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淡墨清蘅

作者:淡墨清蘅  录入:03-19

就算是隔著这麽大的雨,隔著湿透的衣服,我依然能感觉到那人稳定从容的气息。
心里一颤,眼光往後看去,却忽然看见树丛中伸出的几支乌黑的枪管,正散著邪恶阴冷的气息,不由惊道:"当心,唐四!"
身侧的身躯就在同时也略微紧绷,一个侧身轻巧的闪到灌木丛後面,躲过了狙击手的射程。
我仰著头只看得见他抿紧的双唇,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是我知道他此刻一定非常的不悦。
因为,那熟悉的身上流露出一种我从未感到过的凛厉的杀意。
唐四脚步一顿,和邵阳简短的交汇了一个眼神,然後抱紧我直直的朝著西面敏捷地窜了出去。
後面枪声顿时大作,还不是传来闷哼声。t
我昏沈沈的被他抱著,想要伸头去看,可委实没有多余的力气,"......邵阳......他......"
"放心,小寒,他不会有事的,马上就会有人来接应他了。"
我点点头,心里仍有些不安,"我们这是......去哪里?"
"你家。"
"......呃?"是不是我昏沈了,还是没有听清。
"你家原先的别墅下面有一个地下河的通道,你知道麽?"
风雨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虽然唐四的肩膀为我挡去不少风雨,但也许是失血的关系,我从先前的瑟瑟发抖转为昏昏欲睡。
"唐四......我家的事情......你怎麽......偏偏知道的......那麽清楚?"
身体蜷在他的怀里,随著他的奔跑而起伏,像是一叶孤舟。
"小寒,小寒?"
没多久他已经猫著身体钻进了那个隐藏在树丛之间的暗道入口,大概是我很久没有出声,他有些担忧地低下头看著我。
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必定好不到哪里去,果然他用了些力把我抱得更紧,一步步趟著及膝的水朝著里面走去。
"小寒,不要睡著。"
我咬住嘴唇努力保持清醒,可是耳畔噪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音听起来越来越远......真的,好想要睡觉......
"我......让我......睡一会......求你了......"
唐四停了下来,找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面虽然湿润但所幸还未被水浸到。他扳开我的牙关,皱皱眉头,"别咬这麽重,小寒,疼的话就告诉我。"
我感觉到他细长的手指在检查我肩上的伤口,勉强笑了笑,"不疼......真的......刚才很疼......可是......现在一点也不......"
刚刚被子弹打中时那种鲜活剧烈的疼痛,连著四肢百骸都这剧烈刺激而抽搐,这会儿,我竟然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
他的脸色大变,果断地拿出通讯器,我只能感受出那冷厉的声音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麽,眼前越来越黑了,我喘了几下,胸口处又传来熟悉的抽痛和窒息的感觉,好巧......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哮喘这捞子病还挑时间的一起发作了!
我喘著气,身体因为缺氧而发颤,语声模糊不清,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要对他说:"......以前我说过的那些话......不算......恨你的话......都不算......涤清......我......我其实......一直都......喜......欢......"
眼前骤然一黑,再也看不清东西,唇舌都麻木的再无感觉。
还好,把最想要说的已经都说清楚了,总算来得及了。
就在意识抽离前的最後一刻,我忽然想起母亲临去之前,露出的温柔憧憬的笑腼,那一刻,是因为决定追随心爱的人,才能笑得这麽美丽吧。
而我也没有什麽可以遗憾的了,此时此刻,有唐四在身边陪著。
我尽力地让嘴角上扬,唐四你能看见麽,我的笑容?

四少 (现代倔受) 44
我记不清楚究竟是怎样脱险的。
身体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很麻木很冷。呼吸极不顺畅,反复的窒息、然後肺部被迫涌进空气,呼吸,再窒息......
我也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晕了多少次,但是每次有点迷迷糊糊的知觉时,身下总是有一双手,稳稳的抱著我,不曾远离。
就好像是童年被人绑架的那次,回来之後,母亲也是那样紧紧的抱住我,任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那温柔失明的柔弱母亲,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力气,紧紧地拥著我,似乎不那样做的话,下一秒我就会消失不见了。
我被那样一直抱著,直到麻木的身体因为精疲力竭而沈沈睡去,但那双手却给奇异的给我的心带来了温暖感。
□□□自□由□自□在□□□
雨声一滴滴的打在窗子上,窗外的淡淡的光线透进来,照在米白色的墙上,有一种清寂的味道。
我眨眨眼睛,看著熟悉的房间,思维却还沈浸在刚才的梦中。
我被父亲从绑匪手中救回来,当伤口渐渐痊愈落痂,我照著镜子告诉母亲,那是一块状似桃花的烙印时,她的面色骤然变了。
不敢置信的皱紧眉尖,慢慢的摸索著我的伤口,一字一句地问我绑匪说了些什麽,问了些什麽。
我曾经挺起腰杆骄傲地告诉她,她的儿子是多麽有骨气没有求过饶时,母亲却一反常态,没有温柔地笑著表扬我,反而沈默著,半天不语。
最後她轻轻地叹息,慢慢把我抱在怀中,过了好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句:"小寒......别让人看到你的疤。"
我曾以为母亲是觉得那是块耻辱的标记,至少原先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可直到有一天──我意外地发现唐四右手的手腕上方,也有一块这样类似的标记。
当年的事情难道与唐四有关?
我皱皱眉头,不想再往下想。
身体绵软无力,我长长吁出一口气,想要挪动身体,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一双稳健的手把我轻柔的扶起,素来清冷的声音里竟含了几丝愉悦地笑意,"小寒,醒了,这次可睡得够久了。"
我面上微微一烫,回避了他清远明亮的目光。
有些话我当时说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才横了心厚了脸皮说出口的,可是现在......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我离开之前。
唐四还是高高在上的四少,整天事务缠身保镖如云,而我在别人眼里
也仍然是个小小的禁脔。
苦涩一笑,人生真会兜兜转转。
他起身打开房间让医生进来,回来见我仍是闭著双眼,轻轻摇醒我,"不能再睡了,小寒,再睡可就要醒不过来了。"
我扭过头,仍是闭著眼睛,"那正好。"
这时边上插入一个冷冷别扭的声音,"四少,我看他是不想要见我。"
说对了,就是看到你这副样子烦。
喜欢还不敢明说,天天搬出一副忠犬样,看到唐四对我好一些,他心里差不多快要憋死了吧。
唐四轻叹一声,声音中有几丝无奈的纵容,"文思你先去吧,待会儿让Dr.陈来给他扎针。"
下巴被人捏著慢慢转了过去,我睁开眼睛,正好对著唐四洞悉的眼睛。
幽黑明亮的眼睛,带著耐心和温柔的注视著我,我的心忽然怦怦直跳。
我无意识地舔舔嘴唇,喏喏地说了几个字,"那个......那句话我记不得了......唔......"
忽然嘴上一紧,已被人牢牢吻住,炙热浓烈的气息,像是要夺走一切般的狠狠将舌尖卷入,用力吮吸,缠绕著不放手,直到我再度差点因为缺氧而气急,他才放开我。
"小寒,你知道自己出了多少血麽,除了伤口的血之外,还不断的吐血,一口接著一口,我差点以为你真的就......"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紧紧的拥著我,而我竟然能感觉他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是我不好,怎麽真能让你一个人出去。"
我原本还微热的心慢慢冷了下来,身体僵直著,张开口好久才找到声音,艰涩暗哑,"所以......我还是只能待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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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有力挣开他的怀抱,不算大的动作却让我觉得天旋地转,"算了,唐四。"
"什麽意思,小寒你想要做什麽?"
我淡淡一笑,身体快被虚汗浸透了,还是挣扎著坐了起来,"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放了我吧,唐四,请你。"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漆黑的眼眸中那温暖的柔和慢慢冷下来,"放了你麽?"
没等我回答,他又轻叹一声,"小寒,你的脾气一直都改不了了。"
我摇摇头,"不是,我只是不想要再过那样的生活。"转过脸仔细地看著他,看著那俊秀的容颜有些苍白,这些天他必定也是操劳的,眼眶里充满了血丝。
唐四,我知道你有说不出的苦衷,以前的我会误会你,会怨恨你,可是这次的事情,你那样不顾一切的过来,还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呢,但是......
手摸上肩头的绑带,"我不愿意再那样无能的待在你身边,当你的......附属。"
室内安静下来,只余下清浅的呼吸声。
唐四及其罕见的怔住,沈默良久後竟然没有动怒,而是露出一丝冷冽笑意,"小寒,难道你的意思是,我把你留在身边一直把你当作是附属?"
我静静地看著他,清浅的天光下,他乌发漆黑生亮,衬的脸庞雪白俊秀,双目深邃如寒星,挺直的鼻梁下,淡红的嘴唇微微抿著,怎麽看都是一个完美的男子。
可是,就让我那样子依附与他,在他身边当一个傀儡工具,我却敬谢不敏。
於是我点头,"不错,难道是我领会错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双目似乎要往我的灵魂深处去探究,让我忽然觉得局促起来。
"小寒,你真的什麽都感觉不到麽,还是你觉得,这样子待在我身边很屈辱?"
他素来清朗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苦涩,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避开他的视线,喘息片刻,我狠狠心,一字一句道:"唐四,以前的那种相处模式,我难道不应该觉得羞辱麽?"
他的表情未变,但眼眸却猛地一缩,清澈的眸光变得晦暗不明。
"也许我是被父母从小宠坏了,什麽都不懂,就这样热血冲头的跑到你这里来,可是唐四......有什麽是不能说清楚的,你若真喜欢我,就该告诉我一切......"说起那段经历,我依旧觉得心里难受。
"告诉你一切......"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带著某种决断,"好的,小寒,只愿你听後不要後悔。"
说著,他俯身把我抱起,往外头走去,沈声道:"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你一直都想要知道的。"
外面阳光灿烂,虽然被他温暖的抱著,可我依旧觉得好冷。
是的,我在害怕,却不知道是为什麽,只是从他刚才的话中让我感到了一丝难抵的冷意。
我们穿过了那片种满玫瑰花的庭院,来到树荫茂密的深处,那里有一间小小的房子,红色的屋顶,小巧精致地落在浓荫之中,仿佛童话一般。
这个地方,我怎麽从来都不知道。
唐四熟练的在门上输入了一长串密码,一阵清脆的金属鸣声过後,木质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的感应灯光也慢慢亮起。
屋内的摆设非常简单,但却让人觉得舒适雅致。
这是什麽地方,我疑惑地看了唐四一眼,发现後者薄唇抿紧,显然还处於不悦的状态。
我只好继续闭上嘴巴,用眼睛打量著周围。
房间虽然整齐,但长久的不通风和阳光骤然照进後,飘起的浮尘都说明这个屋子平时没有人来。
这样一间神秘的屋子和我有什麽关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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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放在一边的小沙发上,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拥著我,而是独自来到墙边,望著那上面的两幅不算很大的照片,怔怔出神。
疑惑地顺著他的视线看去,那两幅都是两个人的合影,一幅是两个清俊的男子,而另一幅则是两个孩子。
不知为何,那照片上的人看著有些眼熟。
"小寒,"唐四洁白的指尖轻轻拂去相框上的灰尘,同时也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你知道这是谁的照片麽?"
果然是和我有关的,我凝了凝神,专心地看了几眼,"左边的男子好像和我长得有点像,右边的那个......"
右边的瓜子脸,大眼睛,那个若不是剪了一个很短的发型,加上眉毛浓黑修长,我几乎会以为那是......我的母亲!
母亲的气质偏向柔弱忧郁,而相片中的男子则是清透明朗,但两人都长著一张精致无比的面容!
"他很像你母亲对麽?"唐四没有回头,但他仿佛是能够看到我此刻讶异的眼神一般,淡淡地问了一句。
"他......是谁?"t
心里有种莫名的烦躁升起,那人是谁?他们两个是什麽关系,从照片上看,两人眉宇之间的那种温馨合契的感觉,都说明他们之间绝非朋友那麽简单。
唐四转过身来,眼眸清澈如水,声音沈稳,一字一句清晰说道:"他们都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小寒,你那样聪明,早就猜到他们中的一个是你的父亲了吧。"
我不置可否的弯弯嘴角,算是回应,笑意却达不到眼睛。我抬头望著他,凝神聆听,"还有那个是谁?"
"或许你应该称呼他为......舅舅。"
舅舅,这麽说他果然是母亲的兄弟,可又为什麽会和我的父亲那样熟捻?若真是那样的话,我的出生又算作是什麽呢?
被亲生父亲抛弃不算,竟连出生都是不值得期待的麽?
我避开唐四凝视的视线,心里心潮翻涌,已经连最初的冷静都伪装不了了,我的胸膛剧烈的起伏,手紧紧抓住了沙发上松软的布料,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们把我送给林家,是因为我的存在妨碍了他们麽?"
"你怎会这样想,"唐四缓缓摇头,迎上我疑惑的视线,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指著另外一张相片说,"小寒再来猜猜这两个孩子是谁?"
两个孩子一个看上去三岁的样子,一个显然才几个月,胖乎乎的留著口水对著镜头笑。
我皱皱眉头,不怎麽确定地说,"难道这其中的一个会是我?"
"不错,"唐四看著那两张并排挂著的相片慢慢说道:"你父亲那张相片的拍摄时间早於你那张五年,在这五年中,没人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怎麽会生下了你,我们也不愿意多去猜想,只是你舅舅在拍完那张相片的两周之後,听说是一次道上的火拼,那时候龙叔才刚刚接手,帮派的力量也不强,经常会出现为了抢夺地盘生意的拼杀,而你舅舅......在那次的枪战中,救了你父亲,但是他却跌入大海,失踪了。"
"是......生死未卜?"t
"其实是凶多吉少,那次的事情发生在冬季,海水的温度只有三度左右,听说你父亲找了七天才被劝罢手,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撑过七天呢?"
那麽我的父亲,这个别人口中龙少的男人,当时一定非常伤心吧。
我仰起头嘲讽地笑了起来,"......看来这就是我出生的原因吧。"
一个男人失去了爱人,於是开始对长相相似於爱人的女人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情。
但──决不会是爱情,若是,我和母亲也不至於流落在外。
他沈默了一下,也许是没有反驳的理由,过了一会儿才轻叹著把我搂进怀中,"不要总是把事情往坏处想,别把你自己逼得太紧,小寒,你在发抖......心里很难受麽?"
我在发抖麽?我正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痉挛般的扭在一起,身体也不受控制的轻颤。
脑中有些混乱又似乎很清明,就像是在迷雾中走了太久,突然看见一束猛烈的光线时,一下子都难以适应。
我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淡然,我不愿意在唐四面前露出自己的软弱。
也许是我所有的软弱都会被他轻易看到的原因吧,在他面前我总是那样的无措卑微,尽管我不想让自己变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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