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曜清言————落熔璧[上]

作者:落熔璧[上]  录入:03-22

房中烛火早灭,夜凉如水,月光透进窗户来,照在床头纤细的身影上,晕开一圈淡淡的光环。柳慕枫沈声喝道:"你是谁?怎会在我房中?"那身影微微瑟缩了一下,清亮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我是您救回来的小白兔!"柳慕枫怔了怔,日间的事情蓦地回到晕沈沈的脑海中,他微晃衣袖,临窗桌上的烛灯已然点亮,床头之人一目了然。
柳慕枫觉得今天的烛光分外明亮,神智有一丝恍惚,眼前的人一身白衣似雪,柳眉凤目,鼻若悬胆,唇若丹朱,青丝如瀑,衬得白嫩的肌肤愈发欺霜赛雪,竟是一个绝妙无双、恍若嫡仙的佳人!他一时回不过神来,愣愣地问了一句:"你是小白兔?"佳人盈盈一笑,凤眼微弯,柳慕枫这才注意到他绝丽的双眼竟是红瞳,只听佳人轻笑道:"我就是那只受伤的小白兔,多谢恩公日间搭救,恩公是修仙的高人,应能看得出来!"柳慕枫一言惊醒,暗骂自己失了神志,敛心凝视,果见他便是日间的小白兔,只是......
"我观你形态,竟似有一股温润祥和之气,若你只是一般兔妖,怎会有此灵气?"小白兔抿嘴一笑:"恩公法力果然不凡,好教恩公得知,我是凤落山白玉精与千年白兔精所生之子,故此与一般妖物不同!"柳慕枫恍然大悟。
除人之外,世间万物皆可修练成妖,却有一物成精後与一般妖物不同,此物便是深山玉石。玉石因其特殊品质,长年深藏深山,汲取万物灵气,摄食日月精华,自修道之日起便不在妖中列位,大部分归於仙班,极少数留於凡尘的也是自视甚高,必不会与一般妖怪相交。想不到这一类中竟也有例外,不仅与兔妖结合,还与之产下一子,倒是难得,只不知其中有何因由。
柳慕枫眼瞧著小白兔美貌绝伦,温顺柔和,心中欢喜无限,柔声问道:"你叫什麽名字?"小白兔微垂双眸,低声道:"我叫白槿。"景色之景?"小白兔越加羞赧:"是木槿花之槿."柳慕枫点头:"你伤好了吗?""多谢恩公援救,已经好了!""那明日我送你回树林可好?"这话一出口,柳慕枫心中突地一抽,竟似万分不舍。白槿抬起双目,眼中竟似隐有泪光:"我不想回林中了,我想跟著恩公,恩公留下我吧!"
柳慕枫心中一喜,问道:"你跟著我不怕以後有什麽麻烦吗?"白槿复又低下头去:"我的命都是恩公救的,那树林本也不是我久居之所,我只是无处可去......所以才暂住树林中,恩公,让我跟著你吧,我会很听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说到後面,白槿重又抬起头来凝望柳慕枫,大大的眼睛充满期望地望著他。柳慕枫心中实也不愿他离去,他十岁後和师父在一起,师父虽然待他极亲,总不如同龄人心意相通,忽得一看似年龄相仿之人愿意与他相伴,心中大喜。柔声道:"既跟著我,就不要再叫我恩公了,我姓柳名唤慕枫,今年十九岁,你多大了?"白槿轻声说道:"我......我快三岁了!我们兔子家族寿数原与人不同。""啊......那你就叫我大哥吧!"
事实证明,柳慕枫心理承受能力极强!

第四章
清晨的阳光点点洒洒,透过稀薄的彩色窗户纸,在昏暗的屋中射下千万道五彩斑斓的光束。柳慕枫被强烈的光线刺醒,微眯著眼,宿醉的头脑仍有些隐隐的涨痛,他微微侧头,抬手按抚晕沈沈的额头,陡然发现可怜的手臂被一个的软软香香的身体牢牢压住,半宿下来已是又酸又麻,无法动弹。柳慕枫无限糊涂的脑神经微微错搭,愣了半晌终於想起昨夜的种种----十九岁的柳慕枫认识了快三岁的白槿----美丽柔顺的白槿令柳慕枫心生怜惜,答应留下他在身边,又怜他年幼,让他与自己同床共枕。
柳慕枫微偏头,目不转睛地打量著身边好梦正酣的美人,只见他长睫半垂,呼吸细细,雪白的小脸被温暖的被窝熏得豔红,衬得殷红的嘴唇鲜豔欲滴。柳慕枫静静地看著,一瞬间竟有咬上那红唇的冲动,他蓦地回神,满脸通红,猛地抽出手臂,急急翻身下床。
一连串过猛的动作终於惊醒了床上的睡美人,美人星眼微殇,面色酡红,樱唇微启,迷迷糊糊地轻哼了一声,定定地望著那个野蛮地吵醒他的人,神智似醒非醒,万分旖旎。柳慕枫做贼心虚,脸色益发红得直欲滴出血来,慌慌张张地交代一句:"那个......你再睡会儿,我出去走走!"说毕落荒而逃,直至出了房门才吐了口气,定下心来。他虽是在道观中长大,但道家修练的方法中有一种名为双修大法,需两人交合至心意相通、水乳交融时共同修练才能事半功倍,是以对红尘情事并不陌生,想著自己方才思维脱轨,举止失态,心中已有所悟,定是心中对小白兔动了情念!他本是爽直谦和之人,既认定自己业已喜欢上了白槿,也不去自欺欺人、故作矜持地否认,倒想著以後必要好好爱护於他,再不可让他如昨日般受伤疼痛!一时径自想得心旷神怡,欣喜莫名,索性信步走入後院花园,在满园的!紫嫣红中连茎折了两朵开得极盛的玫瑰,想著一会儿回房送给白槿。
房中的白槿逐渐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未及说话,便见柳慕枫火烧屁股般地逃出了门外,不知是否自己做错了什麽,竟惹得他急急逃离,心中越想越惊惶。他年纪幼小,又长与花木山水为伴,对人情事故半分不懂,只以为自己做了错事,使得柳慕枫厌弃於他,但又不知究竟错在何处,难道是怪他没有早起?一时愁肠百结,委屈万分。他本不善掩饰情绪,虽是成人形态,终归年幼,委屈了半晌,终是忍不住,抽抽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厢柳慕枫兴高采烈地执著两朵玫瑰快步回到了房中,甫一入房,便听到白槿哭得透不过气来的声音,大吃一惊,摔了手中的玫瑰,几步迈了进去。
只见白槿并未起身,半坐著靠在床头,满脸通红,他找不到帕子擦眼泪,只是用自己的手背委委屈屈地揩著不断落下的珠泪,竟是哭得旁若无人,十分投入。
柳慕枫急步上前,坐在床边。拉下他的手,轻轻擦掉犹自落下的泪珠,柔声问道:"怎麽了?"白槿抽抽咽咽地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事?大哥讨厌我啦?"柳慕枫诧道:"怎麽会?大哥很喜欢你,怎麽会讨厌你?再说你也并未做错什麽事啊!"白槿低下头,闷闷地问道:"那大哥为什麽一见我醒来就跑出去?"说完竟是泪如雨下,真正是我见犹怜。柳慕枫先是一怔,但他生性聪颖,脑中一转便知白槿误会了他刚才的举动,不觉暗暗自责,颇为懊恼。更加轻柔地擦掉白槿脸上滚滚而落的泪珠,轻声道:"不是你的原因,刚才走出去是我自己的问题!"白槿闻言抬起脸来,抽泣著不解地望著他。柳慕枫见他脸色绯红,唇豔如蜜,一双美丽的红瞳泪光盈盈,水润灵彻,此时正迷茫的望著自己,雾气氤氲,心中柔情涌动,竟是情难自禁,不自觉得凑上前去,舌尖轻轻舔去白槿粉嫩的小脸上兀自挂著的珠泪,慢慢移动,忽地对著那鲜嫩的红唇猛地吻将下去。
两人一个色心大起,情欲难遏,一个懵懵憧憧,年幼无知,这一吻倒也难分难舍,如胶似漆。半晌,柳慕枫方才轻轻放开白槿,低声道:"我刚才出去就是这个原因,你明白吗?"白槿脸上的红色一刹时直透到脖根,微微点头,轻声道:"我虽然年纪不大,见识不多,但是平常在山中修练时也见过......"柳慕枫轻舒口气,听白槿言语,知他并非十分懂得其中情义,方才吻将下去实是有些提心吊胆,生怕白槿心生反感,他爱慕白槿,著实不愿强迫於他,今见白槿虽对情事一知半解,但待自己却也似是有情,由不得欣喜若狂,索性脱鞋上床,将白槿抱在怀中,细细安抚。
白槿性情柔和温顺,又对情之一事不太明白,只是觉得柳慕枫怀抱温暖柔和,十分依恋,不自觉得全身缩了进去,柳慕枫更是欢喜,紧紧搂住他,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聊得兴起,柳慕枫随口问起他如何会在南宫山庄背後的树林中栖居。
原来白槿生母因爱恋其父,自毁千年道行为其孕育生子,她乃白兔所化的妖怪,与那白玉原是不同形质的身体,强行怀入玉质幼胎,自是逆了天道,生产时难产而亡,白玉感伤幼子失母,便专心抚养白槿,不再提修道成仙之事,数月前,白玉无意中获得一封信,随即交待白槿,言道京城故交有了难事,须前去处理一番,一月必返,要他安心在家等待,交待完毕便急急出了山往京城方向赶去。白槿自小和父亲相依相伴,父亲走後十分挂念,乖乖在家等了一个月,仍不见父亲归来,他再无耐心等待下去,出门寻找父亲,谁知途中迷了路,不知怎麽就到了南宫山庄後面的树林中,他见自己不辨方向,不敢再往前走,在树林中栖息下来,以盼父亲能够感应到他的气息前来接他。
岂料林中并不安生,一天,白槿化为人形在树林中散步游玩,无意中遇到一个庄中下人,那人见他美豔非凡,上前调戏,白槿情急之下露出原形才将他吓跑。此後他每见有人进林,便先行恐吓,倒也平静了不少时日,直至柳慕枫查看妖迹,期间再无人敢公然入林半步,却料不到那管事如此狠毒,竟用箭矢欲伤他性命。
白槿回忆过往,身体不自觉微微颤抖,柳慕枫更紧地拥住他,心中愤恨不已,一时埋怨起义父来,竟将这等下流龌龊之人留在庄中,却未曾想到方才自己的行为比之那个登徒子下人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第五章
两人在清晨的曦光中相拥著喁喁细语,静谧温和的气氛逐渐溢满卧房,春日早晨的泌凉已被这温暖的氛围驱散得无影无踪。柳慕枫轻抚著怀中佳人润滑如丝的长发,满满的幸福感霎时弥漫开来,溢满全身,涌上心头。他不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搂著白岚,鼻间嗅著白槿身上清润的体香,恍惚中竟暗暗希望时间就此停驻,不再向前!
只是天不随人意,柳慕枫虽然内力深厚、武功高强、法力无边,但毕竟无法冻结时间,阻隔光阴,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耳边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伴随著小婢娇细的声音:"少爷起身了吗?"他方才进门时甚是匆忙,门洞大敞,幸好卧室与外间起居室之间垂一纱帘隔断,床又是在卧室的最里边,门边的人眼力再好也看不清床上情形。
柳慕枫只觉怀中蓦地一轻,白槿已变回小白兔的样子,两只红通通的大眼正楚楚可怜地望著他,柳慕枫微微一笑,知他不愿被人察觉,低头亲亲他白玉似的、尖尖的小耳朵,也不言语,只是抱著他下床著履,出声呼唤小婢打水洗漱。
自此,白槿终於放下心来,心满意足地留在了柳慕枫的身边,白天变回小白兔陪著柳慕枫与南宫清、南宫文慧等人练功闲聊,四处游玩,夜晚化为人形与他同床共枕,相拥入眠,日子过得倒也舒畅顺心,恩爱甜蜜。
眨眼一个月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柳慕枫念及京城亲生父母,向南宫父女告辞赶往京城,南宫清自是一番咛叮嘱咐,几番依依惜别後,柳慕枫带著白槿离开南宫山庄,一路向著京都方向而去。
白槿在庄中极怕被人发现真身,整日提心吊胆,虽有柳慕枫细心呵护,心中仍是惊惧犹疑,又不能随意幻化人形,不免有几分气闷难舒,他小孩子心性,甫出山庄,便如鸟出樊笼,鱼入大江,顿时快活自在无比,不再变回小白兔,恢复人形与柳慕枫共骑一骑,耳鬓厮磨。他从未骑过马,柳慕枫搂著他纵马驰骋,竟乐得咯咯直笑,大声呼喊,柳慕枫见他开心心中也是无限欢喜。谁知乐极生悲,半天奔驰下来,白槿柔嫩的肤肤却已抵受不住,大腿内侧早已磨得红肿破皮,柳慕枫心下怜惜,给他上药後提缰缓行,也不著急赶路。
此时正值三春盛景,绿柳依依,万花争豔,彩蝶纷飞,山色青盈,水韵潺潺,两人一路慢行,同赏春色美景,同吃琳琅小食,夜来抵足而眠,这一路竟走得柔情似水、霁月无双,磨磨蹭蹭,谁也不愿匆忙赶路了。
如此行了一个多月,这日,两人傍晚时分终於到达京城外十里处的一个小镇上,柳慕枫寻得镇上最大的客栈,要了间上房,点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吩咐小二送至房中,便偕同白槿上楼歇息。刚走至楼梯拐角处,突听得二楼传来"砰"的关门声,便见一个人影如旋风般直冲冲向著二人刮了过来,柳慕枫长臂一伸,将白槿护在身後,侧身闪过。那人影控制不住,来不及拐弯,整个人向著楼梯扶手冲了过去。眼看面前之人便要冲断栏杆,跌下楼去,柳慕枫忙伸手将他一把拉住。那人眼睁睁看著栏杆越来越近,不觉皱起了眉头,想著撞就撞吧,眼睛一闭准备冲出栏外,不料自己的衣角刚触到扶手,便被人拉住,顿时止住了势头,睁眼一看,自己离那栏杆不到三寸的距离,不由得舒了口气,回身便欲拜谢出手相助之人。他刚转身抬头,便看到柳慕枫含笑而立,双眼温和地望著他,不由微微一怔,心道:"世上竟有如此俊逸潇洒之人!"他自幼身教甚严,情绪控制得极好,转眼便已回过神来,向著柳慕枫深深一揖,谢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柳慕枫微微一笑,回礼道:"兄台多礼了,方才只是举手之劳,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只是兄台下次走路时可要千万小心了。"他见这人方才冲下楼时风风火火,现下又举止有礼,温文客套,心下甚觉有趣,眼中已有戏谑之意。那人也不生气,反是一揖:"小弟复姓皇甫单名昱,今日得见兄台实是平生幸事,此处酒水小菜都是一绝,不知能否有幸与兄台一聚畅饮?"他语气谦恭,神态高雅,竟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风流模样。
柳慕枫听他自报家门,不由微微蹙眉,这皇甫姓氏及是皇族大姓,普通百姓家并不常见,此地离京城不过十里,这人气质不俗,相貌俊雅,只怕与皇家颇有渊源!自古来,凡是皇家,便如那烂心的苹果,表面碧绿青脆,光鲜可人,内里却是黑幕重重,乌七八糟,混乱繁杂。自己与白岚长年修练,不谙俗世之道,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他心思细密,转眼便定了主意,当下向皇甫昱微微一躬,笑道:"兄台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与舍弟身有要事,恐不便多留,只怕要辜负兄台的美意了。"说完,不待皇甫昱再言,回头对身後的白槿道:"槿弟,我们上去吧!"举步便走。皇甫昱这才注意到他身後还有一人,不禁抬目望去,白槿不喜被人打量,往柳慕枫身後更缩了缩,小脸埋在慕枫的肩窝处。他自被南宫山庄的下人轻薄後,便知自己资容绝世,相貌非凡,他生性不喜引人注目,白日行路时皆以轻纱覆面,进客栈休息才解下面罩,柳慕枫虽替他委屈,但也考虑行路安稳,并未阻拦。此时见他瑟缩,知他心中不安,便将他轻揽入怀,半抱半扶地带他上楼。
皇甫昱不及挽留,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二人离去,他见柳慕枫神采飘逸、气韵出尘,心下甚是钦慕,怔怔地瞧著他的背影,目光竟是再也不能移动分毫,心中只想著:"不知是什麽样的人让他如此爱护?"念及方才自己曲意结交,竟被他断然拒绝,胸口竟是酸楚难当。
他正独自伤怀,胡思乱想之际,楼上又走下一人,此人面目俊朗,紫袍玉带,发束紫金冠,腰悬东海琉璃佩,长眉入鬓,眼神犀利,一望便知乃是人上之人。这"人上之人"笑眯眯地缓步走至皇甫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快跟我回去吧!人家可不领你的情呢。"皇甫昱回过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瞧瞧楼上,垂头丧气地跟著紫袍人出了客栈,上马离去。

第六章
柳慕枫带著白槿进了客房,这间客房精美雅致,靠窗置一红木书案,案上边角整整齐齐摞著一叠书卷,书卷旁一细瓷弯颈花瓶,瓶中精心插了一束开得正豔的红桃,芳香扑鼻。两侧墙面分挂梅兰竹菊四君子图,笔意流畅,分明出於名家之手。再看床铺宽大整洁,外罩藕荷色细纱蚊帐,内置芙蓉出水锦缎绣被,十分考究。看得出店家曾用心布置!柳慕枫心中暗暗赞叹:"京城到底与众不同,这方在十里之外,竟已如此讲究,不知京中到底是何等繁华了!"正欲对白槿感叹,却见白槿低头敛眉,双唇微抿,此时他面纱已撤,眉目清楚,神情却甚是困惑,似是遇到了什麽难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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