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梨——瓜瓜

「啊？」大概脑袋还没清醒吧，骆映焄一愣，晚了几秒才意会过慕天放说的话，他摇摇头，「不用了，我想休息了，你先回去吧，谢谢你送我回来，改天我请你吃饭，就这样吧，咳咳──」他忽然咳嗽起来，脸色还是不大好。
慕天放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一言不发。
骆映焄还是间断的咳嗽，表情看起来很不舒服，「对不起，我先回去了，咳咳──咳咳──」
脚一落地，随即传来令人无法忽略的疼痛，骆映焄皱了下眉头，咬牙起身下车，但是走没两步路，身体摇晃的像随时要倒下的模样。慕天放坐在车子里看着，终究还是莫可奈何的拿了外套下车，大步几跨走到他身边直接抱起他。
没预料到的动作让骆映焄吓了一大跳，啊一声，他赶紧攀住慕天放的脖子稳定自己的身体，「你干嘛吓我？」
「你的脚不痛吗？都快不能走了，干嘛还逞强？」踏着稳健的步履，没多久就把他抱到电梯前，放下他，「等我一下，我把车子里的东西顺便拿上来。」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一直被他帮助，骆映焄也真讲不出要他先回家的话，即便此刻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独处。看着他伟岸的背影迅速的走回车上，提了一个超级市场的塑料袋下来，眼睛才眨了一下，他已经走回到门口了。
一脸笑容的看着骆映焄，「一起拿上去，就不用再跑一趟了。」走近他身边蹲下，「我背你吧，这样比较好提东西。」
「呃......」看看那一大袋东西，又看看慕天放的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他伸出双手，「东西我拿，这样你就不用背我了。」
慕天放一怔，跟着笑了，「这意思是要我抱你了？哈......」
赏了他一个大白眼，「我可以自己走！」抱着那包东西，骆映焄一拐一拐的往电梯走，没走两步，一双强健的手臂将他横抱起。
「我抱你吧，不然你的伤势加重我也麻烦，等一下弄东西给你吃，吃饱了你就休息吧！」踏进电梯，左右两边门关上，灯号一个一个往上跳，狭小的方形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调的风扇转着，再来就是他们俩的呼吸声音了。
骆映焄住的楼层有点高，即使这电梯速度已经不算慢了，还是要花几分钟的时间才能上去，两个人都很安静，慕天放的眼睛看着灯号，而骆映焄则瞧着怀中的那包东西。
突然，被抱着的人开口说话。
「我不想吃三明治。」想到上一回慕天放弄给他吃的大餐--三明治加咖啡--他就觉得冒胃酸，要他吃那种大餐，他宁愿不吃。
「那就吃别的东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把你的嘴巴养叼，以后就非我不可了！」听见他的要求，慕天放轻松的接下了。
「你又不是女人......」小声的嘟哝，还抓住男人的胃哩！骆映焄懒得理他，干脆闭上眼睛，电梯停下，该到了他住的地方了。
走出电梯，他第一回到这地方是跟着警卫上来的，那时候他还以为骆映焄怎么，果然他在家里生病没人知道，这一回他带着甫出院的他回家，同样的地方，两样的心情。
「钥匙呢？」骆映焄从门边那盏没开的灯罩里拿出一把钥匙，「在这边！」
慕天放将他放下，让他把门打开，跟着又将钥匙放回灯罩内。
「你就这样放钥匙？」
「不是，那是备用的，以防像现在这样子。」把门打开，骆映焄颠簸的走进屋子，慕天放跟着他后面进屋。
☆　☆　☆
「这是你做的？」骆映焄看着眼前那一碗东西问。
花了一个钟头，慕天放带着额头上薄薄的汗水端出他的好东西。那是一锅冒着白烟跟浓郁香气的香菇肉丝粥。
「不想吃吗？」慕天放舀了一口放进嘴里，香甜滑润，就是有点烫口，刚刚吃的太急躁，给烫了一下罢了，「挺好吃的啊！」
举手舀了半汤匙吃，他已经许久不曾吃过这种家常味道，从他高中时搬出来住开始，他对吃的东西的要求就只要能喂饱肚子，其它什么味道啦、好不好吃都不是他所追求的，而这碗粥是这么久以来他吃过最温暖的东西了。
有股暖意流入他内心，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很好吃，谢谢你！」
在餐桌上对坐，慕天放瞧见他唇边的一抹笑，「喜欢就全吃光吧！」
倏地抬起脸，骆映焄讷讷的看着那一大锅粥品，「太多了，我吃不完。」
「呵......还有我，我们一起吃光吧！」
骆映焄笑着点点头，大口吃起变温的香菇肉粥。
冰冷的屋子里，有一道暖流缓缓流动着，冷漠的深蓝色也变得温馨起来。
【第七章】
休息了数天，骆映焄终于重新回到办公室中，他的脸明显瘦了一圈，身材因为穿西装的关系看不出来，但变得更尖的下巴却是衣服藏不住的。
提着公文包，照着惯常的时间到达办公室，几天不见的桌子依旧干净，他把东西整了整，拿出自己的行事历检查，将漏失的约会重新排定，一下子就到了九点，本来空空的办公室也都坐满了人。
计算机键盘声音不绝于耳，骆映焄拿着电话打给要重新订时间的公司，一一解释说明自己的失约，并表达自己歉意，几乎所有的公司都同意他的改期约会，这也都全归因他平时的善于经营跟客户之间的关系。
墙壁上的大时钟指针准确指着九点半，骆映焄桌上的电子钟也发出哔的提醒声音，这时，大老板关仲森才一脸神清气爽的走进办公室，看见骆映焄出现，他的表情一愣，跟着拍拍他的肩膀，要骆映焄进办公室等他。
迅速的整理好东西，骆映焄才起身往老板的办公室走，叩叩敲了门两下，里头随即传来一声『进来』！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那股难受的感觉，这才走进久违的办公室，只见本来低头在看东西的关仲森，听见声音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温和的笑着。
「身体好点了吗？」从慕天放那里得知他生病了，也知道这几天他都在修养，姑且不论骆映焄是公司里的战将，他也是自己心爱的人--骆映鶱最重视的弟弟。
「嗯，我没事了。」点点头，浅笑，对他的关心，骆映焄心里有点感动。
关仲森嗯了一声，他起身走到骆映焄身边，「中午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吗？阿鶱他很担心你的身体。」
一句阿鶱把骆映焄的心再一次打落谷底，眼前的男人总是这样，将他捧的老高之后，才让他重重的摔下，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骆映焄看着他的脸，缓慢的开口，「你关心我是因为我是骆映鶱的弟弟，还是因为我是你的员工？」这两个原因的可能性大过于因为他是骆映焄这个可能。
俊朗的脸写满不解，「阿焄，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为什么这样问，呵，因为除了这两个原因，我想不到其它的原因了！」笑容消失，冷然取代了微笑，在他的内心又多了一道伤口，那见肉的一刀让他的笑容再次隐没。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没错，你是我的员工，也是我最好的业务员，但你是阿鶱的弟弟，这个事实不会因为你是不是我的员工而有变化，以前我们还是好朋友，可是你却--」未竟的话语被骆映焄打断了。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是好朋友，呵呵，够了，如果没其它的事情，我出去工作了。」主动结束跟关仲森的谈话，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会连不该说的都说了，只因那些早就深埋在他心中许久，却始终碍于骆映鶱的存在而不能说出口。
关仲森哼笑了下，「你总是打断我想说的，我记得我们以前念书的时候很好的，我以为你会反对我跟阿鶱交往，但是你没有反对我们，却自己离我越来越远，你应该不讨厌我们的，可是你为什么总是在躲避我呢？」
对他的问题不予响应，骆映焄转身走向木门，单手握住门把，转动前，他背对着关仲森开口。
「有些事情我不想说，没有任何道理，就像是你爱上我哥哥，那也没什么道理，爱情是你们两个的事，不用在乎我是反对还是赞成，有了爱情后跟朋友疏远是正常的，又不是我跟你谈恋爱，干嘛非得要我在你身边，呵呵......老板，你与其想我为什么跟你疏远，不如想我怎么帮你多赚点钱吧！」
「你对我的意义不止是你帮我赚多少钱......」关仲森并不想就这样结束对话。
但骆映焄却打开门离开了，「我很多事要忙，我先出去了，老板！」
「阿焄！」他的叫声比不上骆映焄离开的脚步，这还不叫躲避，哪样才叫躲避啊？阿焄，你究竟是怎么了！
重重的叹口气，关仲森猛然想起他有事情忘了交代骆映焄了，看着紧闭的门扉，无奈的坐回自己的沙发椅，按了内线找骆映焄。
「映焄？」迟了三秒钟，电话机传来响应的声音。
『什么事，老板？』
「我刚刚忘了跟你讲，我们跟天际有新合作，天际就交给你负责了。」慕天放跟骆映焄是朋友，把天际交给骆映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天际......』卡！
内线忽然被切断，关仲森正想重拨一次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音。
放下手上的话筒，喊了声进来，门打开赫然是刚刚跟他在通内线的骆映焄，他的模样看起来走的很急，一开门便直接走到关仲森面前。
「你--」〝怎么了〞三个字还不及说完，骆映焄已经急躁的开口。
「我不想负责天际的案子。」天际慕天放的公司，负责了他们公司的案子，他还能甩开那个大男人吗？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跟慕天放是朋友，沟通起来应该是最好的，为什么你不要负责他的案子？」关仲森往后靠近皮椅中。
我跟他根本不是朋友！骆映焄超想大喊出来的，但是若说出来，那上一回法国风他就自打嘴巴了，他根本不能说！按耐下几欲脱口而出的话，骆映焄在心中编织一个合理的理由，让他不用去接天际的案子。
「我手上的案子已经够多了，你还是把天际这案子交给其它人负责吧，我怕自己无法照顾好这案子，这样对天际也不好意思。」是了，这理由完美无缺，关仲森应该会接受才是。
「你的案子交出两件来，我来帮你消化，你负责天际的案子好了。」关仲森也不拖延，他干脆的要骆映焄将手上的案子交几件出来。
骆映焄双手往桌子一拍，「老板，我如果把案子交给你，那我要怎么对客户交代？他们信任我，我却把案子委托给其它人，这根本不是一个称职业务员该有的作法，我跟其它公司的合约在先，我不能接天际的案子。」可恶，关仲森要逼他接天际的案子吗？
关仲森笑起来，「我不会把你的案子给其它人做，我亲自接下来做，这应该算公平吧，红利抽成都归你，你只要帮我做好天际的案子就好了。」
「老板，你这是强人所难！」嗅出不对的气息，他隐隐猜测到关仲森的想法，但他跟慕天放并非真的朋友，更不是好朋友，让他去负责天际的案子，对他无异是一种折磨。
「Danny，你跟天际慕老板是朋友，既然我们要做生意，负责人当然是你，我不知道这对你有何困难的。」关仲森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骆映焄握紧拳头，他多想对关仲森大吼出来，跟他说慕天放不是他的好朋友，那一天在法国风只是为了要帮他脱困而已，可恶！
但谎言总是一个接着一个，说了第一个谎言之后，他就必须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圆第一个谎言，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开始那个小小的谎言。他没办法说出真话，说了真话那拼命维护到目前的一切就会崩溃，他如何能告诉关仲森，他不想跟骆映鶱吃饭，也不想跟他说话，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哥哥抢了他喜欢的男人！
这些，都是他说不出口的，因为不能说，也不该说，他已经是哥哥的爱人了，身为健康的弟弟，他没有权利去跟生病的哥哥争取。
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到了嘴里又硬生生吞了回去，这些个不满他只能放在肚子里，握紧拳头让指甲都掐进肉里，这闷闷的疼让他的情绪渐次缓和下来。
紧咬住嘴唇，骆映焄点点头，「......我去整理一下，待会儿把资料送进来。」
话毕，骆映焄转身离开关仲森的办公室。
☆　☆　☆
终究骆映焄还是接下天际的案子。
即使内心再不愿意，他也没理由可以拒绝关仲森的话，只能乖乖交出手上的案子，然后换回天际的企画研究，注定他在工作上是没办法脱离慕天放了，除非他要辞职不干。
天际成了他手里最大的客户，他得花双份的时间去应付这件案子，相同的，他跟慕天放接触的机会也变多了。
「慕老板，这企画你觉得怎么样？」
此刻，他正坐在天际的总经理办公室，慕天放坐在深红色的桧木桌另一边，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企画上头，一双眼睛直睇着骆映焄的脸看。
「嗯。」草草的应了他一句，比起看案子，他似乎对骆映焄比较有兴趣。
眉头皱起，骆映焄合上企画书，十指交叉着，深吸一口气说话，「慕老板，既然你对企画没有问题，那我就回去了，等蓝图出来我会送过来给你看的。」
静静的把东西都收进公文包，他来了几次，几乎都是这样的情况，其实这件案子根本不用慕天放亲自出面，只要交代一个经理跟他讨论便成，但偏偏慕天放就要自己跟他讨论，也因此连续几回如此的讨论，实在讨论不出什么。
起身，带着公文包，露出一个职业拜访笑容，「我先走了，下一次我直接找经理谈，不用麻烦老板了。」
「阿焄，等一下一起吃饭吧！」慕天放先行到他身前，阻挡了他的去路，「就当是应酬，让我请你一顿吧！」
「谢谢你，我还得赶回公司作案子，等天际的案子完成，我在请慕老板吃饭吧！」巧妙的婉拒，他不能跟慕天放多相处，否则会便成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
「你为什么要闪避我？」慕天放耸耸肩膀，「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或许我们还有公事上的往来，但这些并不妨碍我们的友谊，我请你吃顿饭不为过吧！」他哪里看不出骆映焄的闪躲。
「如果不是我的老板施压，我根本不想接你这案子，我说过--我没有玩游戏的本钱，我很感激你帮我一回又一回，但我不是你玩游戏的对象，所以......你别再来招惹我了，我不奉陪。」话毕，脸往旁边一转，拉开自己的视线。
「因为你在害怕，你怕我对你太好，会让你爱上我，所以你拼命要我滚开，只是怕自己会爱上我！」
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落入骆映焄耳朵里，那是他担心的事情吗？他不知道，身体却自动的排拒。从来都不属于他的那些东西那些人，让他不敢再去要，深怕又被哥哥抢走，那慕天放呢？
不对，不是因为那样，慕天放是毒药，是不能碰的东西，不是怕自己会爱上他，而是根本不能爱上他，爱上他之后痛苦的只有自己，所以不可以爱他，也不能爱他！
「不对，不是你说的！」骆映焄突然挣扎起来，他拼命想把慕天放推走，他要离开这地方，他不想在跟慕天放共处一室！
被他乱挥的手打了一下，吃痛的脸颊让他皱起眉头，慕天放抓住他的肩膀，手掌轻微使力，反将骆映焄压在门板上。
「不要动！」
「放开我！放开我！」骆映焄双手乱打，失控的拳头落在慕天放的脸上、肩膀跟胸口，他想挣脱这男人的手臂。
「你怎么了，被我说中你的心事吗？」由着他打，慕天放就是不肯放手。
骇然瞪大的眼睛内出现恐惧的神色，透明的泪水在眼眶内蓄积，「不是，放开我，不要问了，我不想说，我也不想听，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骆映焄！」躁动的情绪，慌乱的抗拒，慕天放察觉到他的反应不大对劲，不但没放手，反而紧紧抱住他，双臂有如铁条一样紧紧箍住他。
「放、放......开我......」眼泪濡湿他的脸，骆映焄完全无法挣脱慕天放的禁锢，他觉得好难过，他为什么偏要逼自己去面对那些，为什么不让他继续假装下去！
情绪绷得死紧，外在的压迫追得他无处躲藏，彷若亟欲寻找一个出口一样，他用力的咬住慕天放的肩膀，牙齿深深陷入肉里，牙根不断的用力再用力，直到一阵铁锈味在嘴里散开。
薄薄的衬衫渗出红色。慕天放感觉肩头一阵强烈的疼痛，他知道骆映焄咬了自己，而且还不断在用力中，但是刚刚不停颤抖的身体逐渐稳定下来，看来他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