了舌尖,麻掉了,却又禁

不起这面香的诱惑,狠狠的又吞入几口。

不消多久,这碗就像让我的舌尖洗刷过一般,干净的可以照映自己。

我是让自己饱餐一顿了,那Porsche?牠也应该要吃点东西了。毕竟,牠的主人已经酒足饭饱了,总不可能放着让牠挨饿

记得刚刚好像看见一包饼干!给Porsche吃好了。反正,我身上似乎没有多余的金钱帮牠买狗粮了。我说,Porsche啊!你

就暂时先委屈一下吧。你的主人我,吃的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丰富。

第七根香烟--能不能有解脱想念一个人的食物?

垦丁,真是个让人心力交瘁的好地方--我的身体目前正站在摄氏不到七度的海边,跟旁边这个从疯人院走出来的疯子,享

受吹海风的浪漫情怀,我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对我这么--好!

我可以听见自己牙齿跟牙齿打架的声音,我也可以听见周公一声声呼唤我的声音;我就是听不见什么浪漫海风的声

音......碰到神经病的浪漫。

伸手不见五指的海边,冷风飕飕吹,看海,我看是来看两个疯子吧!这种天气谁会想要来垦丁啊!就只有她!

我蹲在岩石上面,紧紧的用外套把自己包得像颗肉粽,两件我的外套,加上她那件对我来说大得离谱的外套,我身上已经

穿了六件衣服了,怎么还是这么冷!谁要拯救我,我以身相许!

如果,如果我明天感冒、流鼻涕,我一定会杀了她!

「还是这种天气来垦丁最好,没有人!要是下雨就更棒......」

她居然可以满怀笑脸的说出这种怪胎似的话,寒流来这种鬼地方已经够折磨我了,她居然还希望下雨?我狠狠的瞪了她一

眼,这是我全身上下仅有的力气,我不行了!我真的好想死。

擤了一下快流出来的鼻水,提起最后一点努力克制的理智,转头看着身边的这个疯子。

「你......不会冷吗?」我希望她可以了解我问她这句话的用意。如果,她的脑袋没有让海风吹烂的话。

「你很冷吗?」够了吧!不用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了吧!难道她还看不出来吗?我已经包得像一只怀孕的母熊了,她还想怎

样?

「你觉得?」如果不是我已经让这狂傲的风吹得四肢不听使唤,我保证我会赏她一拳。她的手忽然缓慢的移动到我的眼前

--好吧!

她的手摸上了我的脸颊--为什么她的手一点都不冰凉,反而还是温热的?她到底是不是人啊?

「你这样会感冒的。」嗯?我这样会感冒?我的脑袋让海风吹得有点精神错乱,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什么叫做我这样会感冒,是谁提议说要来垦丁的,又是谁说寒流来垦丁才有气氛的,还跟我说这种鬼话......我要是感

冒都是你造成的!」

「我忘了!」好一句我忘了,改天我要是不小心杀死她,我也会用这句话回敬她的。

反正,不管如何,她总算注意到我即将要冻死在这个荒凉的海边,还算她有点良心。我总算可以解脱这种残酷的惩罚了。

Porsche看着我放在牠面前的碗,转过头颅,朝我吠了一声,这叫声是否在对我说,我原谅你之前那种残虐的行为?不知

道,只是,Porsche吃得很高兴,满满的一碗饼干,让牠舔得连残渣都不剩。

我嘴角浅扬起一抹淡得连我也快觉察不出的笑容,坐回床铺上,看着红酒,看着香烟--原来,这红色、黑色交错的烟盒,

在红酒杯的投射下,也是这么的刺眼。

点着香烟,火光还尚未完全漫住烟草时,我已经吸入好几口了,有点浓郁,却也有点浅薄;浓郁的就像--抛却不了的回忆

,浅薄的就像--无法清晰的未来。

看着过期的戴维杜夫,彷佛也看见永远困在从前的自己......瞇上双眼,看见氲绕在眼前的白烟,烟雾里晃动着许多人影

,晃动着许多丢弃不了,只好收藏的回忆。

就像我心里那箱塞满过重行李的旅行箱一样。

这里的雨,一下就是两三天的,放晴却不过那短短的几小时!呵,憎恨下雨的我,曾几何时居然逃亡到这地方来了,来到

这多雨的都市,来到这天空永远漫朦着灰云的城市,这不是自己找死胡同钻?

火苗微微窜烧着,燃烧着那如棉絮般的烟纸,灰烬一片片飘落下来,灰白色的残灰,飞在棉被上面,飘在残留半杯红酒的

液体里,落在那依然放在琉璃矮柜上的烟盒上--

一片片,一片片,房里随处可见的灰烬。如果,思念也可以像这灰烬一样燃烧的话,也许,存积在心里的思念会减轻一些

,会让我可以舒缓呼吸一点,会让我短暂,短暂,不用继续流浪。

我吐出一口压在心房的思念,重重的叹息着。Porsche灵敏的回望我,牠的眼神,犀利的孔雀蓝眼珠,似乎在警告我,不

准自戕。

Porsche的眼神,就像--Ni-G。

「我只是暂时失了神,放心吧!」我这么对Porsche说。是对牠说,还是她,或者是它?

也许,都不是,我是在对我自己说。

乏味的生活过久了,人也逐渐变得乏味了起来。我的乏味--点燃香烟,熄灭香烟;数着过期烟盒里面的香烟,一根根的抽

出,再一根根的重新塞入;坐在床上什么也不做的抽着烟,累了,倒头睡,醒了,便抽烟......日复一日的乏味着。

五点三十五分--我持续这样乏味的生活。逃亡,本该惊险刺激,而我却乏味。

第八根香烟--这里的冷风,比垦丁来的沁骨。

我总算活着回到家了,一进家门六只眼睛一起盯着我看,我也怀疑的看了自己好几次,很正常啊,没有什么不一样啊?他

们怎么全部都这样看着我?

被人家注视的感觉是很骄傲啦!可是这样子的注视好像就不是骄傲可以形容了?

「你们,有事吗?」

妈妈摇摇头进厨房准备晚餐,爸爸看我一眼就继续看报纸,我现在只剩小猴子可以解惑了。

「怎么了?」我靠近软绵绵的小猴子,很使劲的跟她贴在一起,好怀念啊!

「他们说你疯了,寒流还跑去垦丁,想看看你回家之后有没有不正常。」小猴子的语气好像也认同我疯了。我也是让人家

霸王硬上弓的,想拒绝还拒绝不了!

眼睛一直看着电视的小猴子,突然之间爆出这么句问题,让我差点让口水呛到

「我观察很久了,为什么最近只要十一点,电话就会响?找你的?」

「嗯!」不能多说什么,多说只会让我那想象力丰富的编剧小猴子,自己替我编一些剧情。

「谁啊?!」这下小猴子的精神都来了,我现在是她所有目光的集中点。

那种谄媚的眼神勾死人了,她就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对我露出这种很有兴趣的眼神,我做她姐姐的人,真不晓得是悲哀,还

是庆幸才好!

「朋友啊!」

「朋友?」小猴子提高了音调,摆明了就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拜托,我身边有哪些人她又怎么会不清楚,我连女朋友都分手了,当然只剩下朋友了啊!

「长得漂不漂亮啊?」开始了!小猴子开始帮我做对象评鉴委员会的审核员了。

「不漂亮。」她的确不漂亮啊!我说的是事实。

「不漂亮你还跟她做朋友!」

天啊!我的身边怎么都是一群疯子啊!不漂亮就不能跟人家当朋友,那天底下的丑人不就全都可以自尽了。超级外貌协会

的创始会长非这只小猴子莫属了。

「因为她比我更像男人,你满意吗?」我非要这样跟她解释,不然她会天天跟你说,这种人不要跟她当朋友啦!会降低自

己的行情......

「你搞TT恋这种游戏啊!」小猴子说得很小声,说太大声妈妈可是会冲出来杀人的。

继垦丁之后,我第二次很想死--

「我没那么有空。」我想,小猴子可能跟她比较合得来,因为两个都是没有脑袋的神经病。

「那你......」

「就跟你说只是朋友了啊!」

「那你跟她去垦丁一起当神经病唷!」说得好,可是,关于这个立场可要弄清楚。

「神经病是她,不是我。」

「那她帅不帅啊?」问完漂不漂亮之后的第二个外貌问题。

「帅。」很不想这么说,可是,又不能将这铁铮铮的事实忽略。她--的确很帅。身高又够,家世又好。我猜,我家小猴子

接下来要问有没有钱。

「那有没有钱啊?」宾果!我可以去庙口摆摊算命了!一次一百元,赚赚外快。

「开Z3的跑车,你说?」这年头开得起Z3跑车的,她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

小猴子像身家调查一样,几乎快把她家祖宗十八代调查清楚了。如果真有这种机会,我会义不容辞的将我家这只小猴子介

绍给她,看她会不会就此转移目标,而我也可以就此解脱。

可惜,天不从人愿--过了好几年,小猴子始终没有跟她碰面的机会;而我也--断了跟她的联系......我跟她唯一的联系,

仅存,我对她残存在心的思念以及记忆--

果然,垦丁之旅让我得了重感冒,原本已经够沉哑的嗓子,现在更像是鬼哭神号。一天以内,我可以用掉一整盒的面纸,

我家现在天天都有免费的水饺云吞可以吃。

「啊啾--」冷不防又打了个哆嗦。「你的感冒很严重,有没有去看医生?」

还敢说,也不晓得这罪魁祸首是谁,居然还可以装做若无其事的慰问我,算她有种......

「没有!」看什么医生啊,又没有发烧的,何必浪费金钱去让医生说一堆连我自己都可以诊断的话?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喔不,她又开始念了,可不可以叫她闭嘴,不要继续滔滔不绝的叨念下去了,这一整个星期,我已经将她念给我听的话,

背得顺畅自如,要我倒背也不成问题啦!

除了沉默,我还是只能沉默,要是我敢从中打岔,她肯定会再多念十分钟。

快了,她快要将她那套至理名言说完了,我快要解脱了,只要再忍耐一下下,等她对我说出--你知道了没,这句话,我就

可以逃脱了。

「......你知道了没?」

我佩服她碎碎念的功力,日益增进的进步神速,连我这天下无敌的口舌,也惨败在她手上。

「知道了......咳咳......」好难过,又是咳嗽,流鼻涕,现在又头痛,我看今天晚上可能会发烧。这下就非得跟医生见

见面不可了。

「你哪一次不是这样跟我说,你又哪一次有做到!」

完了,她又开始抓狂了,我又惨了,她又要开始念另一种版本的经文给我听了。

认识她两年多,她极少对我发怒,除了,我生病没看医生,她几乎不曾动怒过。奇怪了,我要不要看医生是我自己的事啊

!她干嘛那么生气啊,她是不是因为没有人可以让她发泄,所以只好找我出气?可是,仔细想想也不是这样啊,因为我没

生病的时候,就算我怎样激她,她还是悠闲的跟我说话。

她究竟......算了,我不想要思考这样复杂的问题,我宁愿一直将她界定在朋友的框框里面,也不想再去多思考一些需要

繁复过程的习题。

「那你每天都念同样的台词,我当然每天都这样回答。」

「你......」看来她是真的发狂了,气到连该怎么骂我都说不出来了。还真让我有点愧疚呢!

「......你明天有没有空?」幸好,她及时转移话题。

明天?我要先想一下,感冒让我脑袋很混乱--明天,好像有事情,又好像没有。

我努力回想前几天的画面......我在电话里面跟人家大吵一架,气得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通通骂进去......有事,而且是

那种不得不去,不得不面对的事。又是一种酷刑!

「没空。」虚软无力的回答着。只要一想到明天肯定又有一场大战,我就快要死掉了。

「那没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好了,你还在生病,快点去休息。」

匆忙之间我听见她挂断电话的声音,「嘟嘟嘟」的声响一直传入耳里,而我还握着电话筒......奇怪,我是不是让她挂电

话啊?

她第一次没露出失望的嗓调,还催促我去休息,这不像她吧!一般来说,只要我给她的答案是否定的,她绝对会用一种让

我不得不感到她很可怜的语气来面对自己的心。怎么今天?反常吗,还是她也感冒了?

一口饮尽那半杯红酒,微微醺热的一股气,直冲脸颊。喝醉了?有烟酒相伴的日子,对我这个逃亡的旅人来说,是否是份

多余的享受?

即将六点了,夜晚的黑笼罩着我居住的这座城市,迷蒙的街灯一盏盏的点亮,照亮这宁静幽黑的道路,雨丝划过光亮,稍

纵即逝隐落地面,街上一朵朵开着黑色大花的雨伞,数量减少了。

这时间,五点五十四分,人群们早已纷纷回归到自己的窝巢里,享受那客厅里引发出来的灯火,照亮抚慰他们忙碌一整日

的辛劳。

对面栋的建筑,几乎都点亮着晕黄的灯火,有几簇人影来来回回晃过我眼前,长发女子围着斑斓花纹的围裙,那背影似乎

在笑......有几个小孩玩着追逐游戏,惹恼了刚下班的父亲,那表情似乎在叱喝......老妇人,裹着厚重的格纹毛衣,坐

在摇椅里晃啊晃,手里的动作似乎是在勾织围巾,是给谁?给她那未出阁的女儿,给她那即将过生日的孙子,还是给她身

旁最钟爱的另一半?

人们各自有着各自的温暖存在,有可以温暖孤寂的想念,有可以温暖空虚的笑声,有可以温暖满室寂寥的奔跑......而我

心早冰凉得不再有任何感动,那凝结成冰的心脏,早崩毁了,还有什么是可以温暖的?

如今,只有烟,酒,电视里川流不息的对话声,Porsche这只高傲的狗,还有,还有挥之不去的回忆,无止尽苦痛的回

忆--

看了时钟一眼,去洗澡吧!摸走烟盒,带着几件应该还算整洁的衣物走进浴室。

摘下眼镜,褪去身上衣服,凝视着镜中里反射的自己,有点憔悴,我的眼光似乎没有往日的活力,我的轮廓似乎更加深陷

,我用手指摸过脸颊上的弧线,滑过浓黑的眉毛,锋利了些,靠近眼窝处,眼神是黯淡了,鬼神退避的黯淡,颧骨似乎因

我的消瘦更形突出,嘴唇抿得像线一般薄。人说,无情人,嘴唇薄。

果然是个逃亡、自甘堕落的人!我的形貌将我内心显现出来。

扭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奔窜流出,我靠着浴缸边坐下,拿起烟盒,看着那呈现一片净白的烟嘴。

浴室,镜台,香烟,浴缸,水声,这场景,好熟悉,好熟悉,这熟悉的氛围,让我在不自觉之间看了一下自己拿烟的右手

......

第九根香烟--如果真的无法死亡,那么我为何活着?

好难受,好想爬回床铺,可是不行,早上七点!天杀的七点,居然这种时间就打电话来扰人清梦,又是一个没有时间观念

推书 20234-04-22 :因为有你——五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