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荒月————焰剑[上]

作者:焰剑[上]  录入:04-10

见他怔忡,葛东慎浅浅一笑温柔覆上他的手道:「楚曦,别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无所畏惧,我很庆幸至少你还愿意陪在我身边。」
楚曦默默抽回手没有任何响应,他只是移步窗前,无言揽入满眼暮云倦鸟以及那无限寂凉的景色。
入秋了……
在惊叹光阴似箭的同时他也不禁哀怜自己凋零的青春,人类终其一生最美好的时刻他却将之蹉跎在永无止尽的自艾自怜中。天知道他多想放下包袱潇洒离去,可是他做不到自己无心无情的地步只能够在命运的洪流里被逐一淹没。

「刚才话说了一半,你是想告诉我什么?」不着痕迹岔开了话题,葛东慎倒也不以为意。他唇角浅浅噙着笑意,楚曦很佩服他无论何时何地看上去总是那般悠然从容。
「据守卫回报,最近无定河畔总有一个胡人流连不去,我想可能是安南集内有他想见的人吧?」意兴阑珊的托着下颚,葛东慎吐出了口长烟道。
楚曦怔了怔迎上那玩味的眼神,心底似乎有某一角悄悄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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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你在此地徘徊若是出了意外那该怎么办?」
冷不防掠入的声音把少年吓了一跳,楞楞回过头去却见白衣青年微微扬起唇角,笑容煞是好看。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在这里等人也不成吗?」
莫名浮躁的口气就连当事者也厘不清自己的心情,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了可是真正对上那张脸之时他又困窘着该如何起头。
担心那一夜的事他是否还记在心上?担心他会不会又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其实他并不想做出让他讨厌的事,他知道他比谁都要在乎他的──
「成、当然成──琛儿说的话师傅向来只有照办的份岂敢有何任何意见?」
宇文琛听他微微抬高声调连忙和缓口气道:「对、对不起,可能是等烦了所以嗓门不自觉大了一点,琛儿不是有意要对师傅无礼的……琛儿在此先给师傅赔不是了。」
见宇文琛欲行大礼楚曦忙着扶起他道:「师傅只是跟你闹着玩的你怎么认真了呢?琛儿,你看上去愁眉深锁,是不是陪同大王出关路上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你让人送拜帖过来即可何必自己亲自跑来呢?」

「没什么,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师傅而已,很抱歉给师傅添麻烦了。」
「小时候也不见你跟我客气,怎么长大之后突然变得这么生疏?」楚曦没好气的敲了他一计道:「不过你这孩子横冲直撞的个性还是没改,做事老不顾虑后果怎行呢?你要知道安南集可不是你能擅闯的地方,若不是葛东慎好心告知,师傅也不晓得你人正在这附近──」

听见葛东慎的名字宇文琛的脸色微微一沉,心想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走到哪儿都摆脱不了他的阴影呢?看楚曦的神情颇为愉悦,想必在安南集的生活远比雷侯府更教他如鱼得水,也莫怪当他说要攻打安南集之时他会表现得那样惊慌失措了。

捺捺眉,宇文琛强颜欢笑道:「几个月不见,师傅精神瞧上去挺好的,身体可都复原了?」
「还不错,倒是大王的病情如何了?」
「父王他可能撑不过今年冬天了……」
见宇文琛神情黯然楚曦只好柔声安慰他道:「琛儿,你千万不能因此消沉失志,说不定大王在关外疗养一阵子之后情况便会有所好转……这段期间若有用得着师傅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不要紧,师傅会尽可能协助你的──」

宇文琛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语重心长道:「在司城部的时候我跟父王把话讲开了,我答应接掌琅琊可是条件是他必须答应让你回来……师傅,如今我腹背受敌,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剩下你了一个人了,你愿意回琅琊帮我吗?」

「这──」
见他踌躇宇文琛的口气净是难掩的失望。「师傅是不愿意还是顾虑葛东慎?」
「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本来就有意协助你登上顺利王位,要我回去当然没问题,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闻言,宇文琛简直是喜出望外,岂止一件事,只要他愿意回到他身边要他答应一百件都成。
「在你有生之年不准对安南集出手。」
如果有面镜子可以照的话他真想瞧瞧自己此刻复杂的表情。他一心一意挂念着他的事可是他却连这个时候都还不忘替他的对手找退路,他轻哼一声,看来这五年足以改变很多事。

「琛儿,师傅不是逼你,师傅只是希望琅琊能够跟安南集成为朋友……你要知道战争只会带来永无止尽的痛苦然而师傅却希望你能用你的双手让你的人民幸福,你明白师傅的苦心吗?」

我怎会不明白?可是你当真毫无私心吗?
宇文琛凝望着那张痴恋多年的容颜久久无法成言,他对他的感情究竟还得压抑到什么时候?
他确实相当介意葛东慎的存在,介意到有想将这根芒刺拔除的冲动。可是现在的他只能忍耐,他的父王告诫过他,要成为强者他就必须先拥有力量--
一咬牙,只听得那一字一句落地铿锵有力。
「我答应你,不过若对方心存挑衅,为求自保我也只好无视跟师傅之间的约束了。」
「好徒儿。」见他眉头舒晴,宇文琛也微微扬起了唇角。
殊不知在虚假的笑容底下,有个人的心是何等苦不堪言。
第二十八章
回雷侯府途中,宇文琛遇见了一个人。
初次见面是在无定草原,她在风中摇曳生姿精灵可人。
再次重逢,伫立夕阳街道下的她楞楞出神,双眸剔透的灵气因不知名的哀愁悄悄染上一丝红尘气息。
见她郁郁寡欢宇文琛心中莫名兴起了几丝怜惜,他惊讶自己的反应却也不解那股难解的情思从何而来。
尽管她是叔孙谷鹰的女儿也还算是个讨喜的小姑娘,天真烂漫的纯真气息不若其父咄咄逼人,多少也曾经感染他几分好心情。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身份这一层羁绊的话,他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的……
宇文琛甩甩头不愿再去想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事,捺捺眉,他牵过坐骑朝少女走去。「真巧,又见面了。」
叔孙朔月见他迎面而来水灵的美眸眨了几下显然有几分吃惊,宇文琛笑着点了她的鼻子道:「怎么,看到我开心到说不出话来?」
「少臭美了!我是在难过祸不单行啊!」
叔孙朔月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宇文琛故做严肃敲了她的头一计道:「还调皮!碰上我很倒霉吗?」
吃疼的捂着头顶,叔孙朔月吐吐舌头道:「不、不,你一来所有的霉运都跑光了。」
瞅着她一脸笑容,宇文琛很是不以为然。「真感激妳让我知道自己还有这点用处。对了,妳怎么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发呆呢?」
「我哪有……只不过待在家里闷死了就跑出来逛逛啰!」避开他狐疑的视线,叔孙朔月心虚的盯着自己的脚尖道。
「是吗?有人逛街是臭着一张脸的吗?喏--去打盆水照照自己的模样,看完之后妳就会明白连路边老太婆的皱纹都比妳妳这张脸和蔼可亲多了!」
被调侃至此叔孙朔月再也隐藏不住情绪只见她气得跺脚道:「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你没瞧见人家心情不好吗?不出言安慰就算了居然还落井下石!」
宇文琛闻言不禁啧啧称奇,「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让朔月小姐受委屈啦?」
「哼!关你什么事!」叔孙朔月气呼呼的扭身就走,宇文琛信步跟上道:
「当然关我的事,常言道:『相逢自是有缘』,这时候身边多个人说话解解闷也没什么不好啊!倒是妳一个小姑娘独自在街上游荡才容易出事,眼看太阳都快下山了,干脆我索性再当一次好人送妳回家吧?」

「不要!我还不想回去!」
带了几分赌气的口吻让宇文琛不禁起疑,只见她一径漫无目标四处乱走,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早已在人群中引起骚动。他悠哉的跟在她后头,倒是很好奇这个小姑娘可以要强到什么时候?

「妳不回家难不成打算露宿街头吗?」
「我、我可以去住客栈!」
「住客栈是要银子的,朔月小姐出门会记得带银子吗?」
「我不能记帐啊?」
「记帐是要亮身份的,届时恐怕叔孙侯府立马就来请人了。」
「那你借我钱不就得了?」
「妳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借妳钱?」
「你这人可真小气!」
「借妳钱也成,不过妳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变成妳逃家的帮凶啊!」
叔孙朔月转身看他突然变得很沉默,过不了一会儿眼眶居然渐渐泛红。宇文琛见她似乎很难受正想趋前安慰几句之时她已背对着自己低声啜泣起来。
「是谁欺负妳了?」当他意识到自己走近之时已经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他不否认他对她极有好感,即便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情。

发上轻抚的指尖温柔得让叔孙朔月忍不住闭上双眼,她反手抱住宇文琛一时不能自己竟放声大哭起来。「呜呜呜呜……他打我……他怎么可以打我?从小到大他都没打过我……可是他如今居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打我……」

「毫不相干的外人指的是?」
「他问都没问过我就说要把我嫁给当朝世子!谁知道那颗柿子还是橘子长得是圆是扁啊?他凭什么要我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家伙啊?要出嫁的人是我耶!我难道连选择对象的权利都没有吗?呜呜呜……你知不知道他好过份?他说不过我居然就恼羞成怒甩我巴掌,天底下哪有这种不讲理的爹啊!」

听见自己在叔孙朔月嘴里成了柿子橘子宇文琛不禁哭笑不得,倘若被她知道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她口中那名毫不相干的外人的话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其实那日偕同维叶造访叔孙侯府之时他们并没有遇见叔孙朔月,不过光看叔孙谷鹰的反应,宇文氏主动释出善意的举动看来是得到了良好的回响。
他知道朝中众人根本没有人介意刺杀事件的元凶是谁,他们关心的是谁可以成为他们最终的靠山……保守观望宇文与三姓之间的互动,他们更好奇自己究竟会采取何种对策?

联姻一他至今只字词组未曾提及没想到叔孙谷鹰早已有所预谋,沉思的眼顿时眸色一深,他的动机谅必跟父王如出一辙吧?
只不过被上一代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婚姻就算两情相悦也不会有好结果,横跨部族之间的权势角力只会将所谓的幸福撕得支离破碎。低头看看在自己怀中哭得伤心欲绝的小姑娘,宇文琛怜惜的拍拍她的背道:「别哭了,瞧妳的眼睛红得像小兔子似的,大街上的人都在笑妳呢!」

叔孙朔月埋在他胸前偷偷打量了四周一会儿这才难为情的推开他用力吸了吸鼻头。宇文琛浅浅一笑伸手拭去她眼角泪痕道:「今晚就别睡客栈了,其实我身上也没带银两吶!不过我可以带妳去一个免费又比客栈更舒适的地方好好给他玩上几天如何?躲在那儿包管妳父亲绝对找不着!」

「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妳啦?」宇文琛朝她眨了个眼,叔孙朔月开心之余又突然困惑的敧着头。
「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阿琛,妳往后可以喊我阿琛哥哥。」
宇文琛伸手想扶她上马,却见她犹豫的捏着衣袖。
就这样跟这个人一走了之的话父亲会不会生气呢?可是他都能这样不在乎她的感受了她又何必替他操心?况且、况且那一日分手之后她经常想起这个人,对他,她心里还闷着好多问题呢!

「那个--」
正想开口,忽然被紧紧握住的手让叔孙朔月直觉两颊一片火辣,宇文琛见她困难的咽了口唾沫不禁取笑她道:
「也不是没牵过妳的手怎么今天特别容易脸红?记得上回搂着妳骑马的时候也不见妳有什么不自在啊?呵呵,不过现在这样好多了,既然都要嫁人了就该有点自觉,今后可别再像个男孩子一样粗野知道吗?」

「谁、谁说要嫁人啦!反正又不是、不是要嫁你,你管我粗不粗野!」叔孙朔手足无措的甩开他急着转移话题道:「阿琛哥哥,你得先答应一件事我才能跟你走--」
「你说。」
「阿琛哥哥当我是朋友吗?」
「这还用问吗?傻瓜……」
叔孙朔月闻言顿时甜甜一笑道:「我也当阿琛哥哥是朋友所以才把心事都跟你说的……以前段大哥跟我讲过一个道理,他说人跟人之间是因为彼此信任才能成为朋友的,这可是难得的缘分要好好珍惜的……」

「朔月,你兜了这么一大圈究竟想讲什么?」
「朔月从今天起想跟阿琛哥哥当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可以吗?」
「嗯?」
「因为朔月很喜欢阿琛哥哥啊!所以朔月要跟你变成好朋友!既然是好朋友,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阿琛哥哥都不能骗朔月,当然朔月也会努力朝这个方向努力!」
「朔月……」
无视宇文琛复杂的表情叔孙朔月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兴奋的跳上他的坐骑道:
「阿琛哥哥,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不准反悔唷!」
宇文琛无言望着那张无邪的笑容心里顿时苦涩难解。她从势利的父亲那边狼狈的逃进了他的怀抱,可是自己的胸膛比起那些阴谋诡计其实又温暖多少呢?
无奈一笑,他牵过缰绳一步步踏上归程,他在心底暗暗发誓,就算她是敌人的女儿,如果有将来的话,他会永远都待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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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才一踏进雷侯府大厅迎面便听司城维叶赞赏的吹了一声口哨。
「唷,阿琛,你去哪儿拐来这么可爱的姑娘?」
「你这人说话怎么如此轻浮?」
一旁的叔孙朔月双手叉腰似乎相当不以为然,宇文琛不禁苦笑道:「维叶,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别乱开玩笑--」
「大户人家?哈哈哈,我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放眼琅琊城内还有哪户人家大得过雷侯府?」
维叶不可一世的姿态让宇文琛不禁冷汗狂冒,「敢情你是一点都没把叔孙侯府放在眼里……」
司城维叶闻言顿时跳了起来。「阿琛你又发什么疯?你把叔孙家的小姐带来雷侯府找死啊?」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啊?我为什么不能来你家?」叔孙朔月见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净觉莫名其妙。
「司城跟叔孙两家交恶妳没听说过吗?你老爹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肯定立刻便带着大队人马杀上门!嗟!只有阿琛这种大笨蛋才会老做这种拿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还记得上回跟他一起去妳家,结果妳爹还不是没给过一刻好脸色看!」

「咦?你们去过我家?」
叔孙朔月诧异的看向宇文琛,却见他没好气的拍了司城维叶一掌道:「这家伙成天喝酒把脑子都喝坏了妳别理他……」
叔孙朔月纳闷的敧着头忖思起来,「可是我印象中好象有看过这个人吶……」
宇文琛跟司城维叶不约而同的盯着她瞧,忽闻她欣然一笑道:
「对了!就是前一阵子春狩的时候!」
「妳也有去?」司城维叶大惊道。
「嗯,段大哥带我去的……他说要带我去偷看什么琅琊世子的可是我最后只看见一大群人在树林里钻来钻去,我记得那时候里头就有你啊!」她恍然大悟击掌道:「原来你就是雷侯府的小侯爷啊!难怪我父亲都说姓司城的人全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马屁精……」

「妳说什么?」司城维叶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瞬间飙高了不少,若不是本着好男不与女斗的做人原则,他老早就一拳揍扁这个口无遮拦的刁蛮女。
宇文琛强忍笑意适时拉住被气得火冒三丈的童年好友,不是他胳臂向外弯,着实是维叶先让对方难下台的……不过朔月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机灵,居然还懂得实时反击。

「你耳朵是长着好看的吗?本小姐讲这么大声你还听不清楚?」
「哼!就算是马屁精总好过黑心鬼吧?」
「你说谁是黑心鬼啊?」
听他说话含沙射影叔孙朔月气急败坏的要他把话说清楚,宇文琛见两人久久僵持不下只好出面灭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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