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卷一、二、三（异国奇缘）——小胖牛

小狗似懂非懂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毛茸茸的尾巴甩来甩去。听了前几句就开始走神，偷偷张口咬住姚白一片绣了六瓣雪花的银色衣襟，乐的眼眯起来。

姚白惦记着那个传说中的蜂巢，却没想到大殿中长了双黄金眼的异兽这几天也没闲着，光惦记他了。

那个比苍蝇大了不多少的小人儿，抱着个毛乎乎的会动的小东西，昂着头笑。白瓷般的脸发色如墨，不慌不忙从容自若，周身就散出些银色光芒来。那是浅淡却异常精纯的灵力，聚而不散宛如轻烟薄雾，白衣轻影就仿佛浮现在梦境之中。

漂亮的小东西…异兽睡不着了，睁着双金黄大眼趴在殿门口，几天几夜目不交睫，只盼那小东西再来，就一把抓了好好收藏。

放在哪儿好呢？异兽同志翻来覆去百思不解。殿里太冷又暗，林中怪物比较多，还是，还是…还是放到肚子里比较适宜，又暖又软还安全。

异兽打定主意，伸出尖利的指勾骚骚下巴，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寒域里几乎是不分晨昏的，天永远是沉郁的铅灰色，云层过于厚重，总让人觉得它们正纠结成团缓缓下压，寸寸笼罩几欲坠落。

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大殿前，姚白喘着粗气，细白的脸庞泛了层浅柔的桃红。他四处打量一下，刚好撞进了那双黄金眼里。

不是吧，醒着呢！真是运气不好…姚白捏紧了手里的隐身草，做类似于掩耳盗铃的心理建设。没事没事，他看不到我…看不到…

可能看不到吗？

异兽盯着那个小脸红扑扑的小东西高兴了，眼睁的更大。那小人儿看他一眼，好像吓了一跳，复又松口气，捏着片叶子念念有词。

好有趣啊。异兽眨眨眼，往外挪动一步。

这个蜂巢，好像不只是稍大，而是相当大，非常大。姚白研究了一下，退到安全地带，别一会儿蜂巢掉下来把自己砸到，那就不美妙了。“小狗，上！”

金牌打手小狗同志趴在地上酝酿了半天，终于吐出来一道蓝色小闪电。看起来威力不甚强悍，但胜在切入点好，正打在蜂巢与荆棵枝的联结处。蜂巢应声而落，掉到地上激起一片扬尘般的细雪。

有趣…他在做什么？异兽旁观，兴致勃勃，又往殿门挪挪，一只利爪几乎探出门外。白色毛皮上纯黑虎纹清晰分明，带着股王者的杀伐之气。毛色油亮隐隐有银芒潜伏，灰白利爪充满狂暴力量。

姚白没见识到异兽的风姿，因为他没空也没机会。情况好像不大妙，落雪飞扬之中升起两架直升飞机来。姚白抽着嘴角头皮发麻。乖乖，蜜蜂长到这个份上，说它不成精都没人信。

这个万恶的异界，还有什么不可能？

把妖精大人的窝端了，应该承担什么后果？

巨型蜜蜂盘旋着，怒气腾腾。翅膀震动的声音昭示了它们的马力是如何如何的强劲。

蜂蜜计划失败…姚白当机立断把隐身草塞到嘴里叨着，抱起小狗，又三十六计了。

冷风扑面，姚白同志悲喜交集。

悲的是计划失败，蜂蜜也成了幻想。喜的是怒气冲天基本失去了理智的超级大蜜蜂己然鬼迷心窍，又或许是隐身草发挥了作用，总之它们是认错了祸首，并肩横排义无反顾气势如虹的冲向了殿中的黄金巨眼。

脚下生风，姚白直恨不得肋生双翅。身后一阵金戈铁马之声，一声怒吼紧随其后撕裂了厚重云层。

啊，愿主保佑…姚白恬不知耻的祝祷。

小狗在他怀里舒舒服服的倚着，黑鼻头可爱的耸耸。心想，该！姚白哪都好，就是太善良了。这个时候应该坐山观虎斗，然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落井下石嘛！

其实，这些彪悍的词都是姚白教的。阿门…

第四章

姚白抱着小狗火烧眉毛脚打后脑勺汗水飞烟的回了自己老巢，隐身草一时三刻的有效期刚好到。

迤桑大酷哥等在门边，把他们抓个现行，叉着腰挑眉“我说什么了？还讲不讲信用？！”

这个嘛…上辈子就己经信用破产的姚白同志顾左右而言其他“哎呀，天气真好，春风一度…”一大片雪花依言飞来，姚白功力深厚，视而不见。

迤桑气结。救场的是西方艳如晚霞的冲天血色。迤桑望望，眉头打结，又垂头对姚白怒目而视。小祖宗，又干了点什么流芳百世的事？

头顶着迤桑犀利如刃的目光，小狗扭扭身子换了个姿势，小小的打个哈欠。姚白更干脆，一脸的不相干。

得，小祖宗…迤桑顿顿脚，自觉的去收拾烂摊子。身后姚白懒洋洋补了句“那什么，战利品得算我一份吧。没功劳还有苦劳呢。”

晚饭过后迤桑才阴着脸回来。姚白心情不错，关心了一下时事“谁打赢了？”

看着那个斜倚着锦被笑意淡淡的小小幼童，迤桑神色复杂，动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丢下两颗黄色珠子走掉。

喔？什么东西？分了一只给小狗，姚白拿了另一颗研究。不是很大，光洁细腻光芒内敛，入手微沉。

小狗同志也研究，嗅来嗅去，又踩在脚下拨弄了一会儿，最后张口吃掉了。喀吱喀吱，跟吃糖豆一个声音。

原来是能吃的…姚白也咬。硬…牙差点硌掉。姚白才想来，自己这软弱可欺的牙口跟小狗那钻石牙不在一个档次。于是兴趣缺缺把它也给小狗了。

后来姚白才知道，这两颗珠子是蜜蜂妖怪的妖珠，力量的源泉，小狗一次吃两颗，终于补大发了。

当天晚上，小狗是说什么也不睡了。上了发条一样满屋乱蹿，破坏欲超强，看见什么都要扑上去挠两把。然后那东西就理所当然的以身殉职精忠报国寿终正寝了。朵朵跟在小狗身后收垃圾，叹气到眼泪汪汪。

最后小狗停下来，得意洋洋。整座大殿里，除了姚白那张床以及床上用品，再也找不出完整的东西来了。

这日子怎么想怎么没法过。朵朵坐在垃圾堆上披头散发，从造形到精神状态都很有艺术家的范儿。

闹的没法再闹了，小狗扑回姚白怀里，伸着粉红小舌，细细的很姚白洗了把脸。姚白昂着头躲来躲去，小狗就顺势帮他把脖颈也洗了。

小小的软软的，又微有些粗糙，舔在皮肤上夹带着湿热的鼻息，酥痒难耐。姚白倒在锦被上，眯着眼嘻嘻笑。

迤桑刚消了气多外面进来就看到这一个场面，不禁愣了愣。腥红锦被乌木大床，那个平时总是懒散散似笑非笑的小人正与小狗打闹，衣衫微乱乌发伏在锦被之中宛如溪水。

把朵朵拉出房，迤桑顺手掩上了门。姚白这个样子倒也难得，个子还不及桌面，却生了双凉如子夜的眼，常笑却从不哭，有时通透老练的成人也不及。

这样的性子，以后有的苦吃了。以后…唉，不想也罢。

就药效药性来说，一颗蜜蜂精的妖珠大概能抵上一吨十全大补丸。自此之后，小狗同志彻底改头换面，开始了另一种生活方式。

觉睡的比姚白还少，天刚蒙蒙亮，他就精神抖擞从被窝里爬出来，竖着尾巴奔到院子里，四处巡视一番，然后披着一身雪花撞开朵朵房门，把人家连人连被拖到雪地里去。

每天朵朵小姑娘在冰天雪地里揉着眼醒来，哆嗦着裹紧小衣，莫可奈何。她亲爱的三公子己经利用她醒盹的这段时间把她的外袍披风等一系列衣物撕成了均匀的布条。

朵朵哆嗦的好像秋风中最后一片坚强的树叶，感觉特别适应，带着一身寒气站在姚白床前，声泪俱下。

姚白迷迷糊糊漫不经心的从被里昂起小脸来，也没特别的表示，只是提了个设想“正愁拖把呢，你去找根棍子来，咱自制一个。”说完还很和善的笑笑“这样你以后打扫卫生就方便多了。”

我这样了，还要打扫卫生？！真真是心如蛇蝎…朵朵凄凉的抱着双肩找迤桑借衣服去了。迤桑最近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打猎和切肉片，衣服上重重腥味，穿在身上太折磨人了！

迤桑也不想这样，可没办法，小狗同志爆长的食量是没法子马虎应付的。偏偏小狗同志己经被姚白惯了，不生吃生食。肉切成片铺在侧殿的玄石地板上，迤桑和朵朵轮流用妖火烤制。

严重睡眠不足，又耗费了巨大的灵力来维持妖火，朵朵哪还有心力去计较个人形象。于是，二八年华的青春美少女就一天一天蓬头垢面破衣褴褛起来。

姚白闲来无事，抱着小手炉踱来视察，常有不满，拧着小眉头靠在门边“我说，烤肉之前地板清理干静了吗？涂油了吗？涂的什么油？山猪油味道怪怪的，还是金鼠的好些…嗯？该翻面了…烤焦的就丢掉！吃了会致癌…”

朵朵真想一头栽倒口吐白沫，人事不醒。但她也清楚，如果以这样拙劣的手段逃避劳动，三公子会兴味盎然的把她连人带衣一起成条，而二公子连眉都不会挑一下的。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连迤桑那样坚强的生物也很快意识到了。

这天，小狗在他屋里终于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姚白也是个没是观念的，还给他出主意。

迤桑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连口水都没喝，先受到了点惊吓。他视若珍宝准备用来煅造兵器的水晶矿石被小狗同志叨在嘴里！

那不能吃！迤桑开天辟地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惨叫。

没要吃啊。姚白卧在铺了锦被的乌木椅里，一向的懒散习气。抬抬手从小狗嘴里把矿石取来，随意向远处一丢。迤桑瞠目结舌，小狗自他眼前飞掠而过犹如一道银色闪电。

姚白跟他解释“狗叼飞盘。只可惜那破石头是圆的。凑合着用吧…”脑筋转转，又提了点希望“要不，你把它砸扁吧。那个形状好叼，别硌了小狗的牙…”

溺爱！这绝对是溺爱！！迤桑义正词严，脸绷的跟大理石台面似的，光可鉴人。

第五章

我溺爱吗？没有吧…姚白托着腮思忖。溺爱也比小时候缺钙长大缺爱要好一点。不过呢，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以此据断小狗同志天性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姚白同志绷着小脸，背着手站起来——教育，还是很重要的！

问题又来了，教育点什么呢？

一般来说，小孩儿都是从童谣启蒙的。可是，姚白自己小时候都没受过这么正统的教育。要不就背点唐诗吧，也培养点高尚的审美情趣。

开始教浅显的。

“兰径薰幽佩，槐庭落暗金。谷静风声彻，山空月色深。”

“网积窗文乱，苔深覆迹残。雪明书帐冷，水静墨地寒。”

小狗守着堆积如山的肉干，喀吱喀吱吃的起劲儿，偏头冲着窗子，明显心猿意马。

自说自话的念了半天，姚白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便开始不负责任的信口胡邹“飞云阁上春应至，明月楼中夜未央。”

“宠移恩稍薄，情疏恨转深。香绡翠羽帐，弦断凤凰琴。”

“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心事同飘泊，天涯共苦辛。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

最后干脆念到了“途杳其未半，飞雨忽以茫茫。向无情之白日，窃有恨于皇天。”

没反应，小狗埋在肉堆里努力开拓进取，完全无知无觉。

姚白接着往下“死去死去兮如此，生兮生兮奈汝何。岁去忧来兮东流水，地久天长兮人共死。”

受不了了，太悲凉了！！朵朵捧着颗脆弱的芳心，泪珠飞洒着飞奔而去。小狗同志…仍然在吃…姚白扑倒在锦床上，心力交瘁。

事实证明，我们亲爱的小狗同学不是这方面人才。事实是残酷的，姚白也做了深刻的自省。觉得有必要在教育方式上进行一番摸索。

中国的传统教育模式是填鸭式，自己的弟弟是只小狗状生物，肯定是填不了。姚白抱着小狗，手指顺着脊背给他梳理毛发，以商量的口吻与其探讨“讲故事吧，听不？”

喐嘟一声，小狗没发表意见。他己经舒服的小骨头都酥了，哪儿还有空管这些细枝末节。而且只要是姚白说话，什么内容都好听。只要姚白高兴，怎么弄都行。总而言之，只要是他的姚白就好。

讲故事姚白不在行，但他会编。

狼外婆爱上了小红帽，联手协作把猎人害死了。

白雪公主抛弃了王子，跟七个小矮人办了个集体婚礼，一个新娘七个新郞的那种。巫婆运气很好，终于历尽艰辛把王子搞到手了！

人鱼公主发现亲爱的王子变了心，然后在王子和另一个丑女的婚宴上拿了把牛排刀，把王子切成了薄片。当然也没放过那个丑女，不同的是，她被切了厚片。

朱丽叶和罗密欧婚后，发现老公性无能，愤而离家加入了吉普赛女郎的团队。

田螺姑娘是个投毒高手和杀人狂魔，给整个村子的男人下了蛊，把他们变成了自己的奴隶。

嫦娥使计害死了自己的老公，把他碎尸分别埋在了不同的地方，然后只身出逃，结果在月宫之中遇到兔子，被兔子三下五除二的强奸了！……

朵朵一张脸白了又绿，绿了又黑，黑了又青，青了又红，最后尖叫一声逃跑了，太激动己至于鞋子还留了一只在原地。

干吗她？破坏气氛…姚白扁着嘴哼哼两声，才想起来，我们坚强的朵朵姑娘，就是兔子…嗯，化形而成的…

切，兔子精！下次不带她玩了，派她去吃草！姚白继续哼哼，小狗在他怀里蜷动两下，换个姿势昏昏欲睡。姚白衣上总有种香气，轻如残雪若有若无，在万籁俱静时让人犹觉温暖与心安。

小狗同志自出生至此，身形大小是半分未变，也不知道那么多烤肉吃完都吃到哪里去了？但是体重确确实实是明显增加了。迤桑伸手想把小狗抱到床上去，姚白却摇了摇头，把他抱的更紧了些，垂头轻轻一笑。不知怎的，那笑容绽放在幼童的面容上，有种寂寞难言的味道。

皱了眉，迤桑踌躇，却又觉得有些不吐不快“你别太宠他了…”这样讲故事还不如不讲…

姚白垂着头，仿佛充耳不闻，半晌才微叹了一声“迤桑，你说这雪要何时才会停？”

第六章

雪何时才会停？

在迤桑的印象中这雪就从未停过，一天都不曾停。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自然到迤桑几乎都忘记了落雪总应该有个尽头的。

幼小的迤桑在雪窝里睁开眼睛，滴水成冰的温度，牙齿咯咯作响，眼睛都仿佛冻成了晶体，只能直直的狠狠的盯着前方。

那里是茫茫的一望无垠的雪原，了无生机。

而三公子，他蜷成一团，倚在软软的银缎衣料之中，心满意足鼻息均匀。

有人会轻轻摩娑他头顶，缓慢的姿势美妙。有人会抱着他几乎寸步不离，甚至达到了不舍得让他下地走路的地步。“地上太凉，小狗还小，受不住的。”那人如是说。

幼年的迤桑完全不知道安逸富足是什么概念。

总是吃不饱，伏在林中常常整整三天一无所获，最后冷饿困顿到眼前幻觉重重。没有食物，他去挑战过林里凶猛的战狼，吃过冻成冰砣的尸体，甚至以地上厚厚的积雪充饥。

那雪是苦的，咬在嘴里都不会化掉，落到腹内反而变的很硬，像吞掉了一块石头。那种由内而外极冷极苦的感觉，简直能把人磨成灰份。

这种滋味，三公子是不会知道的。

他埋在热气腾腾的烤肉堆里，挑肥捡瘦，吃到毛色发亮眼有精光。

有人会把自己的食物全部堆到他面前，在旁边曼声细语“不用吃那么急，对消化不好…”

有人会在他香沉酣睡的时候帮他按摩肚子，唯恐他因为吃的太多太丰盛而消化不良。

那人甚至设计了几个奇怪的叫陷井的东西，并且连夜去挖。小小的身子站在雪地里，乌发及地大汗淋漓。他兴致高昂，笑道“这下小狗肯定是够吃了。朵朵，以后再不许让他吃那些骨头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