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阳光————满座衣冠胜雪[下]

作者:满座衣冠胜雪[下]  录入:04-21

老于老秦都是做房地产的大老板,最近在海南套住了不少资金。不过他们都实力雄厚,总有办法解除困境。因此倒也洒脱豪爽。他们身边都跟着个美丽的小女孩,大概也就是20岁刚出头的样子,穿着小背心牛仔短裤,露着浑圆的胳膊腿,戴着细细的金项链金手链金脚链,胸脯饱满,腰肢细细,皮肤被晒成浅棕色,头发剪得短短,嘴唇红润,牙齿雪白,真是青春洋溢。

两个女孩子很大方,当着其他人的面与老于老秦打情骂俏,各种略带粗口夹杂着淫猥的话熟极而流地滔滔而出,丝毫不见一点避讳。
老于50余岁,已经瘦成了人干,老秦则胖胖的头发已谢了顶。两人边大口吃饭边嘻嘻与他们调笑着,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程远看解意坐得远远的,便轻声碰碰林思东:“瞧,像这样两个小美人陪在身边,日子不也一样好过。你看你们两个熬得,个个都瘦得像鬼一样。”
林思东瞟他们一眼,无动于衷地说:“这种小孩子,要来干什么?最多上上床罢了。跟她们连话都没有什么可说的,场面上更加带不出去。”
程远微笑:“还是可以用一用嘛,让小解休息休息。”
“你个王八蛋。”林思东笑骂。“小解一直在休息,不用你来操心。拿来用一用的人当然有,你知道我不喜欢女人,不过用过以后我根本记不起他们长的什么样子了。我现在担心的是小解的精神状态。要不然你去试着劝劝他。”

程远欣然从命:“好,我试试吧,可不敢保证有效。”
饭吃完了,他们扔下碗,上了3楼。解意顺手操起酒瓶酒杯跟上去。
4个男人在客厅里摆下战场,程远的马仔赶快倒上茶来,然后退下楼去。
解意坐到会客室的沙发上,自斟自饮,懒洋洋的,脸色青白。两个年轻女孩子正嘻哈笑闹着四处乱窜,声音如银铃一般,明媚而佻达。
解意看着窗外阳光灿烂,心里一片空白。
外面隐约听到程远揶揄的话:“老于,老秦,那两只小雏鸡只怕从你们那里弄走了三、五十万了吧?”
两个男人打着哈哈。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索性躺到沙发上,这次很顺利地睡着了。
林思东心神不属,连输一圈。他叫了两声“小解”,不见回答,立刻起身去看,见他已睡熟,这才松了口气。
“老程,”他出来轻声问。“你有没有薄被?”
程远去卧室拿了条毛巾被出来递给他,看着他小心地盖在解意身上,想取笑两句,却在此时看到他脸上现出罕见的缠绵温柔的神情,再看看睡在沙发上显得安恬而又蠃弱的丽人,有些感动,便忍住了到口边的话。

解意的轮廓因消瘦而更见深刻,此时苍白的脸上满是慵倦,尤令人疼惜。
他此刻正在诸多噩梦中挣扎奔逃,觉得经过了漫长的拚搏终于醒来,却更累了。他坐起身,看看表,只睡了半个小时。真是长日难竟啊。
耳边传来两个小女孩的窃窃私语声,听真了,竟是在讨论两个男人的床上工夫。
解意失笑。现在的女孩子,多么干脆,完全不把这类事当真,几乎可以当众表演。他自己却是根本说不出口,多么狷介。这就是代沟吧。
两个女孩看他醒了,立刻亲热地移过来,与他攀谈起来。他们当他是林思东较为重视的固定情人,认为他虽然貌美,到底年纪大了,能够让林思东这样的大老板刮目相看,当然是手段高明的缘故,因此诚心向他请教。

“哥哥贵姓?”听得出来他们仍很天真。
解意极力提起精神,但眼睛仍然睁得很吃力。“我姓解。”他说。
其中一个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来递给他:“解哥哥很累吧?来,抽一口提提神。”
解意此时对什么都淡得很,拿起烟点上。
左边的女孩子夹着烟的手一指右边的女孩说:“我叫阿玲,她是阿秀。”
解意客气地点头说:“你们好。”
两个女孩子都已脱掉了鞋袜,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手指甲与脚趾甲都涂着鲜红的甲油,骚媚得不得了。
解意只是笑,烟顺着喉咙口进入肺部。他感到熨帖无比,有些神情恍惚。
“解哥哥跟着林总多久了?”阿玲好奇地问。
解意只得笑:“有些时间了。”
阿秀羡慕地说:“林总对你很好吧?”
“我不清楚。”解意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生活中,所有的人都有一种起码的质素,知道不窥探朋友的隐私。他从不与不懂事的人来往,尤其是小孩子。
阿秀继续以熟络的口气说:“看得出来,林总对你很好呢。哎,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不太多,够用。”解意淡淡地答道。
“你住在哪里?是林总那里,还是他送了你房子?”阿玲十分起劲。
解意笑笑,看看烟,神情更加迷茫:“这烟是什么牌子?抽起来很舒服。”
林思东似乎在外面听见了,心里一紧,立刻冲了进来,看见他手里的烟,劈手一把夺过,回手就给了阿玲一个耳光。
外面的3个男人都进来了。
解意淡淡地看他一眼,起身就走。
林思东怒道:“老于,你的妞爱吸什么我不管,不过她若来害我的人,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阿玲已吓得哭起来。老于上前去,也是责备的口气:“你这个孩子,自己吃就算了嘛,怎么乱给人呢?”
解意走出别墅门,上了车。正欲开走,程远已追了出来。他攀住车门,神情恳切地看着他。
解意想了想,开了门。程远坐上车来,把门关上。
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林思东到三楼阳台下往下看,见车并没有开走,且程远坐在里面,便没有下去,只余怒未息地坐到客厅牌桌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阿玲怯怯地出来跟他道歉。他和蔼地对她微笑:“好了,我也是一时心急,别生气。”说着,他拉开麻将桌的抽屉,拿出一叠钱来递给她。
阿玲接过,开心地笑起来。
林思东看着她青春的脸,叹了口气:“阿玲,你这么年轻,染上这东西,一辈子就毁算了。下个决心,让老于送你到秀英,戒了吧。”
阿玲知道他是说设在秀英的戒毒医院,低下头,却不吭声。
老于只好说:“我送她去过两次,在里面倒是戒掉了,一出来又复吸。你知道这个环境,根本没办法戒彻底。”
林思东只好不说什么了,笑着洗牌:“来来来,我们3个先打吧。”
此时,程远看着解意毫无生趣的脸,轻声说:“你别怪老林粗鲁,他是为你好,那烟有毒。”
解意沉默半晌,说:“我知道。”
程远看着他没有一点欢容的样子,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呢?有多大的事也可以化解的嘛。我知道老林爱你如掌上明珠,你也爱他。两个人既然有感情,又有缘在一起,是很不容易的,怎么会闹到这个样子?”

解意转头向窗外,良久方说:“我累了。”
“是身体累还是心累?”
“都累。”
“为什么呢?其实你和老林满配的。”
“缘已尽,一方却一定不肯放手,如果是你你累不累?”
“我看不出来。老实说,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问题。”
解意回头,两眼无神。他的声音极轻极轻,似疲倦已极:“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爱,现在明白了。爱其实跟毒品没有两样,当时也许感觉腾云驾雾,神仙伴侣,醒过来后便清楚知道有害无益,然而却总是戒不掉。我现在想戒了,他却缠住了我,不肯放过。”

程远忍不住笑起来:“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你大概是累了,休息一段也许就好了。”
解意摇摇头:“已经病入膏肓了。有些大智大勇的人,譬如说你,索性把这种毒当生活调剂品,一直吸下去,死了拉倒。我却做不到。”
程远看着他无助的样子,不禁满心怜惜:“要不然离开这里一段日子?”
“去哪里?”解意茫然。
“我在成都买了块地,正在兴建大型商城,你去看看,替我设计一下。”程远温和地建议。“那里自古便是富商云集之地,可谓十里锦绣。人们生活悠闲,不喜争斗,到处是茶馆,随时坐满茶客。街上永远堆满了人,商场里永远熙熙攘攘。假日周末大家商量的都是到什么地方去玩。城外风景多种多样,人们生活多姿多彩。我很喜欢那里。你可以去渡个假,休息一下。”

解意微笑:“听你一说,倒象是世外桃源。”
程远也笑:“我觉得也是。很多外地人去了以后不愿意离开。那儿的人多秀气开朗,女孩子美丽热情。我都考虑把基地移到那边去。”
解意温婉地拒绝:“欢乐大厦正做到要紧处,离不开。以后吧,有机会一定去。”
程远拍拍他的手:“开心一点。林思东对我说,他这次误会了你,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他其实一直很后悔。相信我,他能那样说已经很难得了。凭他的实力,已经不必向任何人道歉,因为他输得起。他的脾气我也知道,想必你是很吃了些苦。不过现在既然误会已经消除,你不妨把过去完全忘掉,重新来起。”

“我已经没有力气从头再来一次了。”解意极目远眺,天空清朗无云,一碧如洗。他的声音平静,完全没有喜怒哀乐。
程远安慰地说:“没事,你只是太累,再过一阵就好了。”
解意沉默下来。虽然曾经与程远有过一度春风,但他们仍然只是普通的朋友,没有理由让他为自己的事操心。
程远看着他俊俏的侧脸,心里温柔莫明。“我知道林思东为什么不愿意放你离开。如果是我,我也不愿意。你太出色了。”他轻声说,想抬手抚上他的脸,但最终记起了自己“再不碰他”的承诺,只得垂下了手。

“我有什么好?”解意苦笑。“像里面那两个小姑娘,多么年轻美丽,明快爽朗,无忧无虑。他们涉世不深,也就没有什么大的企图,容易满足。只要稍加抚慰,便把你们侍候得无微不至。在虚伪的商场上混久了,只有这样的女孩子才能够提神醒脑。”

程远笑了,缓缓地说:“所以你很可爱,因为你总是看到别人的优点。那样的女孩子,不过只是解闷的工具,可是真正解闷过后,心里常常反而更闷。在海南,像他们那样没有大脑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一点都不稀奇。但你是稀有动物,人们总是酷爱珍藏别人难以到手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要猎杀大象、犀牛、虎豹、麋鹿的原因。”

解意一时怔住了,细思良久,这才轻轻轻轻地笑起来,带一丝绝望之后的洒脱与淡漠。
许多许多次,当林思东对他无比温柔体贴的时候,他也暗暗问自己可不可以像忘掉以前许多痛苦的境遇一样忘掉那一段噩梦般的经历。他尝试过,可是做不到。多少年了,他如此期待渴望着品尝到爱的美酒,可是爱情原来只不过是危险至极的毒素。

他生平第一次动了情,且决定赌这一记,所以完全不加控制,对林思东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一点没有设防。而林思东这次做得实在是太彻底了。他至今仍然能够清楚地记起那种心痛的感觉。那种震撼着每根神经的痛超越了任何肉体上的痛苦,将他的心绞得寸寸碎裂。他仿佛能看到自己一颗火热的心迅速变冷,然后结冰,然后砰然绽开,带着鲜红的血一块一块地掉落进不知名的虚空,再也无处寻觅。

太阳从容地隐进了蓝天,整个世界飘荡着淡淡的青灰色的暮霭,树枝间仿佛有轻烟袅绕。有微风从天末吹来。
解意推开车门,站到安静的马路旁。在这个晴朗没有一丝阴霾的天地里,他胸中只觉空荡荡的,不知该何去何从。
天地如此辽阔,却已无立足存身之地。
 
第四十一章
随着时间的飞逝,流火烁金的盛夏到来了。太阳无休无止地从头顶直射下来,似在试练人类的忍耐力。
除了已到饥饿边缘而不得不顶着烈日出去奔波的人外,大多数人都宁愿呆在室内。上班的人中午都不出来,叫了盒饭送到办公室,吃了后找个离空调近一些的地方睡一会儿。因此,饭后的时间,写字楼里特别静。

解意坐在办公室里,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假寐。
欢乐大厦的装修工程已进入收尾阶段,蒋涟和于明华对这部分工作驾轻就熟,他也就很少去了。
室内宽大的铁灰色的大班台上很干净整洁,靠墙处堆放着一堆卷宗和图纸,前面笔筒文具盒电话都放得疏落有致,色彩均为沉着的铁灰色。黑色的沙发放在浅灰的墙边,窗上挂着灰色的窗幔。整个办公室没有一点嚣张的味道,使来访者感到轻松适意。

屋里很静,只有空调极轻微的嗡嗡声。阳光被窗幔隔在外面,室内灯光柔和地轻洒下来,极佳地掩住了解意憔悴的脸色。
门轻轻被推开,林丽丽扶着她略带畏怯的母亲进来。厚厚的灰色地毯使她们的脚步没有一点声息。
走到桌前,林丽丽与母亲对看一下,没想到是这样的情景。他们都有些紧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叫醒对面那个“狐狸精”。
林丽丽看桌上反扣着一本薄薄的小书,书名是《花间集》,不由好奇地拿起来。翻过来,大概是那个女人正看到这一页吧,想着眼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去。
寂寞芳菲暗度,岁华如箭堪惊。缅想旧欢多少事,
转添春思难平。曲槛丝垂金柳,小窗弦断银筝。
深院空闻燕语,满园闲落花轻。一片相思休不得,
忍教长日愁生。谁见夕阳孤梦,觉来无限伤情。
年轻的少女一向不耐烦看中国古典文学,此时忽然瞧见如此优美的文字,一时呆住,反复咀嚼,忽有一种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遗憾。
解意疲倦地睁开眼,看见桌对面的两个人,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们是……”他站起身来。
林丽丽吓了一跳,顿时想起到这里来的原因,立刻扔下书,理直气壮地说:“我爸爸是林思东,这是我妈妈。”
解意眨了一下眼,困倦地绽开一个微笑:“哦,林太太,林小姐,请坐。”
林丽丽没想到他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正想发作,林太太已经坐到沙发上去了,她也只好跟过去坐下。
解意起身,温和地问:“喝什么茶?红茶?绿茶?还是花茶?”
林太太和蔼地说:“不用麻烦了。”
解意去拿杯子:“北京人一般爱喝花茶,就喝花茶好吗?”
“好。”林太太笑着点头。
林丽丽哼一声:“你倒是了解北京人,就会拍马屁。”
林太太喝止他:“丽丽,女孩儿家,说话斯文一点。”
林丽丽不服,又不好当着外敌的面与母亲辩驳,只好愤愤地一扭头,不理他。
解意将两杯茶放到她们面前,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轻轻问:“林太太,找我有事吗?”
林太太是个和气的妇人,明显的已有了老态,鬓边已见花白。她的衣着十分朴素,只无名指上戴了一个红宝石戒指,略见富态。她和善地微笑着说:“我听说老林有你这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解意一脸倦容,闻言欠欠身,说:“很抱歉。”
明显的,林太太喜欢眼前这个男子。他的外表十分英俊清秀,眉眼之间却没有一丝媚气,完全不是林思东以前混的那种轻浮佻脱的男孩子。出了电梯,一路过来,可以看出他不但有自己的事业,而且成就还不小。事实上,她宁愿自己丈夫的外遇是这样的人。

林丽丽已是按捺不住,一手指住解意,喝道:“妈妈,你还对这种贱人这么客气。”
“丽丽,讲点礼貌。”林太太不悦地说。
“他明明是男人,却来抢别人家的丈夫,根本就是个卑鄙无耻的人。我为什么要跟他讲礼貌?他跟那些站在马路边的妓女有什么区别?不过是高级一点而已。”林丽丽将来之前姨妈骂的话照样一齐端出。“变态,下贱,无耻……”

“丽丽。”林太太气得涨红了脸。
“妈妈,你太善良了。你还对他这么讲礼,他跟你讲过礼没有?明明你是爸爸的合法妻子,他凭什么插进来?还不是看上了爸爸的钱。”林丽丽满是鄙夷不屑。“不是吗?他跟那些男妓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的为了钱就跟爸爸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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