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明霄黯然神伤转身而去的身影,景生忽觉心如刀割,他快步赶上前去,从身后搂住明霄,“阿鸾……阿鸾……是我不好…
…是我乱说话……惹你伤心了……我我……我对你情有独钟……绝无二意……天地明鉴!”他混乱而焦虑地软声诉说着,生怕
怀中的人儿再次绝尘而去,
“阿鸾,那天半夜你突然离开夏阳,我一大早赶去你的寓宅却已人去屋空,我们不是说好第二天再见的吗,这些日子,我……
我想你简直要想疯了……阿鸾……求你原谅我……那璎珞项圈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已收下了呀……我们……”
乍然听到身后人这热切焦灼的诉说,明霄只觉五雷轰顶,甜酸苦辣咸,五味齐涌,一下子猛冲上胸口,他倏地反转身揪住景生
的襟口,近乎凶狠地低吼着:“你……你倒真做起强盗来了……你是打算着就这么强抢将你的后宫填满吗?”
——天呀!明霄只觉头疼欲裂,他……他到底是华璃还是景生?
景生也呆怔如塑,他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竟将那晚之事就如此宣之于口,更没想到明霄会是这种反应,那晚……那晚他明明对
自己情深意切……此时……此时却又如此苛责……难道……难道他那晚真的将自己当成他人了吗?一想及此,景生也急红了眼
,他反手握着明霄的双臂,毅然答道:“我将来不会有什么后宫,我希求的不过是一位心心相印的伴侣,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不应强求你,但若是重新来过,我可能还是会那样做,为了你,就是变成强盗我也在所不惜!”
“你——!”明霄望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眸,听着他近乎癫狂的痴心妄言,冷硬如冰的心渐渐消融软化,但又觉得他荒唐莽撞,
更恨他与鸾生所谓的过往,虽哭笑不得地想原谅他,又……又绝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你……你还有理了……如此振振有词……看来是贼心难改!”明霄松开他的襟口,手掌抵在他的胸前欲将他推开,却不料被
景生反手紧紧地攥住,
“我也就是为了你变身强盗罢了,这一生一世也只是为你,怎么样都心甘情愿!”景生的声音里充满着骄傲和热烈,仿佛只有
如此才能表达他渴切的爱恋。
“即是如此,那我现在就命你放开我。”明霄故作冷淡地说着,眸光一挑便看到那家伙眼里像燃起了火,灼热而狂野,不禁心
里微颤,更加用力地撤身后退,可惜双手仍被他紧握着。
景生哪容他再躲,双臂翻转一把抱住明霄抵在树杆上,“阿鸾……除非我死……不然我不会再松手了……”说着便低头倏地吻
住明霄的唇角,近乎狂猛地舔舐啜吻着。
明霄眼前一暗,想摆头拒绝却哪里有半分力气,慌乱地张嘴欲喊,却不料被那舌头趁势闯过了齿关,急迫而灵动地在他口中翻
搅吮吸着,
“唔……鸾……真真想煞人了……”景生迷乱地轻哼着,刚想加深这个吻,就在此时,一声惨呼猛地传来,“爷,不好了,泰
雅殿下被水王蛇咬了!”
景生一下子停下动作,胸口仍在急促地起伏,手臂一圈将明霄护在胸前便向河边急纵而去了,明霄也是呼吸不畅,事发突然,
他只觉心跳如鼓,头晕目眩。
两人才来到河滩上就见泰雅跌坐在水边,左小腿的裤腿卷至膝盖,一半肌肤已变为紫黑色,他的面色青白满额冷汗,泰雅一见
景生便奋力拔出腰间短剑递了过去,
“陛……陛下……你……斩断……斩断我的腿……”泰雅嘴唇哆嗦,声音破碎,即将陷入昏迷状态。
景生大骇,但又别无他法,水王蛇是北方内河流域中最歹毒的水蛇,此时就是斩断泰雅的伤腿恐怕都难以挽救他的性命了。明
霄心中一凛,咬紧牙关,走上前接过短剑,毅然拉住景生的左手翻过他的手掌,将剑尖抵在他的掌心上,
“青鸾殿下,你——”愁眉苦脸同时惊异地大叫。景生摆摆右手阻止他们的干涉,凝目注视着明霄,见他轻巧而坚决地用剑尖
在自己的左掌心划开一个小小的十字,赤红的血珠儿一下子冒了出来,景生微蹙眉头,倒不觉得如何疼痛,而是……而是有一
点恍惚……好像……好像什么时候自己曾经这么做过。
“景生,请将你的左掌覆在泰雅左腿的伤口上,并同时运功气走周天。”明霄冷静地吩咐着,竟直称景生而非陛下,他的语气
宁定而不容置疑。
景生毫不犹豫地按照明霄的提示行动起来,他盘膝做好,脑中似有灵光闪现,他将左掌心的十字伤口贴在泰雅腿上的三点乌紫
上,随即便闭目运功。愁眉苦脸已骇异地说不出话,理智叫嚣着催促他们上前阻止圣上,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无论如何
都无法挪动,只能眼睁睁地呆视着这诡异的一幕。
明霄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景生,心跳如急雨,他忽然后悔让景生冒险,——万一,万一他现在的体质已不具备万毒不侵的能力
,那……那将如何是好!明霄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尽失,简直比泰雅的面色还要差,脑中猛地闪过刚才在树林里景生的那一番话
:——除非我死,不然我不会再松手了!不!不!明霄在心中狂喊着:‘若你真的因此而亡,这一次我绝不独活!我绝不会再
与你隔着碧落与黄泉!’
就在此时,泰雅低哼一声睁开了双眼,面色渐渐恢复正常,当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时,便震惊地挣扎起来,口中喊着:“不……
不……陛下……”
明霄上前用力稳住他的身体,沉声说道:“镇定,泰雅,陛下在为你解毒疗伤呢。”
愁眉苦脸摒声静气地注视着万岁爷,见他不禁面色如常,双颊竟还隐隐泛起一丝柔和的光晕,如霞似绯,异常明丽,愁眉苦脸
看得呆了,眼光一转望向万岁疗伤的手掌,不禁更是大吃一惊,只见泰雅殿下受伤后变得紫黑的小腿已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血色
,那妖异的毒色正退潮般向伤口处涌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泰雅伤腿的肌肤已完全恢复了正常。
愁眉苦脸和明霄齐齐深吸口气,因太过专注,屏息时间过长,他们都感觉有些窒息,泰雅一动不动,虽仍然万分惊讶,但他似
已明白陛下的所作所为,于是就静默地配合。
景生只觉左掌处如热泉涌流,汩汩然随真气运行于四肢百骸,周身各大穴道,最后汇聚于丹田如百川入海,澎湃激浪瞬间化为
气海微澜,全身却如沐浴金阳,和暖清朗,他轻呼口气,收回左掌,微笑着睁开眼睛,凝视着他的众人俱是一惊,都恍惚地觉
得他的眼眸中似有宝光流转,华彩无双。
“泰雅,你此时感觉如何?”景生开口问询,眼光看向他的左腿,发现腿上除了留有三个针尖儿似的伤口,已再无其他异常,
泰雅竟已完好如初了,景生举起左掌细细查看,那刚才还血珠涌流的十字伤口已然愈合,只留有一个淡淡的十字印痕,此时也
已微不可察了。
“阿鸾,这——”景生惊疑不定地望向明霄,发现他也正凝视着自己,眼眸间凝着一层雾气。
“别问我为什么,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明霄淡声回答,心里却感动莫名,——即使你永远都想不起来,又有何妨,就让我
做你的大脑,帮你记住我们所有的过往!
“陛下,你今日舍身救了泰雅,泰雅必竭尽所能报答陛下的救命之恩!”此时泰雅已俯身跪倒,双手合十深深叩拜。
景生立刻趋身向前扶着他一起站了起来,“你是大夏尊贵的客人,在此遇险已是朕的过失,千万不要再提报答一事了。”
泰雅还欲再拜,却听明霄在一旁嗬嗬地笑了,“快别客气了,他是做主人的,理当救助宾客。”
——得!愁眉苦脸齐齐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儿,——青鸾殿下这话儿说的,怎么听怎么像是已经当了万岁爷的家了!
景生却觉得喜气洋洋的,刚才在林中时的争执疑虑似乎已随着蛇毒一起埋入了气海,除了淡淡的影子已消失无踪了。
“朕来烤鱼,这会儿真是饿了,连那条蛇一起烤上,吃了大补!”陛下一声令下,众人这时才发现那条水王蛇已被一枚银簪钉
在了七寸上,回头一看发现愁眉乌发披散,愁眉见大家都盯着他看,不好意思地笑了:“刚才太急,拔下簪子就打蛇了。”
“好准头!”明霄衷心赞扬。须知那水王蛇在水中犹如鬼魅,行动灵异无比,须臾间一簪命中七寸当真不容易。
“谢殿下夸奖,比起殿下刚才杀熊时的雷霆一击,愁眉这个真是雕虫小技。”愁眉笑眯眯地弯腰行礼,——此时不溜须(拍马
)更待何时!看情形这位殿下迟早要代表陛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景生笑眉笑眼地看着他的下属,表示赞赏,随即又眉头微蹙,遗憾地说道:“刚才的那只熊可惜了,应该将其熊胆取出,正好
给阿鸾补眼睛。”
明霄的脸上倏地飞起红云,渐渐飘向耳根儿,连耳珠上都晕开一丝淡绯,“咳咳……陛下别光顾着说了,我们可都等着你的烤
鱼呢。”
景生听了这话更是心花怒放,叫上愁眉苦脸挽袖子准备下厨,只为了能得到阿鸾的青睐,他准备好好上演一出厨神!愁眉和苦
脸都在一旁腮帮子发麻,今天总算体会到小秦陪着爷做酥醪时的为难劲儿了,——哎哟,不知一会儿要被逼着吃掉多少烤焦的
鱼!
明霄不理会他的卖力表演,恍若不觉地淡笑着瞄他一眼,便转身拉着泰雅回到缓坡之上,在温暖背风之处席地坐下,眯着眼享
受春日山间的阳光。
“我……我怎么总觉得陛下就是花儿呢……这是我的错觉吗?”泰雅犹豫了片刻,终于谨慎地开口问道。
明霄没有扭头看他,依然仰着面孔沐浴着阳光,轻声答道:“他是花儿,也不是,他中有花儿,花儿中却无他。”
泰雅凝神默想,也似渐渐明白了这其中的奥秘,——此事太过神秘,确实是不能说,一说便是错。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清朗的吆喝从缓坡的另一侧传来:“午膳已备好,请两位殿下入座。”
明霄和泰雅听了相视一笑,心中却都不由得万分感叹,——这位陛下,时而大气磅礴,时而狡黠幽默,时而纯真爽朗,时而凝
肃深沉,其用心之深,用意之神,用情之真,天下无人能敌,幸亏今生与他是友非敌!
明霄和泰雅来到缓坡另一侧的‘膳桌’前凝目一看,一下子都愣住了,只见绿草茵茵的坡地上铺着一块大方毯,此时毯上已摆
满了大而绿的阔叶,浓绿的叶片上摆放着金黄色的烤鱼,和各色梅子浆果,饱满鲜明的颜色衬得这野外的‘膳桌’格外活泼怡
然,阔叶间竟还放有几个黄杨木制的小酒盅,奇巧朴拙,
“野外条件简陋,实在不成敬意,请两位殿下不要介意。”景生站在一边,紧张地盯着明霄,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不如意。
明霄死忍住不笑,故作矜持地点点头说道:“昨晚陛下许诺今天做东,虽在野外,但却是陛下亲自烹制的,殊为可贵,咳咳…
…那我就不客气了……陛下……泰雅殿下请……”明霄略谦让了一番便率先盘膝坐下。
景生见他大方从容,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刚才树林中他们之间的分歧纷争其实并未解决,不过是他情急之下强吻了人家罢了,
结果还被毒蛇之事半途打断,青鸾对他的态度到底如何,景生实在没有把握,所以刚才烤鱼之时他总有种错觉,好像被穿在树
枝上架到火上烤的是他不是鱼!
大家纷纷在方毯边坐下,连愁眉苦脸都毫不拘束地陪坐一旁,泰雅看着摆放在阔叶间的竹筷不禁一愣,“陛下想的倒真周到,
连餐具都准备好了。”
“是他们想得周到。”景生指指愁眉苦脸,“不过,我倒是带了酒。”说着就变戏法似的捧出一个牛皮酒囊,“阿鸾来试试这
个葡萄酒。”景生边说边打开酒囊盖子,分别在他们面前的木质酒盅里斟满酒,“可惜不是玻璃杯,看不出酒色,这可是好年
份的上佳西夷葡萄酒。”
明霄皱皱眉,一下子看到他拿着酒囊的手指上有些红痕,不禁急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愁眉一下子便听出青鸾声音中的焦虑,眼珠一转,立刻哭丧着脸说道:“唉,别提了,爷为了这烤鱼可受罪了,不知被烫伤了
多少处。”
“可带了伤药?”明霄心疼地问着。
此时景生也已察觉了他的关切,便故作痛楚地摇摇头,“没有,烫伤药没带,不过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很痛呀。”
明霄一听便瞪了他一眼,狠声低喃着:“怎么做事越来越笨,小时候倒比现在灵巧,烤个鱼也会烫伤!”脑中急速运转,想着
怎么给他治伤,忽然灵光一闪,明霄的脸上腾起热浪,但又实在别无他法,咬咬牙,低头从腰上的绣锦荷包里摸出一个翡翠小
瓶。
“咦!这不是——”景生看到他手上的物件儿,惊咦出声,还没说出下文,就横遭明霄凶狠眼神的拦截,立刻便咕嘟一声将后
话咽下了肚,胸腹间却慢慢升起暖流,——这玉簪花瓶……阿鸾……竟一直带在身边。
“嗯……里面……里面还剩了一些玉簪花油……如今先将就着用吧。”明霄的声音低弱蚊呐,只有与他并坐的景生能够勉强听
清,心里便突突地热跳起来。
明霄利索地为他烫得斑斑点点的手指涂上玉簪花油,众目睽睽之下,只觉心慌意乱,眉梢眼角都渐渐染上绯红,春色浓浓。
泰雅看出了他的窘迫,便笨拙地使用竹筷夹起一片烤鱼放入口中,立刻赞赏地笑道:“陛下烧炙的烤鱼非常美味,好像……好
像和我曾经吃过的很相像。” 泰雅和小花儿相识后也曾多次野炊过,当然熟悉这种风味,此时再次尝到,不觉心里感慨万分。
明霄本欲将翡翠小瓶还给那贼强盗,但,当着这么多人,他又羞又窘,只得又将小瓶收进了荷包,一边掩饰性地端起木质酒盅
,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唔,好酸!”一尝之下,明霄蹙眉咧嘴,立刻放下酒盅。
“你……你这酒莫不是放坏了吧……味道真古怪!”明霄大为遗憾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