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解意一脸的兴趣盎然。“孙总还有什么更好的想法?”
孙明又思虑了半晌,方端起已经冷了的咖啡喝了一口。“解总,”他削薄的唇沾了几滴咖啡,在灯下闪着光。“400不是个小数字,像这样放在银行里就等于被套死了,又没有多少利息,其实你可以先拿这笔钱去做其他的项目……”他止住,又思索起来。
解意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只好微笑:“孙总,我也不想把这么一大笔资金套进去,可是这是你们公司要求的。不如你向你们公司老板建议一下,取消打质保金这一条。”
“当然当然,这我可以尽量建议。”孙明思忖着,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面一闪一闪地放着光。“解总,您这400万,其实可以做很多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替您仔细筹划一下。”
“谢谢。”解意好笑地靠到椅背上。“不过,目前这笔资金,我还是宁愿用来拿你们公司的这个工程。如果孙总愿意帮我的忙的话,不如我们尽快签合同。孙总那6个点的费用我们一定如数支付。”
“这样啊。”孙明又陷入了沉思。
解意感觉特别好笑。孙明这番话仿佛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着想,全然没有想到一切条件都是他提出来的。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是有些奇怪,完全不像一个老练的生意人。
孙明反应过来,看着在柔和的灯光下耐心地等着他开口的男子,忽然说:“解总很漂亮。”
“谢谢。”解意客气地欠欠身。
“解总有家了吗?”孙明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暧昧的期盼。
解意抑制住心里的不悦,点点头:“有了。”
孙明一脸的遗憾:“真可惜。”
解意只好谦逊地一笑:“我是个平常的人。孙总的夫人一定很出色吧?”
“我已经离婚了。”孙明说。“我老婆一点也不了解我。”
怎么又是如此滥的借口?解意暗笑,脸上作同情状:“那孙总实在太不幸了。不过也好,海南美女如云,说不定孙总这下因祸得福呢?”
孙明果然一副凄凉的神情:“唉,在海南,哪里去找真感情呢?”
解意微微一哂:“我看今天姚小姐和李小姐都不错,随便哪一个都是很好的贤妻良母呢。”
孙明长叹一声,很一言难尽的样子:“素质太低。”
“慢慢培养嘛。我看她们跟着你都还是很听从你的,这就可以好好栽培一下了。反正在海南嘛,先有个人混着也好,至少不寂寞。”解意言不由衷地温言安慰。
孙明垂着头,好不容易抬起眼看着解意:“解总,其实我跟她们没什么的。那个姚晓莉,是我在名流俱乐部里碰上的。她愿意跟我学些东西,我就带她出来,让她到我们公司上班了。至于那个李蓉,是小姚的老乡,从家里跑到岛上来投奔她。她自己还顾不过来,就带来见了我。我也是心软,就让她一起到公司里上班了。”
解意听他安插一个人这么容易,倒也佩服。这年头,想在竞争激烈的私营公司里,安插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还真不容易。
“你们卢总很信任你吧?”解意问,借机岔开了话题。
孙明立刻兴奋起来:“当然,我们卢总对我是非常信任的。卢总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人,雄才大略,而且肯放权给有能力的下属。这个工程这么大,卢总都让我一个人总负责,另外派了几个工程部的人,都只是来协助我。”
“那么具体的合同是不是由你来签呢?”解意边问边招手叫服务小姐过来,再要一杯咖啡。
孙明得意洋洋地说:“当然是我来签。”
“哦。”解意感兴趣了。“你们卢总给你写了法人委托书了吗?”
孙明一怔:“还要法人委托书?”
解意简直忍不住想挖苦他两句了。这么大一个公司的副总,连这个基本常识都不懂,还可以混下去,真是匪夷所思。
优美的钢琴隐隐地传来,不绝如屡,让人闻之顿时心平气和。
解意想想自己手下的人,也是各有所长,却都不是全才。说不定孙明在某些方面十分有才华而自己只是感觉不到而已。卢玉敏看上去并不愚蠢,那么既然委孙明以重任,一定有他的道理。
思及此,解意心意顿平,耐心地继续给他解释:“你不是公司的法人,如果你代表公司与我签协议,在法律上是不成立的。如果你有法人委托书,那么这份合同在法律上就站住脚了。所以,如果是你和我签这份合同的话,一定要有法人委托书。”
孙明立刻懂了,连连点头:“这个没问题。”
“好。”解意笑问。“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签呢?”
孙明一愣:“解总真是名不虚传呐。”
解意爽朗地笑起来:“哪里哪里?改革开放嘛,不是说要‘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吗?人家有深圳速度,我们也来个海南速度,不好吗?”
孙明也笑了:“这样吧,明天我到公司以后,和我们卢总研究一下,再通知你。”
解意点头:“好。孙总看要不要约你们卢总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沟通一下?”
孙明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我们卢总既然全权委托我,就不需要再打扰她了。”
“确定不要?”解意有些纳闷他的工作作风。
“真的不要。您知道,我们卢总因为是女同志,一向不喜欢出来应酬。”孙明的脸微微有些泛红。
解意只好耸耸肩:“好吧,就听你的。那我明天就静候佳音了。”
孙明尽量郑重地说:“我一定努力。”
解意忽然又说:“另外,我想看看你们那个工程的蓝图。”
孙明又一愣,赶快说:“有有有,明天就可以给你们看。”
解意这才满意了。没料到事情这么顺利,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他告辞出来,上了车,对着漆黑的夜空,忽然静静地笑起来。程远,你进行得如何呢?
泰华酒店的咖啡厅里,孙明沉思了一会儿,起身用吧台上的电话打了出去:“老黎,一切顺利。这个解意很敏感锐利呢,我差点就应付不过来了。”
黎云安略显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喂,老孙,现在怎么样?”
“我看他一点都没有怀疑,不如趁热打铁,赶紧搞定,免得夜长梦多。”
黎云安考虑了一会儿,果断地说:“好,这样也好,你抓紧进行吧。”
孙明犹豫了好一阵,有些忸怩地问:“你们解总实在是很年轻漂亮。他说已经有家了,是不是真的?”
黎云安嘲笑地说:“你别在那里做大头梦了。人家的情人是欢乐集团的老板,你有什么资格跟人家比?况且,你也喜欢男人的吗?我倒不知道。”
“真的?他的身价那么高啊?”孙明有些吃惊也有些忸怩。“我还是喜欢女人多一点,不过你们解总长得真是比女人还漂亮。”
黎云安哼了一声:“好了,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按着我的计划去做。大家都早点弄些钱放在手上,也放心些。现在在海口,钱是越来越不好挣了。”
孙明连忙称是:“好的,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可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行了,就这样吧。记住,少做梦,多做事。”黎云安迅速地挂断电话,显然有人进屋了。
孙明叹口气,对着早已冰凉的咖啡发起呆来。
第二十五章
今日是个难得的阴天,人们仿佛都松了口气,终于知道炎热已渐渐过去,将要进入凉爽惬意的冬季了。沁人心脾的清凉的海风毫无阻滞地迎面吹来,使每个人都感到特别的愉快。
马上就是元旦了,紧接着就是春节,人们正陆陆续续返回家乡探亲,路上的人和车都不再那么多,走在街上,有种清爽的感觉。
早早的,黎云安便打扮停当,坐上花车前去解意的别墅迎接新娘。
杨羚的父母兄弟均从大陆赶来,见了他几面,一起吃过两顿饭,对他也说不上满意不满意。他的外表的确不怎么起眼,但谈吐却透露出超出常人的智慧。他们无所置喙,表示只要女儿喜欢,他们也没意见。解意安排他们住在公司宿舍里,在今天大喜的日子,又将别墅暂借给他们作为娘家。
这个婚礼让解意大费了一番心思,动员了他所有的关系,尽量做到完美。杨羚一家至为感动。可是,黎云安却感觉到了他的疏远与冷淡,表面上藉让他专心筹备婚礼,实际上却把他的权力逐渐转移到蒋涟和于明华手上。他觉得有种虚浮感。
此时,他西装革履,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坐在解意为他借来的缀满了鲜花的金色劳斯莱斯房车里,强压住动荡不安的心,告诫自己一定要专心先把这个婚礼完成。
随着那辆海南省独一无二的高级花车,紧跟着是一串奔驰、林肯、凯迪拉克、宝马、凌志、皇冠、本田王,浩浩荡荡,蔚为壮观。最前面有辆丰田十二座面包,后盖打开着,海南省电影公司的摄影师扛着摄像机将这一切均记录下来。
解意没有开那部惹眼的“火鸟”,而是安静地坐在于显强开的奔驰S320里。他看着车队到别墅,按照杨羚家乡的风俗进行了一系列的动作,黎云安才和杨羚喜气洋洋地出来坐上花车。
杨羚穿着雪白的婚纱,愈显娇美,紧握着黎云安的手,小鸟依人的模样让黎云安开始感到真正的喜悦。他们的朋友都在热闹地起哄。
解意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却面无表情。那种静,给人一种远离此情此景的感觉。
车队刻意地沿着海口市的所有主要街道开行一遍,一路上引来无数路人驻足注目。一对新人觉得很风光荣耀,得意地依偎在一起。
于显强看看冷静的解意,轻轻问:“大哥,好像你挺不开心的样子,怎么了?”他想,是不是他触景生情,心里不高兴。
“怎么会?”解意微笑。“我很开心。婚姻是神圣的。一个男人愿意与一个女人结婚,实在是值得褒奖的。”
果然。于显强想。他是在感伤他自己吧?他与林思东是永远也不会有婚姻的。于显强侧头看着身边这个明丽清秀的男子。他穿着一套华伦天奴的套装,天蓝色的丝衬衫,海蓝色的外套和宽松长裤,使他显得容光焕发,但他眼里仍然充满了那种永远的冷冽疏离。多么美的人呵……他在心里慨叹。
这时,程远开着车到海景湾别墅荔枝园门口等着卢玉敏。他知道郦婷就在这里的牡丹园住,不过既然郦婷告诉他说到广州去两天,他就没什么顾忌了。再说他是艺高人胆大,就算迎面撞上他也不怕。
他悠闲地靠在座椅里,点起一支万宝路。他惬意地微笑着,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郦婷的顾忌也不过是想在解意心里留个好印象罢了。
这个影子留在心里一直无法抹去,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自从他离婚以后,根本就不再相信感情。他一直认为,有了钱是什么都可以买到的,也许只除了真情。可是这个世界上,有真情吗?
解意大概是个特例吧。他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让他愿意不惜代价得到的人。
他调查过他,知道他曾经说过:这个世界,其实每一个人都是有价的,只不过是多少之别。这句话真真正正地是个真理。就像他从来不讳言自己是个情场浪子一样。
那么多女人男人前赴后继地向他搔首弄姿,他就像在看一台戏,觉得精彩或者平庸,却均与自己无关。也许他会看完也许中途退场,全凭当时心情,而一点也没有参与进去的欲望。
只有解意,直觉上给他一种神秘的感觉。他的冷淡与极有分寸的疏远更加激起他探索的意愿。他十分十分想与他的生活轨迹交汇甚至融合。
虽然在这个大舞台上,解意是个表演最出色的明星,可是却让他有个感觉,其实他是个抱着胳膊站在远远的台下的淡漠的看客。他的身体在一边演而他的元神却在一边冷眼旁观。
他喜欢那个在人前永远光芒四射的男子,更加喜欢那个隐在黑暗中默然的男人。他愿意有这样的人与自己分享生活中的一切甘苦成败,尤其是愿意有这个一个看透生活而又热爱它的人与自己共渡后半生。
可惜,他发现迟了。
他开朗地笑着,一瞬间整个人都充满了魅力。
今天阳光很好。虽然已是冬季,可是淡淡的阳光仍然毫无遮拦地洒下来。别墅周围翠绿的草坪色泽十分柔和,像女人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眼睛。
卢玉敏走了出来。她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浅咖啡色薄呢套裙,一根腰带系出她纤细的腰身,短裙下是一双修长的腿。头发在脑后挽了个低髻,前面有一丝留海似乎烫过。脸上似乎没有化妆,显然是本色的细粉造出的效果,紫红的眼影与玫瑰红的唇彩更衬得她一张脸细腻而精致。
程远瞧着她,心里有些失望。到底不年轻了,而且有过婚史,生过孩子……
他摇摇头,自失地一笑。他振作起精神,微笑地替她推开车门。
卢玉敏拿着一只黑皮包,含笑向他走来,步履间除了一个自信的女子的轻盈外,还多了一份成功的企业家的坚定。
程远悠然地坐起身,看着她坐上自己的车子。如果不去想解意,她仍是很出众的。
“今天天气很好。”他说。“想去哪里玩?”
卢玉敏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玩吗?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谈工程呢。”
程远笑起来,开着车出了海景湾。他笑道:“远大集团虽然不是什么实力多么强大的公司,到底还是有些根基了。我们在全国好些地方都有房地产项目在上,装修已经是副业了。说实话,集团里有人负责装饰业,除了重大的项目,一般我都不出面。”
卢玉敏也笑:“这我知道。所以我十分纳闷你怎么会亲自出马约我。”
程远斜斜看她一眼,眼光里满是欣赏:“卢总,你好像忘了你是个漂亮的女人。我觉得假日约一位单身女士出来玩,是很正常的。”
“啊。”卢玉敏这才反应过来。“我可并不漂亮。不过,如果不是要谈公事,我可穿得太正规了。”
程远笑说:“现在有什么衣服可穿呢?无非是男人西装,女人套装,千篇一律,可也无可奈何。海口宾馆门口那些女人倒是个个穿得花枝招展,却总让人感到是毒蘑菇,完全不敢领教。”
卢玉敏闻言笑出声来。
程远将车开上滨海大道,往秀英方向驶去。他想起解意,他的衣着永远没有什么特别的款式,却给人千变万化的感觉,就像他的人,不刻意做作,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他轻叹一声,也许不应该再想他了。
“我们去哪里?”卢玉敏问他。
程远问她:“去过临高角吗?”
“没有。”卢玉敏摇头。“只听说当年解放军解放海南,就是从那里登陆的。”
“对。当年在那里死了成千上万的人,无数的血染红了大海。据当地人传说,台风到来的时候,那里时常有白骨浮起来。还有一些游泳的人会莫明其妙地溺死,好象是以前死在那里的人找替身好早日投胎,重新做人。”
卢玉敏瑟缩了一下:“听来有些可怕。”
程远兴致勃勃地说:“别怕,你看今天阳光多好,料那些鬼都不敢出来。其实临高角非常美丽,尤其是那海滩,实在是干净,完全不像这里的海滨,脏死了。”
卢玉敏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脸,心里一动。
黎云安的迎亲车队终于停在了新房下面。这是位于高尚住宅区滨海新村的一套豪华套间,是解意替他付的租金,然后他自己做了点简单的装修,配备了各种家用电器,挺像个家的样子。此时,新房里处处披红挂彩,一片喜气洋洋。黎云安的朋友充当着侍者,迎送着贺客,递烟倒茶拿糖什么的。又有前来的贺客不时要他们俩做各种夸张的节目。笑声不时轰然而起。
解意坐在阳台上,顺手从旁边堆着的啤酒箱里拿出一听啤酒喝着。进入新房,新人交换戒指之前,他作为新人的老板被拥到中间,定要讲几句话。他尽责地用最热情洋溢的言词做了一番祝福,便立刻退了出来。静静地坐在热闹现场之外,他感到轻松,有种超脱的愉快。
于显强注意到他的退避,不声不响地跟了出来。他坐到他的身旁,也拿起一罐啤酒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