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沙漠杀人事件 第二部 意外的访客——久能千明

作者:久能千明  录入:03-15

瑞贵不敢说出这些话,只好一个劲儿地摇头。

“那就好。”

带着笑意的深沉声音。即便被搂着腰、下巴被抬起来,瑞贵都没有抵抗。在没有人的走廊上,连紧急照明灯都照不到的楼梯阴暗处,两个比暗夜更黑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这时虽然是几乎没有被使用过,几乎要被人们遗忘的场所,但这里却是夏彦在房间以外的地方,第一次这样触摸瑞贵。

而平常总是比夏彦神经质、尽量避免非必要接触的瑞贵也缓缓地放松力道,顺从地把身体靠在夏彦的身上,闭上眼睛,任夏彦为所欲为。室内的湿度也因为窗外的雨而升高了。

濡湿的声音和湿重的气息在潮湿的空气中响起。

“——帮我把门锁上。”

夏彦低声说道,然后悄悄移开了身体。

“非去不可吗?”

瑞贵闭着眼睛反问道。

夏彦默默地点点头,瑞贵终于张开眼睛,用温润的视线追着夏彦。

“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如果凉也先生问起,就帮我跟他问一声好。”

夏彦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锁,回头看着瑞贵。看瑞贵似乎有话要说,夏彦等了一会儿,见瑞贵什么都没说,苦笑了一下,再度将瑞贵拉了过来。

他紧紧地抱住瑞贵,仿佛安抚他那不稳定的情绪一般,然后小心翼翼地松开手,以免挑起瑞贵心头燃烧着的不安感。

夏彦轻轻举起手,那宽广的背部就从紧急出入口溶进了雨夜中。

瑞贵凝视着关上的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静静地吐了口气,将锁重新上好。

当他用手拨起锁时,水滴落到他手上,冰冷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握紧拳头。他缓缓地张开手指头,寻找着刚刚的温暖似地,轻轻地抚摸着方才被夏彦碰触过的嘴唇。

“……我到底在干什么……”

瑞贵害羞地嘟哝道。他将夏彦笨拙的体贴和不像自己作风的撒娇动作归咎于黑夜,缓缓地将吸进去的气吐了出来。

他轻轻地甩甩头,以调整自己的心情。当他正要朝着远处传来的、假日前夕惯有的喧闹声走去时,在弯过转角的地方惊住了。

“——!”

餐厅的门后,在几乎要头撞头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阴暗处,戴着金边眼镜的人充满歉意地低垂着头。

“……树……”

原以为应该已经回房的球队经理,难为情的脸上痉挛似地扭曲着,对着瑞贵露出苦笑。

“……这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树终于用沙哑的声音挤出一句话,抬头看着呆立在当场的瑞贵。

“对不起……”

然后两个人都默不作声,远处依然传来欢笑声。

窗外的雨声静静地笼罩着呆立在当场的两个人。

而被眼前的事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这两个人,和头也不回地离去的夏彦,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发现的,在他们来时的对面通道上的柱子后面躲着一个人。

第四章

“……我想说明一下田嶋的事所以折回……”

坐在餐厅椅子上的树,看着交织在桌上的拳头喃喃说道。

“因为我知道,虽然你想假装若无其事地笑着,其实应该已经听到我们的谈话了。我想,瑞贵这么敏感,一定知道他想干什么……”

站在不远处的瑞贵看着他、径自说着话的树手上泛着蓝白光的手表。他在树的邀约下进了餐厅,关上门,但他还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知道惊慌失措于事无补,但也不想辩解。他反倒觉得平常很冷静的树,撞见了不该看到的场面而狼狈不堪的样子好可怜。

树是怎么看自己跟夏彦的?瑞贵茫然地想着这件事。

我再怎么想也搞不懂。聪明的树或许会给他一个让自己放下一颗心的答案。瑞贵对自己竟然还有余裕想这种事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我知道瑞贵对于与篮球相关的事是绝对不会妥协的。我也知道,你会把团队的力量看得比私交重,可是……”

“——如果你是指的是田嶋,不用担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瑞贵终于开口了,树抬头看着他,轻轻地笑了。

“谢谢。田嶋那小子最近一直很不稳定,只要我稍微没盯紧一点,他就会乱来,甚至没办法做好自我管理。不过我会看紧他的,能不能请你再观察一阵子?”

“我知道了。对你是比较说不过去些,不过,我想我还是不插手的好。”

“嗯,我想这样是最好的。我希望你装作没看见。田嶋也不是傻瓜,他失控也只是这一阵子而已……。瑞贵也——”

树好象说给自己听似地低语道:

“——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你不用担心。”

树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他的视线却不看瑞贵。

瑞贵的嘴边露出一抹恶意的微笑。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老实说无所谓。”

“不是这样的!”

树似乎对瑞贵的说法感到意外。惊愕地睁着的眼睛隔着金边眼镜和高大的同学对个正着。

“我没这么想!只是因为太意外而感到惊讶罢了。我知道你很不喜欢这方面的流言,我也认识你之前的女朋友,完全感觉不出你……”

树赶紧住了嘴,把视线垂了下来。他的脸颊微微地泛红。

“只是觉得跟平常的你不一样……光线又暗,距离又远,我也没看清楚什么。只是……或许我这样讲你也不会高兴;不过,刚刚瑞贵的样子好——好迷情。”

平常口齿清晰无比的树竟然支吾了起来,说着说着脸就红了。

这下倒是瑞贵感到惊讶了。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预期会得到残酷的拒绝和侮蔑的话语而僵硬的身体顿时虚脱了。瑞贵听着自己开始急速狂跳的心,发现自己的脸颊发热了。

“——那是箕轮吧?”

“……嗯。”

“我看过你们在一起,可是,怎么会——啊?对不起,我不问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问得太多了,树不再说话,轻轻地低头致歉。

“没关系。……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幼时的玩伴?”

“又不太像。怎么说呢……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因为我们一开始并不是朋友……”

一打开话匣子,瑞贵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希望找个人谈这件事的。

那种感觉跟迷惘又有点不同。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或许他一直希望有人能为他说明这种难以形容的重要情感吧?

就这么一点来说,树绝对是个最佳的听众。或许是察觉了瑞贵的心情吧?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摆出准备聆听和态势。瑞贵皱起眉头,自言自语似地低语着。

“——我大概弄错了。”

“……什么意思?”

树果然听不懂。瑞贵对着那因为困惑而皱起眉头的树轻轻一笑,将身体靠在白色的墙上。不知不觉叹了一口气。

“我想是小时候‘喜欢’的方式转移了吧?你也知道的,小孩子‘喜欢’的容许度是很宽的。喜欢路旁的花、喜欢动画、喜欢零食,喜欢跟当时最重要的父亲和母亲的说话。大家都一样。”

“你就是那时候‘喜欢’上箕轮的?”

“嗯。我对他一直怀着当时的好感,后来突然在这里重逢,这才发现天真的喜欢已经不适用在我身上了……”

“所以,转换之后得到的答案是这样?”

“嗯……”

“对不起,我太惊讶了,头脑有点混乱。”

树低着头喃喃说道。脸上的红晕依然没有消退。因为他从瑞贵的言词、态度知道了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瑞贵跟“那个”箕轮——

不,或许应该说“那个”瑞贵。真难以置信。这也难怪。树所认识的瑞贵是打篮球的现;在教室里跟朋友喧闹的瑞贵;微笑面对少女告白的瑞贵;有一张温柔脸孔却有鲜明性格、个性强势,有很多朋友的瑞贵。

树重新打量着瑞贵低垂的长睫毛、尖尖的肩膀、纤细的脸庞和以男人而言,太过细长的脖子。

树第一次发现瑞贵那带着一抹自嘲笑容的唇美得超乎想象,他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去想起刚刚看到的黑影。

修长而均匀的身材。具有过人弹性和反射神经的肌力。坚强的性格。

这样的瑞贵竟然躲在暗处,靠在一个男人身上。那令人联想起小树的四肢,看起来竟然那么地无助。

“从你平常的样子实在很难想象……”

树轻轻地说道,不知道该把视线望向何方,瑞贵见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也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象自己会这样。可是,一下子发生许多事情,我无法招架……。我不后悔。可是,总觉得有点搞不清楚。”

“搞不清楚这种‘喜欢’?”

瑞贵轻轻地但坚定地点点头,树见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带着笑容抬起头来。

“知道你也为这种事情烦恼,我觉得松了一口气。这是英雄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为人知?你觉得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解释了吗?”

树的话让瑞贵大感惊愕。已经恢复平静的树打趣地说:

“啊?难道你要我四处跟人家说你在谈不能为外人道的恋爱吗?抱歉,我可没这种闲工夫。我觉得这是个人的性向问题。”

“——”

“我不敢吃鸡肉,它们的皮我实在不敢恭维。但是,我可不觉得对鸡肉有偏好的人味觉有问题。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总而言之……”

看到睽大眼睛的瑞贵那令人意想不到的痴呆表情,树不禁轻轻笑了出来。他第一次看到瑞贵露出这么多破绽。

“嗯。不过,要是让我陪你一起吃,那我可敬谢不敏了。”

树以他的风格声明他将对刚刚看到的事视若无睹。他笑着对喃喃地说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倾向的瑞贵说,这种事并非那么地特别。

“不过,下次吃鸡肉时最好先确认一下四周有没有人。”

“啊!”

瑞贵的脸红得在阴暗中仍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树抬头看着他,笑着站起来。

“走吧!好象变冷了。”

“——说的也是。”

树催促着瑞贵,表明了‘我们之间没什么改变,所以就让我们恢复平常的生活吧!’的意思,瑞贵无言地表示了谢意,跟在树后头走着。

他找到了开关,熄掉了灯,轻轻地笑了。

“树,你是刻意折回来的吧?这么一来,你就可以抓住我的弱点,让我不说出田嶋的事情。”

“——真聪明。”

树轻轻地笑了,回头看着反手关上餐厅大门的瑞贵。扬起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俯视着他的瑞贵,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独处时,你会直呼田嶋的名字。”

“我跟你们的关系不同,但是我喜欢田嶋。啊哈哈!别那么惊讶。我想我的喜欢跟你们的喜欢是不同种的。”

看到瑞贵瞪大了眼睛,树笑了起来,觉得好玩似地扬起眉毛。

“你们也那么忙,竟然没漏听该听到的事,真是厉害。真高兴我们站在同一边。瑞贵不是喜欢树敌的人。”

“你也一样。”

两人对望了一眼,笑了起来。像拥有共同秘密的犯人笑了一阵子之后,树先往前走。

“——我有自己喜欢的颜色,但有时候也会搞糊涂,究竟自己喜欢的是什么颜色?人心本来就不是多干净的,人有肉体、有本能、有思想和情绪;如果要钻牛角尖的话,到时候会连怎么收拾残局都不知道……”

瘦小的树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树那白皙的运动服在没有光源的走廊上浮显出来,手表上的蓝光如脱离现实的磷火一样。

“真难。”

瑞贵喃喃说道。

“是很难。”

瑞贵听到树的叹息声。

“我们这种家伙讲什么难为情的事啊……”

“啊哈哈哈!”

两人渐行渐远的声音溶进遥远的喧闹声里,混杂在落下的小雨中,人的气息渐渐地从阴暗的走廊上远去。

***

总觉得在做梦。

箕轮夏彦踩着熟悉的步伐走在漆黑的山路上,心里一边想着。

时而有车子擦身而过的山路上,街灯的间隔远得叫人害怕,在遥远的彼方无助地亮着。雨虽然停了,泥泞的地面地不好走,吸取了大量汗水和雨水的衣服好沉重。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仿佛吸饱了水分而膨胀的月亮,俯视着反复规律的呼吸、用力地跑上急斜坡的夏彦。

接近满月的月亮缓缓地升上中天。

四周的树木吸取了大量的雨水,显得漆黑而沉重。伸出枝叶的森林仿佛侵蚀着山头般,露出和白天截然不同的风貌。植物或许是一种夜行性的东西。饱含夜气的森林充满了鲜活的生命能量,让夏彦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感概。

很少人知道森林有这种热气,而夏彦就是少数人中的一个,他很喜欢这条漫长而严苛的黑夜山路。

从事体力劳动的身体因为疲劳而显得沉重。持续奔跑在坡度陡急的山路上,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呼吸加速了,脚抬不起来了。要不是夏彦命令身体吐气、吸气,只怕连呼吸都嫌麻烦了。

不要停下来!快跑!夏彦对身体下达命令。他的脑袋泛白,思绪溶进了呼吸声当中。

视线变得狭窄,他只看得到细细的道路。不要停!快跑!他只能这么做。

快跑!快跑!吸气!吐气!吸、吸,接下来吐。

夏彦一边灵巧地闪开伸到路面上来的树枝,一边往前奔跑着。

每天重复做同样的梦。

夏彦一边追着落在濡湿路面上的月光跑一边想。

月亮、脚底下的水洼,明明这么辛苦,却缺乏真实感,仿佛飘离了地面的身体也一样,都跟昨天的梦相同。

夏彦发现这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事实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而日复一日的夜晚的某一部分记忆,不禁松了一口气。

夏彦感到安心,对自己这样说。这是因为今天跟昨天都是一样的。

待会儿回到宿舍,冲个澡,倒在床上之后,意识就会中断了。

只要睡一个形同昏死的觉,睁开眼睛时就是早晨了。茫然地到学校去,飘也似地度过时间感很模糊的白天,回过神来就是傍晚了。

回宿舍吃饭,熄灯前溜出宿舍,跑过这条山路去打工。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明天也一样重复同样的模式。

他从来不觉得不满。老实说,这样的生活对身体是一种虐待,而且和梦境没什么区隔的白天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可是,他并不打算停止这样的生活。

因为这是梦。他自己没办法决定梦什么时候终止。除非有人摇醒他,告诉他‘之前都是在做梦,从现在开始就是现实了’,否则他应该会继续做这种梦。

这是他习惯的生活。虽然和一样年纪的同学大相径庭,但是每天规律打工的生活,却让他有一种浸泡在热水中的舒畅感。

推书 20234-03-15 :我被爱情 和谐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