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桥————猪神的黄昏

作者:猪神的黄昏  录入:04-21

我会用半生的时间建一座通向你的心桥,此后的余生便用来与你一同在桥上刺臁⒖吹兀茨恪⒖次摇?

引子

一九九四年夏天。

七月十二日。

他记得很清楚。

那天是个晴天,他和刘思存一起去学校看榜,当看见学校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的名字下面又添了几个新名字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

江雪生,西南工业大学。

那一刻他心里很平静,什么都没想。好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考不上对不起老妈,更对不起自己。那么多些天挥汗如雨的闷在五十几人的教室里,忍受着没有空调的教室,汗味,骚热。混合着的北方特有的干燥空气,让江雪生的感官和大脑几乎麻木。每天例行的题海,例行的填鸭,例行的一切一切已经令江雪生对这种日子彻头彻尾的厌倦了。他象台学习的机器,自动的进行习题和作业的批处理,自动的存贮进中央处理器,等待组合出清的那一天。


然后,那一天终于到来了。然后,那一天终于过去了。

于是,所有的信息在第一时间彻底删除,不留一点余迹。还自己一个毫无杂质的脑袋,干净,轻松。所以他在看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几乎没有任何的激动。

刘思存也榜上有名,哈工大,如了他老子的愿。

他老子当年是哈工大恢复高考后第一届毕业生,对母校的那个自豪劲能让朝鲜人民都觉得自己还不够爱国。

刘思存跨在自行车上,望着小黑板说,“你进去吧,顺便把我的通知书也拿出来。”

“嗯。”江雪生想也没想就锁了车子进大门去了,进去了才想起回头问,“你怎么不进去?”

“我想抽一口。”言下之意,进去让老师看见不太好。

“行,你在这儿等着。”

江雪生来到高三办公室门口,发现原来几个班主任都在呢。他们六班的班任是个三十多岁的瘦小女人,姓姜。姜老师看见他进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嗳,你来的正好,咱班就数你的通知书来得最早了。”


江雪生他们班是学年六个班里成绩最差的一个,这次竟然考得还过得去,重本的能走四个人,本科也能走上七八个,余下的估计就只能上专科线了。前几天一直看着别的班主任收通知书,姜老师心里肯定也挺不好受。


江雪生想着,就说,“姜老师,刘思存也在外面呢,我连着他的一起拿吧。”

“他怎么不进来呢?”

“那个……他觉得没考好,不好意思进来。”他总不能说刘思存想在外面过烟瘾吧?但他忘记他捡了一个最烂的理由……

“他考的很不错了,理科第一,比最后一次摸拟的成绩高了近三十分,连咱们学年的一号种子都给压下去了。”姜老师好象一点没有不满刘思存的过校门而不入,还在为自己教出学校第一名而高兴。江雪生忽然有些难过,他知道姜老师的家庭境况很不好,爱人没工作,公婆有病在床,孩子不到三岁就送去全托。按学校的规定,每个上了重本的,学校会发三千块钱以兹鼓励,本科专科也一样有奖金若干。可旱地里长不出水稻子,他们班高一高二都是学年打狼的,所以任凭姜老师天天扎在他们班里,训孙子一样地训他们,他们班的成绩也一直没什么大进步。这次考试也一样,虽然刘思存出人意料地拨了头筹,可班上几个一直被看好的同学却都失了手。


江雪生也算是超常发挥了。填志愿的时候姜老师站在他旁边看了半天,叹了口气说,"你还是把专科档好好填填吧。本科你就不用想太多了。"

江雪生当时听见这话心里一酸,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志愿表,不知怎么就看不清了。后来刘思存把头凑到他跟前,低低地叫了一声,“嘿,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江雪生怕别人听见,赶紧抽了抽鼻子,抹了抹脸,“填你的吧。闲吃萝卜淡操心。”

江雪生果然认真地研究了一下专科的学校,都选了些本省的,什么黑商啊,黑财专啊的,但本科线上也不能空着啊,一表一要填哈工大,这是和刘思存早说好了的,可一表二呢?鬼使神差地翻到了西南工大,江雪生看着这几个字想,就它吧,反正也去不成,大概这个名字和他也就只有这么一次交集了。接下来的二表他也算是认真地想了二个学校填上去,师范的居多,毕竟师范学校学费减免。


现在通知书拿在手里了。虽然从分数下来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会拿到一张本科通知书,可真拿在手里的时候,心还是有些微微的颤了,中间还夹着一点酸楚。他不怪姜老师,他知道姜老师也是为他好,填志愿的时候肯定都是劝学生捡把握的学校填。可是……他想说的是,怎么那么多省内的学校他就没录上,偏偏录上了一个省外的学校呢?还在四川那么远的地方。


出了学校大门,刘思存从旁边小卖店钻了出来,先拿过江雪生的通知书看,看着江雪生的分数,又低低地骂了一声,“TMD,你说你那道物理题要是不马虎多好?”

嗯,那道六分的物理选择,如果他不马虎,就正好可以上哈工大的分数线了。

江雪生抬手想抢回通知书:“我考上就不错了,你叽叽歪歪个鸡毛……”

刘思存“嘿”了一声闪开江雪生的手,大力抖着那张薄薄的纸片,“你说说你,我就一眼没注意你就填了这么个学校……你说你跑这么远,你让我……你让我还怎么罩着你啊……”


江雪生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说得好象我一个人就活不了了?我还不信这个邪呢。”

刘思存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用一只手拍了拍江雪生的肩膀,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要给我写信,一定要写。不然我……我饶不了你。”

江雪生笑笑,“行。我一定写。你也得写,不写的是孙子。”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飞快。挨个同学家串门子道喜,几个早启程的小本科生们商量着搞些活动送答谢老师,一个个兴奋的要死。

江雪生的妈妈李碧媛也忙得不可开交,东拼西凑给姜老师包了个大红包,赶在谢师宴上瞅个空子塞给姜老师,搞得姜老师很不好意思,赶紧往回推,“别别别,咱们谁都不富裕,你就给孩子留着当路费吧。穷家富路,别让孩子在学校苦着了。”李碧媛则坚持让姜老师收下,“要是没您,哪有我们雪生的今天啊,您怎么也得收下,这是您应该得的。”末了姜老师还是扭不过李碧媛,收下了。在江雪生的印象里,那天的姜老师是他读书三年中最漂亮的一刻,两只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笑,笑容让她脸上的那些细小的皱纹全都不见了,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岁。


那天大家都喝多了,送走了老师校长之后,又另找了一家继续,喝到最后全趴下了。女班长葛长玲举着麦克风大唱《吻别》,其他的人也是一堆一群的捧着酒瓶子互灌互吹,最后抱在一起哇哇大哭。


江雪生倒没哭,他本来不习惯喝酒,刚刚李碧媛临走的时候又特特的嘱咐他不要喝多,所以一瓶啤酒也才下了一半。并不是他不兴奋,只是他心里总有点酸楚,那点酸楚从他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地躲在他心里,让他总是不能完全地兴奋起来。尤其是一想到共处三年的同学很快就要各奔东西了,总有些茫然,好象习惯的生活一下被打破,而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他却毫无头绪。


江雪生垂着头坐在桌边的角落,刘思存大大咧咧的坐过来,拎着一瓶酒,“来,兄弟,咱俩还没喝过呢。”说着给江雪生的杯子里灌满。

江雪生没拦着他,看着他喝的一塌糊涂的脸,问,“说吧,为了什么?”

刘思存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为了……我们的友谊!”

江雪生什么也没说,一仰头,干了。

刘思存再满上。

“这次为了什么?”

“还是为了我们的友谊。”

“我们的友谊……要喝这么多么?”

“要喝。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讲的那些习题?你给我打的那些掩护?你从老家给我带的那些枣子,还有你帮我写的那些议论文……太多了。我说不清楚,反正我要喝,你也得喝。你喝了我才相信你心中真的有我。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刘思存醉态朦胧却诚心诚意地说。


两只杯子响亮的碰到了一起,不知不觉间,江雪生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等待他们的明天,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明天?

一(上)

薛浩背着大行李包刚从出站口出来没走多远,北还没找着呢,就被一个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你TM瞎啊?”薛浩想都没想就来了一句。

那小子撞了个趔趄,爬起来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飞快地向前跑。薛浩就觉得有什么不对,迅速回头,果然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的,一边跑还一边喊,“抓小偷啊!抓住他!”


薛浩把包往少年奔来的方向一扔,大吼一声,“看着!”就飞快地朝小偷的方向追了下去。

那小偷仗着地形熟,三拐两拐拐进街边的小胡同里。薛浩紧追了过去。

小偷跑着跑着,忽然停下了脚步,薛浩也立刻驻步,警惕起来。果然,巷子的另一端闪出了两个人影,三个人都是同样的打扮,薛浩知道,这是遇上盗窃团伙了。他稳了稳神,摆好了架式。


三个人互望了一眼,一起冲了上来,其中的一个还拿了一把匕首。薛浩身手敏捷地躲过第一个,推倒第二个,在第三人的身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几个人混战在一处。等那少年赶过来的时候,薛浩已经一脚踩住了一个,一手压倒一个在墙上,还有一个抱着肚子在地上乱唉哟。


“快翻翻他们的口袋,看看你的东西还在不在。”薛浩对着白衣少年说。

少年赶紧跑过去上下其手,终于在一个家伙的上衣内袋里找到出一个小黑布包。

少年惊喜地叫起来,“还在!”

薛浩松了手,“都TM给我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

三个人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

“谢谢你。”少年把小布包紧紧攥在手里,感激地说。

薛浩这才仔细打量了面前的人,不太象东北人的面相。一张脸过于清秀,眉太细,眼太黑,皮肤太白。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女孩子。白衬衫穿得也过分斯文,扣子一路扣到了最上面,只露了一点削瘦的锁骨。


“没事。自己一个人出门,可得小心点。这世上象我这样的好人不多啊。”薛浩说着,咧开嘴哈哈大笑。

那少年也笑起来,忽然脸色一紧,“糟了,我还要赶火车!”

薛浩也想了起来,“啊!!我也要赶火车!”

两个人想也没想,转身一齐往车站方向跑。

薛浩个子高,步子大,比少年跑得快,边跑边夺过少年一直背着的他的那个超大号背包,“你也是去北京?”

少年跑得都不想说话了,只是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声,“嗯。”

薛浩抬表看看,“没事,能赶上,放心。”

“嗯。”仍然没什么多余的力气讲话,少年一张脸已经跑得白里透红,满头大汗就象刚从水里拎出来的一样。

两个人气吁吁地跑到车站,远远看见安检口,少年忽然站住了说,“我还没去签票呢。”

薛浩一把拉住他,“都快开车了还签个屁,赶紧跑吧。上了车再说。”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挤进了安检口,又朝检票口跑。

到了检票口一看,人家都停止检票了,只有一个检票员还站在铁栏后面跟旁边的人聊天。看见两个人大汗淋漓的样子,二话不说就打开铁栏,“三站台,快点跑吧!”

“谢谢了大姐!”薛浩挥着手里的票,箭一样地飞过检票口,穿过地道,还没冲上站台就扯着嗓子大吼,“等等!等等!”列车员无比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没事,还差一分钟呢。”


薛浩扯了一个呼哧带喘的笑容,爬上了最近的一节车厢,少年也好死不死地跟了上来。当车门在身后关上,列车缓缓启动的时候,两个人倚在车厢上,喘着粗气,嘿嘿地笑了。


十几秒钟以后,薛浩觉得有些回过劲儿来了。“给我看看你的票。”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薛浩接过来看看,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签票。”顺手塞给少年一张票,直起身就要往九号车厢走。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少年连忙拉住他。刚才都够承人家情了,现在再麻烦人家,怎么好意思。

薛浩一把推开他的手,“还是我去吧,你看你这小样,跑得小脸煞白,老实在这帮我看行李吧。我去一会儿就回来。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还跟我逞强?切……”说完薛浩甩了甩手,走了。剩下少年呆呆地握着票子,原地站了半天,才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大大的旅行包,苦笑。


一(下)

十几秒钟以后,薛浩觉得有些回过劲儿来了。“给我看看你的票。”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薛浩接过来看看,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签票。”顺手塞给少年一张票,直起身就要往九号车厢走。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少年连忙拉住他。刚才都够承人家情了,现在再麻烦人家,怎么好意思。

薛浩一把推开他的手,“还是我去吧,你看你这小样,跑得小脸煞白,老实在这帮我看行李吧。我去一会儿就回来。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还跟我逞强?切……”说完薛浩甩了甩手,走了。剩下少年呆呆地握着票子,原地站了半天,才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大大的旅行包,苦笑。


薛浩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心情很好地捞起地上的背包,“走吧。”

“签到票了?”看他的样子一定是签到了,可是……

“没有。”

“呃?”

“车长说没卧铺了,让我过了哈尔滨再说。”

“硬座呢?”

“还硬座呢,板凳都没了。”

“噢。”少年长出了一口气。

薛浩回头看了他一眼,“没签上你还挺高兴的?”

“不是,”少年脸上一红,“那个……其实……我没带多少钱……”声音越来越小。

薛浩再次看了看少年,那张清秀的脸上淡染了一层胭脂红晕,象初晨剔透的霞光让人有霎间的失神。薛浩拍拍他瘦瘦的肩膀,“放心,有我住的,就有你的。”说完,他拉着少年的胳膊向卧铺车走。


路上有人问,“哪个车的?”

他就扬扬手里的票,“十三车的。”别人就不响了。两个人大摇大摆地来到十三车。薛浩上蹿下跳地把两个人的行李放好。少年一脸茫然地在旁边站着,薛浩看了看自己的那张下铺,已经被两个上铺的人占据了,看他们俩也没有让开的表示。


薛浩大咧咧地往他们中间一坐,特意左右晃晃,挤着旁边的两位说,“兄弟,过来,你坐这儿。”说着指指自己的位置。两边的人见状还是不情愿地闪到一边的边座上去了。薛浩脸上露出一个狡黠地微笑。


少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那两个人。有一个干脆爬到上铺去睡觉。

薛浩忍不住笑起来,“兄弟,坐吧。”

少年这才在他身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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