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街——红赝

1

罗斐起输完最后一个字符，按下了保存键，然后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起身开冰箱拿了一罐冰牛奶，三两下就喝了个精光。也懒得去关计算机，转身走进房间，把自己扔进了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连绵不绝的门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斐起心想着他这里一向都不会有什么人来拜访，正想要继续睡，可是门铃声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斐起一下子惊醒过来。
会以这种夸张的方式按门铃的人，除了亚敏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可是亚敏应该还在日本才对......斐起边起身去客厅开门一边心里想着。
门一打开，斐起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拥抱了。
『斐起--』随着来人的一声叫唤，斐起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就是亚敏。
『亚敏？你怎么会来？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我，我好去接机。』斐起回抱着亚敏，一边说道。
『我很想你啊。』亚敏没有直接回答斐起一连串的问话，只是一个劲地抱着他不肯放。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斐起轻轻地问道。
亚敏半天没有说话，把脸闷在斐起的颈间，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松开了手，然后笑着对斐起说道，『没什么，看见你就没事了。』
斐起也没再问什么，只是接过亚敏手中的行李箱，拿到客厅的沙发边上。
『你一定很累了吧，饿吗？要不先去冲个澡，我去边上的超市买些菜上来，一会儿做给你吃。』斐起边说边去拿钥匙。
『不要麻烦了，我随便吃一点就行。』亚敏打开行李箱，找出自己的衣服来。
『那也要家里有呀，这两天我都没出过门，冰箱已经被我掏空了呢。』斐起淡笑着说，走到门边，他似乎想起什么，于是停了下来。
『怎么了？』亚敏抬起头问道。
斐起注视着亚敏，想说的话已经到了口边却还是没有说出来，镜片下的目光闪烁着，随即斐起微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想问你，这么久没有来，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呢？』
亚敏侧着头想了想，『我想吃饺子。』
『好，就买饺子。』斐起笑得温柔，转身走出门。
亚敏突然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不过他不说问了也没用，还是顺其自然吧。斐起边想着这些问题边走进超市，挑了一些手包的饺子和一些菜，还有啤酒，顺便买了毛巾牙刷等一些日用品，亚敏的话一定会忘记带这些琐碎的东西的。
回到家后听见水声"哗哗"直响，表示亚敏人还在浴室里。于是斐起走过去敲了敲门，『我把毛巾放在边上，吹风机在房间的抽屉里，知道了吗？』
『唔。』
听见亚敏的回答后斐起便走进了厨房。
并不是什么很麻烦的料理，所以斐起用了没多久就做好了，摆好了碗筷后斐起走进了房间。
只见亚敏头发吹了一半便靠在床边似已睡去。
『亚敏？』斐起轻轻推了推他。
亚敏睁开眼睛，有点恍惚。
『头发还没干那。』斐起说着自然地拿起吹风机帮亚敏吹了起来。
由于工作的原因，亚敏经常会去染发，现在的亚敏就顶着一头茶色的微卷发，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发型，总是会很适合他的脸型。斐起的手指在发丝里来回摩挲，觉得很柔软也很舒服。
『斐起。』亚敏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斐起有点意外。
『我只是觉得，被斐起喜欢着的人，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幸福呢。』亚敏感觉着斐起手指的温度，舒服地闭着眼睛，缓缓说道。
『我只是希望被我喜欢着的人能幸福而已。』斐起嘴上说着，脸上泛起了微微的苦笑，庆幸着此刻的亚敏无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说起来容易，可是对于他的幸福，若不是系在自己的身上，那就是一种痛苦了。
斐起甩甩头，挥走此时不应该想起的事，专心手上的事。
『好了，差不多干了。』亚敏回头拉起斐起的手，『再不去吃的话饺子都要凉了呢。』
斐起急急忙忙关上吹风机，人就被亚敏拉着出了房间。
亚敏人还没有坐稳就迫不及待的用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吃起来。
『唔，很好吃啊！』斐起托着腮，看着亚敏夸张的吃相，不由得直摇头。『若是被你的那些FANS看见了，形象会大损呢。』
『我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啊，管这么多干嘛呢，多累啊。』亚敏说得理所当然。
斐起微笑，亚敏不管在演艺界混多久，也还是老样子呢。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公司才不是很情愿捧他吧，可是偏偏亚敏又是天生明星的料，所以有时还是会迁就着他的性子。
『你喜欢吃就好。』斐起笑着说道。
亚敏埋头吃了一阵，然后抬起头，注视着斐起。『我们，已经有半年多没见了吧？』
『嗯。』斐起微微点头，『你们工作忙，不像我，整天无所事事。』
『如果我像你这么厉害，也想做这种轻松一点的工作啊，不用到处看人脸色。』亚敏有些自嘲地说道。
『只是混口饭吃罢了，有什么厉害的。』斐起说着突然盯着亚敏看了起来，『说到这里我才发觉--』
亚敏没等斐起说完就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是吧！我刚才一直都是用中文在说的呢！』
『嗯！是有进步。』斐起点头夸奖道。

2

『不过，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母语想说什么都行。』亚敏叹气。达到目的之后的他就懒得再用中文说了，因为实在是觉得费神。『所以说斐起你才厉害呢。什么语言到了你口中就都像自己的母语一样，真是没办法比啊。』
斐起只是微笑。
比起一般人，斐起确实有很好的语言天赋，认识到这一点的他也努力学习着别国的语言，并且从中体会到很多的乐趣，在斐起自己看来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斐起，你什么时候去才肯去日本呀？』亚敏忽然抬头，盯着他问道。
『现在这样挺好啊，日本人生地不熟的。』斐起知道亚敏指的是什么，在亚敏眼里看来，一个人的生活会很寂寞，只不过斐起早就习惯了，对他来说，也许一个人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那里有我和彰呀。』亚敏脱口而出，『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从大学毕业的那一刻起，亚敏就一直要求斐起去日本。斐起的父母去世的早，唯一的姐姐也已经嫁人，在大学里的时候斐起一直都是只身一人，亚敏的出现也只是短短的两年，和斐起成了很好的朋友，却又要离开让他一个人，于是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斐起从来都没有答应过。
『不用为我瞎操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去了日本你们还不是忙着工作，留下我一个人。』斐起掩饰地笑着说。
『这不一样！』亚敏急着辩解，『至少我们可以时常看见你，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知道你开不开心，或者在你难过的时候可以安慰你，你想说话的时候有人听，不像你现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我，这就够了。』斐起微笑着站了起来，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是错觉吗？有一秒亚敏似乎感觉到斐起有着很重的哀愁，可下一秒他又像什么事也没有那样的轻巧。
『斐起--』亚敏站身唤道。
『嗯？』斐起应着，手却没有停。
『也许我什么都不知道，又任性，又大大咧咧，脾气也是说来就来，不像你和彰一样心细，也许我说的话会无意中伤害到了谁，可是......』
『就是因为这点，我才喜欢你。』斐起忽然抬起头，打断他的话。
趁着亚敏愣在那里的时候，斐起把手中的碗筷一股脑儿地塞到了他的手里。
『这些碗就归你了。』斐起微微扬起嘴角。
『是。』亚敏先是手忙脚乱一阵，然后乖乖拿起碗筷去了厨房。
的确，亚敏的个性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认识了这么久，斐起不会不了解。可是，就是因为这样的亚敏，才会让人觉得轻松。
欺负亚敏实在是一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斐起心想。
『我洗好了。』亚敏走出厨房，『斐起，你还要工作吗？』
『嗯，还有一点。』斐起转头看着亚敏说道，『你累的话先去睡吧，我把这段完成之后就进来。』
『唔，我先看会儿电视再睡。』亚敏说着走进了房间。
斐起基本上是为出版社做专职翻译的工作，有杂志的内容，也有一些国外畅销书的翻译，工作量并不是很大，却能赚到足够的生活费。斐起自己要求也不高，没想过赚很多钱，觉得够用就好，于是一做就是四年，而且也习惯了这样闲散的生活。
虽说还有一点，其实用不了多久，可是这时的斐起，却无法安下心来好好工作。
斐起只觉得烦闷，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这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从阳台望去，城市里闪烁着的灯光，就像是天上的繁星。反倒是抬头看着天空，却一片黑暗，是连星星都没有的夜空。
这样的夜空却能令斐起平静下来。
还没有点火，身边的手机就响了。斐起一把拿起，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斐起深吸一口气，掀开手机盖，按下了接通键。
『喂，斐起吗？』对方用的是日文，一贯沉稳的语调，在斐起听来却有着担心的口吻。
『是的。』斐起闭上眼睛，『是彰？』
还没等对方开口，斐起又说道，『他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
对方长吁一口气，说道，『我就知道。他就是这样，一有什么事就会来找你。』
『到底是什么事？很严重吗？』斐起关心地问道。
『是公司内部的问题，可是却牵涉到了亚敏，不过应该不会很严重。』殊岩彰回答。
你呢？有牵涉到你吗？斐起很想这么问，可还是忍住了。『他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真的没关系吗？』
『让他在你这里休息几天也好，只不过又要麻烦你了。』殊岩彰的语气有着信任，却也有点抱歉。
斐起尽量忽略心里的波动，小心地问道，『你们--没有吵架吧？』
对方一阵沉默，像是默认。要不是和彰吵架，再大的事，亚敏一定会想办法自己解决，决不会躲到他这里来。斐起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可是，吵架这种事还是得两个人自己解决才行。
良久，对方轻轻叹息，然后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一瞬间，斐起的心跳像是忽然漏了一拍。
『我很好。』斐起的声音显得很平静。谁也不知道他等待这样的问候等了有多久，执意的不去想，也从不会打电话给他，是因为知道打了也没用，也因为知道除了一声问候之外，他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因为彰是属于亚敏的。这是在五年前见到彰的时候，斐起就已经认识到的事实。

3

『亚敏一直念着你呢。』殊岩彰说。
那你呢？斐起心里问道。『毕竟离上次见面已有半年多了啊。』
『半年？』殊岩彰的声音明显停顿，然后带着轻笑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啊。』斐起的心里凉凉的一片。
『等我这里的工作一结束，我就会过来接他。』殊岩彰忽又说道。
『嗯。』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挂了。』
斐起等对方挂线才慢慢合上手机。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墙角，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真傻啊。他不禁嘲笑着自己。知道他会打电话过来，也知道他担心的是亚敏，可就是忍不住会焦躁地等待着，因为他竟是那么的渴望听到他的声音。即使是连一分钟也不到的时间。
在地板上呆呆地坐了会儿，感觉到脚底冰凉一片，才发现自己原来连拖鞋也没有穿。斐起仰起头，望着夜空，收拾了一下心情，才慢慢站起来，走进屋。
回到客厅，忽然想到亚敏，于是转身拐进房间。
电视还没有关，可是开得很小声，亚敏靠着枕已经睡着了。斐起走过去关上电视机，又抽出被亚敏压着的毛毯，轻轻盖在亚敏的身上。无意中手臂轻触到了亚敏的脸颊，湿湿的。
斐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半响。他叹了口气，轻轻拭去亚敏脸上的泪水。
还是和那时一样。
既然相爱，为什么又要伤害彼此呢？斐起不懂。也许没有经过真正的一段感情是很难明了的吧。斐起带上门，走出房间。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可是昨晚自己明明是睡在沙发上的？
斐起掀开毯子起身下床，走出了房间。
『斐起，你醒啦。』亚敏正坐在沙发上看书。斐起看到正是自己手边正在翻译的小说。看到斐起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说道，『我已经买好了早点了，一起吃吧。』
『怎么没叫醒我？』斐起问道。
『叫醒你干嘛？』亚敏反问道。
斐起摇摇头，『算了，当我没问。我们吃早餐吧。』
『你今天要出门？』亚敏注意到挂历上的记号，于是问道。
『嗯。』斐起也抬头确认了一下，想起今天还有约，『我以前的同学，前两天就约好了，要我陪她去买东西。』
『原来是和女孩有约呀。』虽然斐起说得很轻，可是亚敏还是注意到了里面的"她"。
『日文就是不会把"他"和"她"搞错呢。』斐起无奈地耸耸肩说道。
『女朋友？』亚敏继续问着。
斐起本想摇头说『不是』，可是转念一想，其实也算是，于是就点了点头。有女朋友的情况下不会有别的意外。
『有女朋友都不告诉我，也好让我为你开心庆祝一下嘛！』亚敏不满意地瞥了斐起一眼。
『也不过是最近才认识的，没有交往多久。我想等稳定下来再告诉你。』斐起淡淡地说着。
『怎么认识的？』亚敏仍是不死心的还想追问下去。
『这么好奇你也可以去认识一个啊，以前的你不是很喜欢女孩子的吗？』斐起没有回答，反而开起了亚敏的玩笑来。
『我以前是喜欢女孩子的，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亚敏歪头想着，最后得出了自己也不清楚的结论来。
『不后悔吗？』斐起垂眼，低低地问着。
『怎么可能后悔！』亚敏的回答脱口而出。说完他低头，忽又开口，『我只希望他不要后悔才好。』
斐起突然很想骂自己卑鄙，到底想做什么。不是早就决定了，自己的心意，不会给他们知道，将来、永远都不会告诉他们的其中任何一个，因为他们两人都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会尽快回来的，无聊的话可以出去走走。钥匙放在桌上。』吃完早餐，斐起一边穿衣服一边对亚敏说着。钥匙是斐起早就备好的，一共有三把。就是因为亚敏他们偶尔会住在这里准备的。半年前也是，直到回日本之前才把钥匙还给斐起。
『知道了。』亚敏懒懒得躺在沙发上回答，然后朝斐起摆摆手道，『玩得开心点啊！』
『嗯。』斐起走到门边，忽又停下，看着亚敏。
『你，真的不要紧吗？我可以留下来。』
『在你眼里，我那么脆弱吗？』亚敏不由得问道。
斐起点头。
于是，一个抱枕飞了过来。被斐起眼捷手快的接住。
『快走吧！』

4

『斐起，这里。』斐起进了店门，一眼就看见单见舞向他不停地挥手。
单见舞表面上是斐起的女朋友，其实那只是为了敷衍他姐姐而装出来的。谁让斐起的姐姐帮他找了个高中时的同学呢。见舞本人也因为父母不停的要她相亲而烦恼，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就成了现在这种关系。想到的时候就见个面，见舞有时候缺伴就会找斐起，斐起只要有空也都乐于答应。
陪着见舞逛遍了一条流行街，伶着大包小包的服饰，两人找了一家餐厅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啊，总是让你陪我买些无聊的东西。』一坐下见舞就开口说道。
『既然我都出来了，说抱歉就没用。』斐起淡笑着说，『况且出门走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