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绿————宇真

苏若端起了托盘，很不以为然。“你以为那十任全是女的么？有个男的还不是为大少爷动念了，结果被小少爷赶了出去。”
好个魅力无边的大少爷！等等——也就是说，不被赶走的前提之一就是：不要逾矩，要守本分。绝对不能“肖想”康玄翼。我自问性向没有问题。还有就是：原来康白羽有恋兄癖。
好，我掌握了一条敌情。
“能做到么？”她问。
“做到！”我点头。
难为我这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在她面前竟像个小男生见了老师似的。
“你还要说什么？”她看我欲言又止，停下脚步问。
“乳鸽，烤的时候加些陈皮汁会更好味些。”我严肃的说。
苏若微笑。我略微看呆。真真是个美女，笑起来露出编贝一般的玉齿，养眼得不得了。
“反正以后这些由你掌控。”她说完走出厨房。
我跟出去，见康玄翼坐在餐室沙发椅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着我。
康白羽则欢呼着接过果盘，随即边看电视边享用起水果来。时不时瞥我一眼。

明天，我就要正式开始我的家教生涯了。
不知道能不能胜任。

颜绿

作者：
宇真

二
清晨醒来，一看手表，六点四十。看来我的生物钟暂时还没有转换过来。我往枕头边摸去，那里有苏若昨天晚上交给我的作息时间表。
09：00am 叫小少爷起床（苏若说康玄翼不用叫，因为他不吃早饭，走得也比较早）
[苏若备注：小少爷起床后一定要喝一杯鲜奶，不吃别的]
09：30am 上课时间（课表另附）
11：30am 午餐
[苏若备注：大少爷通常不会回家吃午餐，小少爷的午餐可以从简，但要天天翻新]
12：00am-14：00pm 午睡
[苏若备注：小少爷起床后要喝一杯果汁]
14：30pm-17：00pm 上课时间
[苏若备注：下午课间，三点左右要让小少爷吃少量餐点。下课后就该开始准备晚餐]
18：00pm 晚餐
[苏若备注：餐后水果不能少，另：小少爷不喜欢苹果，大少爷不喜欢凤梨]

晚餐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事实上只要是康家人不需要我的时间，我都是自由的。周六周日不上课，是大采购时间。我得负责采购生活必需品，届时苏若会跟我一起去附近最大的超市。蔬菜水果是两天买一次，必须保证新鲜。

我问过苏若为什么康白羽不去学校，她说是因为身体虚弱。但以我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位小少爷并没有什么不妥，最多是有点运动不足。还有，看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说不定还有些营养不良。但想想那菜色丰富的餐桌，似乎也不太可能。

想了想，我决定打个电话给小火龙。
房间里没有电话，我的手机也没电。于是我跑到楼下客厅。才下客厅，一怔。康玄翼已经在看报纸，只他一个人。
“早安……”我讪讪道。
“早安。”康玄翼满眼笑意，笑得我发毛。
“呃，我用一下电话……”我指指他身边的电话。
“请自便。”康玄翼做了个请用的手势。我坐到电话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拨号码。
“喂？晋微？呃，宝宝没走吧？好。”我拿着电话等，直到对面传来本来应该元气满满而今却有些泄气的声音。
“宝宝？吃过早饭了？”
“吃过了。”
“几点上学？”
“就快走了啦！！啊，你在康家吧？是这个号码？”晋微家的来电显示非常方便。
“对，那你乖乖的哦，我不多说了。”
“那我以后打这个电话找你。”
“好。”
放下电话，发现康玄翼又在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我。
“呃……我用完了……”我说。忽然发现这句话很像从前在家里，早上用盥洗室时说的话。我通常是先用，用完后喊小火龙来梳洗。
“我不知道你有小孩。”康玄翼放下报纸。
我茫然。
“你刚才不是叫‘宝宝’么？”
我干笑两声。
“你那天就是想带他过来？”他接着问。
“对。不过我想两个孩子在一起可能会比较容易起争执，而且我家那只小火龙啊……”我摇头。
“孩子的母亲呢？”
“去世了。”我老实道。
“抱歉。”康玄翼歉然。
“啊，没什么。”我摆手。“小火龙还有我。”
“大少爷，该走了。”苏若站在客厅门口，“老丁在外面等着。”
康玄翼点点头。“那，小羽就交给你了，高老师。”
他正要走，又转回来。
“不过，以后还是穿戴整齐再走动比较好……”他咳一声，“虽然这件衣服还算满有创意的……”
我低头，才发现身上居然是睡衣。而且还是小火龙送我的那件上面满是趴趴熊的睡衣。难怪刚才康玄翼笑到忘形。这下糗大了。再想起昨天吃到满嘴饼屑的失态模样，我在康大少爷面前已经彻底无形象可言……抬头一看，康玄翼跟苏若已经走了。懊恼的抓抓头，我走回楼上卧室。关了门换衣服，脚踢到一样东西，一看，赫然是个电话。我蹲下，摘起听筒来，里面的声音显示本机可用。我默然。慢慢把电话安置到床头柜。

靠！早发现这里有电话，我何必跑到楼下去现丑啊……

无聊的晃到下面花园，又无聊的晃回来。进厨房给自己弄了个煎蛋土司打发自己空空如也的胃。想了想，又开冰箱看看，拿了几颗草莓和一块乳酪，准备做个草莓乳酪酥饼。康家的厨房设施之齐全不亚于酒店，我喜欢。再加上厨房与餐室只一门之隔，非常方便。调设好烤箱温度以及时间，我拿出冰箱里的鲜奶，倒出来，放到微波炉里转一转，自己先喝了一杯。

看一看时间，该去叫康白羽起床了。等他盥洗完毕，这边的酥饼应该也出炉了。多么完美的统筹安排。我自得的跑上楼去敲主卧室之一的门。
“起床了，二少爷！”我叫着，感觉自己像旧时代的丫鬟。“康二少爷？康白羽？”叫了几声没人应，我扶住门把一转，门开了。原来没锁。
里面是纯白色系，卧室中间的大床很有维多利亚风情，只是未免女孩子气了些，但也很适合这位看似娇弱的小少爷。此刻这位小少爷把头蒙在被子里睡着，动都不动。
啧，坏习惯。这种睡姿最会减少新鲜空气的吸入量。
我无奈的走到床前，“起床啦，小少爷！”
没回应。
再伸手拍拍，“起床了……”
还是没回应。
嗬！睡这么死？
我试探性的揭了揭被子，愣住。忍不住猛然一把掀开丝缎凉被——
好大一只龙猫！！
人呢？？人怎么变不见了？？还是说——康白羽变龙猫了？？我忍不住拉了拉龙猫的胡子。
“就算变成龙猫也还是要起床的啊。”我喃喃道。“出来吧，康二少爷。我知道你在浴室。”
站直，转身，果然看到康白羽悻悻从浴室走出来，还穿着月白的真丝睡衣，撇着嘴看我。为被揭穿的恶作剧而不悦。
我叹了口气，“刷牙洗脸，然后下来吃早饭。”
“苏若没告诉你我不吃早饭的么？”康白羽挑衅的抬高下巴。
“那么，刷牙洗脸后下楼喝鲜奶。”我好脾气的说。比耐性，我最行。跟那只小火龙相处无数年，再爆的脾气都磨成韧性十足。
他瞪住我。
“我先下去准备鲜奶了哦。”我微笑着走到门边，出去时也没忘记带上房门。

我刚把点缀着草莓片的乳酪酥饼放到餐室桌上，就见康白羽脸色阴沉的站在餐室门口。
“来，这是你的鲜奶。”我倒好一杯温热的鲜奶，嘴角勾出四十五度。“请用。”
他不大情愿的走过来坐下，瞥一眼切好的酥饼后开始喝牛奶。
“来，吃一点。”我把热香四溢的酥饼推到他面前。康白羽今年十五岁，跟我家小火龙同年。但看他那苍白的样子，绝对是营养摄入不足。我不由奇怪，为什么苏若的菜谱那么合理健康，这个小少爷却这么弱不禁风呢？

“不吃。”他很不屑的看我一眼。
“吃早饭有益健康哦，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不吃！”
“哦。”我从善如流的把盘子拉回来。耸肩。反正又不是我家小火龙，若是硬逼他吃，恐怕还会去他哥哥面前告个御状，那我的三万块月薪可就泡汤了。“那我自己吃了。”拿一块，咬一口。嗯~~~火候刚刚好，又酥又香又不会太过甜腻。我的手艺有长进！

眼角偷偷一瞥，康白羽果然瞪大眼睛看我吃。据说好胃口能感染人。十五六的小孩没有不爱甜点的，就不信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能让他破戒。更何况还对健康有益。我既然要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就得尽职。首先就得改掉他的坏习惯。

我吃第二块酥饼的时候，他已经喝光了牛奶。
“我也要！”他忽然就开口了。
我微笑着再把盘子推过去。他有些懊恼的抓起一块吃。我起身又倒了杯鲜奶给他。
呵呵，这才像十五岁少年的胃口嘛。眼见一盘酥饼不知不觉见了底，我笑得得意。
“去书房吧，我等会就过来。”我把盘子端到隔壁厨房，放进水池。

我不大明白这课表是谁安排的。
按年纪算，康白羽该学习初三课程。而生理卫生课，我记得是初二的课程。可今天上午的第二节课赫然是生理卫生。
等我讲完比较拿手的英文后，我拿起了对我来说算是陌生的生理卫生课本。
康白羽在笑。笑得颇有些贼。我讶然的看他一眼，翻开课本。
“之前讲到第几页？”我问。
“生理结构。”还在窃笑。“女性生理结构还没讲。”
我清一清嗓子，便开始读。一口气读了三页后，抬眼才发现康白羽惊异的望着我。
“怎么？”我问。“读得太快了？”我的确不大会教书，也许该去请教请教小火龙的班主任。
“你怎么就能读得这么自然啊！”他不服气的看我。
“呃……不这么读，还能怎么读？”我虚心求教。
“从前的几个都是叫我自己看。要不就结结巴巴的。最讨厌了。上一个女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她的。”康白羽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我，语气有点点遗憾。敢情小少爷是巴不得我也如此，好给他个借口赶人。抱歉让他失望了。

“我好歹也当过医生来着。”我扯扯嘴露一抹假笑。
“我让那个女的帮我示范女性结构。她就气哭了。”康白羽的大眼睛亮亮的，表情很得意。“然后我跟哥哥说她不肯好好教我。”
“呃……”我对于我的前任致以十二万分的同情以及谢意。要不是她走了，今天我也无法坐在这里朗读女性生理结构来为专业知识温故知新。
“算啦，你不用读啦。那本书我都翻过好几遍了。”他趴到桌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你当过医生？”
我点头。
“那怎么不当了？辞职？”
我苦笑。“算是辞职吧。”
“那怎么又来当家庭教师？”他更好奇了。“很少有医生会辞职的哎！还有，你教得来这些课程么？我敢打赌你早把从前初中高中学的忘记了。你多大了？”
看来，只要离开他哥哥的视线，这位少爷非但不再羞涩，而且聒噪至极。
“因为你哥哥给的条件很优渥。”我只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我很需要钱。”
康白羽的嘴唇抿了起来，脸色变得严肃。良久，他才开口。“还说得真直接。以前他们都会说因为很愿意教导像我这样需要教导的少爷什么的。哼，还不是一样要钱。啊，你大概不知道你的薪水比你前几任多很多吧？就是因为解雇了太多，哥哥才说一定要高薪聘一个能好好教我的老师。何况你要做的还不止教书。”

“我向来说实话。”我说。
他笑笑。“不过我最讨厌为了钱才来陪我的人了。”说得恨恨的。
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这世界上哪个人不是为了前途或者钱途在打拼，不是冲着这份薪水，我又何必来这里看人脸色，宁可回去看小火龙喷火。
“没有钱，哪能生活。”我道。莫非他以为馅饼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其实还有更赚钱的工作耶。”他忽然笑得像个小恶魔。
“您指……？”我了然的看着他笑得更恶劣。
“牛郎啊。出去卖。”嗬！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天使形象在我眼中跌落至与拉皮条的老鸨平级。这样的词都能大刺刺说出来，如果被康玄翼听见，不知作何感想？
我不动声色，只指一指自己的脸。“自认没那姿色，也没那技术。”自知之明我向来有。何况要真是做那种职业，我早被小火龙烧成一把灰了。
“这样也好，哥哥不喜欢长得丑的。你这样的，入不了他眼。”他似乎颇满意我的长相。我摸摸脸，自觉虽然够不上帅哥级别，但也没靠近丑男界线。长相大众，属于走在路上会淹没在人群中无法辨认的类型。

“你既然这么在乎你哥哥，又何必总是赶走老师来麻烦他？”我说。
“不然他哪有时间来关心我。”他冲口而出。
这句才是重点。
“这样才能引起他注意？”我不大赞同的摇头。“你还真是依赖他啊。”
康白羽大概是觉得自己失言，冷冷看着我。
“我要赶走你。”
原来我不小心犯了逆鳞之罪。
“我们可以做几何题了吧？”我避重就轻。
“你还逼我吃早饭。”他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真奇了怪了——明明是他自己忍不住动嘴的，我也没求他吃呀。
“翻到三十六页。”我低头翻书。
“你也知道我可不像我看起来那么乖。”他又开始用下巴看我。
我叹气。
“你哥哥是康氏财团的总裁吧？”我耐心的说。
“是啊！很有钱。不过轮不到你来觊觎。”
我再叹气，原来他又理解错误。枉费我还以为他有多聪明。“你以为他每天运筹帷幄操纵商战，会连你是不是在撒谎都看不出？如果真看不出，我看康氏也快日落西山了。”啧啧，我想康玄翼只不过是太宠溺这个“娇弱乖巧”的弟弟罢了。

“那又如何！”康白羽下巴仰得更高。“我还是照样能赶走你。”
“哦……”
“因为我是他弟弟！从前去他面前告我状的，统统被扫地出门了。你就算想揭穿我都不会如愿。我跟你，你以为他相信谁？”
对哦，忘记了血缘这个重点。就好比小火龙跟康白羽同时告诉我一件事，我一定会相信小火龙的话；就算知道康白羽说的是真的，我也会出于私心而站在小火龙一边。人之常情。我不由连连点头。没想到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心机却十足深沉。可惜只是用在这种小方面，成不了大气候。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转移话题。
“嘎？”他一愣，没想到我思维转换这般特立独行。“今早那个……”
“草莓乳酪酥饼？”我举起一只手指摇啊摇，“缺乏一点想象力哦。在我家，早餐半年内绝对不会出现重复花样。”
“半年？”显然被我吓了一跳。
“明天做个杏仁蛋片，再来个草莓花边配原味松饼如何？”我不经意的说。
他不自觉的点了头。
“OK，翻到第三十六页。”我心情愉快的把几何书塞到他手里。
其实他本来大可装无辜，然后趁我不觉在背后踢飞我。可惜我一开始就打起小心，外加看出了他的小恶魔本质，怎会那么轻易中招。

十一点，我准时下课，然后去准备营养午餐。
做一个奶油焗鸡肉芦笋通心粉；再来个芥菜雪泥，雪泥用胡萝卜、芥菜、冰块打就，上面浇两勺鲜红透明的鲑鱼卵；加上一碗奶油巧达浓汤。简单，但荤素搭配绝对得当。
但就是这样，康白羽还是有得挑剔。
“我没说要吃西餐菜式。我要中餐。”
我立刻又挽了袖子炒了个料足实在的扬州炒饭，芦笋滑溜鸡丁，紫菜海米蛋汤。一边做菜，一边感叹还好康家厨房原料丰富，不然就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