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喜乐——王小轩

　　向平安还是背对著她：我是同性恋。这让你觉得难堪了麽？
　　赵薇连忙说，不，不是！我没有难堪，只是，有点伤心。平安，我本来以为，可以跟你在一起的。她一字一句说来困难，却不知向平安听得更是辛苦。
　　赵薇见向平安不说话，更是心虚。想了又想之後，她轻声地问：平安，我们还是朋友吗？声音中已见哽咽。
　　向平安终於回过头来：这话不是应该由我来问的麽？
　　赵薇冲过去抱著他：平安，平安......却又不知道要说什麽。
　　向平安却像很了解似的，拍赵薇的肩：好了，好了，没关系的。
　　赵薇听著他温柔的声音，眼泪不由自主地滚下来，索性放声哭了出来。
　　向平安柔声说：傻姑娘，你有什麽好哭的呢？此时应该是我比较伤感才对吧。
　　赵薇越发地泣不成声了：平安，平安，我在想...你会喜欢什麽样的人呢？...那样总是沈默著的平安，喜欢男生的平安，你会喜欢什麽样的人呢？
　　向平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4
　　星期天上午，赵薇来到了向平安的宿舍。因为她先打过电话来，向平安已经为她留好了门。赵薇却并不像往日那样直接进屋，只立在门口叫平安！平安！
　　向平安正在阳台上晒被子，听见赵薇的声音就扬声答：我在晒被子呢。赵薇继续叫：平安，你来！向平安只好给被子夹上夹子，从阳台上走出来。刚走进房间，他一抬眼就望到站在门口的赵薇，当即就哇地惊呼了一声。
　　赵薇就是在等他这一刻的反应，见状得意地问：怎麽样？说著还象模特一样原地旋转了360度。
　　向平安装作沈思了一下，摇头晃脑地说：真是美豔不可方物啊！赵薇高兴得就差跳起来。──她上身穿著一件缀满亮片的超短外套，里面衬著一件淡灰色紧身薄T恤。下身是一条长度不到膝盖的深蓝做旧牛仔裙。赵薇本来个头高挑，面部轮廓立体感很强，包裹在这一身装扮中更显得姿容豔丽，身材曼妙，极富女人味。
　　向平安招呼她进来：难道你今天就打算一直这样站著麽？
　　赵薇满脸欢喜地追问：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向平安认真地回答：虽说美女穿什麽都好看，但我还是要实事求是地说：今天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看。
　　赵薇美得晕晕乎乎地走到沙发旁坐下，顺手捞起个坐垫抱在怀里，满脸幸福状。向平安见她如此神情，笑著摇摇头，走回阳台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再进来。
　　习惯性地泡了杯茶递给赵薇：说吧，今天是什麽特殊日子？
　　赵薇慢慢回神：啊？啊，不是什麽日子。
　　向平安说：那你干嘛打扮成这样？总不至於只是为了来让我惊豔一把吧？
　　向平安这样说话是有原因的。──赵薇的前男友不喜欢她打扮得过分亮丽，赵薇的穿衣风格一向是往文静的路线上走，颜色也以沈著冷静的冷色调居多。久而久之，她便也习惯了这种风格。打扮成如今天这种闪亮登场的样子的确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赵薇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微微低下头去：有人今天过生日。他送了我这身衣服，说希望我穿著陪他吃顿生日晚餐，就算是送他最好的生日礼物了。说完抬起头来，发现向平安一直盯著自己看，嗔了一句：看什麽呀？！
　　向平安很严肃地答：我在看你的眼睛里会不会真的放射出心形的星星来。
　　赵薇怪叫一声，把坐垫朝向平安扔过去。向平安一把稳稳地接住。两人动作熟练，配合默契，一看就是已经经过了若干次的练习。
　　向平安把坐垫放回沙发上：说正经的。你是不是应该换个发型？
　　赵薇多年以来一直是清汤挂面式的长直发，通常绑个马尾，天气炎热时就挽起来。与穿衣一样，这样的发型起初是刻意，後来就变成了习惯。毕业後当中学语文老师，也蛮符合身份特点，就一直留了下来。
　　赵薇缩在沙发里。真的要换麽？
　　我觉得可以换了。你觉得呢？向平安的口气明显有著我只是建议，决定权在你的意思。
　　赵薇想了想，从沙发里跳起来：好！
　　向平安翻翻眼皮：小姐，只是去理个发而已，不要弄得一幅痛定思痛，痛改前非的样子好不好？
　　赵薇甩了个白眼过去：乱用成语，扣50分。你陪我去。
　　向平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进屋换衣服去了。赵薇依然坐下，在坐垫上蹭了蹭脸。
　　向平安陪赵薇去剪头发的路上，赵薇向他汇报：此人名叫郑郝，电视台的记者，上次到学校来做节目的时候认识的。北方人，形象不怎样，但为人风趣。自打认识後就对赵薇展开了追求，不时相约，不过赵薇对他没有什麽太大的感觉。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
　　不讨厌就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不是所有恋爱都要象飞蛾扑火。向平安如此点评。然後看了赵薇一眼：至少他的品位不错，眼光也很准。你看这身衣服多麽合身。
　　现在做个发型居然要花掉4个小时，这让缺乏心理准备的向平安感觉叹为观止。不过他是沈静的性子，坐在一旁丝毫不见烦躁。
　　美发师建议向平安也修修头发，还提供了画册供他挑选。他礼貌地接过，并不翻看，随手放到一边。美发师又继续鼓吹，他只是微笑著摇摇头。
　　坐在理发椅上的赵薇看著镜子里的美发师笑：你别劝他了，他可比我有主见多了。要是你把他说走了，我也只能走掉了哦。
　　美发师听了此言果然不再多说。赵薇冲著向平安做了个鬼脸。
　　最後赵薇的头发被削短打薄後又烫了个陶瓷魔方烫，喷了定型水後，短短的头发很配她的脸形，显得很洋气。本来发型师建议再染个颜色，赵薇顾虑到自己的职业，不肯染。後来做了个金色的挑染，水洗型的那种。
　　做完头发已经是下午2点了。两人各自打道回府。临分手时向平安告诉赵薇：明天我要出差。去郑州，一个星期左右回来。
　　向平安为人向来是少说话，多做事。他做事又踏实，不像现如今许多年青人那样眼高手低。他们公司的电梯销往全国各地，便需要技术人员到各地负责调试安装和定期检修之类。他们科室领导很喜欢他，有心栽培，便经常带著他一起出去。
　　各个地方跑下来，客户那边对向平安评价也甚好，他便逐渐有独当一面之势。细看下来，和他差不多一起进公司的人里，如今倒是他最受重用。
　　赵薇倒不看好他现在的工作。她问向平安：你这样成天跑来跑去的不累麽？向平安说还好，现在交通发达，路途上也不算辛苦。赵薇又试探著说：平安，你还是没有喜欢的人麽？
　　赵薇时常会直接或间接地问向平安这个问题，向平安总是给她同样的答案：没有。
　　赵薇就会用很惆怅的表情说：平安，你喜欢什麽样的人呢？
　　向平安笑：你应该问，什麽样的人才会喜欢向平安呢？
　　赵薇就说：平安，你有那样多的优点，明白你的人都会喜欢你。一定是你眼高於顶，过分挑剔。
　　向平安回她：你以为我是你啊，世间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地爱。
　　这样多年过去，向平安是真的打算就这样过下去了。他告诉自己：如果谁都不能陪你到底，不如一开始就一个人呢。
　　只是赵薇不时会在他身旁提醒：平安，平安，你一个人，真的不寂寞吗？

　　5
　　赵薇与郑郝快要修成正果了。近半年来房价飞涨，两人合计著，终於买了一套房子。拿到钥匙後，郑郝找了个朋友来帮他验验房。
　　赵薇就是在这天第一次看见了陈越。
　　郑郝找的那个朋友其实是陈越帮他找的。陈越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事，和房地产公司的人混得比较熟。
　　郑郝是房主，那位姓王的朋友是验房的主力，两人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忙得不亦乐乎。留下赵薇和陈越在客厅里无所事事。
　　陈越一看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主。他进门一看见赵薇就作惊豔状，冲过来以拜见偶像的姿势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我是陈越。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继而冲著郑郝大声嚷嚷：你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把这麽一朵鲜花插到了你身上！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赵薇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偏偏郑郝跟没听见似的，还给两人作介绍：陈越，我同学。赵薇，我女朋友。说完就跟王工程师去检查房子了。
　　赵薇刚刚想礼貌性地打个招呼，陈越又咋乎起来：那你可得叫我一声哥，我就叫你弟妹吧。赵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暗想这人怎麽能自来熟到这种程度。
　　被陈越这一打岔，赵薇倒有些不知怎麽称呼他了，犹豫著就没开口。陈越也无所谓，围著赵薇转了两圈，啧啧有声地感叹：见过美女，没见过这麽美的美女！你怎麽就能看上郑郝呢？他除了名字里有个好字，别的还有什麽好的？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职业还算可以，可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名记。──哎呀呀，他哪里配得上你这样的美人？你不如跟我好吧！说著，居然还真的动手来拉赵薇的手。
　　赵薇脸都白了，也不知是被陈越这番话给气的还是吓的。她一向也是口齿便给之人，此时竟然都不知道说什麽好了，只好死命地瞪著陈越，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怎麽会有这样的人！怎麽会有这样的人！
　　一旁的陈越看见赵薇被自己几句话气得嘴唇都在发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担心害怕，还高声叫郑郝：郑郝，你快来看看，我这美女弟妹是怎麽了？话语虽然好像很著急的样子，声音中却丝毫不见惊慌。
　　郑郝应著走过来，见赵薇脸色发白，眼睛发红，正瞪著陈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陈越笑嘻嘻地站在一旁跟没事人一样。郑郝拉起赵薇的手，问怎麽了？，赵薇不答，眼睛眨巴了两下，好像要落下泪来。
　　郑郝又转头看著陈越：你说什麽刺激她了？却并不是恼怒的语气。
　　陈越作无辜状：没有呀，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真的，不信你问她。
　　郑郝不再问他，转向赵薇，只说：你在这儿也没事，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赵薇此时才缓过神来，赌气道：为什麽要我走？你叫他走！说著用手指著陈越。
　　陈越还是笑嘻嘻地，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郑郝於是说：陈越，要不你先去忙你的吧。
　　陈越听郑郝这样说，就很爽快地说：行，那我先走了。下次有事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再联系啊。需要我帮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说完又冲赵薇说，弟妹，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有什麽得罪之处，你别介意啊。说完也不跟他带来的王工程师打声招呼就哼著小调扬长而去。
　　楼梯上传来他的脚步声和荒腔走板的歌声。
　　郑郝安慰地拍拍赵薇的头，继续去查验房间。赵薇沈著脸杵在那里，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看好房返回的路上，赵薇忍无可忍地冲著郑郝发脾气：你怎麽会有素质这麽差的朋友？！郑郝冲她笑笑：哟，还生气呢？他歉也道了，人也走了，赵老师您大人就不要记他小人过了。
　　赵薇听郑郝完全是一幅哄小孩子的口气，仿佛是自己无理取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他说了什麽，就要我那麽容易就原谅他了？
　　郑郝还是很迁就的语气：这家夥在广告公司做事，平时胡言乱语的弄惯了，你别理他那些疯话。
　　赵薇恨恨地道：广告公司又怎麽样？广告公司的人就可以乱说乱动？居然还敢对我动手动脚的！当我是什麽人啊？！
　　郑郝听赵薇这样讲，竟然笑了起来：他是不是又要跟你行吻手礼啊？
　　赵薇板著一张俏脸：那倒没有，他想拉我的手。
　　郑郝倒满不在乎地说：他就是这样没正经，你别理他。
　　赵薇难以置信地瞪著郑郝，一字一顿地说：郑郝，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你是不是觉得，他随便拉谁的手都可以？还是你觉得我的手随便什麽人都拉得？说完扭头便走。
　　郑郝块头虽大，反应倒是很迅速，手臂一长就抓住她：小薇，小薇，你别生气，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陈越，陈越，他不一样。
　　赵薇拼命想挣开：他有什麽不一样？是不是人生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郑郝迟疑了一下，见赵薇眼泪已经掉下来了，慌忙说：陈越是个同志。
　　赵薇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重复：陈越是个同志？
　　郑郝点点头：是呀，他喜欢的是男人。所以他只是跟你开玩笑的，不会有那种意思。
　　赵薇低下头，猛地又抬起来看著郑郝：陈越是个同性恋？！
　　原来，陈越也是个GAY。
　　得知这一信息的赵薇突然不再计较陈越对她的冒犯，反而对他感兴趣起来。她问郑郝：你怎麽知道的？郑郝含糊地回答：他不是很避讳这个，不少人都知道。
　　赵薇又问：那他们有自己的圈子的吧？
　　郑郝说：物以类聚，总应该有的吧。
　　那他跟那个圈子里的人熟不熟？赵薇穷追不舍。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小薇打听这些干什麽？郑郝有些疑惑了。
　　你别管。我就是好奇。赵薇见再打探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草草打发了郑郝的询问，不管他望著自己的眼神里有多麽奇怪。
　　过後，赵薇从包里翻出那天陈越递给自己的那张名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6
　　陈越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我是赵薇。CEB9EC琵:)授权转载惘然

　　陈越说：弟妹啊，怎麽想起来打电话给我？──很亲热的称呼，却是平淡的语气，因为刻意压低的嗓音更显得有种魅惑之意。
　　赵薇皱眉：请问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她边说边想像陈越肯定会回答能给美女弟妹帮忙是我的荣幸之类。谁知陈越只是说了句好的，我在办公室。你认识路吗？
　　赵薇听见他这种正常的口吻，反而觉得很不习惯，就迟疑了一下。听那边又追问了一声认识路吗？，赶忙回答我有你的地址，打车过来就行了。
　　陈越说好，你来吧。就挂断了。
　　赵薇被陈越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想著自己盘算的那件事，还是迅速赶到了陈越的工作地点。她到了才发现，陈越所在的广告公司规模还挺大的，在一幢看上去很堂皇的写字楼里占了四层。她不知道陈越在哪层，就到了最低的一层，跟前台小姐说找陈越。那个小姐很热情地替她打电话上去，然後甜笑著对她说：陈总监请您到会客厅，他马上就下来。
　　赵薇在前台小组的指引下到了会客厅，见里面划分成好几块区域，已经有人在里面谈事情。她刚找了个离门最近的沙发坐下来，就看见陈越走过来。即使只是远远望见，赵薇已经忍不住在心里喝了声彩：好人才！
　　陈越本身是高大英挺的类型，穿著一身休闲装，既不张扬又很大气。他还没走到赵薇身前，赵薇就站了起来，朝他走过去。他很随意地打了个招呼，赵薇就说：可以到你办公室去谈吗？
　　陈越挑了挑眉毛，仿佛有些意外。但他也没说什麽，做了个这边请的姿势，带著赵薇上了第三层楼。赵薇进门前看见门边挂著创意总监的铭牌，心想原来他还是单位的骨干呢。
　　关上门，赵薇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有个朋友，是个GAY。我想请你带他到你们圈子里，介绍些朋友给他认识。
　　陈越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仿佛听到了什麽不可思议的事情。当赵薇说完之後他问：就这事？
　　赵薇答：就这事。他不禁笑起来：这种事情何必专程来找我？本市一共就那麽几家GAY吧，你叫郑郝打听了告诉你不就行了？又不是什麽秘密组织，还需要内部人引荐。
　　赵薇被他笑得有些恼火：他即使知道，也不会自己去的。而且，我不想让郑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