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东风——千朵桃花一树生

作者:千朵桃花一树生  录入:02-08

我眯著眼睛看著他,这个随庭,到底是什麽人呢?
外面天光微亮,可我却还是想睡一会儿。
我想了想,换个了舒服的姿势,闭著眼睛蜷了起来。
他放下玉杯,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我眯著眼睛,盯著他的手,他缓缓的靠了过来,犹豫著要把手放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心里很矛盾,我真的很喜欢他的那双手,也想要那双手摸摸我,可是为什麽一旦看不到他的手,我就不大喜欢他了呢?
我抬起爪子,扑住了他的一只手,摁在眼前,不许他抽走,然後才心满意足的压在他的腿上。
我用鼻尖顶了顶他,他微微的笑了,轻声的问道,‘你很喜欢别人摸你麽?'
那时车却突然停住了。
他的手停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什麽似的,屏住了呼吸。
有侍女隔著帘子同他说道,前面生出了一片桃林,一时走不过去。
随庭无声的冷笑了一下,说,‘桃花开了麽?'
那侍女半天没说话,随庭猛然站起身来,扯起帘子,那侍女跪倒在车前,胸口被桃枝穿过,已经断了气。
眼前是片茂密的桃树林,真不知道是怎麽走进来的,随庭的马车就被拦在了这里,周围再也瞧不见别人了,那些侍女,那些随从,那些前前

後後长龙一般的马车,都消失不见了。
只有阿紫盘腿坐在那里,用手抵著地,脸上的神情有些惊慌。
我大约明白了,阿紫是将这马车四周的土地变做青石,让那些桃树过不来。
可那个侍女肉体凡胎,还是避不过,那一双眼里满是惊恐,至死不曾瞑目。
我觉得恶心,可眼下却有更要紧的事。
我变化出人形,将那女孩放平在地上,拔出她胸口的桃枝,然後合上了她的双眼。
我用浸了血的桃枝在马车周围画了一个圆圈,这才把阿紫拉了起来。
她双膝发软,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有了哭音,‘我还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
‘怎麽不叫我?'真是蠢,难道想死不成?
阿紫颤抖著跟在我的身後,低声的说道,‘我怎知会这样的凶险?'
我吸了口气,吹在那桃枝上,把它化为一件趁手的长剑。
然後紧紧扣住随庭的手,将他拉回马车之中。
他倒没有挣脱,只是一扬眉,问道,‘你怕?'
我嗤笑一声,说,‘你若是真的想死,也等我先救过你一回再说。'
他冷冷的说道,‘你不怕自身难保,就呆著罢。'
我不快的接道,‘我说过要寸步不离,便不会言而无信。'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将那柄断剑提在手里,细心的擦拭了一回,才又同我说道,‘你看得出这是什麽人做的麽?'
我闻了闻,奇怪的说道,‘没有妖怪的味道。'
他一副果不其然的神情,微微的笑了起来,轻声的说,‘这也来得太早了些。'
‘什麽?'我觉得他这话里有古怪。
他避而不答,却又问我,‘你方才划的那个圈,能撑多久?'
阿紫正惊疑不定的看著车外的情形,听他发问,也急切的望向了我。
这是什麽蠢话,难道真要一直躲在车里不成?
若要活命,就要伺机而动。这道理,怕是只有做人的才不明白。
我没好气的说道,‘我怎麽知道,以前又没试过。反正可以一直撑到你饿死就是了。'
他冷笑道,‘怎麽,你不是要救我的姓命麽?也肯眼睁睁的看著我死?'
我露齿一笑,‘我怎麽会眼睁睁的看著你死?若是真的要饿死了,也升不得仙,我还不如先吃了你保命要紧。'
他皱起眉头,大约是分辨不出我的话的真假,所以疑心了起来罢。
阿紫似乎也有些担心,我悻悻的磨著牙,只好安慰他,‘我不会吃你的,人肉都很难吃。'
《桃花落东风》 5(2)
他有些啼笑皆非,故意问我,‘是麽,那什麽肉最好吃?'
阿紫笑了起来,瞧著我说道,‘难道他是想要养叔叔一辈子麽,问这样多做什麽?'
我嘿嘿一笑,舔了舔嘴唇,说,‘我听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随庭打听得这样仔细,难道是想要养我一辈子不成?'
随庭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冷了,垂下眼去拭著剑。
他果然是瞧不见阿紫的,这样也好。
我拍了拍阿紫,问她,‘你割几缕头发给我。'
阿紫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小刀,割了一把秀发给我。
我挑起帘子,将那些断发按在地上,大喝一声,‘长!'
那些黑发便犹如灵蛇一般,钻入土里不见了。
随庭脸色一变,低声的说道,‘这不是妖怪的法术。'
这的确不是妖怪的法术。
可这,和他又有什麽干系?
那些发丝已经游走,我转过身去,紧紧的盯著他问道,‘围在外面的,究竟是什麽人?'
‘大约是些和尚道士罢,妖怪麽,'他冷笑了起来,说道,‘他还是不肯用的。'
‘他是谁?'
他露出了嘲讽一般的笑容,轻蔑的说道,‘谁?我的皇兄啊。'
我不解,‘他不是还送了你许多的姬妾麽,还送你这马车?'
他微微一笑,说,‘妖怪,你说他好是麽?'
我虽然不明白,却也知道这话是他不爱听的了,我不喜欢猜人心思,便问他,‘他待你不好麽?'
他大笑了起来,说,‘说起我的那位哥哥啊,待我实在是好极了,只可惜我生来是个福薄的人,没办法消受。'
‘那你为什麽又说是他要杀你?'
随庭抚摸著剑身,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不信?实话同你说,京都是我的福地,我一日在京都,他便杀不了我。'他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仿

佛利剑一般,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他微微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他等了许多年,终於等到我再次离开京都,他怎麽会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呢?'
他虽然是微微笑著的,眼底却隐约藏著恨意。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郑重的同他说道。
我再不济,好歹也跟了涤阳真人那些年。
那些断发已经游了回来,我将手放在地上,它们便乖顺的爬进我的手中。
我将它们紧握在手心,沈心静气的听了半天,才说,‘是那个汪真人。'
那臭道士正在外面仗剑施法著呢,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辛苦的移来了这麽片密密匝匝的桃林,竟然将我们围得一丝不透。
随庭哼了一声,说,‘果不其然。只可惜了一条姓命。'
我皱了皱眉,不快的说道,‘我不能杀人。'
他哦了一声,反问道,‘若是人要杀你时,你又怎样?'
我不以为然,‘我又没有做下要让人取我姓命的事。'
他静了片刻,才说,‘我也没有。'
我也不知他这话可不可信,不过眼下的燃眉之急,却是如何要打发了那汪真人。
我想了想,问他,‘他是要提你人头回去麽?'
他嗤笑了起来,‘怎麽可能,除非他不要姓命了。'
我奇道,‘那他究竟要做什麽?'
‘总要死得不那麽可疑罢,我好歹也是个王爷。'他又好笑,又有些无奈。
我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主意,‘那我们且去哄他一哄。'
我吩咐他说,‘先把你的衣裳脱了。'
他虽然照办,脸色却不大自在。
我指著车外,又说,‘再把那个死人抱进车里来。'
他的脸色又暗了一层,似乎要发火,却还是忍耐住了。
那人刚死不久,身子还没有僵住,只是微微的有些凉。我把她抱了起来,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我从前只晓得人是会生老病死的,涤阳真人也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他要升天化仙的事。
他尸解的那一日,不过象寻常一样在榻上午睡。只是我那天一直等他等到日落,都没有等到他醒来。
等我发觉他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时候,我根本不能相信,明明清晨还同我说过话,明明午饭时还笑过我吃相可怖,明明是活了那麽久的道士,

他不会同凡人一样死去的。
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他的身体还是温暖的,一如从前,我自己骗自己,对自己说,他只不过是睡著了,只是没有醒来罢了。
《桃花落东风》 5(3)
可是到了夜里,他的身体一点点的凉了下去,我的心,也一点点的沈到了底。
那时我还真是蠢,以为他真的死了,紧紧的抱著他的尸体,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似的,不知道做什麽才好。
我听人说世上有六眼孔雀,若是拿来做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於是我带著他的身体,想要捉那只孔雀来做药喂他吃。
只要他醒得过来,我便什麽都肯做。
後来我才知道,他骗了我。
我心里闷闷的,拼命的摇著脑袋,搂紧了她,不愿意再回想那时候的事。
我费力把他的衣裳套在她的身上,然後伸出手去,‘给我一样随身之物。'
他似乎没听明白,疑惑的看著我。
我说,‘只要有你的气息便好。'
他想了想,拿出一个玉坠来,仔细的放在我的手心。
我咦了一声,这是块灵玉,可是连我都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他不在自在的解释了一下,‘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自小戴到大,应该用得罢?'
我奇怪了起来,说,‘也不必拿这样宝贝的东西出来,戴了几年的就中用。'
他轻笑了一声,转过脸去,淡淡的说道,‘不必了,就这个罢。'
我眯著眼睛看著他,阿紫凑过来瞧那玉坠,呆了一下,爱不释手的摩挲著,一面央求道,‘白家叔叔,何苦用这样的宝贝,换一样罢。'
这妮子真是魔症了,又不是她的东西,这样心疼做什麽?
我不耐烦的拨开她,说,‘去外面拣些石头回来。'
阿紫有些委屈的出去了,我认真的回想著涤阳真人曾经教习过他那些徒子徒孙的法术,那时候我有些贪睡,如今记得的,不过是只言片语罢

了。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没有把握。
我手里握著的剑微微的震动著,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难道汪真人打算让这位九王爷困死在这片桃林之中麽?
我站起身来,挑开帘子,这就要出去,随庭瞧住了我,突地一笑,就说,‘你这妖怪,不是说过寸步不离的麽?'
我点了点头,说,‘别怕,我不会丢你一个在这里。'
他五指扣紧,似有怒意,却隐忍不发。
不过我又想起一件事来,我指指汪真人所在的方向,问他说,‘他若是真的杀了你,回去又要怎样同你哥哥讲?'
他静了半晌,然後才说,‘左右不过是...在途中暴毙,又或者误服金丹而死一类的话罢。'
我很不高兴的看著他,‘我不明白,你若是死了,他难道不会难过,不会伤心麽?'
他惊讶的看著我,无声的闷笑了起来,到最後,他才冷冷的说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死了,他才会安心,我若是活著一日,

他坐在那龙椅,便是一日的不安稳。'
我摇头,我不明白。
我走了出去,又折了几枝桃花,拿了进来,送到随庭面前。
‘你拿著,'我吩咐他,‘把你的气息藏好了,等阿紫回来,我就带你出去。'
他愣了一下,似乎很是出乎意料的样子。
‘你很有把握?'
我反问他,‘你还有别的法子麽?'
他仿佛听到了什麽可笑的话,顿时笑了起来,轻声的说道,‘没有了。'
阿紫用衣裳兜著些圆圆的小石头回来了,我数了数,然後把它们整齐的摆放在马车里。我让随庭紧紧的抱著那死去的侍女,然後在他们两人

肩头各一拍,喊道,‘去!'
阿紫咦了一声,说,‘白家叔叔,你做什麽又把他的气息藏起来?'
我不耐烦,鄙夷的同她说道,‘等你学会捉兔子,再来问这蠢话。'
那马车直朝著汪真人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我一手抓紧随庭,拉著他朝相反的方向奔走。
阿紫紧随著我,突然喜上眉梢,轻呼了一声‘原来如此',才又说道,‘我明白了,叔叔果然好计策。'
那道士若是真心想要取随庭的姓命,自然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有一点点气息,定然会直追而上。我用尽全力在随庭身上,将他的气息仔仔

细细的藏了起来,希望不会出什麽纰漏。
倘若一切顺利,等那汪真人发觉那是个假的随庭,只怕我们已经逃出了这片桃林。
可惜这个人实在不中用,他被我拉著不过跑了几步的路,便气喘的厉害。我叹了口气,松开他的手,在他面前弯下了腰,又生气又无奈的说

道,‘你上来,我背你。'
桃花落东风》 5(4)
他半天没动静,我觉得莫名其妙,回头去看时,看到他神情里有些古怪。
我不高兴的问他,‘你又怎麽了?'
他没说什麽,有些僵硬的伏在了我的背上,我抓紧了他的手腕,飞快的朝前跑去。
这里其实离极乐寺已经不远了,我对他说,‘我们绕路去七修观。'
等到了那里,见到了那个孔真人,便不必这样麻烦了。
随庭却在我耳边不容置疑的说道,‘不,我们要去极乐寺。'
阿紫慌忙劝阻,‘白家叔叔,这可使不得。'
我又不傻,怎麽会自己送上门去,我同他说道,‘你若要我去杀那和尚,是万万不能的,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好说。'
他闷笑了两声,淡淡的说,‘不是,我是去那庙里,是为了我娘。'
阿紫咦了一声,说,‘是了,那极乐寺不是先皇为了王爷的母後还愿所修建的麽?'
我想也不想,张口便问,‘你娘在那里?'
他没说话,十根手指,却几乎抠进我的肉里去。
我也不再追问。
只是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脖颈上,弄得我有些痒痒,就打了个激灵,说,‘我们先去七修观,再去极乐寺。你看著点路,若是有挂黄幡的便喊

我停下。'
他果然偏过头去朝路边看去了,我背著他一鼓作气的朝前走,心里想著,等遇到了孔真人,你愿意去极乐寺做和尚都没人管你了。
阿紫想了想,大概还是忍不住了,说,‘白家叔叔,我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了。'
我一扬眉,问说,‘怎麽?'
阿紫低眉顺眼的,有些不敢看我,只说,‘白家叔叔,我说了这话,你可千万不要生气。你虽然天生一身无人能及的妖力,可毕竟没有修习

过法术。他说是为了娘亲而去,可谁又知道真假?要你去对付那些寻常的妖怪是没什麽,可真要去极乐寺里去对付那圆通法师,还是勉强了

些罢?连那道士都要躲开,你那恩人怎麽偏偏要你去?他带著你这样一个野姓未驯的妖怪,还特意寻了师傅,还四处的散布了消息出去?如

今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不是保命要紧,他怎麽还是要去?'
我觉得她说得有理,妖怪之间,比得就是妖力,有了法术,自然是锦上添花,更胜一筹。倘若对付法师,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法师所凭借的,一是法器,二是法术,三就是法力。
这法力,就和妖力一样,实在不是能说有就有的。
阿紫不见我开口,便又道,‘人心险恶,他又生在帝王家,叔叔你可莫要上了他的当。'
我想起昨夜在车里的那一场交合,半晌没有说话。
其实我心里也知道。
这个人一路带著我前来,绝对没有他说的那麽简单。或许要拿圆通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我只是不明白,他真正要做的,又是什麽。
‘你是说我一定捉不住那和尚,是不是?'我眼一抬,就问阿紫。
阿紫慌忙摇头,‘我是说,那人只怕也是这样想,我猜他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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