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表情,毓臻只当他是默认了,又是重重一哼:"既然不信我,又何必装作亲密的样子呢?"
"不是装的!"听到毓臻的话,凤殇顿时冷下了声来。要怪他找人跟著,可以,要冤枉他装作亲密就绝对不行。天晓得他从来没对一个人如此真心过,怎麽能容得下别人说假呢?
"到今时今日你还让人跟著我,又叫我怎麽信你?"毓臻直盯著他,"我确实曾经意在皇位,但是今日肯臣服於你,就不会有异心,你我连床第之事都有了,难道还不够让你信任吗?还是说,我素和毓臻还比不上凤临来的一个流火,你能信他却不能信我?"
凤殇本是惊惶地听著毓臻教训,逐渐敛了惊惶,一脸安然,听到这里,却终於不由自主地轻轻笑了开来。
毓臻见他居然在笑,更是恼火,一挥袖,搁下狠话:"行,皇上要是不信毓臻,毓臻也没必留著自讨没趣,从今之後,你......"
毓臻话没说完,便已经被凤殇一吻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嘴。
半晌凤殇才放开了他,笑弯了眉,得意洋洋地看著他。
"你!"
凤殇笑著捉他的指头,一边赔笑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再也不会了,再不会了,你别气,别气......"
毓臻还是气恼未消,听他讨好赔礼,也只是冷哼一声。
凤殇也不怕他的冷漠,依旧笑著缠上去,又一脸正经地道:"既然静王还在生气,那麽朕只好把朕自己赏你了,以作补偿吧。"
"不稀罕!"毓臻侧过身,又是一哼。
"不稀罕这个我就没别的能给你了。"凤殇凑上去一脸可怜,"静王就大人有大量,收了吧。"
"你......"毓臻被他闹得哭笑不得,一个字挤出来,再说不出别的话。
凤殇笑得眯了眼,双手抱住了毓臻的腰:"那就这麽说定了,别生气,别生气,等我把那些奏折看了,就来陪你。"
毓臻看著他一会儿笑著哄自己,一会儿又正经八百地跑到桌案边看奏折,终於长长叹了口气,在桌案边坐了下来,任凤殇靠著自己坐。
凤殇拿著一卷奏折暗暗偷笑,毓臻只顾自己生气,看来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还是说,我素和毓臻还比不上凤临来的一个流火,你能信他却不能信我?
我能以为,你有一点点的在乎麽?
长夜将尽,天色已经灰白,凤殇睁开眼,屏著呼吸慢慢地将身上的被子翻开一角,咧著牙忍著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慢慢翻身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旁的毓臻一眼,见他还睡著未醒,才暗暗松了口气,又吸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落了床,赤著脚踏出一步,回头看了毓臻一眼,才又把帏帐放下,拣起地上散落的衣服,走到门边,才一一穿上,轻手拉开了门,飞快地闪身出去,正好见到眠夏走来,凤殇想也不想便一把捂住了眠夏的嘴,拖出几步,才松了手低声道:"别作声,静王还没醒,让人把热水抬到正殿那边去,朕要沐浴。还有,备著点心,等他起来用。"
眠夏点了点头,恰巧看见凤殇衣襟下的斑斑点点,顿时失措地低了头。
凤殇大咧咧地看著她的窘迫,轻笑一声道:"看来朕还是得找个小太监来伺候了。"
眠夏顿时瞪大了眼,要说话又不敢吭声。凤殇笑著推她,连连挥手,示意眠夏快去准备。
眠夏这才安了心,微微一福,退了下去。
眠夏是凤殇小时候就伺候在身边的婢子,等到凤殇登基,本是该选出合适的太监伺候在旁,只是一连几天,凤殇却始终不喜欢,最後还是由眠夏伺候著。
凤殇跟毓臻的事,眠夏多少是知道的,让她见了也并没有什麽,但是别人不一样,凤殇见眠夏走远了,才又整了整衣服,走到庭中池边,仔细地照了起来。
"臣妾参见皇上。"身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凤殇才刚回过头,便听到来人开了口。
定眼一看,来人一身华贵,面若牡丹,唇边眉间,一抹笑意便像是描上去似的。却是皇後成依楚。
一见到她,凤殇就暗暗皱了眉,只是脸上不著痕迹,淡淡一笑:"皇後怎麽过来了?"
"臣妾有要事要禀告皇上,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终於等到皇上起来了。"成依楚盈盈一揖,道。
凤殇挑了眉:"哦?难为皇後了。只是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朕正要上朝,有什麽事,不妨等朕回来再说。"
"皇上,这事不宜再迟!"成依楚听他这麽一说,语气里不禁有点急了。
"那朕倒想听听,是什麽事让皇後如此操心。"凤殇唇边还挂著一抹笑意,眼中却是一片寒意。
成依楚只当看不到,目光一凛,厉声道:"请皇上下令,拿下静王。"
凤殇脸色顿时一变,慢慢扫过成依楚的脸,一字一句地问:"皇後刚才说什麽了?"
成依楚毫无怯意,微一抬头:"请皇上下令拿下静王。"
"为什麽?"
"因为国丈接到可靠消息,静王曾与凤临余孽多次接触,可见其造反之心,这样的人留在皇上身边,实在是一大隐患。"
"放肆!"凤殇一声冷叱,震得成依楚当场跪了下来。
"臣妾只是......"成依楚张了张口,便要辩驳。
凤殇冷笑一声:"只是什麽?後宫不得干预朝政,这些事,皇後还是不要管的好。"
凤殇一句"後宫不得干预朝政",顿时堵得成依楚无话可说,迟疑了好一阵,才硬生生地道:"皇上教训得是。只是......臣妾听到宫中有传言,近几个月来,静王时常夜宿凤渊宫,臣妾知道皇上仁慈,夜深了不愿臣子再往返折腾,只是如果静王真的有造反之心,皇上对他如此不设防,恐怕......"
"恐怕什麽?"凤殇挑眉看著她,"且不说静王夜宿凤渊宫的事只是宫中流言,单只是静王有造反之心一说,就已经是无稽之谈了。朕相信,静王绝无异心。"
"皇上,国丈的证据也是千真万确的......"
见成依楚还不死心,凤殇目光一沈,扫了过去,声音阴柔:"那麽,皇後是不信朕的眼光了?"
再笨的人也该听出凤殇的不悦了,成依楚再不甘心,也只能罢了口,低头道:"臣妾不敢。"
"不敢就好,後宫诸事,有劳皇後费心了,这朝政之事,皇後就不必过问了。"凤殇顿了顿口,声音里带著一抹冰冷的生硬,"如果皇後心有不甘,大可回去跟国丈哭诉。只是,也请皇後记清楚,同样的话,朕不想听第二遍。"
听凤殇说得决然,成依楚心里也不禁有点怯了,颤声道:"臣妾不敢。"
见成依楚露出了弱势,凤殇也不愿就这样跟她撕破脸皮,淡淡地道:"回去吧,时间不早,朕要更衣上朝了。"
成依楚本要应了退下,迟疑了一阵,又忍不住问:"皇上,臣妾可以留下来伺候您更衣吗?"
凤殇眯起眼看著她,此时的成依楚脸上少了来时的几分娇纵,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想来虽然太保处处逼人,面前这女子,也不过是一个工具,脸上不变,声音里也不禁软了下来:"不必了,皇後一早便在这候著,现在就回去休息吧。"
成依楚只好一福:"臣妾告退。"说罢,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出了庭院。
凤殇看著她走了出去,才又整了整衣服,回身就要往正殿里走,一转头,却看到毓臻站在房间门边,半倚著门看著自己,脸上却看不出表情来,像是神志还没清醒的模样。
凤殇顿时笑著迎上去:"起来了?是刚才吵到你了吗?早朝上没什麽事,你就别去了,多睡一会再回静王府吧?"
毓臻像是没听到他说什麽似的,只是安静地看著他,眼内如海。
凤殇怔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到毓臻眼前,夸张地挥了下:"喂,喂,醒了吗?醒──了......"
他拖长了嗓子问,还没问完,手就被毓臻一把捉住了,凤殇愕然地看著被捉住的手,半晌一笑:"醒了就好,别站著又睡过去,那样摔著了会很痛的,我以前......"像是意识到说得多了,凤殇连忙打住,转了话题,"要是还困,就回房间里再睡一会吧。要是不困了,就起来吧,我让眠夏准备了热水,现在时间也来不及了,你让她叫人把水抬到这边来,你沐浴过了再吃早饭吧。啊,我刚才只让眠夏去准备点心,不知道她去了没有......你还是再睡一会吧,起来了东西也准备好了。唔......我反正要回去换衣服,我亲自去吩咐下好了,你先回去躺一会吧,等人把热水抬过来了,你再......"
毓臻一直听著凤殇絮絮不断地说著,像是没完没了的,这时终於忍不住了,手上一牵,将人拉到了怀里,准确无误地吻上了那不停开合的唇。
"唔......"凤殇愕然地瞪大了眼,看著眼前人近在咫尺的双目,连挣扎都忘记了。
半晌毓臻才放开了他,见凤殇微喘著指著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禁低笑一声,伸手整他的衣襟,柔声道:"瑾,别忙著顾我了,你自己都要赶不及了。"
凤殇只是睁著眼看他,一脸茫然,看著毓臻脸上浮起的一抹温柔,那是往常毓臻夜宿後的早上从未有过的表情,几乎以为是在梦中了,好一阵才挤出一声来:"啊?"
只是看著凤殇的表情,毓臻也能大约猜到他在想什麽了,心里隐约掠过一丝愧疚,又是一笑,轻骂一句:"傻瓜。"
凤殇怔怔地看著他,过了一会,才脸上微红地转过身:"放,放肆!谁敢骂朕是傻瓜!等朕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收拾!"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向正殿匆匆走去,留下毓臻一人在原地,笑得弯了腰。
刚才吓唬皇後时明明那麽冷傲尊贵,一转眼又不过是个别扭孩儿,外强内弱。
他跟怜儿,不像。
带著一抹深意地望著凤殇身影消失处,站了好久,毓臻才慢悠悠地回过身,一步步地踱回房间。
书案上是凤殇昨天批阅的奏章,堆了一桌,一片狼藉。
想了想,毓臻终於走了过去,将快要滑到地上的奏折一一拿起,叠整齐了才又放回去,一不小心把角落里一个奏本撞到了地上,毓臻连忙弯腰去拣,不经意间却看到一旁的软垫下似是压著了什麽。
毓臻心中一动,将手上的东西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掀开那软垫,软垫之下,是一张叠成四方的纸笺。
迟疑了一下,毓臻终於还是把纸笺拿了起来,将纸笺打开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微微地颤了起来。
纸笺上是一小段未完的话,只是粗略扫过一眼,毓臻的脸色就变了。
十六
匆匆上了朝,听过几人禀报的要事,见再没有人出班了,凤殇就宣了退朝,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凤渊宫去。
虽然平日留宿毓臻总是在第二天早朝以前就离开,但是今天早上毓臻的异样,让凤殇忍不住抱了一丝希望,说不定回去时毓臻还在。
何况,离开之前凤殇也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句"等朕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收拾",要是毓臻能听懂,说不定真的会留在偏殿里等著自己。
如此想著,凤殇不禁加快了脚步,唇边也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抹浅笑,眼似琉璃,让一路上经过行礼的宫人也足以一眼看出,主子今天心情不错。
一路回到凤渊宫,眠夏急忙迎了上来,问:"皇上,要现在用早饭麽?"
凤殇边往偏殿走边笑著说:"不急,先放著吧,一会再吃。"
眠夏只是点头,看著凤殇一脸兴奋地往偏殿走去,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今天静王似乎还没离开,终於忍不住摇头一笑,恐怕,这世上也只有静王一人能让皇上如此开心吧?
凤殇自然不会知道眠夏想了什麽,快步走在回廊上,等到见了四下无人,就干脆小跑了起来,一路跑到平时毓臻留宿的房间门前,才缓了脚步。
深吸一口气,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可笑了,凤殇却没能笑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迟疑了半晌,才慢慢探进头去。
书案前坐著一人,背向门口,看不见表情,凤殇却还是能一眼认出那是毓臻。
脸上终於放松地露出微笑来,凤殇蹑手蹑脚地闪身进去,收敛著脚下声音,一直走到毓臻背後,出其不意地伸手捂住了毓臻的双眼,才得意地咧嘴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毓臻却始终没有反应,只是安静地坐著,任凤殇捂著自己的双眼。
凤殇愣了,收了手,侧过头去,见毓臻面无表情,只是张著眼看著自己,不禁问:"怎麽了?"
毓臻依旧只是看著他,一声不哼。
凤殇心里越发不安了,谨慎地看了回去,试探著叫了一声:"毓臻?"
又一阵,毓臻才慢慢别开了眼,将手上一直揣著的东西丢到桌子上。
"什麽?"凤殇莫名其妙地探过头去,脸上还勉强挂著一抹笑容,直到看到那被丢在桌子上的东西,他的笑容僵在了唇边,慢慢地,褪去了。那是一张叠成四方,平淡无奇的纸笺。好一会,他才收回目光,笑了笑:"你翻过我的东西麽?"平淡得没有起伏的话语,听在毓臻耳里,却是分明的指责。
毓臻也笑了笑:"我只是一时兴起,想替你收拾一下桌子,不小心撞翻了东西,去拣的时候就看到了。"
"哦。"凤殇轻声应了一句,说不上是信了,还是不信。
"只是这样吗?"毓臻目光凌厉地看著他,"你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凤殇微微抬眼,淡淡一笑:"说什麽?"
毓臻"啪"的一声打在桌子上,一把捉起那张纸笺,展开了又"啪"的一声拍在凤殇面前,"‘淮州府内有凤临余孽,全力追寻,所获之人,一率格杀勿论。'一率格杀......皇上好气魄啊,毓臻真是自愧不如。"
凤殇垂眼轻笑:"是吗。有哪里不对吗?凤临余孽一心复国,毓弋在凤临快两年了,他们要是肯归顺,早就归顺了,剩下的这些始终不肯归顺,留著只会危及社稷,杀了以绝後患,有什麽不对?"
"有什麽不对?"毓臻禁不住哼笑一声,"皇上还问有什麽不对?错就错在那是淮州府!皇上不是一直找人跟著我麽?那麽那凤临人找我说的话,皇上也该清楚得很吧?"
凤殇像是丝毫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只是浅笑著道:"原来你是担心哥哥在里面麽?不会的。"
"他们既然敢拿怜儿来问我,就不会是毫无把握。"
"那麽你是认为哥哥跟他们一起准备造反呢?还是他们把哥哥捉起来了?"
被凤殇一问,毓臻顿时一愣,半晌才挤出一句:"这个没关系!"
"有。"凤殇抬头看他,"你不是总说哥哥拼了命才换来今天天下一统麽?既然如此,他现在又怎麽会反过来帮著凤临的人呢?要是他们把哥哥捉起来了,他们也早该跟我提要求了,没必要等到被捉的地步。退一万步说就算哥哥还没死,就算他真的帮著那些人造反,或者那些人真的捉住他了,任何一样,都足以造成国乱,难道只为了他一个人而置社稷安危不管?"
听著凤殇说下来,毓臻却突然笑了起来,眼中尽是微薄的讽刺:"说到底,你就是嫉妒怜儿,容不下他。"
"你胡说!"凤殇脱口便反驳。
毓臻一声冷笑:"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就是一直怕他活著。你怕他还活著终有一天会来跟你抢这江山,你怕他回来,功劳远胜於你,朝中那些人会舍你而推他上皇位,你知道他活著,我就永远不会爱上你!所以你嫉妒他!"
凤殇只是咬了牙直吼:"你胡说,你胡说!你闭嘴,闭嘴......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