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出书版 穿越 第四册)BY 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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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释听到此处,抬头:「是谁?」

「他们没说。子归推测,很可能……是屈大侠。」

千军万马中刺杀主帅,就算屈不言这样的宗师高手,只怕也很难全身而退,配合掩护之人更加无法保全。白沙帮这是打算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了。

子释沉默片刻,问:「然后呢?」

「从四月十三到四月十八,西戎军整整持续打了五天,攻势一天比一天猛烈,上上下下都跟疯了一样,双方死伤不断,损失惨重……」子周不欲详述这些,转口,「但关内守军士气很高,绝无动摇之象,直到四月十八正午时分,西戎军突然大乱,自中军开始溃败,迅速全面后撤。」

「这么说,白沙帮的刺杀行动成功了?」

「是,大家都如此想。梁将军马上就要开关追击,在子归坚持下又等了一刻。西戎军人马踩踏,混乱不堪,断然不似作伪,况且他们向来军纪不严,这般情形不可能立即重整,所以一刻钟后,峡北关守军开始分兵追杀。很快白沙帮传来确切消息:符定已死——面对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谁还能按捺得住?所有守关将士全力出击,直追出几十里,立誓要在敌人逃入封兰关前全部歼灭。」

「这般情势,怎么会——失守了呢?」

「是啊……这般情势,竟然会失守了……」子周有些茫然,随即道,「就在峡北关守军全面出击的时候,最先溃败的一支西戎军,忽然回头反扑。更可怕的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铁甲骑兵紧随其后,锋锐犀利,势不可挡——」

「啊!难道符定诈死?!」

「不是。」子周摇摇头,「遭遇伏兵之后,我军与敌人苦战数日,最后总算退守云头关,双方重新陷入僵持。就在四月二十一那天,西戎军中素服白旗,全体重孝,主帅营帐也换了旗号。」

子释「腾」地站起来:「怎么可能?!」

主帅阵亡,还是太子,居然能设伏兵于前,换主将于后,哪怕未卜先知,也太不合情理。

「那新换的主帅何许人也?」

「是西戎二皇子符生,打着靖北王旗号。据说刚击败了东北黄永参,手下尽是精兵强将。一点征兆没有,好似平地里冒出来似的,眨眼就到了蜀州——白沙帮搜集的情报,仅有这么些。」子周语气忽而愤然,「梁将军因为丢了峡北关,一口咬定白沙帮通敌叛变,下令见一个杀一个!——这些消息,还是子归叫张承俊悄悄联络白沙帮暗哨得来的。」

天下谁都可能通敌叛变,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白沙帮。然而此事之后,西京方面除了三兄妹,还有谁肯相信他们?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庙堂江湖,如出一辙。

子周停下来不说话。半晌,才握着拳头,轻轻道:「所以,大哥,我觉着,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西戎人中,几时有了这般深不可测的角色……」

子释发了一会儿呆,慢慢道:「峡北关一失,蜀中平原东部半数郡县无险可守,只能等着被敌人蚕食侵吞。云头关虽说险要,若想绕过它接近西京,已并非完全不可能……子周,这个靖北王符生,或者是他本人,或者是其幕僚,城府之深,手段之狠,咱们这边,恐怕没人能抵挡得住……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自从得到消息,策府司已经闹成一锅粥。吵了个通宵,除开加强西京防卫这点都没有意见,其他方面毫无进展。」子周冷哼一声,「甚至有人提议把边关军队尽数调回护卫京城,太师居然没有当场反对!」猛然一拳砸向墙壁,「眼看着形势刚好一点儿……大哥,我不甘心,真不甘心……」

虽说这一天迟早要来,还是没想到来得如此迅疾猛烈。预设过无数种应对方案,计划依然没有变化快。子释静静站着,最后拍拍弟弟肩膀:「先吃饭吧。吃完饭歇会儿,其他的事,睡醒了再说。」

子周想起大哥也一夜没睡,稳稳情绪,道:「大哥呢?」

子释动手收拾桌上书籍纸张:「我陪你吃饭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局面瞬息变换,形势急转直下,叫人目不暇接,手忙脚乱,等回神定睛细看时,已然面目全非。

四月底,西戎弃云头关不顾,攻占蜀中平原东部几大重镇,隐隐呈包围西京之势。

五月初,靖北王符生的旗号却突然出现在北边仙阆关外,彻底改变原主将贲碣血腥残酷的打法,一面挖沟筑夯,练兵囤粮,貌似要打持久战;一面遣散民夫,善待俘虏,大张旗鼓的劝降。

仿佛知道蜀北守军多楚乡子弟,西戎士兵喊话时竟用了字正腔圆的楚音:「离我故土,卖命他方;游子回乡,轻役免粮……」又用机弩向关墙上发射折断箭簇的长箭,上面绑着华荣锦夏最新疆域对比地图,历年投诚文武官员升迁名单,各地休养生息政策成效……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图文并茂,简单明了。

刚开始,夏兵对敌人冷不丁转性颇不习惯,但没多久就有意志薄弱者顶不住劝诱偷偷翻出了关墙,居然得到上宾待遇。投降的转眼变成喊话的,更具说服力。单个逃窜迅速发展为有组织有预谋的背叛,很快蔓延开来,人心不稳上下涣散。定远将军颜臻亲自赶到,爬上关楼,一连斩了几十颗脑袋,才勉强把这股风暂时压下。

然而西戎方面专门写给颜大将军的劝降书,却被理方司外卫所的人窃出来快马加鞭往西京送,以比定远将军自辩奏折快得多的速度,呈到了太师面前。太师尚未下定决心,皇帝听闻此事,当场抓狂,暴跳如雷,不顾一切劝阻反对,连下数道加急圣旨,召定远将军回京。

五月下旬,这些年一直重用而不得足够重视的定远将军,终于投向了敌人的怀抱。

至此,西京北面再无有力凭恃。

耗到这一刻,对锦夏而言,负隅顽抗尚未必可得;而对西戎来说,只余摧枯拉朽以竟全功。

——卷二·谒金门,长相思·完——

卷三:永遇乐,望江南

第〇七〇章:以和为贵

就在西京满朝惊惶失措,求和抵抗迁都各种主张相持不下之时,西戎军忽然全线偃旗息鼓,按兵不动,停止了一切攻势。

还有什么比躺在砧板上瞪大眼等刀子落下来更令人恐慌呢?赵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竟然开始了天天上朝的日子。经过连续几天混乱激烈的争执论辩,趁机求和渐渐成为最响亮的声音。

反对者当然有。第一个跳出来强烈反对的就是席远怀。此外,御史台不少言官,以及翰林院的某些清流们,仿佛看到了重新崛起的机会,纷纷跟进表态,在大是大非面前显示出异乎寻常的坚定。

至于求和派的代表,第一个就是皇帝本人。可惜赵琚这点心思无法明说,只能苦等臣子们替自己开口。求和派没能占领道德上的战略高地,不是十分理直气壮。直到第三天,德高望重的陈孟珏陈阁老加入,从国计民生长远发展的高度论证一番委曲求全的道理,才开始扭转局面。

正当这时,秘书侍郎谢全却突然站出来,铿锵有力扔出一句话:「各位今日以求和为始,不日必以亡国为终!」

君臣失色。

无视满堂惊诧的目光,子周走到大殿当中,抛开所有忌讳顾虑,不做任何掩饰保留,开始他的演说:「陛下、太子殿下、太师,各位大人。」一些人为他气势所慑,一些人太过意外而忘了反应,尽皆默然,大殿中只有那激越响亮的声音回荡不息。

「应敌之策,不外战、守、和三者。坚甲利兵,猛士良将,方足以战;高城深池,广积粮草,方足以守。战未必胜,守未必坚,然固须有战守之力,方足以和。否则,空言和约而无以自保,必制命于敌无以自立……」

子释站在行列中,暗自苦笑:这小子,一点招呼都不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以为最近磨平不少,唉……兄弟俩商量筹划许多天,这下可前功尽弃了。抬头看看,不得不承认,年轻的秘书侍郎一身凛然正气,句句掷地有声,确实够拉风,够帅气,叫人打心眼里为他骄傲。

不由得再次无声叹息,唉……

「……或以为,今日蜀州战亦难,守亦难,唯余求和一事。然,无战守之力,所谓和者,无异掩耳盗铃,痴人说梦。或问:既无战守之力,岂可不和?殊不知天时地利尽失,可倚仗者,非求和也,乃人和是也。若朝廷主动求和于犬戎,势必民心士气尽丧,非独和不可保,当山崩水决之际,万仞倾颓,一泄如注,何人敢言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眼见皇帝太师诸人脸色越来越绿,子释默默望着弟弟:傻小子,你说的都是对的。就因为都是对的,所以说不得啊……话说回来,以他如今头脑智慧,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当此千钧一发之际,秉性脾气上来了,智慧只好先靠边站。

唉……

忽听子周话锋一转,一字一顿往外砸:「和若不可保,其下唯降而已。世人皆可以降,然陛下不能降,太子不能降!降则毁宫室,灭宗庙,国家破亡,沦为赵氏江山千古罪人,何颜见太祖高祖于地下?

「百姓皆可以降,然太师不能降,公卿不能降!西戎夷狄之族,野蛮成性,诸公今日立身庙堂,明日委身蛮夷,即便性命可保,富贵可得,屈膝丑虏,跪拜犬豕,战战兢兢,朝不虑夕——如此苟延残喘,何如不降?」

子周把目光投向大殿上方的皇帝和太子:赵琚面皮僵硬,眼神茫然。赵昶与这位将自己拱上太子之位的大功臣对望一眼,心头发怯,侧了脑袋。

事已至此,义无反顾,子周豁出去了:「谢全最后尚有一言,恐冒渎天威。纵使,纵使陛下、太子、太师、诸公皆降,蜀州百姓亦不可以降!西戎豺狼之心,虎豹之行,凶残嗜血,暴虐成狂。不问老幼妇孺,无端杀伐屠戮。所过之处,尸骨如山,血流如海……

「今日求和之议,即是投降之议;投降之议,即是亡国之议。列位公卿议和议降,犹有苟且偷生之机,蜀州百姓只余任凭宰割之力,欲求和求降,岂可得乎?此理天下皆然,此事天下皆知。是以朝廷和议不出则已,出则民心必丧。民心若丧,不待西戎兵来,国中已尽分崩离析。于今之计,可凭恃者,唯此未丧之民心。莫若上下同德,举国思奋,有定谋之心,无动摇之惑……」

当子周一番慷慨陈辞结束,大殿中皇帝朝臣集体陷入暂时性失语状态。

子释知道,弟弟这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句句重炮响雷,全是诛心之论。这小子,唉……什么时候口才好成这样了?天天在策府司吵架果然不是白吵的……四面扫一眼,反对求和的人无不显出兴奋神色,特别是其中的少壮派,个个满脸崇拜望着子周。秘书侍郎谢全这番演说,不论高度、深度还是强度,都远远超过其他人,这下子那些胆小怯懦的老头子们没话说了吧?

难堪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太师出来救场了:「兰台令李大人始终未曾开言,不知有何高见?」特地和蔼的微笑一下,「危急关头,但求于国家朝廷有益,还请李大人直言无讳。」

赵琚仿佛抓到救星:「舅父说的是,李免,你怎么看?直言无讳,直言无讳。」

子释慢慢站出来,行过礼,抬起头:「兰台令司典籍,军国大事,岂能妄言?既蒙陛下垂询,李免不敢欺君。微臣以为——」

所有人都紧张的望着他。最紧张的一个,毫无疑问是子周。

子释语调平稳淡定:「微臣以为,当以和为贵。」

子周差点跳起来,咬牙跺脚忍住。皇帝和太师暗松一口气。其余人议论不休,很快陷入新一轮争执。

赵琚怒了:「吵、吵,就知道吵!空谈误国,没一个真心替朕拿主意的!」

满场肃静。

赵琚道:「李免,你接着说!」

「是,陛下。方才谢大人所言战、守、和三策,微臣以为,三者实属一体。以战守之力保和,诚然有理。然眼前情势,唯有以和谋战守之机。恕臣直言,今日之事,无论曰战曰守曰和,唯须早日得人。战,谁人可领兵作战?守,谁人可据城固守?和,谁人可出使言和?于今边关虽有损失,满朝文武尚存;一人背负皇恩,举国同仇敌忾。但言和之使易得,战守良将难求。莫若姑且遣使求和,佯作谦卑,虚与委蛇。如能迷惑敌寇,探知动向,诚为上功;如不能,竭力拖延敷衍,暗中调遣喘息,养精蓄锐,相机而动,然后可说战与守……」

赵琚一面听,一面点头。太师的脸色也渐渐缓和。

最后,这个听起来合情合理面面俱到的折中办法,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几个想反对的,看见皇帝和太师模样,也只得先忍下来再说。

等子释说完,皇帝赞道:「嗯,李爱卿论理中正,思虑周详,实为可行之法。」旁边几位大佬陪着一齐点头。

陈孟珏忽问:「陛下,明主和议,实务战守,确乎良策。只是,议和大事,谁人可使?」

「呃,是啊……」赵琚才想起来还有这茬,转头向着太师,「舅父看,派谁去好呢?」

宁书源抬眼扫过一干文武大臣。许多人忽然垂下脑袋,生怕太师点到自己。

心中一阵恼恨。盘算来盘算去:可靠的不够胆,够胆的又不可靠,即使筛出一个半个勉强可靠且够胆的,头脑又不够好使。想起李免那句「唯须早日得人」,堂堂锦夏,泱泱圣朝,寻个求和的使者,竟至无人可用。

瞄了瞄仍旧站在场中的兰台令,跟皇帝打个眼色。赵琚有点为难。将阶下众臣重新扫视一遍:硬的太硬,软的太软,嫩的太嫩,老的太老,确实难挑。好容易一个合适的,又实在太美。

唉。美就美吧。总比太丑强。也好叫那蛮夷之族域外野人见识见识我中土大雅风范。

「咳!这个……李爱卿,朕欲擢你为尚书仆射,担任和议正使,你意下如何?」

尚书仆射,正二品,乃右相副手。此职务闲置多年,这个非常时刻,居然被皇帝及时想了起来。

子释一整衣襟,跪下叩拜:「微臣遵旨。」

散朝时,子周在大殿外被反对议和的少壮派同僚拖住。眼看大哥走得远了,着急甩掉众人追上去。一个御史大夫缠着他唾沫横飞:「……谢侍郎高论,我等心有戚戚焉。不知兰台令媚上之辞,谢大人有何见解?」

子周停步回身,眉毛一横:「我大哥的闲话,也是你说得的么?」

周围人但觉一阵冷风如冰刃划过,秘书侍郎已在数丈开外。好些人只听说过关于「文武双全状元郎」的传言,这回才算真正见识到。那多嘴的御史大夫惊出一头冷汗,又羞又燥。瞥见顶头上司过来,正要开口,却对上席大人一双怒火暗蕴的眼睛,满肚子牢骚,尽数吓了回去。

子周追上子释:「大哥!」

子释面色平和,问:「什么事?」

「大哥……对不起,我……我没忍住……」

战场变故迭起,朝中一团乱麻。子周曾允诺大哥,朝会公开场合,不问则不说。忍到第三天,终于主动爆发。

子释摇摇头,无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不这样,那还是谢全谢子周么?」

子周忽然抓住他胳膊,眼底带着一丝凌厉:「大哥,为什么最后会问到你头上?太师找过你是不是?他们逼你是不是?如果,如果非要议和,我去!我这就跟太师讲,不要你去,我去!」

子释眼睛一瞪:「为什么最后问到我头上?还不是因为你秘书侍郎大人口才太好,震得满场哑口无言,叫大家下不了台?你以为这是谁搞出来的?至于议和——你不是还要去衙署?」

「不去了。去了铁定被他们聒噪个没完。」

「那回家说。」

推书 20234-03-19 :贡品男后(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