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搞的?大小姐碧绿的双眼,好像泛起红潮似的,在黑暗中闪著红光,维德只消看一眼,就立即领悟,大限将至,天啊!不会吧?
「我不会让你死的那麽痛快的,我要破坏你脑前叶,这样一来,不但今晚的事不清不楚,往後所有事,你都记不住了。」用针同时刺入额头中央、左右两边的太阳穴前面,灌气进去,毁掉司管记忆和逻辑、道德观念的脑前叶,虽不会危及性命,但恐怕也成了个疯子了吧!
这样,到底是不杀比较残忍,还是杀人比较仁慈?
摆出架式,凝神聚势的金凤,是无法轻易接近的,杀手就是杀手,连表情都令人无法正视,右手又是一挥,维德从倒卧处被强力拉起半跪。
「不要动!这是给你的忠告,当然你喜欢多受苦,也可以试著乱动看看。」扬起双手,就要出招,距离太近,身上还被束缚著,天晓得眼前娇小却泼辣的女仙人掌,会用什麽武器来对付自己?被可怕的气势压制著,维德不禁闭上了眼睛......
锵的一声,金属互相对撞的声响,如风一般掠过耳际,有温暖的液体溅在脸上,是什麽?到底是什麽?为什麽毫无痛感,是金凤失败了吗?还是我已经死了?
「呀啊!你是不是疯了!」金凤的声音既压抑又惊恐,发生什麽事了?身上缠绕的细丝松开来,在睁眼的同时,一个柔软的物体,撞进维德被丝线阻碍尚未准备好的怀里。
血!是血!白色天鹅绒上点点如未全开放就落蒂的山茶花,自己脸上的,是带有伊格尔还没冷透体温的鲜血。
「金凤......这样做是不对的。」伊格尔幽幽的说,双手仍握著一柄短剑,挡在金凤与维德之间,刚刚勉强打掉第一针带著灌了真气的凶器,剩下的两道,硬生生的用最靠近的手骨轮去接,不只是痛,针异常锋利的刺入手关节处又狠狠钻出,简直像个提线木偶般,普通人怎麽可能受得了,可是伊格尔一声也没叫,由维德的角度看下去,只看见他睫毛如扇子般偶而上下翻飞,现在没有什麽可以阻止维德伸出手碰触就在自己怀中的伊格尔了,不过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疯了!简直就是疯了!手!你的手!你以为你的双手废了!还可以当杀手吗?还可以为你父母报仇吗?」金凤边骂边要作伤口处理,首先是要固定他的手,照刚刚那样鲁莽的冲进针的射程,不知到底伤到什麽程度,金凤连用想像都没个准,十分著急。
「应该要赶快请医生......」看著金凤眉头深,从方才就被忘在一边的维德心急的开了口。
「我就是医生!外科医生!」金凤头也不抬,熟练的处理著伤口。
就算是医生,在这户外,医术再好的医生,也只能做些紧急的处理,金凤突然又拿出了一些针,毫不犹豫的就往伊格尔身上刺下。
「你不是外科医生......!」刚刚那招怎麽看都不是正规医生会作的举动。
「只不过会一些医生不会的罢了,大惊小怪,你懂医术的话,你就来做啊?亏你还是罪魁祸首呢!」气急败坏是她现在情绪的最好形容词,毫不掩饰的全表现在说话的语气上,双手的治疗动作却精确而冷静。
「那是金凤专门的脉针医术,看,血止住了呢!」伊格尔甚至把受伤的手扬到维德面前。
「喂喂!不准动!」两个一尖一低的急吼,朝伊格尔耳膜攻来。
维德和金凤同时同声的喊叫,有默契到无法想像方才的水火不容,金凤抬眼直对维德唠叨:「都是你害的啦!」
「这也不能全怪他......金凤,是我们有错在先......」伊格尔暗暗地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出声出来。
「你还帮他说话......刚刚是帮你下了止痛针和止血针,你绝对不能乱动的,虽然固定住了,但有没有伤到骨头,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也只能这样处理了,我还要想办法收拾他呢!」
「金凤,别这样!」
「唉!你都舍命救他了,我哪敢再动手啊?我问问上面的,该怎麽办就怎麽办啦!」
「拜托小悠里,他一定会想办法。」
「唉,他的聪明脑袋要用来想这种事,还真是委屈他了呢!」金凤走到较远处,要和总部联络,怕被第三者听到,便走得远远的。
第四章
趁著金凤走远,维德乘机跟伊格尔说话:
「很痛吗?」
「现在不会。」
「真的吗?很严重耶。」
「也还好吧!」作杀手训练时,多的是受比这还严重许多倍的伤。
「为什麽,要骗人呢?」
「咦?」
「骗我说,伊格尔死了......」现在的伊格尔顺服的靠在维德身上,感觉也异常贴近,维德觉得似乎任何问题问出来,他都会老实回答。
「你不该知道的。」维德显然打错如意算盘了。
「是为了替父母报仇吗?」
「......」沉默,不过轻轻点了头。
「让我来照顾你吧?你为我受了伤,我本应回报你,也不会把你们的秘密说出......」
「是你救了我在先,而且,你本来就不该卷入这种事。」贸然打断了维德的话,伊格尔冷冷的拒绝。
「我已经卷入了,而且还卷得很深!我在七年前,我就一直忘不了你啊!」
「你在开玩笑!谁会......!」救了一个在林间被人无情糟蹋到面目全非的小孩,那麽多年了,还忘不了他呀!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不要说了!」有些事还是忘掉了,会比较幸福吧?
伊格尔以肩挣脱出维德的手,金凤叮咛千万不能动到双手,疼痛的感觉已在被施以止痛针後消失,令伊格尔无法忍受的是维德的体温,那种使人上瘾的温暖,双手不能动的躯体,沉重到移动一下就气喘吁吁,几经踉跄才爬到维德伸手摸不到的地方,转为正面警戒的瞪著维德。
想不到迎面看到的是如此悲伤的难看表情。r
维德的眼神,是如此的悲伤,只因为自己拒绝了他,被人用全身的力气拒绝,是什麽样感觉?伊格尔不曾尝过,他不了解,可是他第一次有自己做出了伤人的事的真实感觉。
「我是男的,就算身分证上写什麽,我的身体都不会是女人,如果你因为看上我的外表,那也是一时的迷惑。」不知该说什麽,真的只是希望他快点死了这条心。
「如果我要女的,我早在你以夏绿蒂的身分出现时,就追求你!用不著一直苦苦寻找伊格尔这个男人啊!」
「追求?」
「对!我希望你可以跟我在一起,不论你是什麽身分,如果你担心我把你是杀手的事说出去,你可以监视我一辈子啊!」
「一辈子?」伊格尔招架不住这个天真男子的热情告白,平时口才就拙,现在简直像一只只会学人说话的鹦鹉,这样说搞不好是在污辱鹦鹉,至少鸟儿脑袋清楚,伊格尔脑袋一团浆糊。
这个人跟情报写的完全不一样,这个在商场上被称作土狼的男人,应该是奸商中的奸商,而不是眼前这个风花雪月男!
唉!闯了那麽大的祸,女臣大人是不会让失败的杀手回她家的,家里窝藏杀人犯,对她的政治立场,是个威胁,更何况,那个家里还有小悠里在......伊格尔痛苦的努力搅动头壳里的浆糊,还理不出一个头绪时,金凤回来了。
「你今天不能回去了,伊格尔。」
「果然。」
「不是你想的那样喔!」金凤拉过伊格尔,附在他耳际小声的说:
「乔瑟芬家被放了炸弹,现在正忙的不可开交,这可是第一手消息,乔瑟芬她想谨慎的处里,现在已经封锁了消息和现场,所以你现在必须消失一阵子。」
伊格尔的假身分夏绿蒂,原是女臣乔瑟芬.乌丝特尔克的养女,一个没处理好,被牵连到的话,搞不好整个女臣亲手建立的国家安全处置局都会毁於这一旦了。
「小悠里......悠里榭呢?」想到还有挂心的事,伊格尔不禁音量大了点,没注意维德耳尖的听到了这句,常由伊格尔说出口的陌生名字,让维德皱了眉头。
「他没事,处置局已经把他接到总部,我刚跟他连络时,他就已经在总部了,其他人知道你受了伤,把我骂得好惨喔!」金凤好像渐渐不怕维德听到一般,愈说愈大声,也像故意说给维德听到一样。
她本来就该骂!一旁听著的维德,如此恨恨的想著。
「喂,伊格尔你觉得悠里榭是不是很了解维德啊!」
「不可能啊?」一个终年不外出的『少爷』,到底要去哪里认识维德这个无关紧要的商人啊?
「那就奇了,他说维德可以信任,说你就拜托维德照顾了!」金凤这句话说的最大声。
「真的?」几乎是同时、同样的问句,伊格尔和维德同时脱口而出。
「因为,我跟悠里榭说你和维德以前就认识了,他竟然说他知道啊!好奇怪喔,说他聪明还不如说他神奇!你说是不是?」金凤笑的十分灿烂,右手轻轻举起,伊格尔看见闪亮在星光下的丝,知道又被偷听了,恼怒之馀,又发现被固定的双手,没有办法轻易的扯开,气得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了,怨恨的想悠里榭到底知道多少,不安的挪动手,想摆脱那根可恨的监听线。
「别乱动,你得安静的休养一下,如果你乖一点,我保证你完全康复,没有任何後遗症,毕竟乔瑟芬那现实的家伙啊,不太喜欢残废的半调子杀手,就算她家被炸了,她也很关心你喔!」
这算什麽关心啊!简直就是威胁!乔瑟芬向来是说到做到。
「我会照顾他的,伊格尔,你就来我家吧。」维德不清楚他们在说什麽,不过既然有人授权自己照顾伊格尔,自然要趁对方反悔之前,接受下来才是。
「是啊,双手都不方便,自然要找个人来比较好,而且最好是......男人。」言下之意就是金凤不打算照顾伊格尔,而打算等著看好戏了。
有点像是在开玩笑,伊格尔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发言权,而且大局已定,自己再怎麽自不量力,也不会错估自己有可以和金凤大小姐相提并论的辩才,更何况这里还有一只传说中的奸商土狼。
真奇怪,金凤认识伊格尔也不是两三天了,就从来没看过他在人前如此手足无措,平时可以跟哑巴比赛谁安静,那种直要把人冰冻的冷若冰霜,今天是怎麽啦?解严啦?还是土狼先生是他命定的克星?
「就这麽决定了!悠里榭还叫我们快点离开此地呢!」杀人的现场,哪能久留,金凤边清以现场的所有痕迹,便撤退,维德站起来走向还坐在地上的伊格尔,伸手一抱......
「你!我可以自己走!我又不是脚受伤!快放我下来,不然我......」伊格尔没想到他竟然会作出这种举动,惊讶之馀,也忘了挣扎,只是恶狠狠的发出警告。
「我知道你可以自己走,可是手受伤,这地又暗又不平,万一跌倒了怎麽办?」维德用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劝著,一点也没因为伊格尔充满愤恨的声音所动摇,被抱著的人儿,见维德没松手放他下来的打算,只好摆出他的一号表情......面无表情,其实内心交战得可厉害呢!
事实上,杀手是不太与人有亲密的相处,他们就是如此被训练出来的,感官敏锐,动作精确,脑袋冷静灵活,然而现在伊格尔语维德之间的距离,早已经超过可容忍的范围,金凤一回头看到,也吓了一跳,还怕伊格尔忍不住就给他一刀呢!
今晚第二件杀人事件,终究是没有发生。
「你在发抖?是不是会冷?」无论伊格尔再怎麽掩饰,维德还是发现了扑克脸下的不安,柔声问著。
「他不是冷,是怕你碰他!」金凤跟再他们两个後面收拾,清掉所有的足迹。
「不碰他怎麽抱他?」
「放我下来吧!」伊格尔吃力的用双手肘想拉拢金凤给他披上的,沾染少许血迹的白色天鹅绒长挂,在那之下是毫无丝缕遮掩的白皙眮体,只不过无力的手实在做不好,若隐若现的透明肤色,维德想假装没看见,又不能不帮他拉上,须臾之间,伊格尔已经离开他的环抱,跟自己保持了一段距离。
「因为你是男人啊!他怕你这件事,你可别怪他。」金凤丢了句话给不知所以的维德,赶上伊格尔,为他整理好衣物,不知怎麽的,竟使维德有点吃味,忌妒这个可以和伊格尔靠那麽进的难缠女人。
「雪,下雪了。」走在前面的两人突然停下来,看著飘落的雪,伊格尔叹息般的说著:「跟七年前一样,明明还看得到星星,却下雪了......」
那是一种很淡很淡,轻描淡写的直述句,不带任何情绪的脱口而出,无法言喩的心情,说出来的,只是在叙述景色。
维德很想知道,仰著脖子,以面接雪的伊格尔,是什麽样的表情,可是脚却像被积雪冻住,再也前进不了一步。
现在的他,是不是还跟七年前一样,让人分不清眼眶旁边的是泪水还是融雪呢?
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人的离开,是因为佯装刚入场的金凤,吸引了宴会中所有人的目光,连同史帝文的消失无踪,也遭人忽视,维德曾经见过在宴会场合如女王般受到众人拥簇的金凤,可以想像他现在进入宴会厅,会受到怎麽样的欢迎,偶像就是要习惯被众人膜拜吧!谁都不会想到在她天真无邪的笑靥下,有一张冷冽的杀手面孔吧!
才一个晚上,维德深深体会到什麽叫披著羊皮的狼!
当金凤戴著假面具,理所当然的欺骗社会大众时,另一个杀手,正坐在维德自己开来的车上,完全不隐藏的,把心事写在脸上,维德不时的由照後镜偷偷观察著他,相信伊格尔也察觉到了,不过却假装没看到似的,垂下视线,不过也没一个特别的焦点可以一直注视,索性就盯著自己的膝盖瞧。
看的出来他很不安,金凤有交待,待会会拿伊格尔的行李去威克尔宅,再帮他好好的治伤,在此之前,要把握时间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金凤说的简单,还不是只想看好戏!再说,在这种气氛下,怎麽谈?金凤大小姐,你也帮帮忙,留下一个主题再走啊!维德心里头这般想著,不知暗暗埋怨金凤多少回,可是在她面前就是一句话也没多说!
我也是会怕的呀!我是告白前被人用假名骗,告白时被中途打断,不气馁的继续告白,对方却可以怕我怕到一碰到他就发抖,说什麽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没办法,什麽跟什麽?对了!我知道了,他不是讨厌我就是讨厌同性恋!
「伊......伊格尔,我跟你说喔,我不是其实不是那......那个......同性恋啦!我对女孩子也......怎麽说......也不排斥......」
「咦!」
不!不对!全都不对,吞吞吐吐了半天,就只是说明维德.威克尔只是一个男女通吃的双性恋?尤其是伊格尔回答的那声『咦?』明显有怀疑和惊慌的成分。
「不是!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说我不是个有特殊癖好的人,绝对不是因为你的女装很美,或者当年看你被欺负才同情......我到底在说什麽?」全乱了,不是这样的,想告诉伊格尔的话,想说了和说的,全部不对盘了,这绝对不是因为一边开车一边说话所致,而是因为伊格尔坐在後座。
伊格尔.诺顿就坐在那里。
「我......我想说的是,请你不要那麽怕我,如果不想住到我家,我可以另想办法,不要用那麽讨厌我的眼神看我。可以吗?」
「我并不讨厌你。」伊格尔清冷的嗓音,自汽车後座传至维德耳中,稳稳的不带一丝迟疑。
「咦?」
「我一直很想跟你说声谢谢,关於我家......谢谢你当年帮助了我,只是我实在不敢说我把救了我一命的人的长相完全忘了,」伊格尔终於把头抬起来了,看了眼照後镜中的维德,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继续说著:「而且凭我现在的身分,也不能为你做什麽报恩的事......」
「看到你活著,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你不需要为我做什麽,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才听到伊格尔并不讨厌自己,维德的心简直有如拨云见日那般的欢快了,脱口而出就是类似告白并且要求允诺的口吻,只是时间上并不适合说出如此的话。
「我不能!你知道我是多麽肮脏的人呀!你都看到了不是吗?七年前!我被人强暴过了,你不是知道了?刚刚,我亲手杀了一个人,你看到了!你知道我是如此污秽的犯罪者?你是一时疯了才会要我这种人!」伊格尔的拒绝几乎是反射性的,直接地伤了自己,也伤了心疼他的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