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雪．暗辰篇————指尖的流光

"自此而始，落星，将以你主漠雪之名长存于世。" 暗辰此时的声音亦如剑锋般冰冷。
漠雪，凡人无法驾驭的神品。

"辰儿？"洞内传出轻微的女声，不自信的，试探式的，小心翼翼的。
"是我。母妃，等孩儿救你出来。"三年来的噩梦就要结束了，终于就要将母妃从封魔洞解救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却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暗辰轻轻抚着怀中没有了温度的漠雪，如同初遇时抚着他柔软华贵的纯白毛发，那时的温暖，为什么指尖还是如此记忆犹新。漠雪，如今，你已不会原谅我了吧。一抹苦笑浮现在暗辰邪魅的容颜上。也罢，只要还记得，爱与恨，我早已无所谓了。
暗辰的指静静停在了漠雪颈上正泛着鲜明绿光的的挂坠上，略一迟疑，轻轻的卸下了，紧紧握进掌心，紧到掌心几乎漫溢出了血液的痕迹，才用漠雪的衣物垫着放到地面上。右手从漠雪身后抽出了那柄觉醒的魔剑，在自己的左臂上狠狠拉开了道口子。刹时，魔之血沿着暗辰的臂蜿蜒着滑落到那枚挂坠上。荧荧绿光更盛，如同湖水的碧绿澄澈，却有着激烈流动的感觉。和魔剑的共鸣吗。漠雪，其实，灵牙我已经归还你了，这枚挂坠没有和落星共鸣么。还是，你没有注意到呢。灵牙，在妖兽之身也是能够生长的。
暗辰微微一笑，将灵牙含于口中，轻轻扶起怀中漠雪，送入漠雪口中，直至灵牙的温润触感完全消融。
漠雪。这是予你，最初，以及最后的吻。

"主人！你在做什么！不是要用他提取剑灵的吗！"子夕的出现将最后虚幻的一点温度彻底驱散。暗辰向子夕露出了习惯性的坏笑："是吗，我忘了。"说着，轻轻抱起漠雪放到了稍远的柔软草地上，转身道："反正仪式已经完成了，不是吗？走吧，去迎接母妃。"
"主人，等等。"子夕警觉的拉着暗辰一跃藏身于附近的巨树上。
马蹄声渐近。"看来正好赶得及这场好戏啊，大哥。"暗谲的声音。又来坏事。暗辰最不愿看到的人，却是他身后的国师大人。
"暗辰大人，别来无恙啊。"暗谲身后的中年人拂着长须，笑得如暗谲一般的阴冷。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暗辰终于按捺不住，不顾子夕的阻止，一跃落至两人面前。"暗谲，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我的视野。否则，我会让你无法后悔。"暗辰冷冷说道。
"大哥好大的火气啊。"暗谲嘲弄式的口气更加剧了暗辰暗中的怒火，"恐怕你见了随后来的人就不会这样说了吧。"
"事到如今，看还有谁能够阻止我救出母妃。"暗辰张狂一笑。
"如果是我呢？"领着浩浩荡荡的卫队而来不是别人，正是万人之上，一呼百应的，王。"辰儿不会是想弑父救母吧。"
"父王。。。"暗辰万万没有想到的，暗谲竟会把王也搬出来镇住他。

"你母妃是魔，你不会不知道吧。念在你和你母妃毕竟不同，我才仍拿你当儿子相待。当初是我命国师封印住她的，这是王令，你若今日救出她，便当以忤逆罪论处。"这便是拥有着生杀大权的王。高高在上，不问世事，却可以因为自己假想出来的利益主宰天下人的命运，自私懦弱，却偏偏也是众生惧怕的，唯一权威。
"没错。母妃是魔。但是她十七年来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吗？她还不是和普通女子一样，因你而喜，因你而忧。而你！"暗辰狠狠瞪了国师一眼，"却听凭一只居心叵测的妖兽妖言惑众，将她封印于此。三年了，餐风饮露，你却不闻不问。想借此让她无声无息消失，就好象从来没有相遇过一样。你对得起她吗？！"
"雅儿。"王望着暗辰身后颤颤巍巍走出的身影。那个他轻呼千遍的爱妃，也是他惧之欲死的魔。容颜依旧，却是憔悴如斯。
"辰儿。。。不要再说了。。。"轻微的女声，饱含着痛苦的滋味。
"母妃，你不是原谅他了吧，那个不知悔改的罪人。"暗辰冷冷的声音更加剧了这份痛苦的厚重感。
"当初随他来此本是我的错，是我明知人魔殊途还硬要逆天而为，这是我应得的后果，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可他毕竟还是你父王，即便他要让我死在此地，你也不能有僭越之举。"
"母妃，你且睁开眼看看你的宽容换来的是什么吧。那个你想维护的，我的父王，正一次又一次的把你逼入绝境啊。"暗辰没有任何让步。
"雅儿，你不要在我面前做戏了。我知道你想要的，不过是我人间的荣华富贵，等享尽了人世繁华，你残虐的本性自然会暴露无疑。为免天下受害，我已命国师收回宝物，不惜任何代价将你封印在此，必要时，生死不限。"
"好。好一句生死不限。母妃你都听清楚了吧。"一时怒气上冲，暗辰也不顾后果如何，身形一闪，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全力向王拍出一掌。仿佛蕴含了三年深浓的仇恨，不致王于死地不罢休。

"护驾！护驾！"王惊呼。卫队受命上前试图挡住暗辰的攻势。一旁的暗谲和国师却静观其变。暗谲，你为什么将王找来，我已经知道了。只可惜，就算知道你想借我之手除掉王，再判我个轼君之罪，而后顺理成章的登上王位，我也不打算放弃了。母妃，你不想讨的债，就由孩儿替你一一讨回吧。
"辰儿，住手！"
暗辰并不应声，加紧攻势。暗辰本就天生神力，技艺过人，况且如今魔性觉醒，三两下便将卫队收拾了，只剩下惊恐后退的王，哀求似的看着逼近的儿子。最后的一击。鲜血迸射而出。
"雅儿。。。你？"王受惊的声音，震颤着。那个他时时提防着害自己性命的女子，为了他，死在了心心念念想要救她的儿子的掌下。
结束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原谅他。母妃。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要用你的生命阻止我。他不值得！他不值得！他不值得！渐渐的，如果暗辰面容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笑的话，那一定是全天下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不是万念俱灰，而是一种彻底鄙夷苍生的笑，"母妃死了，你也别想独活。"
此刻，暗谲和国师完全无视了王投来的求救目光。而卫队的士兵都七横八竖的躺在地上，死的死伤的伤，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堂堂一代的王，在众目睽睽之下迎来了自己的死期。

一直低调的暗谲不失时机的扬声道："世人见证，暗辰弑君，罪无可赦！我暗谲今日誓死也要将这谋逆之徒绳之以法。愿意效忠于我的，都是我朝的忠臣勇士！"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音澜愿拥暗谲大人为新帝，助吾王一臂之力！"国师上前。
"属下愿拥暗谲大人为君，誓死效忠！"还有些许活动能力的，纷纷跪下高呼。

"好。好一出为父报仇，临危受命。"暗辰的笑意随着魔魅之气扩散，"我今日便成全了你。国师，你，都是害死母妃的罪人。"正要上前取了暗谲性命，却发觉颈上一凉。和自己同样的，魔的气息，子夕。你居然。。。"主人，对不起。但是。。。你不该对漠雪。。。你给了他我从未见过的温柔。。。魔之子，永远是完美的，是不能有任何弱点的。。。当漠雪成了你的弱点之时，你就不再是我甘心受命的主人了。"

"大哥，众叛亲离的滋味不错吧。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不必责怪他。你们同是魔之末裔，自然该为自己想好退路才好。"暗谲的笑容阴冷，一如往常。
见暗辰已被制住，国师一笑，缓缓从众人身边退开，向梢远处的草丛走去。
漠雪！
一时，前所未有恐惧毫无预兆的攫住了暗辰的心脏，懊悔如海潮般翻腾而来。为什么我会将他安置在这里。为什么我没有察觉到子夕的异心。

"很明显，子夕说的没错。漠雪已经成了你致命的弱点呢，大哥。"暗谲满是胜利感的语气此时已不能激起精神高度紧张的暗辰的怒气了，"落星，灵牙，还有你最珍贵的漠雪大人，二弟我一定会代你好好照看的。"
"不准靠近他。"在决定了若众人敢动漠雪一分，自己拼死也要在咽气以前用最后的力量让眼前这些对漠雪构成危险的人碾成飞灰之后，暗辰一字一顿的吐出最后的威压。

受制的暗辰在国师看来早已失去了危险性。
继续的逼近。
再逼近。

"我说了。"暗辰开始暗暗蓄力，"不准靠近他。"
众人的紧张情绪随着国师一步一步的逼近开始升级，如同木弓的箭弦，越绷越紧，越绷越紧，终究会在不堪负荷的那点弦断崩塌。而这一点，正是忽闻国师一声惊呼之时："人不见了。"什么！不可能！根据子夕所言，漠雪绝对就在此处！暗谲转望向制住暗辰的子夕。不料，那个身影，在暗谲视线所及的瞬间，滑落于地，发出一声闷响，魔之血，汩汩流出。众人的惊愕被放大到了极致。暗辰身后显现的，正是那个纯白清冷的身影，带着隔世而不可触碰的冰凉感，如同此时他手中所执之剑--漠雪。
得知漠雪平安，暗辰一时强撑的力量也仿佛被瞬间抽空了一般，颓然倒下，被漠雪轻巧扶住。第一次感觉到，这位妖兽少主所能给予的温暖，竟会如此强烈。国师音澜骤见漠雪出现，不惧反喜，只要你出现，就逃不出我的手心了。趁众人对峙之际，音澜令埋伏的幻影向包围中的两人放箭。顿时感到空气中的森冷之气，暗谲暗笑，国师毕竟还是留有后招，便抱着看戏的心思退到外围。
觉察到寒冰箭袭来，此时暗辰已是强弩之末，单靠漠雪一人抵挡密密层层的暗箭已是勉强，何谈伺机逃脱。当真要我命丧于此吗？若真如此倒也不错呢。暗辰望着漠雪清冷的身影，坦然一笑。
"想让我陪葬，没这么容易。"猜到暗辰此时心思，漠雪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不至于要我保护你吧。"
"当然。"语罢，两道身影已穿行于箭雨之中，如同当日共同对阵吴戎一般，只是幻影之术要破解需找出并攻下法阵暗藏的四角。暗辰完全不了解妖兽之阵，只在漠雪身边掩护着，漠雪则凭着妖兽之力寻找出法阵四角。前三个"角"很快便被漠雪破解了。但这剩下的最后一个，气息却若有若无，明明可以判断就在附近，但总追踪不到确切的位置。在哪。到底在哪。局势随着时间演进而变得险恶。注定要就此功亏一篑吗。渐渐的，幻影不断生出，漠雪紧张的情绪有增无减，暗辰也几次落入险境。

"音澜王叔，请住手！"突然传来的清脆女声。铃儿！漠雪和音澜同时一惊。
"铃儿。。。"
"我让你住手！不许伤害少主！"铃儿的语气，有着异于寻常的坚定决绝。
"铃儿，他是注定要取你性命的人啊。"音澜柔声劝道。
"他不是。他是我的漠雪哥哥。"铃儿扬声道，"你不停手，就别怪我无礼了。"
铃儿。。。你已经知道了吗。。。漠雪心中一紧。
"铃儿。。。我千辛万苦想要夺回妖界，就是想和你光明正大的团聚，共享万里河山啊。你是我的女儿，我真的不想和你动手。。。"
"不要废话了，停手！"
已经没有回转余地了。音澜低眉冷冷一笑，"挡我者死。"正当要动手之时，铃儿长鞭一抖，直点音澜腰间，骤然的，金玉碎裂之声，四处放箭的幻影渐渐消失大半。第四个"角"，就在音澜身上。
"少主，你们快走。我马上就到。"铃儿大吼一声，全力拖住音澜。
谢谢你。铃儿。
漠雪趁着暗谲下令再度攻击的间隙，化成了妖兽形态，负起暗辰，一跃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三日之后。妖界繁花似锦季节的最后几日。
一袭黑衣的暗辰靠在妖兽形态的漠雪华贵温暖的银白毛发上，静静的。

"少主。总在这呆着不闷啊。"铃儿顽皮的笑脸放大在漠雪的上方，"我们出去玩玩吧。"
"死丫头，把你变成了剑灵就没法自己出去疯了吧。"漠雪微微一笑。
"呀，都是暗辰大人的错，把我变什么不好，变成个不能离这柄破剑二十里的剑灵。"
"不变剑灵，你现在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暗辰冷冷说道。
"呀，都是些不知报恩的家伙。罢了罢了，也算我命苦，摊上你这么个哥哥，害我连亲爹也要痛下杀手。我走了。闷死了你们。"
又能看见活蹦乱跳的铃儿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漠雪所感到的，是一种隐约而真切的幸福。
"结界的缺口还能撑多久？"
"能撑到这个季节结束。之后，通道打开，要面对的，就是你亲爱的二弟，和他的万里铁骑了。"漠雪淡淡说道。
"是吗。灵牙和落星在妖界意外融合真是给结界带来致命性的损伤呢。"
"全都是因你而起的。"
"所以我会留下，和你并肩作战啊。"暗辰邪气的坏笑又一次开始泛滥。

漠雪。我以为你恨我。
我是恨你。
那为什么救我。
恨你。所以能杀你的只有我。除了我亲自动手，你不准死。

这已是人间与妖界开战之前的，最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