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珠碎圆(男男生子)————千帆狂舞[下]

作者:千帆狂舞[下]  录入:03-19

蔚绾默默瞧著,忽然开口道:"云岫山庄择徒甚严,尤其是庄主。若是寻得奇才,便只能收这一个弟子,将必生所学倾囊相授;若是不曾寻得,便不得收徒,需从门下弟子中挑选贤人继位。小宝宝啊,日後,你可要好好修练,万不可辜负了我师兄的一番期望啊!"最後一句竟是对著嗷嗷幼婴而语。
蒲歆眼瞅著蔚绾,缓缓叹了口气:"若是我不曾寻得良才,这庄主之位应是传给你的......"蔚绾打断了他的话,抬头瞧了瞧立在一旁的太子,声音坚定:"我是不会接这个位子的,师兄,你应知我心意!"蒲歆不语。
赵熙已替孩子换上了干净的尿布与裤子,用小棉被重新包好,放在秋子悟身边,子悟垂头瞧了瞧,小无咎脸上笑容甜甜蜜蜜,睫毛长长地一抖一抖,红润的小嘴微微启开,不时"吧咂"一下,不由哑然失笑:做梦也在吃东西吗?
蔚绾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万蕊花,屋中顿时亮如白昼。赵熙喜道:"这就解毒吗?"蔚绾点头:"九径草之毒在他体内终究不宜时日过长,而且他身体虚弱,早日解了毒,也好替他好好调养。你且将他被子掀开,退到一边去!"
赵熙连忙掀开子悟盖著的锦被,站过一旁,蔚绾忽地手掌一握,花蕊散开,真气暴出,万片花蕊浮在空中,金光闪烁,众人只觉眼花燎乱,片刻後,那万片花蕊缓缓笼住子悟全身,众人正在惊诧中,便见那花瓣恍如活了一般,从秋子悟的皮肤中渗了进去,子悟全身隐隐闪光,不一会儿,全部渗了进去,慢慢的光芒消散了。
赵熙喜不自禁,正要说话,却听秋子悟闷哼一声,一缕血丝溢下唇角,顿时大惊失色,扑过去抱住他:"子悟,你怎麽了?"
秋子悟只觉得五脏六腑正被什麽东西磨碾一般,心口一阵一阵强烈地钝痛,胸腹中的血气直往上冲,忍不住一张口,一团血块吐了出来,眼前一片漆黑,顿时晕了过去。
赵熙骇然失色,一把将他抱起,颤声大呼:"子悟,子悟......"失措的双眸瞧向蔚绾。
蔚绾伏身仔细查看子悟吐出的血块,忽地微笑:"九径草的毒汁果然非同一般,竟能在人体内形成血毒,万蕊花确实有奇效,只这一会儿,便排了出来。"
蒲歆皱著眉头:"看他的模样,竟似体内还有剧毒,九径草的毒性虽解,却太过猛烈,牵起了体内原有的毒素。"蔚绾直起腰,瞧见赵熙惊骇的神情,安抚道:"不用慌,这血块乃是毒素,吐了出来就不要紧了。"
赵熙搂著子悟,半信半疑:"既是解了,怎地他会这般模样?"
蔚绾双掌微扣,一排金针从袖中滑落掌心,示意赵熙将子悟放平,解释道:"那是因为九径草排出时牵动了孔雀胆的毒素,不要紧,待我用金针替他排出孔雀胆。"双手微晃,白影频闪,金针已插在子悟身体的几大重穴上。
蔚绾双掌下滑,压住子悟心口,默运玄功,不过片刻,金针刺处黑血缓缓溢出,霎时流遍全身,子悟昏迷中低低呻吟,身体忽地一震,偏头吐出一大口黑血,脸色却见红润。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眼见子悟口中溢出的黑血逐渐转红,蔚绾微微一笑,提气收掌,飞快地拔回金针,吁了口气:"好了!"脸色一瞬间有些苍白。
蒲歆瞧他一眼,皱眉道:"你怎地用这麽废神的方法,虚耗了元气。"抬手抵住他背心,真气到处,蔚绾头顶层层白雾,脸色渐渐恢复原有的红润之色。太子早已走到他身边,握著他的手,轻声喊道:"老师。"眼中满是担忧。
蒲歆收回手,瞧了瞧太子,又瞧了瞧自己的师弟,眼中滑过一抹了然之色。蔚绾轻轻拍了拍太子的手背:"不要紧!"
赵熙拿了手绢轻轻擦净子悟嘴角的黑血,眼见著秋子悟微微动了一动,缓缓睁开双眼,忙道:"你觉得怎麽样?"
秋子悟轻轻一笑,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很好!多谢蔚太傅相救!"最後一句话却是对著蔚绾而言。
赵熙缓缓吁了口气,回身对著蔚绾长长一揖:"多谢太傅!"蔚绾笑得温和:"不用客气!他的毒虽解了,以前旧创甚重,元气大伤,需得好好调养,才能保得长命!"赵熙连忙点头:"在下省得,多谢太傅提点。"
蔚绾回头对太子笑道:"你回不回宫?"太子瞧瞧床上的秋子悟,再瞧瞧赵熙,垂著头,有点没精神:"回宫!"
蔚绾眼神倏地一暗,倾刻间恢复如常,转向蒲歆:"师兄与我一起住到宫里去吧!"蒲歆无可无不可,叮嘱赵熙记得每日给无咎泡澡,便随著蔚绾与太子一起告辞回宫。
赵熙送走一干贵人,回房时见秋子悟坐在床上,画扇立在一旁,满脸喜色,想是已经知道主人体内剧毒已解,喜不自禁。苏平却不见人影,忍不住问道:"平呢?去哪儿了?你怎麽还不休息?"
秋子悟笑笑:"你瞧瞧我这模样?如何休息?苏管家去吩咐厨房取些热水过来,我想洗洗。"
赵熙见他衣物上全是黑血,脖颈上犹留著血渍,便连双手也不甚干净,怜惜不已:"你受苦了,别乱动,待会儿替你好好擦一擦!"
秋子悟白皙的面庞蓦地一红,眼角瞥向画扇,画扇偷笑:"少爷,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这就出去!"说完,掩著嘴一路笑著走出了房门,子悟脸上的红晕顿时透到了耳根。
门帘微响,却见苏平领人端著两大盆热水走了进来,赵熙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苏平轻轻一笑,带著下人一齐走了出去,细心地带好了房门。
房内只剩下三人,子悟小心地将孩子抱到里侧床内睡好,赵熙凑上前来替他脱了身上满是血污的衣服,绞了水小心擦拭,子悟有些害羞,将头侧过一边。
不一会儿洗到肚子上的伤口处,那伤口已结了疤,疤痕红通通的鼓了起来。赵熙心下愧悔顿起,忍不住抬手轻抚,子悟转眼间瞧见了他的神情,笑道:"冷死了!你欺我不能乱动吗?"
赵熙抬头一笑,小心地擦过伤口,洗净身体,替他换了干净的衣服,用干净的被褥裹了子悟的身体,抱到屋内的藤椅上,又将床里头的幼儿抱起,换上干净的床单被褥,将孩子小心地放在里侧,刚要去抱子悟,却听见子悟的低笑声:"我要洗一下手,你这人真是粗心,竟忘了让我洗手!"
赵熙绞了帕子正要过去,子悟又道:"把盆端过来吧,我想自己洗!"赵熙笑嘻嘻地端著水盆走了过来:"怎麽,想玩水麽?"秋子悟低低叹息:"这几年来,我一直生病受伤,累了你了!"赵熙眼睛瞪起:"这是什麽话?你是我儿子的亲爹爹,我不该照顾你麽?"
秋子悟瞥眼瞧了瞧他,脸上又是一红,就著他端来的水盆慢慢洗手,赵熙眼瞧著那双染了黑血的纤手露出本来的白皙之色,水珠滑过柔润的掌心,掉落盆中,溅起水花,心中忽地一动,轻吟道:"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子悟,你便如这盆中的水珠一般,纵然暂时碎了,也能化作无数个圆圆满满、充满活力的、崭新的小水珠,生生不息。"
秋子悟微微一震,抬头望向赵熙,却见那人目光柔情似水,深情款款,默默凝视著自己,忽地一阵感动异常: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全书完)


云钰之死

边关残阳如血,草木萧条,云钰带着一名副将缓缓登上城头,瞧见金乌西沉,放送着最后的绚烂。
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那人,想起那人温和的笑意;想起那人秋水般的双眸;想起那人恬淡的语声......心下揪了起来:子悟,你终是不愿再回到我身边么?
说什么续娶贤妻、生儿育女?有一个宋慧芳还不够么?我害了你,害了她,难道还要再害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此生此世,我只愿为你生、为你死,你明明明白,何必再劝我?
副将低声提醒:"将军,可要去各营巡察?"心下很是不解,为什么将军定要亲自巡查方才放心,这等小事交给手下人去做不就行了?
云钰回过神来,淡淡道:"走吧!"迈步下了城楼,副将忙不迭跟了过去。
飞龙将军治军严谨,军中官兵尽知,一番巡查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云钰却总觉哪儿不对劲,眉头微蹙。
副将见他神色不郁,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可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云钰摇了摇头:"这倒不曾!或许是我多虑......"话音未落,神色倏地变了,一把推开副将,大吼:"快闪开!"
"扑"地闷响,箭头射入皮肉的声音传进耳内,被他一把推开的副将大惊失色:"将军!"
云钰咬牙拔下射中左臂的长箭,腾身跃起,疏忽之间已站在了射箭之人的身前。
副将那声惊呼惊动了整个军营,人影闪动,瞬间将偷袭之人围在当中。
那人脸露诡异之色,大笑道:"云钰,我知你武功高强,杀你不易,原想杀了你的副将也可吓吓你,谁知你竟然自愿替他受死。好好好,总算不负大汗重托!"
云钰眼神倏地转冷:"你既是汉人,怎可为蛮夷做事?"
那人狠狠地"呸"了一声:"汉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弟弟为夷部所掳,至死不降,那地方官竟无端端诬赖我兄弟投敌,贪了抚恤银两,可怜我那八十岁的老母亲活活饿死家中。你且说说,汉人有什么好的?"
云钰一字一句道:"这等事,你若禀告本将,本将自会为你作主!"
那人冷冷地睨视他:"我可不相信你!你们这些为将者怎会听信我们这些小兵的话?汉人既诬我兄弟投降,饿死我母亲,我便再不做什么汉人?索性投了夷邦省事。云钰,今日杀了你,也算替我死难的兄弟母亲报了些仇恨!"
云钰见他不可理喻,冷笑道:"这点小伤本将还不曾放在眼里。"
那刺客忽又笑了,笑容说不出地森冷狠毒:"云钰,我既有心杀你,怎会只放冷箭,实话跟你说吧,箭头上涂了毒,三天之内若解不得,必死无疑!你就慢慢等死吧!哈哈......"
云钰隐隐觉得有几分头晕目眩,强自立稳身形,挥手道:"将他押下去!"
早有士兵上前,将那人五花大绑,愤愤骂着:"王八蛋,快走!"那人仍旧哈哈大笑,竟然毫不抗拒,任由人押着走了。
云钰觉得有些晃眼,似乎有什么液体瞬间流满全身,胸口麻麻地透不过气来,身形晃了晃,副将连忙一把扶住,骇然道:"将军!"
云钰勉强维持神智,吩咐道:"把各路将军请到帅帐!" 立时有人应声飞奔而去。
云钰抬手抚了抚胸口,说话已带了几分喘息:"快扶我回帅帐,本将有事吩咐!"
一瞬间思绪千回百转,这毒行得如此之快,只怕军中医者根本解不得,三日......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差不多三日,子悟......
帅帐中,各路将军已然会齐,瞧见主将进帐,齐齐起立:"将军!"
云钰支撑着走到正中坐下,勉强挥了挥手,接过副将递来的茶杯,饮了一口,缓了缓气息,声音很是严厉:"军中出了判徒,这等事竟无一人发觉,确是云钰之过!今日将众位将军请来,是要众位将军好生查查各自所带之军,可有混杂......"似是忍耐不住,"扑"地一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众将俱皆失色:"将军!"云钰伸手扶住案桌,微微摆了摆手:"无妨,好生查查各自军中可有敌军设下的线人!"喘息片刻,又道:"本将带军以来,自问处事公正,不曾因私废公,今日却要做一个逃兵了!"
副将虎目含泪,低声道:"将军,你且歇一歇!"
云钰摇了摇头:"蛮夷几次进攻,不曾得利!你们需得记住,我军长久驻扎边关,草富粮足,不用急着进攻,待夷邦打得疲了方能主动出击。夷邦乃是马上民族,生性彪悍,若是此时与他硬拼,我军胜算极少!"
众将耸然,一名将军抱拳作揖:"将军旦请放心,末将省得!"
云钰微微一笑,忽地又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身子已有些坐不住了,副将堪堪将他扶稳,嘶声道:"将军......"众将聚拢过来,有人大喊:"快找军医!"
军医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把了把脉,脸现惧色,屈膝跪地:"属下无能,查不出......查不出是什么毒!"
副将火大,一脚将他踹翻,正要再骂,云钰吃力地抬起手拦住:"不......不怪他,这毒......着实厉害!听......听我说......"
那副将原是个猛汉,在战场上以一敌三犹自不惧,此时却忍耐不住,脸上挂下泪来,狠狠捶了自己一拳:"都是我,将军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
云钰抓住他的手,勉强提高声音:"听我说,速速备......备马,我......我要即刻回......回京!"
副将神色一喜:"不错,京中名医甚多,或可解毒!"话音甫落,已有人奔出去准备车马。
云钰又道:"用......用我的马!"副将大吼:"备将军的汗血宝马!"帐外有人遥遥应声,云钰缓缓松了口气,眼前发黑,胸口却麻麻地感觉不到疼痛,身体做不了主一般软绵绵地靠着副将的手臂。慢慢地意识渐渐离去,黑暗中,竟似瞧见了秋子悟飘逸绝世的身影。

再次醒来时,床前围了许多人,云钰瞧不见别的,只怔怔望向了坐在床沿边、眼中泪光盈盈、朝思暮想的心爱之人。十多年了,那人鬓边隐有白发,云钰心口一痛,犹记得十几年前,那人甫出牢狱,自己深夜追逐,却见那人头上几缕银丝刺目,那夜自己......微微一颤,软弱地喊道:"子悟......"
秋子悟含泪微笑,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低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云钰偏了偏头,瞧见立在床前默不吱声的赵熙,这个斗了一辈子的情敌,此时脸上挂着的不是欣喜,满满是深沉的哀痛。云钰有些吃力地开口:"赵大人!"
赵熙俯身:"云将军?"
云钰目中露出几许恳求之意:"我想与子悟单独谈谈,不知可否请赵大人......"
赵熙神色黯然,轻声劝道:"你不要想得太多,我先出去!"说毕,带着屋中一干人等出了门,不忘细心地将门关好。
云钰缓缓抬手,秋子悟一把抓住,握在掌心,轻声道:"你别乱动,且歇一歇!"
云钰的声音轻软无力:"子悟,我想......我想再摸摸你的脸......"
秋子悟美目泪光盈然,毅然握着云钰的手捂在自己的脸上,声音微带哽咽:"钰......"
云钰灰白的脸庞忽地闪过一丝血色,欣喜欲狂,竟是莫名添了几分精神:"子悟,你唤我什么?"
秋子悟眸中的泪水再也掩藏不住,缓缓滑落两腮,轻轻喊道:"钰......钰......"
云钰的呼吸有些急促,猛地坐起身来,旋即似是支持不住一般,软软地向下倒去。秋子悟吓了一跳,连忙换过坐向,将他绵软的身体搂进怀里,低声嘱咐:"别乱动!"
云钰闭目喘息,自己已能感觉到五脏六腑被那毒完全淹没了,一瞬间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秋子悟轻轻揉抚云钰的胸口,屋内静悄悄,只有云钰微弱的喘息声时断时续,秋子悟心头大恸,一时不防,眼泪滴在云钰灰白的额角上。
云钰缓缓睁开双眼,心上人的怀抱温暖如昔,还记得自己年少时,也曾这般躺在子悟的怀里,假意醉酒调笑,那时的子悟风华正茂,眼角眉间笑意醉人。却不曾料到,再次回到这个怀抱时,自己已是奄奄一息,子悟犹带余温的泪水滴落下来,润湿了自己不再强健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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