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荒月————焰剑[上]

作者:焰剑[上]  录入:04-10

尾音仍在风中飘荡,一个迅雷不及掩耳,黑衣人已宛如脱兔般提剑攻上。宇文琛见状拔刀抵挡,奈何兵器上的悬殊多少牵制了实力。他咬牙提力挡开那劈向胸口的剑势,在与对方拉开距离之后火速抽出长弓防御。

这才是今日春狩的真正目的?
野心家们竟然胆大到在这种公众场合对琅琊世子痛下杀手?
低头看看身上零丁的可怜的短刀,他心想若不采取贴身肉搏的话自己根本就毫无胜算可言了。心念如是一转,宇文琛昂然迎上对方的剑,在以长弓隔开剑锋的同时他突然缩身抽出短刀往对方腹部突刺。怎料刀口落空,对方倏地抽腰一闪像是早已看穿他的意图。间发之刻,宇文琛的肩膀已见红。

鲜血沿着切痕颇深的伤口逐步染红了衣袖,宇文琛面不改色了然一笑。「你倒是很熟悉我族搏击的战法?」

黑衣人微瞇的眼在阳光下熠熠闪烁,微弯的眉角看似含笑。「你是要自尽还是让我一刀一刀砍到气血尽失为止?」
「笑话,刚才不过是热身,你就这么肯定能赢我?」
「唉,既然你婉拒了我的好意,为了替彼此节省时间我只好改变策略了。」黑衣人信手一挥,曾几何时,埋伏在暗处的同伙竟个个箭在弦上就等他一句指示。
宇文琛大笑,「哼,我怎能期望跟一名杀手有君子之争呢?」
「及早觉悟倒也不迟。」黑衣人耸耸肩话接得挺为顺口,然而当他预备做出手势时,山林另一端竟传来一阵骚动。
领头者是雷侯府的小侯爷身后还跟了不少重装侍卫,司城维叶远远看见前方出现神似宇文琛的人影之时,不禁兴高采烈加紧了脚步。
「哼,算你好狗运!」眼看司城维叶即将来到蒙面黑衣人不愿多做久留随口撂下几句狠话之后便翻身离去。
宇文琛见他离开顿时松了口气,他以弓拄地,神色终于流露出一丝疲态。
「阿琛、阿琛!原来你在这儿?可把我找苦了……」司城维叶趋前一见他浑身沐血吓得手忙脚乱道:「你是怎么了?被袭击了吗?」
「不小心遇上一只老鼠……维叶,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尽早离开!」婉拒了司城维叶的搀扶宇文琛独自负伤而行。
就在众人戒心松懈之时,树上突然猝不及防射来一支冷箭。宇文琛留意到自己是目标,但当他想避开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心!」
「啊?」下意识抱住倒向自己的侍卫,宇文琛抬头望向早已空无一人的树上怒道:「逮住他!死活不论!」
「我的老天!箭矢都穿透肩胛了不碍事吧?」司城维叶吐了吐舌头煞是心有余悸。他忧心忡忡朝宇文琛怀中望去,只见对方紧咬着牙关硬是不吭一声。激赏之余,他也悄悄打定主意非得好好酬谢这位救了他手足的侍卫不可。

「多谢你挺身相救……你没、没……啊……!」低头将那张苍白的容颜转向自己之时,宇文琛拥住他的手竟忍不住颤抖起来。
脱口的话语七零八落没人听清楚他究竟说了甚么,众人只知道殿下似乎很紧张的抱起那名侍卫一脸慌乱。
司城维叶纳闷挡下他急切的脚步道:「阿琛、阿琛!你究竟是怎么了?」
「我不能让他死!咱们快回雷侯府!」
「我明白了,你先把人交出来吧!虽然他救了你可是你贵为世子一路抱着他也不好看……把他交给我吧? 」
宇文琛避开他探前的手姿态十分强硬,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怎可能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呢?他火速朝四周张望试图搜寻任何可以代步的工具,他现在甚么都顾不得了,他只知道他得立刻拔出这支箭要不然他怀里的人就活不成了!

「阿琛!」司城维叶忍无可忍撂住他的衣袖,这家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少废话!我不准任何人碰他!」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现场顿时陷入亘古的寂静,司城维叶狐疑的望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不得不做出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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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雷侯府之后司城维叶赶紧召来大夫替那名侍卫看诊,然而治疗期间,宇文琛一步也没离开过身边。
他留意到当大夫替那名侍卫挖出箭头的时候宇文琛难受的程度并不下于他,初次见到他这样心如刀割不讳言还真让他震惊。
苍白肌肤上殷红的痕迹何其怵目惊心,宇文琛见鲜血顽强的不断冒出绫布心里不禁直发慌。催促大夫施药的当口他濡湿手巾轻轻擦拭起侍卫的脸,司城维叶瞥见土尘褪去之后竟露出了一张意外俊雅秀丽的容貌暗自咋舌,反观宇文琛倒是一脸无动于衷。

宇文琛对侍卫难得的热心让司城维叶脑中兴起了一丝龌齰想法,不过下一刻他便摇头甩去了满脑子的旖旎绮思。
话说回来,人家挺身为他受了一箭,知恩图报也是应该的,自己也真是下流,竟见了美人就心痒难耐?
见大夫已经动手开始包扎伤口,司城维叶拍拍宇文琛的肩膀笑道:「总算没事了!你也松口气吧?」
「他还没醒来我怎能放心……」宇文琛神色忧忡的朝床上望去,老实说直到现在他还无法从当时的震惊中平复。
毫无欲警躺在自己怀中的人真是他吗?还是这又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恶劣玩笑?他还记得前些日子才又重新收拾了他的尸骨,怎、怎么可能——
宇文琛收掌成拳,胸口沸腾的血液让他浮躁不安,他多么希望对方能立刻睁开眼睛跟他说话,那怕只能说上一句话也好,他都想听听他的声音……
人家说思念成狂、思念成狂……他是真的快被逼疯了吧?
「阿琛,你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他、他是你的旧识吗?」
「不、不是……」
「这样就好办了!我刚刚派人查了他的身份,据说他叫陆苍可是他又不是陆苍……呃,我接获报告,真正的陆苍被人脱去了外袍绑在春狩附近的山沟里——」
「甚么?」
「意思是他极有可能是间谍,等他醒来之后可得好好盘查一番……」
「不需要甚么盘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准你们动他!」
「但你是琅琊世子,我们不能拿你的安危开玩笑……」司城维叶难得严肃的抿起唇,却见宇文琛深深吸了口气道:
「维叶,给我一点时间……」
「阿琛……」
「请你不要再过问下去,等事情弄清楚了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还有,请你下令让今日在场所有的目击者务必保密此事,在水落石出之前,我不希望又有其它人牵扯进来。」

见他迟疑,宇文琛悲伤的望着他道:「维叶,我从没求过你——」
瞥了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一眼,司城维叶沉默了一会儿忽地伸起懒腰道:「今天可真把小爷累坏了!也不晓得究竟在忙活些甚么?你早点休息吧!父亲那边就交给我来应付吧!」

司城维叶离开前还调皮的朝他眨了个眼,宇文琛望着他的背影,无数说不出口的感激在他心中滚烫着。
第二十一章
等待他清醒的过程宛如那年冬雪落在脸上般的刺痛揪心,宇文琛伸手想抚平那紧蹙的眉头却发觉自己的指尖竟在颤抖……
若非臂上的剑伤隐隐作痛提醒自己,他至今恐怕还在失而复得的震愕中无法自拔吧?
五年了……
太长的思念让他不敢去贸然接受,若这只是梦,他宁可永远都不要醒来——
见他依然昏睡不醒宇文琛本来想先出去张罗一些事情,没想到前脚才刚离开,榻上便传出一阵呻吟。他心喜若狂的又转了回去,确实那对卷长的睫毛隐约出现了颤动的迹象。

「师傅、师傅你醒醒——」试图唤了几声却见楚曦像是在忍耐甚么似的硬是将下唇咬出了血丝,宇文琛担心他妄动会让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再度恶化只好握上他的手。「慢慢来……大夫才刚施完药难免有些疼……师傅别着急……」

「琛……那、那里……危险——」
无意识的呓语让宇文琛的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他收紧了指掌几乎泣不成声。「师傅……我、我没事……我一直都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他连在痛苦中都还在担心自己而他却只能站在原地束手无策?难得的久别重逢因何他两人却非得在彼此煎熬中度过不可?
滚烫的泪滴到苍白失色的颊边,楚曦像是感应到外界温度似的在挣扎片刻过后缓缓张开了眼。
醒来时仍心有余悸,后来发现自己的手被握住,楚曦这才迎上了宇文琛那双泛红的眼睛。
「哭甚么呢?」楚曦微微扬唇,虽然憔悴的像是浇了雨的花瓣但确实是笑了。
「高兴不成吗?」宇文琛难为情的抹去眼泪可是胸口还是觉得痛。为什么师傅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望着他呢?他以为他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傻孩子……」楚曦挣着想起身,宇文琛连忙帮他垫高枕头好让他可以舒服的靠着。
宇文琛小心翼翼的扶起楚曦,天知道他多想紧紧拥住他,可是他甚么也没敢做只能够哀伤的凝视着那张苍白失色的容颜。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我以为你醒来之后第一句话会是你不认识我……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一直问自己,你是师傅吗?你真是楚曦吗?那一年我明明亲手葬了你,你怎可能还活着?」

宇文琛的话都说完好一会儿可是楚曦一句也没响应只是疲惫的闭上双眼。宇文琛见他沉默心底不禁发慌,最后才听他幽幽道来。
「琛儿,对不起让你伤心了……不过师傅确实还活着……」
「当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事情过去就算了,你别问……」
宇文琛大受打击的跳了起来。「你教我怎能不问?师傅……那是五年不是五天!我始终自责自己害死了你,没有一天不从当时的恶梦中惊醒——」
「总归是师傅对不起你……可是有些时候死了却比活着开心多了。琛儿,其实师傅一直在挣扎要不要见你……师傅很担心一旦见了面所有努力便会付诸东流,师傅更不想见你立场为难——」

宇文琛失笑的望着他,表情难过的像是要哭出来似的。「这算甚么?为了你我不惜跟父王翻脸,但到头来你却丢给我一句死了要比活着开心多了?你太自私了!你可曾考虑过我的心情?你怎知道我会为难你又怎知道我保护不了你?」

「你明知师傅不是这个意思……」楚曦见他情绪激动着急的想解释,结果一个不小心牵动肩伤竟痛得让他拧起了眉头。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师傅生气的……师傅别乱动要不然伤口会再裂开的……」宇文琛吓得手忙脚乱楚曦却毫不放在心上的按下他的手道:
「师傅没有生气,师傅只是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解释这一切……当年我醒来之后人便落在葛东慎手里,他告诉我琅琊王要毒杀我他便借机让人把天青果掉包。他所使的那味『离魂』能使身体机能足足停摆三个月外表看上去宛若死亡,正因如此才骗尽了天下人……他知道你将我安葬在陇云川,便在风声稍缓之后挖出我的尸身并在期限将至之前让我服下解药,若不然我可能真的就此离开人世了。」

「这么说来陇云川那副尸骨也是假的啰?」见楚曦点头宇文琛不禁对自己日前的举动感到可笑,他居然抱着一个陌生人伤心了那么久?然而听他所言似乎已经认定了父王要杀他,为此他急急解释道:「当年事发突然我曾找父王求证过,父王声称天青果无毒,也一再跟我保证对师傅绝无杀心——」

楚曦闻言唯有回以苦笑,「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我不晓得究竟谁是在说谎……不过当时那种情况,琅琊确实已无我容身之地……我楚曦自认顶天立地可是却夹在胡汉之间两面不是人,说真的我真的厌倦了这种生活,所以就算是被葛东慎利用了我也不怪他……」

相对于楚曦的豁达,宇文琛却无法不去介意这几年的空白。他微微打量着楚曦,岁月虽然未在他身上刻意驻留可是整个人看上去确实是清瘦了不少。「师傅…这些年都同葛东慎一起生活吗?」

「他其实是个好人,对我很照顾也没甚么非份的要求……」为了避免宇文琛起疑,楚曦极力把话说得不心虚。
「比方说?」
「比方说我不想重蹈当年覆辙,他也只是拿我当寻常朋友看待并没有让我过问安南集与琅琊城之间的纷争。」
宇文琛闻言颇不以为然,「我听说葛东慎是商人出身,怎么何时竟做起了亏本生意?」
「琛儿,人情这种事岂能容你称斤论两计算?」楚曦的口气很是惊讶,他很意外宇文琛会这样说话。
「看来师傅跟他相处甚欢,也莫怪多年来都不想见琛儿一面了。」宇文琛听他替葛东慎说话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
楚曦怔怔望着他一时竟也无法反驳,方才那些解释想必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了。见他对自己依然很不谅解他忍不住眼眶发酸,早知如此他又何必费心前来一见?只是他若没来,这一箭岂不就让他挨上了?千回百转的思绪让他他无言别过头去,这些年来自己又何尝好过呢?

「师傅……」宇文琛见他默然背对,原先涌到喉咙的话语又再度狠狠压下。漫长的五年改变了很多事,之中也包括他跟楚曦之间似乎多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他望着楚曦的眼神很复杂,有悲伤有愤懑也有揪疼。他跟他之间向来不是无话不谈吗?可是为什么他的师傅却宁可选择沉默?

「师傅累了,你也去休息吧!」楚曦不愿再看他,一来他担心两人之间的争执加深,二来他着实也不想去破坏久别重逢的喜悦。
「师傅,若是我又说错话惹你不高兴……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怪你……不管发生甚么事,我都不会怪你的……只要你回来了就好……真的……我只是想要你回来而已……」宇文琛望着他的背影,一股陌生的疏离如洪水般恐怖的袭上他的心头。

楚曦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脸,「都长的比师傅还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爱撒娇呢?」
「师傅,你别讨厌琛儿……不要讨厌琛儿……」
宇文琛跪在床边口气近乎乞求,楚曦仅是温柔的拍拍他的肩膀道:「还记得吗?在陇云川的那一夜,我说过你永远都是师傅的好徒儿……」
「记得。」
「所以不管发生甚么事,师傅都不会讨厌你的……」楚曦微微一笑道。
宇文琛用力点了头决堤的泪水早已隐隐濡湿床被。当时那张泪中带笑的容颜他永生难忘,即便是过了多年之后的今日,他依然想要用自己这双手去守护他——
若那个人无法再喜欢师傅了琛儿会代替他继续喜欢师傅下去的……所以不要哭……师傅请你不要哭……
直到相见的剎那他才确定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他不会再让他离开了,他发誓了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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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床养伤的这段期间楚曦跟宇文琛闲聊的时间多了起来,他告诉他这里是雷侯府希望他安心住下,但楚曦碍于雷侯是宇文徙川的好友自然还是有所顾忌。宇文琛因此连司城维叶都保密到家,除了让他代替自己应付叔孙惊雷的频频关切之外,楚曦的一切生活起居几乎都由他自己纡尊降贵亲身服侍。

待让下人撤下了沐浴用的木桶,宇文琛这时候正坐在床上捞起楚曦的长发检视肩上的伤口。
「笨手笨脚的奴才!我不是嘱咐他们别打湿伤口吗?」褪下单衣,宇文琛小心拆下楚曦胸前濡湿的绫带,他试着平心静气尽量让注意力落在伤口上可是双眼还是忍不去朝其它地方瞥去。从耳下延伸到肩头的完美颈线,无论看上多少次总令人心跳不已。

「药布换过就好不碍事的,都怪我自己乱动溅翻了水花你别为难他们……」像是没发觉宇文琛的异状似的楚曦依然顾着替下人脱罪道。
「师傅的心肠还是这么好,一点都没变呢!」宇文琛心虚一笑倒也不是真的生气,为了平息过于急促的心跳他借故下床去取药箱,回头却见楚曦挽过长发露出了大片如霜似雪的肌肤。

浴身过后的师傅双靥绯红甚是清艳,宇文琛楞了楞低着头爬上床去,尽可能不去看楚曦的脸。
移动的指尖轻轻在伤口涂着药,眼看这么漂亮的背平白无故多出一道伤疤虽然令人心生惋惜,不过这是楚曦对他的一番心意,他宁愿它永远都不要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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