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书版)第五部 BY 风弄

作者:  录入:03-12

文案:

在听闻咏善身陷内惩院,却不将自己供出时,

心痛难耐的咏棋才彻然大悟,原来自己已受他如斯至深。

咏善的霸道、咏善的温柔、咏善的珍惜及放手,

都是这么的令他感到甜蜜与留恋。

咏善、咏善,你还能接受我这迟来的……爱恋吗?

父皇留给他最珍贵的,不是尊贵帝位,而是他温柔注视的这个哥哥。

咏棋是天赐给他的,是他帝王的孤寂一生最动人的礼物,也是最疼爱的父皇留给他的。

从此刻起,他已非太子,是真真正正的天下至尊,四海之主。

而咏棋……

第二十九章

一阵铜锁钥匙的轻微碰撞声后,内惩院的牢门被打开了。

咏临在牢房里早就等得心如火燎,看见牢门打开,忙问:「是太医来了?」朝着房门赶去,不料一眼瞅去,顿时停下脚,沉下脸问跟在

太医身后步入牢房的孟奇,「孟奇!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宫是天下等级最繁琐细密的地方,太医院的太医也分三六九等。像咏善、咏临这种母亲身分高贵的皇子,从小看病派的都是太医院中

医术高湛的老资格,最低也是个七品冠带的御医。

今日咏善伤得厉害,来的这个中年太医竟然只穿着九品冠带,恐怕连太医院的吏目都算不上,也许只是个医士,比御医足足低了三个档

次。

咏临怎么能不气?

「我哥哥金枝玉叶,诊治出了差错你赔得起吗?」咏临瞪眼喝道:「滚!把王老太医给我叫来!」沉脸,样子凶得可怕。

大概三十来岁的太医和旁边帮忙提小药箱的小内侍吓得往边上一缩。

孟奇走过来道:「江中王,这里犯人有伤病,一律请宋太医看诊。」

「不行,我哥哥惯了让王太医看诊。区区一个医士,凭什么给太子诊病?」咏临下肯让步。

没想到,孟奇也是个软硬不吃的,既不动怒,也不怯惧,冷冷道:「小的再说一遍,请江中王听清楚了,内惩院有内惩院的规矩,凡犯

人伤病,只有宋太医看诊。江中王要是不肯让宋太医给太子看诊,小的就请宋太医走,但绝没有别的太医过来。看,还是不看,江中王

给句话吧。」

「你……」咏临气得一噎。

孟奇不管他要杀人的目光,两手垂下,等着咏临决定。

「过来吧。」一个轻轻的透着虚弱的声音,从牢房的另一边传来。

「啊!」咏临惊叫,「哥哥,你醒了?」赶紧跑过去。

咏善脸色白中透青,微睁开眼,靠着咏临搀扶,略坐起半身,唇角逸出一丝苦笑,「蠢材,这关口,和人家太医计较什么?」

咏临气愤道:「哥哥,没见过这么作践人的,哥哥好歹也还是皇子,伤成这样,他们随便从太医院里拿个不成气候的医士敷衍!」

「你怎么知道医士就不成气候了?」咏善笑着低声数落弟弟一句,猛地一顿,俊脸掠过一丝痛楚,瞬间恢复淡然,声音提高了一点,「

宋太医是吗?请到这边来。」

宋太医领着提箱小内侍,到了床前,给斜挨在咏临身上的咏善行礼,小心翼翼问:「殿下,下官先给殿下请脉,再查看伤口,如何?」

咏善含笑颔首,伸出右手。

咏临半边身子撑持着咏善,一边轻手轻脚帮咏善挽起右袖,一边还是忍不住朝太医瞪眼,森然道:「你请脉仔细点,听准了才下评断,

这可不是寻常病人,我哥哥金枝玉叶,朝廷储君,出了一点差错,九族的命赔上都不管用。」

「咏临。」咏善低喝他一句,抬起头,对宋太医淡淡道:「别理会江中王,他就这脾气。医者父母心,太医凭本心看诊就好,过多犹豫

,反而不足。」

「是,是。」宋太医连连点头。

他因为身分不够高,虽然进了太医院,却很少给皇子贵妃们看诊,曾听人说过新太子咏善尖锐刻薄,是个极严峻可怕的人。不料今日亲

眼见了,着实很有太子气度,咸淡从容。

于是收摄心神,跪在床边请了脉。

又请咏善褪衣,审看行刑伤口。

咏临掀开咏善里面的白衣,虽然早有准备,心里还是猛地一跳,咏善背腰处一片青紫瘀伤,不少地方打裂了,血污凝成一块,惨不忍睹

咏临心酸,眼泪大滴大滴淌下来。

咏善察觉,勉强扳着脖子,往上看他,轻笑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这算什么?」

咏临知道哥哥不想自己伤心,咬咬牙,举起袖子把眼泪抹了,哽咽道:「哥哥,我以后再不惹你生气了。」

咏善不知想起何人,神色黯然,怔了一会儿,强笑道:「你可要说到做到才行。」

宋太医小心看过咏善伤势,帮咏善暂时把衣裳盖上。

咏临问:「开什么方子?这伤磨快点敷药才行。」

宋太医问:「太子最近夜里有口干、心肺焦躁的症状吗?」

咏临急道:「这伤今天打的,关最近什么事?」

咏善目光微微扫过去,阻止咏临发脾气,对宋太医道:「最近是有点口干焦躁,怎么?」

「太子的杖伤,只是皮肉伤,太子向来习武,身体强壮,些许外伤,敷点药就好,并无妨碍。只是……」宋太医斟酌一番,战战兢兢道

:「只是据下官看,太子除杖伤外,还有劳神过度之虞……心里事情太多,忍熬得过分了,万一埋下病根,倒是个大患。」

咏善惊疑地打量他一眼,心忖道,此人有大才,怎么在太医院混成这样?

一边思忖,一边缓缓点头,「太医说的是,人大了,忧虑就多。」

咏临听见什么「埋下病根」,又什么「大患」,也紧张起来,「既然哥哥说是,那就是了。那怎么办?」担心地追问道:「太医快点开

个方子,把这病根给堵庄。」

宋太医道:「太子思虑周密,心太细了,性情隐忍,都积着,郁气自然会压在肺腑中。现在年轻强壮,还不要紧,就怕日后郁气积聚太

甚,伤到根本。」

咏临大急,「那怎么办?你直说嘛。」

「医道上,常服灵芝清汤,可以起一些消散作用。」宋太医道:「不过根本上来说,总要殿下自己想开一点,别太难为自己才好。」

咏善心底咀嚼他的话,脸上淡淡道:「多谢指教。请开方子吧。」

宋太医写了方子。

咏临在旁边等着,一等他写完,就托起来看了一遍,皱眉道:「这是开的去瘀止血的方?」

「是。两个方子,一个内服,去热毒,一个外敷在伤口上.都是应对杖伤而下的方。」

咏临办事从来都是粗枝大叶的,但自从进了内惩院,长进迅速,拿着药方又来回看了看,皱眉问:「不是说哥哥要常服灵芝吗?怎么不

见灵芝?」

「殿下,」宋太医恭恭敬敬道:「灵芝名贵,下官只是区区医士,不能擅开,再说,下官这是给内惩院看诊,就算开了,内惩院的院吏

拿着方子去太医院取药,恐怕也取不着……」

「内惩院又怎样了?」咏临一听就明白了,勃然大怒,「不给我哥哥派老太医看病,还不许人用药,这不是要活活逼死人吗?你只管开

方子,我看太医院哪个老混蛋敢不给!」

「咏临!」咏善低喝,「这是小事,不许胡闹。」

「哥哥……」咏临还要再说,被咏善瞪了一眼,只好忍下这口气,把那方子塞回给宋太医,「不给灵芝就算。不过,外敷那个药,你再

给加一道,上次我骑马跌下来伤到胳膊,父皇曾经赐过我一剂九月国贡来的九月珍珠茯苓霜,涂在伤口上很舒服,立即就能止疼。你叫

太医院弄点那霜来,给哥哥伤口止疼用。」

宋太医面有难色。

咏临竖起浓眉,「怎么?这也不行?」

咏善看宋太医的神色,已经大概猜出来,叫了一声,「咏临,你给我坐到这边来。」把咏临叫到自己身边,才对宋太医道:「无妨,就

按太医的方子办。劳烦了。」

宋太医感激的一躬身,赶紧和小内侍出去了。

「喂!我要的九月珍珠茯苓霜……」咏临叫也叫不住,又被咏善拉着,追不上去,眼看牢门匡当一下锁起来,满心气恼,转头对咏善道

:「哥哥你护着这些人干什么?一个个黑心黑肺,落井下石,没一个好东西!等我日后出去了,看他们怎么个下场!」咬起牙,拳头捏

得骨骼咯咯作响。

「你错了,各司其职,他们按规矩来,有什么错?内惩院就是牢狱,你听说过牢狱里的犯人还张口要灵芝要贡品的吗?是你自己不识趣

,不能怪别人不给你面子。」

「可……」

「可你好歹也是皇子,对吗?」咏善冷冷道:「龙困浅滩,是龙自己无用,被小虾戏弄,也是咎由自取。何况人家并没有戏弄你,确实

国家有制度,内惩院关的都是功勋宗亲,人人都像你一样,岂不乱七八糟了?」咏临被教训一顿,耷拉着脑袋,半天没吭声。

咏善看弟弟这个样子,想起他也是为了自己,心肠不由一软,声音温柔了一点,「被骂得不服气?」

咏临坐在床边,垂着头,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哥哥,我真不明白,父皇怎么这么狠心,他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他忽然问出这么一句,咏善觉得心头像被人狠狠锤了一下似的,一股说不出的孤清苦痛,凝思多时,才扬起嘴角,透出一丝苦涩,幽幽

问:「咏临,你也读过老庄,知道什么是圣人不仁吗?」

咏临一愣,「哥哥,你说什么圣人不仁?」

「物竞天择。」咏善感慨。

四个字,沉甸甸。

如天下四方,最沉,而又最令人不知该哭该笑的冥冥。

咏临问:「什么是物竞天择?」

「你问我,我问谁呢?就算太傅,也未必能说得清楚。」咏善仰头,淡淡一笑,「沉住气,我们哥俩慢慢瞧这场好戏。」

大雪过后,每年最重要的节庆即将到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每朝每代,君王们都格外重视春节。这个节日代表了新春的开始,万物轮回,再次离开苍茫冬天,跨入新的一年。

但是这一年,眼看大节将王,皇城上下却始终被阴霾疑虑笼罩。

朝局,不稳。

没人敢把这四个字说出口,但大臣们的脸上,都透着不安的神情。

谁有心思准备过年?

这两年,为了太子位,栽了多少人。

前年,大皇子咏棋栽了,丽妃外戚一族,通通连枝带叶地倒了大楣。

今年,刚立起来的新太子咏善,登上太子宝座才几天,皇上一个不喜欢,二话不说就把太子下了内惩院。

炎帝诸子中,若论能力,实以咏善为最佳。

谁想到这个二皇子心思周密,办事厉害,竟然也和头一个一样,不足六月就栽了个大跟头?

虽然还没有正式废黜,但皇上要铲除太子势力的手段已经露出端倪,淑妃被软禁,连带江中王咏临也被栽个罪名,关进了内惩院。

五皇子咏升借着代阅奏折的便利,趁机大肆提拔自己人,打压淑妃娘家人,做得又快又狠,不是找茬就是不留情的申斥,几乎每天淑妃

娘家都有人遭殃。

不但如此,即使和淑妃没有关系,但曾经上奏为太子咏善求情的大臣,一律都招惹了五皇子嫉恨,没一天能舒坦。

不知道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要立五皇子当新太子?

可是又有消息,说皇上对曾经废黜的旧太子,也就是大皇子咏棋非常关心,三番两次派人探视重病的咏棋,还常常赐药。

皇帝自己已经病了几年了,太子的事却一直令人放心不下,立了,废,再立一个,转眼又关进内惩院。

看似平静的薄冰下,潜伏汹涌急险水流,一旦冰破而没有找对落脚点,随时会吞噬人命。

万一炎帝忽然撒手,江山社稷,到底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横亘在每个臣子心上,却绝没有人敢问出口。

体仁宫里,地龙燃到最暖,外加宫殿四边角上明火炉子烧着炭,却仿佛还是无法温暖到床上的炎帝似的。

蜡黄的脸,透着重病人才有的青紫。

说话的声色,也疲累虚弱。

「大臣们都在担心朕什么时候忽然撒手去了,是吗?」

王景桥倏然一惊,从赐坐的绣墩上站起来,躬身道:「皇上病中应该静养,病好了臣子们自然安心,何必说这种不祥之一言?」

炎帝哂笑,「都这时候了,少说吉利话,我们君臣,还是多说两句实在话吧。别站着,坐,朕看你要仰着脖子,太辛苦了。」

王景桥这才缓缓坐回去。

炎帝问:「咏临最近如何?」

王景桥欠欠身,答道:「咏临殿下本色不改,精神旺盛如往日,听说常常骂差役们伺候不周,内惩院众人个个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都怕

到他那牢房里去。前两日,咏升殿下再次提审,咏临殿下脾气上来,差点把咏升殿下撞下台阶,幸亏被众人按住了。」

「咏善还是一字不答?」

「是。」

「没有供出任何人?」

「是,殿下一字不供,不愿牵连任何人。」

「咏升这个主审欠缺火候,看来要加紧严审才行了……」

殿内蓦然沉默。

老太傅像什么东西在心上沉沉地撞了一下,浓稠的血仿佛涌上喉咙,却又强逼着要咽回去。

空气凝成一朵朵无声乌云,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默默挣扎片刻,王景桥咬咬牙,哆嗦着老腿站起来。

「皇上,」颤巍巍跪在地上,虽有地龙,寒意还是直渗膝盖关节。王景桥的声音陡然高得有点凄厉,瞬间停顿下来,喘息几口气后,才

沉抑地道:「太子,不能再被提审。」

「怎么说?」

「五皇子下手不知轻重,大刑加身,牢狱中无医无药,想起太子处境之险恶,老臣无一刻不如坐针毡,心如刀绞。」王景桥字字深沉,

膝行向前直到床边,抖着花白胡子道:「太子乃国之根本,万一真的耽误在内惩院,天下怎么办?皇上、皇上,您天纵英明,烛照万里

,心里明镜一般,您就大发慈悲吧!老臣……老臣实在担心……」

炎帝蜡黄的脸拉下来,不怒自威,冷笑道:「你担心什么?朕立他为太子,雷霆雨露,均赐予他。究竟为什么栽这个跟头,他太子殿下

心里也跟明镜一般,不但不悔悟自责,反而桀骛不驯,对钦差主审来个一字不答,简直可恶!要朕大发慈悲?他给过朕半级台阶下吗,

怎么大发慈悲?」

王景桥当咏善太傅多年,早把这学生视为江山未来之主,今日既然炎帝把话说开,知道再不掏心窝地说话,恐怕事情就难办了。

王景桥连连磕头,老泪纵横道:「皇上说的这些老臣都有风闻。恕臣直言,国家重器,社稷大事,区区宫闺内情与之相比,算得上什么

?汉宫淫乱,帝王嗜癖断袖历来史书有载,却无损汉武帝挥军逐匈奴,振奋国纲之英名。天下岂有完人?太子才十六,沉着稳重,聪颖

勇毅,知人善用,众皇子中无有可媲美者,偶有不佳处,皇上略施惩罚,自然也是应该。可若有个闪失,璞玉毁于牢狱之中,到时候错

恨难返,情何以堪啊?」说罢,抱着炎帝裹着绸被垂在床边的腿,放声大哭,伤痛动人。

炎帝默然,让王景桥抱着自己的腿痛哭流涕,好半天,才呆板着脸道:「太傅起来吧,国家大臣这副模样,有失体统。」

「皇上……」

「朕累了。这事也不必再说,你先退下吧。」

「皇上!」

「退下、退下。」炎帝叹了一声,召来侍从,「把老太傅好生扶下去,外面风大,他出了一身汗,不宜吹风。取朕的锦袍来给他穿上,

再送他回府。」

内侍们赶紧应是,左右上前把跪在地上的老臣子小心翼翼扶起来。

王景桥看这阵势,知道说不下去,抹了一把眼泪,只好向炎帝行礼告辞,在内侍搀扶下颤着背影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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