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刹那,江心燕竟被镇住。
路萧走了。
江心燕缓过神来,他恶狠狠地抓碎了一块山石,骂了句粗话。
那夜,路萧在半夜惊醒,然后突然的想起这件事。
“……雪衣……”他轻轻地说,“你为什么要……”然后露出痛苦的表情,闭了眼。
路萧对待萧雪衣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不再刻意的回避他了。
在外人面前,他也似乎在极力的维护他。有时,甚至不惜开罪丁冼之。
他们两人在旁人的眼里,本就有着某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别人只当他们是私情未了。
丁冼之是明白他的,现在却也不明白了。他偶尔会眯起眼瞧着路萧说,“我真看不懂你,你若不喜欢雪衣,为什么这么护着他?你若喜欢他,为什么还这样冷落他?”
他不作答。
不过这不重要。
丁冼之知道萧雪衣是牵制住路萧的一颗棋子。
他还有点用,这就够了。
萧雪衣也变了。
他的面容变得越来越惨白,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他在宫里越隐忍,在外面的行为便越狠毒。
他用萧雪衣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掀起一片又一片的腥风血雨。
丁冼之总是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有趣。他仍然故意让萧雪衣带路萧出去执行某些任务。
每次他这么一吩咐,萧雪衣就会有些不知所措,而后路萧便会应下来。
可现时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不像是萧雪衣带路萧出去,而像是路萧在带萧雪衣出去。
萧雪衣永远垂着头,对路萧惟命是从。
路萧也永远理所当然,对萧雪衣任意指使。
一次,他们共同去歼灭一个对手,因一时分不清虚实,而决定分头行动。
在路上,路萧说:“雪衣,你以前给我做过那种竹口哨,你还记得怎么做吗?”
萧雪衣跟在他身后说:“记得”。
“你再做一个,”路萧头也不回的说,“我探清楚地方了,就吹一下,以此为令,一起动手。”
萧雪衣应着。
他们之间再没有别的言语。
后篇·流年.九
路萧在他十九岁半的时候就出师了。
他出师的第一件事是杀了二公子江心燕。他的理由是,“我讨厌他看我的眼神。”
丁冼之一边欣赏自己的指甲一边冷漠的在大殿上说了一句,“哦。”
座下的人全部变色,却不敢多说一言。
“既如此,那你便顶了他吧”。
丁冼之走了。
路萧站在那张空椅子旁没有动,他冷冷的看着底下的人,那五位公子你看我我看你,虽然不平,但渐渐的都走了。
萧雪衣仍然站在那里。
垂着头。
路萧看着他。一直看到他抬起头来。
然后转身就走。
江心燕的房间非常宽敞,而且有很多服侍他的人,路萧接受了他办事的房间,却仍住在原处。
那个一个人都没有的大房子里。
他好像已经非常习惯一个人。
一年之后
路萧在一座高楼里喝酒,忽然听得外面一片人声鼎沸,他随便晃了晃眼,而后目光定住了。
街上来了一队锦服人马,正举着牌子让路人回避,后面的一匹高马上,颐指气使的坐着一个二十一二的年轻人。衣饰华丽,佩剑琅琅,剑鞘上还镶着拇指大的明珠。
他的身后有一抬轿车,轿车华美奢侈,边上垂着大粒的珍珠。
路萧认得这个人。
他曾经和这个人
同过学
那也是皇亲国戚。
他的面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与目空一切。
这个世界在他的手里。
路萧神色漠然的看了那个人很久
很久
突然站起来结帐走人。
他回了宫。
路萧刚回到宫里,便有人低声告诉他,三公子张琢玉被人杀了。
他没有放在心上,他一直就不喜欢那个人,他不被谁杀也迟早会死在他手里。
第二日,丁冼之在殿上把这事交给他办。
“我若不交事情给你,”他冷笑着说,“你便不会回宫。”
丁冼之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他了。
他不让他碰。
路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三个月后
一个华丽而空旷的房间,路萧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不远处,押着一个人。
一个衣衫褴褛非常脏的人,可眉目非常的清秀。
路萧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那个人鄙夷的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路萧笑了一声。
“你不说?”他似乎觉得这件事非常可笑,“你确定你真的不说?”
他看着那个人,笑得逐渐阴森起来。
一个时辰以后
路萧仍然坐在那把椅子上,撑着头想什么,然后突然说一句,“把雪衣叫来。”
萧雪衣走进路萧日常办事的那间房子里的时候,看见地上有很多血,还有几个人在清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路萧撑着头在看那滩血。
萧雪衣慢慢的走过去。路萧突然说,没有看他。
“雪衣,你可有朋友?”
萧雪衣一愣,然后低下头。
路萧沉默片刻,跳下来,取出逆鳞交给他。
萧雪衣虽不明白路萧想做什么,但还是接了过来。
路萧转过身,挽过头发,露出他的后颈来。
“这里到这里,”他比划了一下,“割一刀。”
萧雪衣怔住了。
路萧仍背对着他,没有动。
萧雪衣便拔了刀。
第二日
待路萧说完,所有的公子都非常惊异的看着他,只有萧雪衣垂着头站在旁边。
丁冼之冷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出去玩罢了。”他冷冷的说。
路萧看也没有看他,一言不发。
“罢了,”丁冼之向后靠去,“你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吧,不过”,他露出一丝冷笑,“若是这当中出了什么岔子,你要负全责。”
一个月后
一日,殿上有人报了南苑王爷私通武林正派,将丁冼之近日将要去他那里游玩之事泄露给了他们。
“这事牵连甚众,恐怕不止王爷一人。”那人最后说。
丁冼之瞟了一眼萧雪衣,“雪衣,你去办。”
“是,”萧雪衣下跪领命。
丁冼之又笑了笑,“我也去。”
“这……宫主,恐怕不便吧。”花想容跪下说,“那地方可能已驻下陷阱,就等着……”
“他不是要卖我吗?”丁冼之心不在焉的说,“我就去看看,他要怎么卖我。”
没有人说话了。
他们都知道了丁冼之又无聊在找事情做了。
丁冼之突然盯着路萧发神了,“你上来”,他示意了一下。
路萧神色未变,径直走上前,站在丁冼之的面前。
丁冼之刚伸出手想勾他的下巴,他一侧身,闪开了。
丁冼之盯了他片刻,说:“这孩子,怎么才没几年工夫,长得愈发夺目起来,真是一张祸害的脸啊。”
路萧冷着脸没看他。
“你也去。”他靠在椅子上说。
“我已令人盯住了李轲,近日要去姑息截他。”路萧冷淡道。
“我管你,”丁冼之冷冷道,“我那天一定要见到你,不然”,他笑一声,“你的雪衣……”
路萧冰冷的盯了他一眼。
夜
路萧坐在他那间一个人都没有的大房子里,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默默地看着镜子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一下,就像他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对着慕容雪衣一样,笑得自然而坦诚。
“我叫玉满。”
他笑着说。
那天天色不是很好,一直阴阴的好像要下雨,直到下午才出了点太阳。
路萧静静的坐在姑息州一个路边的小酒摊那里。
缥缈宫的人已经包围了某个人,他只能从一条路逃走,而这条路,一定会路过这个小酒摊。
那家的酒很劣,路萧没喝几口便皱了眉。他懒懒的付了帐,正准备走,一个人突然冲了过来。
路萧只是很随便的看了一眼,突然愣住了。
那个人也愣住了。
他谨慎的看着一直盯着他看的路萧,手放在了一柄剑上。
“李轲?”路萧惊异的说,“是李轲吗?”
这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路萧,已经握紧了剑柄。
“是我,阿满,”路萧笑了。
“阿——满”这个人瞪大眼,几乎是用喊的说出这个名字
“你忘了,”路萧转过头露出脖子后面的一道伤痕,“这可不是我们那时爬树留下的。”
“你——”这个人半响说不出话,然后一把抓住路萧,“你还活着——”
路萧笑着说
“你还没死。”
——逆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