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真是辛苦了杨儿,而晨晨也不好过,时常的感到浑身发热,呕吐、腹泻,甚至是头痛,可是每每杨儿去工作的时候,他就总是忍不住一个人跑到幸福大街来,远远的凝视着我们原先居住的房子,每一回又都忍不住落泪,晨晨心里清楚,没有了他我的日子是多么的乏味和无趣,甚至是冲满了痛苦,然而深爱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拥抱,尘世间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此。
平日里,晨晨无聊也会到附近的网吧上上网,甚至破天荒的进了同志的聊天室,想必也是在那个时候结识了冬冬吧,其实我还要感激的便是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孩,那段时间晨晨虽然接受治疗,也接受杨儿无微不至的关心,可是在他心里天空早已经成了黑色,晨晨甚至有了寻死的念头,可是这样的想法他从来没有跟杨儿说起,因为他也不希望杨儿为此而担心和着急,也只有是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晨晨才敢一吐心声,真的要多亏了冬冬,如果当时没有他的细心开导,想必我和晨晨连重逢的机会都没有了。
紧接着便是两千零二年的春节,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可就当人们全家团聚欢度新春的时候,晨晨和杨儿只能躲在那间狭小的房间里,吃着青菜萝卜,杨儿在回忆这一段的时候也是忍不住痛哭流泪,尤其是看到晨晨那张日渐憔悴的脸就更是难过,她不知道应当怎么去安慰晨晨,晨晨因为思念自己的父母,当晚便在电话厅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听着母亲熟悉的声音,晨晨只得强忍着泪水,并且告诉自己的母亲自己过得很好,希望他们不要担心,也请他们原谅自己的不孝,可挂了电话,晨晨再也忍不住了,蹲在电话厅旁撕声的大哭起来,哭得那样的痛快和放肆。
不过自从那一次之后晨晨没有再哭了,他又重新变得坚强起来,他让杨儿回我的住所把所有的衣物搬来,又让杨儿把那一份绝情的信交给了我,上面说是自己找到了真爱,看着晨晨熟悉的字迹我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我真是个笨蛋,却没有看出杨儿神情里哀愁,这信是假的,杨儿的话也是假的呀,尤其是杨儿最后跟我说希望我们能在重庆重逢,当时我怎么就没有发现杨儿话里有话呢,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太糊涂了。
再后来晨晨在附近的一家饺子馆找了一份服务生的工作,尽管杨儿极力反对,她当然是希望晨晨能够多休息、好好养病,可晨晨却说这并虽然治不好,可是也不能说就一定会死,他再也不能这样消沉的继续生活,他必须要找一份工作,除了减轻杨儿的负担,同时也是让自己有继续生存的能力,即使被感染,也绝不能倒下和认输,见晨晨说出这样的话,脸上的充满了自信的神情,原来的那个晨晨似乎又回来了,杨儿不再说什么,两个人开始了无助的生活,在杨儿看来,能够陪在晨晨身边照顾他一切就已经足够了,她甚至完全不去想自己的将来,因为在她心里晨晨才是最重要的,晨晨的未来便也是自己的未来。
晨晨和杨儿一直过得相依为命的生活,虽然艰苦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微笑,他在和病魔做斗争,同时也是在上苍做抗争,半个月来,他积极的接受医生的药物治疗,即使奇迹不会发生,即使只有一线的生机晨晨也绝对不会放弃,再加上杨儿默默的陪在身边不断的替自己打气,晨晨就更是满换的信心了。
这天晨晨休息不用上班,一个人在屋子里闲得无聊,他决定到街上去逛逛,晨晨孤独的身影就像孤魂野鬼一样穿梭在大街小巷里,看在周遭的人群欢天喜地的走向新的一个季节,而自己却拖着无比沉重的躯壳,庆幸的周围不会有人注意到晨晨的不同,不会有人知道晨晨的肉体被那可怕的疾病感染,同样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内心深处的苦痛,走着走着晨晨经过了一家书店,迟疑了一下他决定进去看看。
晨晨站在摆放着各种医疗书籍的书柜前,盯着一本本有关AIDS的书籍和临床病历,突然感觉书店的空气是那样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压得人的心里忐忑难安,晨晨就那样注视了很久,才最终抬起手朝着其中的一本书籍伸了过去,晨晨的手臂不停使唤的抖动着,而且抖得非常的厉害,晨晨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还是没有勇气去触碰那些书,仿佛整个世界也在这一瞬间定格了,晨晨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好象就连呼吸也被静止了,在他心里多么希望能够回到我的身边,能够在此时此刻紧紧的将我搂在怀里,可是晨晨恐怕已经永远的失去了这个机会,那该死的疾病永远不会从身体里被抽离,这便意味着他只能躲在背后注视着我,默默的继续爱我,而这将会成为永恒。
晨晨尽量的深呼吸,最终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书籍,并且将它从书架上取了下来,晨晨不再思索和犹豫,因为这样只会让自己给自己更多的压力,他猛的把书打开,目光随意的落在页面上,几个大字映入了眼帘:“爱滋病……无药可救……死亡”,晨晨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看下去,他利马不书合上,可那几个字却不断的浮现在眼前,甚至是在耳边回荡,死亡?难道真的无药可救,就连一点儿的希望都没有吗?不断多么努力,就算吃再多的药、花再多的钱最终也只要死亡吗?晨晨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恐慌,我很了解,以晨晨的性格绝对不会害怕死亡,他只是担心永远不会再跟我相爱,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做,他只是心有不甘啊。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柳伊晨,你怎么会在这里?”
晨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的回头,手里的书也掉在了地上,眼前的这个人是晨晨在饺子馆里的同事,他叫霍涛,年龄跟我们一般大小,他见到晨晨一脸的惊慌失措,显得十分的好奇,晨晨真的是被吓蒙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也顾不得掉在地上的书,霍涛很有礼貌的蹲下身子把书捡了起来,晨晨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一下子回过神来,也赶紧的蹲下身子,深怕霍涛会看到书籍的名称而猜测到什么。
晨晨还是晚了一步,书被霍涛捡了起来,本来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见到晨晨那样的紧张和害怕,便不自觉的朝着书面看了一眼,“爱滋病”——这三个大字是那样的醒目,霍涛一下退后了好几步,然后抬起头来从一种惶恐的眼神盯着晨晨,晨晨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只好默不作声。
“你,该不会,难道……”霍涛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张口结舌,双目里依旧透露着那种像是见到恶魔,或者瘟神一样的眼神,不等晨晨开口,霍涛脸上突然的转晴,只是那微笑是那样的牵强,然后对晨晨说,“我还有事,不打扰你,先走了!”
说完这话霍涛把书递给了晨晨,可就当晨晨正要伸手去接的时候,霍涛却很突然的松了手,然后带着一脸的歉意转身走掉了,只留下晨晨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晨晨低下头,看着地上的书,眼泪差点儿忍不住掉了出来,他有了担心,霍涛甚至是更多的人一旦知道自己染了这样的病一定会躲得远远的,那么如果把真相告诉了我,我又会是怎么的反应和态度呢?
晨晨把书拾起来放回书架,从书店出来,重新走回大街上,可刚才的疑问仍旧在脑海里怀之不去,季平会这样吗?会因为自己被感染而离开自己吗?晨晨很快的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知道我绝对不会这样,纵然被感染仍旧会用原来的心情爱着自己,晨晨笑了,那笑容是那样的满足,同时他也告诉自己,即使我的爱是那样伟大,那么他就更不能害了我,如果两个人朝夕相处搞不会传染,就算不被传染,也正如晨晨之前跟杨儿说过的一样,他会比我先死,想必在自己死后我也就完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的幸福的生活,甚至会选择殉情,这是晨晨最不愿见到的局面,所以他才忍下心离开我,哪怕我会因此而怨恨他一辈子。
记得在晨晨离开了几个月之后,我曾经想要让自己恢复信心,因为实在不愿见到母亲替我担心、为我难过,于是便在北京的一家娱乐场所去演出,同时也是想让自己重新的振作起来,甚至告诉自己没有了晨晨、没有了杨儿我一样可以独立生活,可最后我还是失败了,从舞台上摔了下来,其实那个时候晨晨就在观众席里,他躲在最阴暗的角落注视着我,尤其是见到我爬在地上双眼里透露出无比无助的神情的时候,晨晨哭了,原本跟自己承诺一定要坚强,绝对不能哭泣的晨晨再也忍不住了。
后来我穿着演出服跑出了酒吧,晨晨也是始终跟在后面,看到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晨晨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走到我的身边,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并且给我最诚挚的鼓励,可是他做不到,再也做不到,对我的所有的关心都只能埋藏在心里,直到今天杨儿依旧记得晨晨那哭得咬牙切齿的样子,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我敢保证任何人见到都会忍不住想要怜惜晨晨,我也完全可以想象晨晨当时的心情,深爱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靠近,深爱的人需要关怀的时候而自己却只能远远的躲在一旁,晨晨恨自己,他好恨自己,可是却又那样的无能为力。
这天上午,晨晨到餐馆去上班,却发现同事们总是有意无意的躲避着自己,尤其是霍涛老远的看见晨晨就绕开了,这是怎么回事?晨晨猜想着,想必一定是霍涛见到那本书籍,联想到晨晨可能患了爱滋,并且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周遭的同事,一定是这样,否则大伙儿也不会对晨晨这样的冷漠,晨晨叹了口气,虽然心里觉得很委屈可是他没有哭,换好了工作的服装便到外面的去整理餐桌,就在这个时候老板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老板隔着一张办公桌坐在晨晨对面,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晨晨似乎已经猜到了一些,老板犹豫了一下,才最终开口问道:“柳伊晨,听其他的员工传言,当然只是他们胡乱的猜疑,我想亲自跟你证实一件事情,你是不是被感染了AIDS呢?”
“是的!那又怎样?”晨晨毫不避讳,因为从老板的眼神里,晨晨看到的是和其他同事一样的害怕,甚至是歧视,于是晨晨不愿再隐瞒什么,老板被晨晨问住了,他没有想到晨晨会这样的直接和坦白,他皱了皱眉头,似乎难以启齿,晨晨见他这样的为难,便抢着说,“孙经理,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无妨!”
听了晨晨的话,这位姓贾孙的老板一咬牙,也就把心里的实话说了出来:“其实我并不歧视这样的人,我也了解你们的苦处,可是我这里毕竟是做饮食生意的,要是被客人知道实在不太好,而且你在这儿,其他的员工也是人心惶惶,所以……”
孙老板没有再说下去,可是晨晨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坦白说晨晨心里真的很气愤,甚至是想站起身来将眼前的老板大骂一顿,可是晨晨还是忍住了,脸上依旧没有一点儿神情,但在他心里的委屈和苦水却没有任何人能够体会得到,那是一种锥心的痛吧,晨晨迟疑了一下,说:“我明白了,我辞职就是了。”
听晨晨这样一说,孙老板总算放下心来,他打开身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张一百元的钞票,放在桌上,然后解释说道:“虽然你在我这里工作还不到一个月,但是我还是按一个月给你工资,这些钱你就收着吧!”
晨晨看着桌上的钞票,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脱下工作服,把那些钱死死的拽在手里,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餐馆,他唯一留意到的便是站在角落的霍涛,霍涛的神情很奇怪,除了害怕似乎还有一丝歉意,虽然晨晨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误会霍涛,也没有去向他证实过,但是在晨晨心里他并不怨恨这个人,他把所有的仇恨都放在了小瞳身上,和我一样,晨晨发誓只要再让自己遇到小瞳,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断,因为是他一手毁了我们的一切,他该死,即使是要和他同归于尽也再所不惜。
晨晨拖着被病魔缠身的躯壳漫无目的的大街上闲逛,手里紧紧握着的钱就跟他的当时的心情一样,那么痛苦而无法舒展,走着走着,晨晨竟不自觉的走到了幸福大街,他决定再来看看我,于是便站在我们的住所对面的一个小巷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住所的窗户,他在想我,在想我此刻在做些什么,在想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他彻底的忘记,晨晨明白没有自己我的生活会很辛苦,可是苍天就是喜欢捉弄人,就是这样的残忍,它给我们的苦难真是说也说不完,即使我们再反抗最终也无法战胜,晨晨只好承受着这沉重的惩罚,把所有的泪水留进肚子里。
突然的,晨晨看见我背着背包从楼梯口走了出来,手里还提了几个袋子,而我的母亲和陈叔叔也紧跟在后面,他见到母亲拦了一辆计程车,陈叔叔手里还拉着我的行礼箱,我们三人上了车后车便开走了,我们究竟要去哪里?晨晨猜想着,难道是我要离开北京了吗?晨晨不再多想而是小跑着上了五楼,推开了我们原先居住的地方的大门,看到里面空荡荡什么也没什么,晨晨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我要离开了,他知道我离开后唯一的出去就只有回家,于是他赶紧去找杨儿商量,因为心里实在愿意丢下我一个人,不管走到哪里,即使不能正大光明的守护着我,也要在暗处默默的看着我,只要这样他才能彻底的放心。
晨晨在卧房里一面收拾衣物,一面把见到情形全都告诉了杨儿,杨儿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晨晨的动作,认真的听着,然后问:“真的吗?你都看清楚了吗?季平真的走了?可是离开北京,他会去哪里呢?”
面对杨儿的疑惑,晨晨有些不耐烦了,因为他实在是一刻也不能离开我,如果不知道我的行踪和消息心里便会着急和担心,于是他说话的口气也很匆忙:“绝对没有错呢,我还上楼去看过了,家里什么都没有,全都搬走了,我想季平一定是回家了,所以我们也要回去,现在就走!”
见晨晨这样着急,杨儿也有些激动了,可是转念一想,她还是有所顾及:“可是我这个月的工资要月底才发,要不我等拿了钱再走也不迟呀!”
“我的工资已经拿了,我放心不下季平,你就不要工作了,我们马上就走!”晨晨说罢,又把好几件衣服塞进了行李箱里。
“你的工资已经发放了吗?怎么会呢?你工作还不到一个月呢!”说这话的时候杨儿一脸的疑惑。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晨晨见杨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杨儿推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说:“你快收拾东西吧,我们马上就去火车站买票,今天下午就走!”
见到晨晨也些手忙脚乱,杨儿倒是十分的冷静,她把晨晨拉坐到自己的床头,一字一句的说:“晨晨,你不要着急,先听我说,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就算回去了,我们住哪里?又在外面租房子吗?你要知道我们的积蓄已经不多了,而且如果你搬回了家,以后要想再搬出来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再说你的病是瞒不过去的,要是你爸爸妈妈知道了怎么办?他们会伤心、难过,会很生气,说不定会闹到季平家里,找他算帐的!”
听杨儿这样一说,晨晨总算平静下来了,是呀!他刚才实在是着急得有些糊涂了,这么多的问题都没有考虑到,可是当时的晨晨也是束手无策,一方面他不能回家,而另一方面又不忍心真的离开我,晨晨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喃喃的说:“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我们回重庆吧!”听杨儿这样说,晨晨猛的抬起头来,因为他知道我不可能去重庆,那么他们去重庆又有什么用呢?同样是不能见到我的面呀,看晨晨一脸的疑惑,杨儿解释的说,“你先住在我家里,这样一来便可以节省开销,然后一有时间我们就回去看季平,我的父母是个热心肠的人,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的,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