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罗笙速速道明实情,不可再说谎!"孟将军心里也了然自己这两名爱将一致看好罗笙,他自己又如何不爱惜人才?
"是!"罗笙恭敬一揖。略为整理思路才娓娓道来。
如此,这般。隐去蓝照影一事不言,其他有关自己与端王,允王的流言,他三人如何挑衅,交代的清楚。
末了,"身为男儿,被京城内市井长舌议论,权当不闻,亦不问。清者自清。此番不瞒将军,小将为当上这翔龙卫很是费了番功夫,并不为白混个虚名拿些薪俸,是真的想离开那是非之地。自幼罗笙便以大哥为前瞻,每每见大哥英武身姿更是向往崇敬。想不到在军营竟然屡次遭其他人挑衅污蔑,一时间急怒攻心,才屡犯军规。罗笙虽有隐情但不期将军能从轻责罚。好男儿行得,当得。玉,不琢不成器,罗笙领罪。"
说罢提衫跪下。
言子岳暗地里冲将军点了点头,连海听的也不住点头,孟将军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本将也不计较你们窜供一事,但贬为士兵不可免。既然你心里有这番鸿图大志,本将希望你能有所作为,不要只是言谈漂亮。下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去司务营。"
脚步轻快的走回自己那顶又小又寒酸的帐篷,没想帐外竟然立着个人。
左渊。
罗笙站定,等着他说话。但这家伙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罗笙看。
"这算不算眉来眼去?"罗笙等的实在不耐烦,肚里饿,身体乏,没工夫陪他在这猜心思。干脆拿出个放浪嘴脸来,吓走了算。
左渊给唬了一跳,随即眉毛皱了起来,嘴角却弯着。
"我不信你和端王有一腿。"
罗笙翻了个白眼,"是啊是啊,他想摸我的腿还早着呢。不奉陪了,我饿了。"
左渊愣在那看罗笙一掀帘子钻进了帐篷,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笙的脑袋又钻了出来,"你要是想谢我,大可不必。想多亲近看看我这人值不值得交,那就改日,想打架,我不奉陪。友情提示你一下,明天你我就要上工,趁早好吃好喝再好睡。"
说完也不等回话,脑袋又钻了回去。
左渊的五官很是错位了一番之后,大笑几声离去。
"这左公子是不是被少爷打傻了?"飞鸟边伺候着罗笙更衣边问。
"管他呢?观棋宝贝儿,快拿些吃的来,饿死人了。"
第二十章
这三位将军也真是够犀利,一直做士兵做到几乎快到达南疆才调回。
终于又换回翔龙卫的铠甲,言子岳的亲兵来传,只说言偏将有事想找罗笙小谈。
一进营帐,不只言子岳一人,仔细一看!不是李焕扬又是谁?
"翔龙卫罗笙拜见允王,言偏将。"
言子岳微笑:"请起,我与允王已是旧交,不必拘泥于官礼。"
罗笙抬头看向焕扬,见他微笑点头才放下心来。马上立显原形。
焕扬手急眼快的接住扑过来的人,那家伙笑的神采飞扬,"焕扬来看我了,真开心啊~~"
言子岳尽量用微笑掩饰所有心思。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笑着,允王的宠爱溢于言表,拉着罗笙的手就没松开过。
罗笙一会问这一会问那,京城里可好?家里可好?静扬可好?
古怪,太古怪了。
说他们不暧昧么......两个男人手拉着手,允王那若有若无的热烈眼神叫人不得不乱想。但真是暧昧么?如果罗笙是允王的亲弟弟,这么亲热就很正常了。
再看罗笙,虽然有自己在场,却毫不做态,自然大方的叫人汗颜自己的龌龊多心。
一滴冷汗。
我还傻在这干什么?快快找个理由跑路是第一。
"子岳不要多心,笙笙就是这么个泼皮性格。他还和你不甚相熟,等到熟了,你就一定要小心他的‘树懒大法'才是。"
那边罗笙已经立起眉毛攀了过去,"你说谁树懒?说!"
言子岳嘴角抽搐起来,看着无可奈何的允王身上挂着个猴子一样的罗笙。
"喂,言偏将,你想笑就笑吧。"罗笙自允王肩后露出双眼睛阴阴的说。
笑闹了一会,允王翻过罗笙的手心。轻轻抚摩上面一层茧子。
"笙笙不要取笑子岳了。静扬知道你在这边惹事被罚做司务小兵,一连四道令符,幸亏是子岳截了下来,回信安抚,否则闹起来不定又传出什么好的来了。"
罗笙眉毛动了动,没说话。
焕扬继续道:"不过今天见了你,发现笙笙变化了不少。"
罗笙微笑,"是,先来时的想法太过幼稚了,见了孟将军和其他几位武将感悟颇深。以往那些小算计,小伎俩实在可笑,现在只想到达南疆后安心学习兵法,修身养性。"
言子岳听罢心里暗自点头。
和允王虽无过于深交,但也算得一方知己。允王没有回避,早将罗笙与端王过往告知一二,现在听得罗笙有这念想,不由自主的说道:"儿女情长,人之本性,大丈夫立于天地,生于世事。不可无国之念,亦需顾家之全。尽然沉溺于情为痴者,妄自抛于情而为谋者为无心无性也。罗笙乃性情中人,不过‘权衡'二字,拿捏妥当自然游刃于间。"
罗笙双目异彩连闪,叫道:"说的好!"
焕扬也抚掌大赞,到弄的言子岳老脸一红。
大家相视而笑气氛更加融洽起来。
因为允王的身份不宜露面,焕扬只悄悄的闪进罗笙的帐篷。
"这么晚你要起程?"罗笙与焕扬边吃着观棋弄来的酒菜边闲聊。
"这次我来实在是不放心你,并没有惊动其他人。今天子岳的话想必对你撼动颇多,静扬对你怎样,你也是知道的。别太过勉强自己,记住,你是罗笙,不是我的笙笙也不是静扬的笙儿。你,只需跟着自己的心走。"
罗笙点点头,迟疑的问出闷了许久的问题:"焕扬,你对我......是怎样的?"
"我等你的选择。不管如何,能在笙笙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即便是朋友也无怨。"
罗笙感动,鼻子发酸呢喃着:"焕扬,焕扬......"
伸手把罗笙揽进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笙笙还小,我等得,静扬也在等。放下这些牵牵绊绊的儿女情长,我只愿笙笙能展翅翱翔。"
罗笙终于泪下,朦胧中,焕扬温暖的嘴唇轻轻的贴了过来,两副唇舌勾勾连连的汲取着彼此的依恋。
一吻难分,终有尽时。
相互抵着的额头,罗笙灿烂的笑了出来。
"焕扬,我要飞的高高的,我要做最好的。"
"我的笙笙永远都是最好的。"焕扬浅笑,"只要不耍你那罗氏泼皮。"
送走焕扬,罗笙不急回帐,只是信步游走。
感觉身后有人跟了来,一回身,竟然是蓝照影。
"罗兄,还在气照影么?"
罗笙这才想起来,已是有月余没有见过他了。
"怎会?照影不要乱想。"
"那甚好,照影预备了薄酒小菜,还请罗兄一聚。"
第二十一章
做回翔龙卫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不必早起。
"唔......弓藏弓藏,我头疼的很。"抱着被子缩在榻上,罗笙可怜兮兮的小声叫着。
"活该,喝那么多不疼才怪。"话是这么说,弓藏早已端来解酒汤水。
飞鸟轻轻扶起罗笙,着他靠在自己身上。弓藏吹凉了一匙药水没好脸色的递过去。
"苦......"罗笙皱起眉毛,突然觉得胸闷忍不住拍打几下。
观棋托了一小碟糖浸果子站在一边劝着:"一口气灌下去就是了,也不会觉得那么苦。喝完吃点果子解了嗓子里的药味就好了。"
罗笙依言一口气喝下,但觉胸口压抑的紧,头晕眼花的"哇"的一声,喝下的汤水全数吐出。
弓藏原本还一脸"你活该"的表情,但见罗笙面色苍白呼吸紊乱,神色立时紧张起来。一把抓过罗笙的手腕号脉。
观棋等人大惊,紧张的看着弓藏越皱越紧的眉头。
"飞鸟,快去我药箱里把甘草、金银花、犀角、黄芪、远志都抓一大把来。不语速速去司务那里寻杯牛乳。观棋去军医营问有无参附汤,有的话要一盏。快快快!"
那三人早一听吩咐飞身离去,弓藏惊慌的从怀中摸索出一只小瓶,倒出一丸药。
此时罗笙已是呼吸困难,手脚麻木。
"少爷~~少爷,快把药吃下。少爷?少爷!"
观棋第一个赶了回来,听到的是弓藏慌张的带着哭音的呼唤。纂着帐帘的手不由得狠狠一握,什么人要加害少爷?好歹毒!别让我拿着!
罗笙中毒的事很快传遍了军营,孟将军和两位偏将都来罗笙的营帐探望。
言子岳放下罗笙的手腕,"你们四个谁懂医理?"
"回偏将,小人略知一二。"弓藏恭敬的回道。
"依你之见,你家公子所中何毒?"
"看公子态度应该是被人下了乌头毒(注释1)。但公子是一宿醒来才发的病,乌头之毒性,中毒者不出一个时辰即陨命。昨夜公子并无外出,我等也一直与公子同住。是以,小人推断,公子应是中了‘雪上一枝蒿'(注释2)。只不明白为何公子反映如此剧烈。"
言子岳点头,"你所言不差。以前曾遇士兵于春季每每涕流不止,严重或体热呓语,神智混淆也是有的。我已吩咐军医营熬煮参附汤(注释3)。"
说罢又从袖中拿出枚药丸,弓藏鼻子最灵,凭那淡淡香气已知必是解毒疗伤的圣品,一时间竟激动的跪倒在地,只拿一双眼睛热烈的注视着。
言子岳面色古怪的一笑递给弓藏,"看来你是知道这是什么了。好生伺候你家公子吧。"
"谢偏将。"观棋等人纷纷跪倒。
孟将军下令着人调查罗笙昨日所食用的所有饭菜汤水,又简单安抚了几句才与其他人离去。
观棋小心捏着罗笙的下颚,助弓藏把捻碎了的药丸喂他服下。
"我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包庇那个蓝照影,不许我说出昨夜那家伙请他喝酒的事。"弓藏紧皱着眉压低声音说道。
这是罗笙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少爷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观棋一直坐在榻边拿着一块手巾轻轻为罗笙抹着汗水。
"照我说,就应该偷偷把那蓝照影拿了来,一顿鞭子下去,容不得他不招。"飞鸟面色阴暗,一双眼睛里闪来闪去全是恶毒。
不语默默的摇了摇头。无言。
正在四人静默时,帐帘又被掀起。一个模样清秀的随从恭敬的一揖:"我家主人来探望罗公子。"
语毕只见聿腾和左渊双双进来。
飞鸟面色一寒,一步抢在罗笙榻前,"我家少爷还在昏迷,二位的心意在下替少爷谢过,人多气杂,还请二位回吧。"
聿腾面色一冷,待要呵斥几句却被左渊拽住了衣袖。
"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这是我父亲军营中所用驱毒药品,不知能否有助罗兄病情。"左渊说着从袖口内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盒递给飞鸟,又仔细看了几眼罗笙的脸色才轻手轻脚的偕聿腾退了出去。
聿腾一出帐门便拉下脸来,左渊知道他是气罗笙的小厮那几句抢白,也不劝慰只随他去就是了。
这小兄弟别看动辄摆出个凶神恶煞的脸色,但心却是极好的。自上次遭遇狼群之后,不难看出聿腾对罗笙印象改观不少,更在与其他公子言谈后觉得罗笙万万不可能是那传言中凭色侍人的人,更不用说那些小厮自士兵那听来的罗笙的诸多事迹。
所以,今天自己一提出要去探望罗笙,这小子马上贴了过来。
正想着,就看不远处范近亭神色古怪的在和小厮嘀嘀咕咕。
也是自上次狼群一事之后,左渊对范近亭冷淡了不少。每每有人提及罗笙,这姓范眉眼都颇为古怪,眼睛里闪来闪去,说不清是什么。所以,左渊心里多少有点看不起他了。
走的近了点,隐约听到草药名字出没在他们的对话中,左渊眼神一冷。难道是他?
这时罗笙的营帐内却来了位出人意料的角色。
注释1:乌头,毛莨科植物,多年生草本,一般指的是川乌头,还有草乌头。乌头含有多种生物碱,次乌头碱、新乌头碱、乌头碱、川乌碱甲、川乌碱乙(卡米查林)、塔拉胺等。
乌头碱的毒性表现为:
1、可突然加快心率、引发心率紊乱,解剖证明死于乌头碱中毒者的心脏收缩如桑椹状。
2、可扩张血管,迅速使血压下降。
3、影响肾上腺的活动,特别是能显著的降低抗坏血酸的含量。
4、抑制中枢神经,呼吸中枢。
中毒表现为:呕吐、腹泻、昏迷、肢体发麻、呼吸困难、脉搏血压体温下降、心率紊乱。
古时的标准军用毒药,涂抹兵器,配置火药,关公刮骨疗毒就是疗得乌头的毒.
注释2:雪上一枝蒿又称短柄乌头。附子是乌头(特指川乌头栽培品)的旁生根,也叫子根。
附子的毒性同乌头,但比较弱,只不过它是一味常用药,所以中毒情况也较多见,但是很少有死亡的。一般的附子中毒多有患者本身因素在其中,比如有过敏体制什么的,只要抢救及时不会有危险的。
注释3:参附汤。是中药中最后的急救手段,用来调命的。但那个东西不能急用,需要久煎,所以历代包括现代的中医院就只能整天煎着那么一锅。
第二十二章
"你来做什么?"还没等飞鸟发飙,竟然是不语跳了出来。
擦楞楞一声响,不语随身的软剑已经横在了蓝照影的脖子上。黑黢黢的眼睛盯的他全身冰冷。
观棋一愣,这样的不语是没见过的,看来真急了。其实他也怀疑是蓝照影所为,但其一,这里是军营,即便真凶是他也容不得他们这些小厮胡乱作为。其二,若另有奸人,看少爷平日里与这蓝公子很是亲近,万一弄僵了,里外都不好交代。
一错身,手上使了巧劲儿,竟生生压下不语。
"蓝公子受惊了。我家少爷为奸人下毒,现下正处昏迷。我们一众下人实在是心绪混乱,或有得罪之处只请公子不要责怪才是。"
蓝照影面色微白,探头往罗笙榻上张望了几眼,长长的睫毛飞速垂下,叫观棋无法看清他的眼神,嘴角微微颤抖着。"那,那我改天再来。"
弓藏看着他挑帘,突然言辞恳切的问道:"蓝公子请留步,我家少爷时常赞公子药理高明,不知道公子可知这毒该怎么解才好。我等现在已是毫无头绪,还请公子点播,权当我家少爷与公子平日里交情一场了。"说着双目含泪,竟跪地不起,只拉着蓝照影的衣衫下摆不肯松手。
蓝照影大窘,面上一红,急急的说:"这雪上一枝蒿也不是什么剧毒,调养几日便好了。不过用些甘草、金银花等寻常驱毒草药煎煮了早晚各服一碗。"
"如此,那在下替少爷谢过。"弓藏送开了手。
缓缓从地上站起,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蓝照影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身影。一丝狠毒爬上嘴角。
转过身,弓藏的神色吓了其他三人一跳。
"就是他!"
"何解?"
"哼!"弓藏抄着手神色无限鄙薄的说:"这雪上一枝蒿本算不得是毒药,毒性虽与乌头相同但药效要弱上大半。一般人即便是吃上些也无妨。但少爷体质特殊,估计是对乌头一类的草药极为敏感才至昏迷。时才咱们拿的那些个草药汤水全是医治乌头毒的,何来这姓蓝的一口便说出雪上一枝蒿的名头来?他又没有替少爷把过脉!"
观棋、不语、飞鸟三人神色均是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