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们互相看一眼,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御医深深躬身答道:“回皇上的话,八贤王本身心脉有疾,不适合太过激动,亦不适合剧烈的活动,依小臣之见,王爷这次是精神波动过大所致心脉气息不畅,暂时没有危险。小臣可给开几副方剂调理,但他绝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否则……”
“……会死吗?”
“皇上圣明!”
这有什么圣明的!龙令真想把这迂腐的老东西踢出去,再破口大骂几声。
这样说来的话,难道说他上次做的事情……也非常有可能造成这种情况吗?半夜潜入,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强暴他,然后,就那么把他丢在那里不管……
想起那天晚上最后一次回头时深深刻印在脑海之中的苍白躯体,他就恐惧得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几乎杀了他!几乎用几句轻佻的话,几个恶心的动作就轻易地杀了他!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的话……龙令简直不敢想象那种结果!这不是他要的!龙延成是应该得到他应有的报应,但不是这样!
龙延成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平时发出暗紫颜色的嘴唇没了血色,和他的脸一样白。
御医们退下去配制药品,龙令挥手赶走剩下的内侍,坐到龙延成的旁边,一只手伸入被褥之中握住他冰冷的手。
“现在,我什么也不想,”龙延成这么对自己说。“等到你完全好了,我再来考虑这件事情。”
真的要杀,和想要杀之间总是差着不小的距离,在刽子手的刀还没有落下之前有很多可能,所以,成功和不成功在还没有发生之前都是零,而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一半”。
【乾圣十年,圣帝一举擒拿谋逆篡反之贤王一党,贤王之乱历时九年,于焉结束……】
成者王,败者寇,这个千古以来最坚不可摧的道理,龙延成现在才切身地体会到。
他被完全软禁了,软禁在皇宫内一个叫做扶摇宫的地方。这里虽然也被称之为“宫”,却又与其他的后宫完全不同,因为它并非后宫妃嫔们的宫殿,而是重臣们做机密朝政,必须留宿于皇宫大内时居住的。后宫的妃子不允许接近这个地方,而除了严格筛选的内侍、御林军,其他闲杂人等更是不得随意出入。
那天的事情,龙延成只记得自己被一掌打到地上的情形,其他的就一概不知道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躺在专做皇帝寝宫之用的淦翼殿里皇帝的龙床上。但他没有见到龙令,据服侍他的宫女说,他正在与突然来访的突厥大使商讨事情。
龙延成发现自己不能了解龙令的想法。如果龙令没有救他,而把他放在洛微宫的话,他就算不死也会去半条命,可是他没有那么做,而是把他带到了淦翼殿,甚至——甚至据说,还兴师动众地将所有的御医都召到了这里,为他这个罪大恶极的反贼看病!
他在想什么?想对天下显示他的仁政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龙延成就只能说,自己输的太冤枉了,居然会栽在这种蠢材手里。可是龙令绝对不是蠢材,他一定有他的用意,可是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龙令始终没有再来看他,过了几天之后,令人将他搬到了扶摇宫,除了特定的几个人之外,他连一个外人都见不到。他被完全地与外界隔绝了。
或许龙令觉得这种方式也是一种惩罚,如果龙延成真的是那种野心勃勃的人的话,一旦被如此隔绝必定会郁郁不知所措,或是拼命寻找机会,押上所有的赌注去祈求翻本。
不过龙延成不是那种人,他的野心是有原因、有条件的,从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失败开始,他就没有再有过将原本几乎是自己的东西再抢回来的欲望。他早已期待脱离这种生活,没有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争权夺利、血肉横飞,现在他只觉得肩头无比轻松。不过若是连此身也能得到自由而不是被囚禁于此的话,他会更满意。
于是他开始安安心心地当自己的囚徒,每日只是在扶摇宫内看看书,抚抚琴,很少与宫人们讲话,也绝少露出偶尔淡笑之外的表情。或许在别人眼中他是可怜的,万丈雄心被关在了这小小的宫殿里面,无论如何憧憬外面,也再难一飞冲天。可是只有龙延成自己知道,这种生活才是他想要的,虽然,和他真正的期望还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他被软禁在扶摇宫已是半月有余,这之间,龙令完全没有来看过他——这是指他所知道的情形,至于他有没有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来访就不知道了。这样也好,他根本就不想看到龙令,因为他会让他再度浸入那天那种简直无法言谕的恐惧之中。
其实,就如同龙延成在潜意识之中所猜想到的,龙令的确每天都会来看他,只是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比如他抚琴时的背后,比如他睡去后的床前。
龙令知道自己这么做实在是很愚蠢,这是一个谋逆的罪人,他不仅没有立刻杀掉他昭告天下,甚至还把他深藏在这里,无论谁提起这件事,都以“朕自有打算,卿等不必多言”来推托,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忽然没有了摄政王爷,如今的朝堂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混乱”。龙令的确在降服八王一党时做出了相当漂亮的表现,但是并所有的人都会因为他的这一次表现而对他忠心得死心塌地,况且朝臣们的“忠心”都是有条件的,比如利益。还有一点就是朝臣之中还有不少人在龙延成执政的期间靠入了贤王一派,到现在还在一边忌惮着龙令的权威,一边暗中期待着奇迹发生,贤王能够回来执政。
倒不是说他们对贤王有多么的爱戴,只是在这样两个完全敌对的主子手下做同样的事总是令人胆战心惊。伴君如伴虎,说不定龙令某一天会忽然想起来他们曾经是八王一党的,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抄了自己满门呢?
现在不动他们,并不表示以后就不会的。龙令现在不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人数众多,都杀掉是最愚蠢的举动,可说不定什么时候时机就会成熟,那便是他们的死期了。
人人自危的结果就是人人都在当缩头乌龟,除了龙令自己在过去就争取过来的人之外,不管商议什么事情,龙令就算胡说一通也没人反驳,更没人提出任何建议,大家只会弯着虾米一样的腰喊“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是龙令要的不是应声虫!他需要能够治理国家的人才!
每当看着龙延成的时候,龙令不由自主地就会想,他当初是怎么做的呢?他是怎样在一片叫喊着“逆贼”的朝臣之中如鱼得水的呢?
第四章
龙令悄悄地绕过看守,无声无息地落在扶摇宫。他已对这里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了龙延成睡觉的地方。
龙延成很少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大约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他没事了便是吟诗、作赋、看书,累了,随便靠在哪里就能沉沉睡去。为此,龙令专程命人将御书房的书轮番搬到他的书房去,而龙延成却像没有发现自己看过的旧书被换了一样,有什么便看什么,清闲恬淡,随遇而安。
今天龙延成选择的地方是琴室。看来他原本是在弹琴,可是却敌不过周公的召唤而伏在琴上沉沉睡去,那本天下琴师梦寐以求的《广陵散》掉在地上,他伏在那里,琴瑟被压得弯了下去。
龙延成是个冷漠的人,在龙令的记忆中龙延成很少会有除了必要之外的表情,失态更是从来没有过的。可是一旦睡着了他那张脸就显得异常地没有防备,就如现在。他双目微闭,侧脸枕在胳膊上,嘴唇微张——他在打鼾。
每当看到这种情景龙令就忍不住想笑。这个成熟到了无懈可击的男人,一旦睡着了也和孩子没有两样,这么可爱的小习惯,让他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个人曾经在这个国家是怎样地叱咤风云过。
他走上前去轻轻抚摸他披散下来的长发。别看贤王一副冷静的模样,其实对于小事情相当脱线,他不喜欢梳头,也不喜欢别人碰自己身上的任何地方——包括头发,因此他以往都常戴着帽子,到了扶摇宫之后大概觉得反正梳头也无人会看,便一直这样披散着。
龙延成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碰触,微微动了一下,忽地睁开了眼睛。没有想到他竟会在自己如此之轻的碰触之下会突然醒来的龙令一怔,毫无选择地与他的眼神对上了。
“龙……令……?”不确定的语气,好像还在确认自己究竟是梦中还是已经醒了,龙延成黑色幽深却无神的眼睛与龙令的相对了许久之后,才仿佛忽然清醒过来了一般,猛然站起来往一边退去。琴凳被他撞翻,发出咚一声大响。
“皇叔……”虽然龙令觉得这样的见面很愚蠢,而且对于自己深夜潜入的行为微微有些心虚,但还是微笑了一下,将方才伸出抚摸龙延成头发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此时的他,俨然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
龙延成的心情只有在刚开始一瞬间的慌乱,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一甩衣摆,双膝跪下:“罪臣龙延成叩见皇上。因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请皇上降罪。”
虽是很平常的话,在他说来,却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意味,因为那语气之中并不带有任何的恭敬与惶恐,平淡得就好像平时的问候一般。
龙令不想看到他奴颜婢膝的样子,但对于他这种态度也很不以为然。
“你起来吧。”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延成站起来,后退了一步,站在稍远的地方。他背后正对着工匠们建造的荷花池,黑夜中的磷光微浪反射着冷冷的月光与星光。
龙令很久都没有说话,龙延成等了一会儿,似乎有点不耐烦了,用冷淡的声音问道:“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有何要事?”
龙令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答说因为自己想见他不成?
他沉吟了一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要事……”
“若无要事,请皇上明日再来,”龙延成还是没有表情,冷淡地道,“罪臣就在这里,要审问也好,要拷刑也好,按照国家律法,应由刑部来做,皇上深夜独自到访,似乎有些不太合乎情理。”
龙令笑:“朕是皇上,天下唯我独尊,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又有谁可阻我!”
龙延成道:“既是皇上,更应严于律己,昏君与明君之分,也便在此了。”
“昏君?明君?”龙令向前走了几步,龙延成猛然后退,抬首望向龙令的目光中闪动着难以言喻的光芒,龙令很喜欢这种光,那表示这个人还是有感情的,还有一些东西会让他害怕,说明……他也有弱点,“皇叔,不如你来告诉朕,究竟什么是昏君?什么是明君?难道你是明君么?像你这样的?像你这样为了一己私欲而妄想篡夺皇位的人?像你这种滥杀忠良,使得盛世江山摇摇欲坠的人?你自己不可能成为明君,今日便不要拿什么明君昏君的来压我!”
“正因如此,罪臣无能君临天下。”龙令与他的距离过近了,那双灼灼有神的眼睛里所反射出来的自己,表情中带着一丝只能称之为“惊恐”的东西。龙延成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想再退后些,身后却触到了雕花扶栏,他想不动声色地从另一边走开,龙令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挡住了。
“皇叔,不必急着离开,”说话的时候,龙令的眼神一直在追逐龙延成的,当发现那双冰冷的眼睛在慌张逃避的时候,他的心中充满了一种胜利的得意,“侄儿还有一些问题不明,想要请教皇叔。”
“皇上有事,可以明天再谈……”
“不,我就是要今天谈。”龙令笑着将另一只手方在龙延成的腰部,“非谈不可……”
龙延成全身一震,猛地拨开他:“请皇上自重!”
“自重!”龙令大笑,“更不自重的事情都做过了,你现在要我自重!?”
龙延成躲避着他的手,声音微微颤抖道:“我做的事情自有律法严惩,到时不管是如何刑罚我都会接受!但如此侮辱本王不会再受第二次!皇上武艺高强,本王无能以对,唯有一死而已!”
“那你为何不现在死给我看?”龙令抓住他的肩膀拉到自己身边,“你现在就找死给我看看,就好像逼死我的父王和母亲,逼得母后刺瞎眼睛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要不要回忆一下?”
九五之尊,在几个人的逼迫下,以白绫自缢的时候……
后宫贵妃,在他的马前,被十几枚刺枪扎穿的时候……
太后母仪,以自己的金簪刺瞎了双目,血流满面的时候……
“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会有今天!有没有想过你也有可能落到如此境地!你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因果报应!”
“我知道。”龙延成平静地答道,“一早便知道了,可这些事情还是得做。我要得到皇位,这是很早便决定了的。”
“只是为了君临天下?”
“只是为了君临天下。”
自古以来为了皇位而手足相残的例子多不胜数,如曹丕,如李世民。心狠手辣是做皇帝所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的条件,无论到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那么,龙令具备这些吗?
看来,并不具备……至少并不完全具备。
龙令咬牙看着这张冷漠的脸,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平静。他似乎对什么也是不在意的,对任何事情也不执着的……可,为什么却又对皇位如此倾心?很重要吗?那会总东西很重要吗?比他自己还重要?比其他的……任何东西都重要!?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在龙令的心底升腾起来。他放在龙延成腰部的手一拉,龙延成的腰带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龙延成的瞳仁骤然一缩,抱住自己变得宽大的袍服挣脱龙令向一边逃脱而去,龙令追上去,用力将他按倒在雕栏上。
“龙令!”
“皇叔刚才说了,朕武艺高强,而你无能以对,唯有一死而已。好,那就让朕看看,皇叔是否真能在朕面前寻死!你若真可以,便死给朕看看!”
龙令一掌抓过,随着嗤拉一声大响,龙延成一边的肩头上惨白的肌肤暴露在清凉的月色中,上面还留有龙令五道深红色的指痕。龙令抚摸过那里,感觉手下的微微的颤栗,他的心情忽然兴奋起来。
“他人只见皇叔威风八面的样子,谁又知你的身体竟是是天下绝品……”
龙延成向自己的舌头用力咬下,龙令忽然发现龙延成唇边渗出的一丝鲜血,立刻一巴掌打下去,反手过来又是几下。龙延成的脸被打得青紫,口唇和颊肌也木了,火辣辣地痛。
“你以为寻死这么简单?”龙令在他耳边笑,“你以为大家都如你般仁慈,让人一死便结束了?那是不可能的……”他吻着龙延成被自己打得凄惨的脸,喃喃地说,“我会尽量留轻我的力道,我要让你清醒地感受我……
龙延成觉得下身一凉,双腿被用力向两边分开,他看着高高的华丽的屋顶,在被凶器刺穿的同时,泪流满面。
这便是他的报应吗?为了对母后的一句承诺,让这皇宫大内血流成河,这就是他活该如此的吗?
为什么上天不用别的方法来惩罚他!为什么他龙延成要受到如此的侮辱与侵犯!他宁可被五马分尸,宁可被千刀万剐,也不要受如此屈辱啊!
为什么要这样……
他靠在栏杆上的身体被剧烈地摇晃,下身要涨裂的疼痛让他好像快要死去一样。那个人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前,如同野兽般喘息。
那天晚上的噩梦发生在他半睡半醒之间,他虽然记得那种屈辱和痛苦却并不清晰,可以骗自己那种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但今晚不同,这个人在他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侵犯了他,等于把烙印拓在了最明显的地方,让他忘也忘不掉。
颊肌的麻木稍微缓解了一点,他向自己的舌头再次咬下,龙令却仿佛看见了一般,一只手突然掐住他的下颌,边喘息边道:“若是真的可以死了,朕会允许你,但今晚上,不行!”
龙令的吻压在他冰冷的唇上,甚至连舌头也伸入进去搅动,龙延成想咬,被捏住的下颌却无法用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恣意侵犯自己。心脏又在紧缩,无法呼吸,他真恨不能自己能像那天一般心疾突发而死,或者只是昏过去也好,但结合处的疼痛却屡屡拉回他的神智,让他连逃避也无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