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年的罪与恋——蛋蛋鼠

怎么可能！罗云英冷冷道，四年前他死在我的剑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罗云英的声立变得冷若冰霜，单峰看着他，淡淡地笑了笑。

如果幽冥教主要你来杀我，你杀不杀？罗云英敲着酒杯问。

如果我要杀你，你会不会杀我？单峰慢慢地反问。

罗云英顿时沉默，直直地看着他。

你会的，对不对？单峰把杯子倒满酒，这又不是什么需要犹豫的事情。

罗云英又一次捏碎了酒杯，眼里含着怒火。他拿起酒壶，一阵猛灌，很快便醉得不醒人事。

单峰把他背回自己的房间，细心的照顾。他本是杀手，做事一向谨慎小心，但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外人，却是从未

有过的事。

看着罗云英沉睡的面庞，想起他震怒的表情，单峰一阵心乱。

罗云英不可能成为他的朋友，他的红颜知己遍天下，为什么他偏偏要缠着自己？单峰虽然有没命令就不杀人的习惯，但是

缠人缠到他头上，他就算杀了罗云英也是理所当然，不会有任何人说他不对。

单峰必须承认，虽然他觉得罗云英的出现让他困扰和烦躁，却并不厌恶。

杀手是不可以有情的，更不可以对谁心软。单峰靠在床边，看着罗云英的面容，彻夜无眠。

第八章

之后的数个月，罗云英和单峰相偕旨四处游历。

单峰不时会接到任务，悄然离开一段时间，但是知道罗云英在等他，完成任务之时也会习惯地归来。

每次一回来，罗云英便拉他出去喝酒，要么去集市闲逛，甚至为了找到—柄锋锐的宝剑而四处奔走。

单峰第一次知道，与人一起做一些普通的事情也是非常快乐的。罗云英拉他去戏园看戏，去书院买书，只要没有任务，单

峰的生活就被罗云英完全占据，没有他清静的时候。

相处得越久，单峰越觉得疲惫。他不想去执行任务，也不想回到幽冥教，现在的生活没有了危机，没有了凶险，更没有孤

独和寂寞，只觉得轻松快乐。很快单峰就发现，罗云英什么地方都带他去，唯独不带他去妓院。

单峰没有问，罗云英也不会说。感觉到有人一直在身边，单峰便心境宁和，但是罗云英一不在，他就开始心神不宁。

罗云英失踪前一夜，单峰沉睡中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有一只手在轻触着他的脸颊，极其温柔。睁开眼时，罗云英

却是一脸浅笑的坐在他床边。

你还没睡？单峰撑起半边身体，有什么事？

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跟我一起浪迹天涯么？

罗云英黑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流光，黑暗中隐藏着的深邃让单峰感到心惊肉跳。只要对上罗云英的眼睛，他就开始莫名地动

摇，如果他不是幽冥杀手，也许他真的会一口答应，但是他不能。

你应该带着你的知己一起。

单峰不想直接的拒绝，没想到话说出口自己心里却是一阵酸楚。他并不想看到罗云英身边有其他的人，尤其是女人。我想

带，但是你不同意啊！罗云英定定地看着单峰，嘴角扬起一丝笑容，你说是不是？

不要把我扯进去！单峰有些心慌地扭头，我不是女人！

你不是女人不是正好么？罗云英目光闪动，玩笑般说道，我偏巧是个相公。

你不要开玩笑了！单峰跳了起来，抽出床头的剑，指着罗云英的咽喉，我说过，如果你成为我的朋友，就只有死路一条！

全天下可能只有你会认为，朋友必须得死。罗云英丝毫不惧，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我又没打算让你当我的朋友。

你！罗云英，你的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单峰气得浑身颤抖。如果罗云英跟他硬来，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话还给你，单峰，你的顽固不化也该够了。罗云英轻轻合了一下眼帘，再度看向单峰，我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一

起浪迹天涯？

我不能答应。单峰轻吐口气，我应该已经早就告诉你了。

那好。罗云英仰天轻叹，转过身，我走，你再见到我的那一天，但愿你不要为了今天这句话后悔！

单峰没有留住罗云英，他也没有理由留住他。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已经很稀奇，再相处下去，单峰害怕自己会连如何杀

人都忘记掉。罗云英必须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

如果自己不是幽冥教的杀手，就可以跟罗云英在一起，罗云英是怎样的人都无所谓，单峰绝对可以接受他的一切。

单峰默然想，既然不能接受，那最好还是分开。

半个月后，单天伦在回总舵的时候被人行刺，对方轻功卓绝，而且算计好他的行程，并带了不少人来，单天伦武功虽然厉

害，但长途跋涉后精力不济，加上完全没有预料到，竟然被刺伤了左臂。

单峰闻讯，立刻赶回了总舵，布置人手查探对方的来历。

单天伦手臂受伤之后，教务也暂由单峰代理。单峰留在幽冥总舵的时间增加，而外出的任务减少，这令他心里莫名的松了

口气。

单天伦自被刺之后便一直心事重重，似有重忧，单峰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

无论他们怎么查探，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来行刺，单峰惊疑之下，只好向单天伦求证。

单天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欲言又止。

峰儿，你告诉我，去年有半年的时间，你跟罗云英一直在一起，为什么？单天伦冷冷地问。

是他自己来找我的。单峰回答。

你知道他是东林党的支持者么？一直以来虽然没有正面跟我们作对，但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妨碍我们，好几个计画都是因为

他的插手而失败的！

义父，你确定……单峰怀疑的问。

罗云英不过是浪子，他本人武功虽然很高，但一个人也成不了什么事情。听单天伦的口气，罗云英并不是一个人。

我当然确定。我已经查了他一年多，这个人来历不明，交游很广，而且没有兴趣插手江湖上的事情，所以我一直隐忍，没

有对他下手。单天伦淡淡道，但是这一次，我不可能再放过他。

单峰全身一震。

因为你一直跟他在一起，我不知道你被他灌输了些什么，所以不太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办。单天伦站了起来，走到单峰的面

前，伸手抬起他的下颌，但是现在我知道，罗云英虽然可以影响很多人，但是终究影响不了你。

义父……

单峰突然间感到背上窜起一股寒意，难道单天伦要他去杀云英？

杀，还是不杀？单峰茫然自问，内心惶然。

他究竟是什么人？单天伦注视着单峰，他应该告诉过你才对。

单峰全身僵硬。

罗云英毫不怀疑地告诉了他自己的过去，单峰也从未想过会对第三个人提起，但他绝不会对单天伦撒谎。

……他是群英谷的人。单峰慢慢的说，心像被揪紧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群英谷？单天伦坐回太师椅，听说群英谷主姓罗，他难道是群英谷的直系血亲？单天伦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罗云英最擅长的武功是什么？单天伦继续逼问单峰。

落华剑法，以及轻功。单峰握紧了拳。

他什么都愿意告诉你，真是稀奇。单天伦打量着单峰，我听说他经常出入妓院，红颜知己众多，他为什么会找上你？你告

诉了他些什么？

我只告诉他我是幽冥杀手。单峰手心微微渗出冷汗。

他知道你最擅长的功夫吗？单天伦问，一看单峰的脸色，他便冷冷地哼了一声。

单峰额头汗如雨下，哑口无言。

你们关系倒是真好。单天伦淡淡道，单峰，你还记得我怎么对你说的吗？

幽冥杀手没有朋友，朋友就是敌人。

我跟他不是朋友！单峰叫了起来，股色苍白。

不是？不是他为什么会把他的家底告诉你？不是你为什么连自己的身分都告诉了他？单天伦冷冷道：我对你说过，朋友就

是敌人！你知不知道，刺伤我的人是谁？

单峰终于明白，为什么单天伦对他和罗云英的事情一直不发一语，因为他知道，罗云英一旦和单峰成为朋友，他就只有死

路一条。

就算单天伦不下命令，单峰也必须杀了他。

更何况罗云英刺伤了单天伦，这个仇，只有用罗云英的命来偿。

单峰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罗云英突然纠集一批武林好手对付我幽冥教，此人不除，必成大患。峰儿，他不是你的朋友，他是你的敌人，他伤害了我

，所以他只有死。

单天伦微微笑了起来，我不想把这件事交给别人来做。峰儿，你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的话，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吧？

单峰闭上了眼睛，指尖深深陷入肉里。

我知道，我这就去办。

罗云英是在单峰掌下断气的。单峰不想让他痛苦，剑的速度很快，掌的力道很足。

沈禁言每晚的梦里，都不断地重复着被杀的那一幕，他不想忘记，也不愿想起，只被那一刻的痛苦纠缠着，永远无法逃开

。

……哈哈……

沈禁言捂着嘴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他没有跟单峰对决，他甚至连剑都没有拔，面对着单峰，他没有拔剑的欲望，只有满腔的伤心。

早就已经明白，如果单峰死了，罗云英也无法一个人独活。如果他的死可以让单峰明白什么是痛苦，他觉得死也是值得的

。

他本想用自己的死告诉单峰，这世界上真正最爱他的人是他罗云英，可是单峰连让他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罗云英的牺牲，终究只是满足了他自己，却什么都没有换来。

沈禁言仰头看向天花板。

为何当年的自己会那么笨？为什么会一厢情愿的认为，单峰对自己动了情呢？那一剑刺在心口，却痛在全身，久久不去。

沉沉地叹了口气，沈禁言开始思考今生。是他自己选择不要忘记，却是因为陈今才又想起那段刻骨的过去，究竟自己今生

今世想得到什么样的回应呢？

罗云英最后的期望，只不过是想听单峰一句真心话而已。

听到了又怎样？那一世已经不可能再重来。如果单峰给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一切仍然没有任何的意义。

沈禁言抱住了头，他最怕听到单峰那否定一切的回答，他宁愿什么么都不知道，还比较快乐。

为什么单峰会出现？为什么偏偏是陈今？

沈禁言沉默地嘲笑着自己。

单峰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而自己也再一次地注意到他，甚至因为那个吻搞得自己一片混乱。

沈禁言轻轻触了下唇，这是他第一次和单峰接吻，单峰会主动吻他，这在前世是绝然不可想像的。

心好痛，想要恨，却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恨不下去。

——你原谅我吗？

陈今受伤时看着沈禁言的眼神，问出来的话，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他的情。

那是真情，还是只是为了救赎？

猛地抬起头，手术室的红灯仍然闪亮，沈禁言扑到门边，手指紧紧地按在门上，担忧得心都揪痛起来。

即使想起了一切，即使无法不去怨恨，但仍然期望他能活下来。

只为了最后那句云英，今世的沈禁言便无法死心。

恨你，只是因为爱你。

陈今，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要死，也绝不可以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沈禁言重重地砸了一下门，紧紧地握拳。

陈今，不要死……不要在我们重逢之后再度离去！

赵欣兰录完口供，手术仍然没有完成，她走到沈禁言的身边，握住他的手。纤细的温柔，给了沈禁言莫名的安慰。

他一定会没事的。赵欣兰低声道，他救了我，好人是不会死的。

嗯。沈禁言看向她，心情纷乱。

如果没有陈今，赵欣兰与他也许会成为一对佳偶。

陈今为什么会出现？他为什么会记得云英这个名字？

难道……沈禁言心中一阵突突乱跳，又紧张又有些欣喜。

他很快地又消沉下去，记得前世这种事情，本来就很不可思议，自己能记起来，不见得单峰能记得起来。如果他真的记得

云英就好了，轻叹口气，他的神思回转到手术室的灯上。

灯灭了。

沈禁言紧张地站了起来，呼吸不畅，心脏几乎要窜出胸腔般地狂跳着。手术室门一开，医生刚走出来，就被他抓了个正着

。

医生……沈禁言嘴唇哆嗦着，陈今……他……

医生给了沈禁言一个笑容。

赵欣兰不禁松了口气，沈禁言的脸仍然僵硬。

你们联系他的家长了吗？医生看了一下表，手术时间两个小时，需要家长的签字。

我已经联系了学校，学校一会就会派人来。沈禁言冷静的回答。

你们学校还真是不负责，早就应该派人来。医生不悦的说，自己的学生被人捅了一刀这么大的事，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半个

人影，倒是你们这些同学着急。

不怪他，是我通知晚了。赵欣兰瞟了沈禁言一眼，我去录口供了。

嗯，他的伤应该不是大碍，只不过出血过多，需要多休养。刀没有刺中心脏，离肺叶还差两公分，不幸中的大幸。

那就不属于重伤害了？跟着赵欣兰走过来的员警也松了口气，事情要好办得多。

会判那家伙多少年？沈禁言回头问，他可是差点就杀了我的同学啊！

他并不是故意杀人，加上陈今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应该不会判得很重。员警拍了一下沈禁言的肩，你的同学没有生命危

险，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你现在跟我过来录口供。

沈禁言本想去看陈今，但是员警拉着他不放，思考片刻，他跟着员警走了。现在的他，还没有理清脑海里涌上的那过往记

忆，今生今世，要如何面对陈今，如何面对这份感情，他自己都还不知道。

云英，云英——

无论多么后悔，无论怎么呼唤，罗云英的眼睛已经永远无法睁开他的微笑凝固在嘴角，那一抹微笑中的悲伤，深深的渗入

单峰的心里，再也没有人对着自己笑，也再没有人跟自己一起旅行，一起聊天，—起吃饭。

单峰的心像被挖掉，黑成了一片，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存在。没有了罗云英，单峰自己变成了疑问。好痛，好苦……完全

无法生存着的虚无感。

单峰是不能失去罗云英的。

直到那一刻，单峰才明白自己为何恐惧，为何想要永远地离开罗云英。

他的生活已经被罗云英吞蚀，只是他自己不肯相信、不肯承认。

胸腔一阵剧烈的疼痛，呼吸也紧抽起来，困难得像坠着铅球。单峰猛地捂住了嘴，从咽喉深处爆发出强烈的震动，他站立

不稳的跪倒，一口又一口的血喷了出来，渗出他的指缝，滴落在黄土地上，殷殷的红色怵目惊心。

单峰跪在罗云英的尸体前，不断地咳嗽，然后，他握住了罗云英的手。

眼角慢慢的滑落一滴泪，陈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还没有死。映入眼帘的雪白墙壁，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让他意识到自

己身在医院，胸口的伤隐隐作痛，但是已经不再流血。

死亡已经远去，窗外是明朗的天。

即使是在昏迷中，即使是在梦里，也无法忘记失去罗云英时彻骨的痛苦。

为什么不就这样死了算了？陈今悲伤地想。为沈禁言而死，他死而无怨，至少那比看着沈禁言爱上别的女人要来得痛快多

了。

活着，就意味着这一生的痛苦将会永远地持续下去。

那比死更残酷。

你醒了！医生推门进来。

陈今想说话，只是轻微一动，牵动伤口，便令他皱眉。

别急着动，你胸口挨了一刀呢。医生身后跟着员警，如果你精神还可以，员警有话想要问你。

陈今点了点头。姚根生的伤害罪是逃不掉了，再度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一切，陈今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