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之莫负前缘————丝齐

作者:丝齐  录入:01-10

展昭用眼睛大致扫了一下,正要离去,突然视线停留在一个玉扳指上。
这个扳指。。展昭的心头一颤,抢步上前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通体翠绿,色泽鲜润,质感光滑,一看便知是上等的翡翠,镶嵌着紫金雕刻而成的飞龙。这个扳指他曾经见过,普天之下,非是皇族却敢戴雕龙扳指的,怕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玉扳指,本王府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凶手盗去本王的玉扳指意图栽赃嫁祸本王,身为开封府尹,你有责任将凶手缉拿归案。"
一剑飞出,裹着挟泰山以超北海的霸气,势如破竹,凌空划过,瞬间停顿在距离包拯咽喉一寸左右的位置,出招奇,绝,狠,快。于是自己的剑也相随而出,厉然横在他的肩头。那人只不动声色地伸出右手,原来这一切不过只是想让大家清楚看到玉扳指还稳稳地戴在他的手上。用自己的牌理出牌,是他一贯的套路。
展昭陷入回忆中,思绪回到十四年前的天芒奇案,那时的自己正懵懂少年,那时的包大人不是大人,是包大哥,那时的公孙先生也不是先生,是公孙大哥,那时仗三尺青锋与自己对决的是曾经驰骋疆场豪气干云的飞星将军中州王庞统。记得案子了解后,公孙大哥曾经亲手把扳指交还给他,还说"你自己的东西收好了,别又被什么人偷去生事端,给别人找麻烦",言语中有几分调笑。那人未回一言,只伸手接过,戴上,眼中满是浓浓的笑意。
后来兵发延州去敌西夏,自己陪公孙大哥登上城门楼目送大军远行,马蹄踏飞霜,征尘遮红日,在庞统的身影消失在城关远处前,他骑在马上回头遥望城上,挥手,展昭看到那枚玉扳指就戴在他的手上。待到马蹄卷起的飞尘挡住了送行者的视线,展昭在转头地一刹那,清楚地看见公孙大哥的眼中滑出一滴清泪。
再后来,便是血染西疆人未还,大漠风烟埋战骨。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当是为将者最好的归宿了。而叱诧风云的中州王,却最终连马革裹尸都没能享受。定川一役,大宋全军覆没,血流满疆,尸塞河川,而后西夏进兵占了延州,三年后宋军夺回,而后几年复又失陷,再后复又夺回。如此几番征战,几番陷落,英雄末路,又有何人去收尸?原以为这玉扳指也早已随它的主人一起没失在这萧萧班马鸣的塞外,谁知今日复又得见,睹物思人,怎不心伤?想必是疆场之上遗失,后又被人拾得典当。
公孙大哥与庞统之间的纠葛自己本是不知道的,那时年纪小,只知道玩闹,直到后来,多少次看到公孙大哥站在城门口面向西北呆望,多少次听到他梦中的咿呀呓语,多少次在他的书桌上见到那张早已泛黄被泪水滴皱的战报,才开始明白。再后来有了玉堂,又失去,自己真正理解了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多少年过去了,生活看似平淡却流淌着刻骨铭心的痛苦继续着。"包大哥"变成了"大人","公孙大哥"变成了"公孙先生",而自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傲气的活泼少年。如今,空余美玉难觅主,天地江山失锦霞。终不见那出征的身影回还,而玉堂,你又在哪里?难道这样的感情就只有阴阳永隔一种结局吗?

"客官,您看上这个扳指了?客官!"展昭在伙计的呼唤声中缓过神来,发觉自己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枚玉扳指。
"对不起,我一时失神了。"他道歉说。
"客官,您是想买这扳指吗?"伙计问道。
"请问这个多少钱?"展昭问。
"500两。"
展昭叹了口气。要说这玉扳指绝对价值在千两之上,如今店家要返乡已是低价卖了,可是这500两自己确实还是没有。
展昭的本意是想把扳指买回去拿给公孙先生,算是个念想,毕竟是那人的遗物。可是这些年先生一直在努力隐藏淡忘着这种情感,表面上倒也平静,若此时再让他见到此物,翻起心底深处的痛楚,到底该是不该?
犹疑之间,把扳指拿在手中反复轻拭着,想到很多过去发生的事情,想起飘然远逝的生命,不由得潸然泪下。

"客官缘何对这个扳指如此钟情?"耳畔想起声音,展昭抬头望去,见是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
"这是我们东家。"伙计介绍道。
"我看客官一直盯着这个扳指若有所思,此时又不禁落泪,可是有什么伤感之事?或是客官识得此物?"老者问道。
"实不相瞒,此乃在下故友之物,因意外见到此物,想起友人早已过世,故此伤感。"展昭回答。
"既如此,客官可是要收藏此物?"
展昭轻叹一声,轻声说道"只是在下身上并无这许多银两。"
老者闻言捻着胡须一笑,说道:"客官请随我来。"然后引着展昭进到店铺里面。
"店家何事?"展昭不解地问。
"小老儿祖籍沧州,二十年前家乡闹饥荒,四处流浪来到此地,当时这家当铺的主人善心收留了我,在铺子里打杂维生。后来主人家的公子考取了功名去外地做官,全家都跟着过去了,就把这铺子过给了我。如今小老儿年事已高,想着回乡祭祖落叶归根,人年纪大了,每每梦中思乡,怀念故人。客官既认得这扳指是故人之物,便不必顾虑这许多银两,尽管低价拿去,当是小老儿也尽思故旧之意吧。"
"这。。"展昭摇摇头,苦笑一声,"怕是我至多不过也就能拿出这价格一成之数,多谢店家美意了,能再见到此物我已是欣喜万分了。"
"呵呵。"店主放声而笑,"既说相让客官便无需顾虑,50两银子尽管拿去。"
"这。。"展昭惊讶不已,连连回绝,"这样岂非让您蒙受很大损失?"
"小老儿这把年纪,钱财已是身外之物,回乡安享晚年也只期望个平安祥和,该做些善事,见客官如此动情,当为分忧。"
展昭再三推托不过,千恩万谢地递过银两,收下扳指。

正要告辞,忽然被店家叫住。
"客官,容小老儿多问一句,我虽然眼拙,但也能识得这扳指非是寻常人家之物,敢问能否相告客官这故友是何人?"
展昭闻言回转身,略一停顿,慢慢地平静吐出几个字:"是中州王。"
老者闻听正神看了看展昭,肃然起敬。


第三章

月夜独酌酒添愁,
思乡痛亲恨无谋。
英雄洒泪埋鸳梦,
情路已成落叶秋。

西北的深秋之夜清冷异常,大半个月亮挂在漆黑的天幕上,洒下一地银白色的光,照着地上孤独的人影,拉的长长的。一阵萧瑟的风吹过,树枝轻摇,映在地上的影子摇摆不定,使此时的夜晚显得更为凄冷。
展昭一个人坐在延州府衙后院的凉亭里,携着一坛北国特制的烧酒,入口辛辣,火一般的灼热。他以前是从不喝烈酒的,喜欢江南温婉的竹叶青,入口清凉。而这两年,他越来越喜欢这种烈酒带给人的麻醉感,在烧痛中迷醉,真真实实的痛感,足够真实。
下意识的拿出白日里买下的那枚玉扳指,在月色的映衬下,扳指上的光泽显得格外耀眼,仿佛诉说着主人曾经的风采。儒雅风流,俯仰天地,洒脱中带几分不羁,骄傲中透出几许霸气。展昭出神地望着这枚扳指,回想着记忆中庞统的音容笑貌,不由得感叹,人生在世,任生前如何地叱诧风云,身后也只不过是留得几声慨叹。纵使纵横捭阖如中州王,最终的结局也只是身死他乡,抛下心爱的人倚门独相思,寒夜寂寞愁。此时的开封应该也很冷吧,不知道先生会不会也在这样的夜晚望月祈盼?若能化作飞鸿,便把这扳指捎带回去,也解他几许相思。而玉堂,你在天边又可知我展昭也在想你?也在独相思?想着想着,酒已饮下大半,醉意渐渐上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猫儿,你看这景致不错吧?比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如何?"
"果然好风景,想不到这陷空岛也别有洞天。"
"那是当然,这清幽谷的景致都是白爷爷我精心布置的,树种的位置,房舍建造的样式,还有这假山瀑流,都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修建的。"
"真是人间仙境,逍遥的好去处啊!"r
"怎么?猫儿动心了?那不如我们老了就在这里隐居吧。"
"真能有这么一天吗?"展昭茫然地像是问白玉堂,又像是在问自己。
"当然会有这么一天了!只要你愿意放下现在的生活。"
展昭沉默不答,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放的下。他不是不渴望自由,相反地,时常想起少年时仗剑江湖的岁月,那种一把宝剑荡尽天下不平的豪气让他无比怀念。他也希望能够回到激扬洒脱不知愁的少年岁月,只是他有太多的牵绊,太多的责任,让他不敢再去追求自由。少年梦,梦,终是要醒的。而现实,便是进退得当,谦恭守礼,侠肝义胆却温良润和的展护卫。

"猫儿,我问你,你当真要娶丁月华?"
"万岁圣旨如此,展昭唯有从命。"
"你!"
"玉堂,你我之间终难容于世人,这不是在民风开放的唐代,我朝自来以礼法教育子民,况且圣命不可违,我也不忍见你被天下人唾弃,担受忤逆之罪,你终会遇到一位好姑娘的,我们还是做兄弟吧。"
"好,你以为白爷爷是你说要便要说丢便丢的玩物吗?你就去做你忠君的奴才吧!咱们恩断义绝,互不相欠!"

以为他只是一时气盛,过一段时间就会安定下来,以为襄阳的案子刚好可以让两人分开一段慢慢淡化,谁知竟是诀别。看到那个泛着光的白瓷坛,第一反映便是"玉堂,你是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吗?让我一辈子活在悔恨与无法弥补的失去中。"其实展昭早就悔了,早就明白了自己的真实心意,是无法与那人分离的,他也不想和丁月华履行一场欺骗的婚姻。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玉堂,你终是风风火火的急脾气,不肯等的,是吗?"

柔笛诉心语。
玉管凝忧曲声寒,灵音蕴愁语怆然,
魂断泪已残。

寒冷的清晨,不知从何处竟飘来一阵笛声,凄凄幽幽的,像是有心人在独奏相思音。展昭被声音惊醒,轻轻睁开双眼,南柯一梦,发觉自己在这冰冷的亭中睡了大半夜,许是受了凉,再加上醉酒的缘故,全身都有些酸痛。想起梦中又是以往的点滴,像是复又经历了一番痛失爱人的彻骨锥心,睡梦中眼角流出的泪水已被冷风吹得只剩道道残迹。
整理了一下衣着,正要起身回房,突然回想起梦境中的画面,那山,那水,那树,那房舍,那飞流,是如此熟悉,陷空岛!冷香居那幅画上画的景致就是陷空岛的清幽谷!是玉堂的清幽谷!
来不及思考便冲出门去,直奔冷香居。因为是清早,店铺尚未开门。展昭来不及顾礼数,大力拍门,有伙计应声而出。"客官,我们还没开门呢,你待会再。。"不等伙计说完,展昭便大步而入。掌柜听到声响从后堂走出来,见是展昭,刚要答话,就被展昭快步上前一把揪住。
"你家公子在哪儿?"
掌柜被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一惊,结结巴巴地说:"公子出门游历去了,不在。"
"你家公子是不是姓白?叫白玉堂!"展昭质问道。
"我家公子姓冷啊。"掌柜愣住了。
"哼!"展昭冷笑一声,"不要再隐瞒了,他三年前才来到此地,是也不是?"
"这。。我是去年才来到这个店铺的,我不知道,全延州城的人都知道公子叫冷倾颜,客官是认错人了吧?"
展昭推开掌柜,快步走上二楼,清雅素洁的卧室空无一人,床头茶几上摆着几盆清幽的兰花。
"你不说我也一定会查清楚!我会再来的!"展昭回到楼下看看掌柜,再瞟一眼墙上那幅山水画,转身走出店铺。

 

第四章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交出凶手?"
"若再拖拉包庇,我西夏大军定然扫平中原,为大将军报仇!"西夏特使气势汹汹地叫嚣催促,虽有虚张声势的成分,但也不能否认两国的和谈僵局无可避免。
每日反复的催促,不胜其烦,原定好返京的行程迫不得已无限期推迟,案件豪无头绪,惦念着开封府的情况,金殿之上皇帝又作何反应?如今这里的情形,怕是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吧?想到这桩桩件件,展昭思虑再三,十分头疼。再加上疑惑冷香居里那幅景致颇似陷空岛的画作,冷倾颜真的就是玉堂吗?三年前,明明是自己亲手将那骨灰埋葬了,而玉堂,又怎可能尚在人间?前日里买下的那枚扳指,又勾起了多少往日遥远的回忆,待见到先生,又该如何提起?思及这种种,夜已深,人未眠。

幽静的夜晚,配合着四品带刀护卫房间映出的淡淡烛光,同一时刻,在西夏特使居住的房内,一个轻灵矫捷的身影自窗外翻入。一袭墨色的夜行衣,青纱罩面,凌然而立,手中执三尺青锋长剑。
"什么人!"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吓得从睡塌上一激灵坐起的特使慌乱问道。
"一个有足够理由取你性命的宋人!"黑衣人如是回答。

月色皎洁地照进房内,那一身墨色将秀颀的身影衬得更加俊雅挺拔。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那双灵动的眼睛射出犀利的寒光。眉头微皱,剑眉上挑,凝视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手中的长剑反射着刺眼的月光,直指床铺所在的位置,像是定神想了片刻,身体轻盈地往前一纵,举剑便刺。
恰在此时,房门被大力地踢开,西夏的护卫军兵鱼贯冲了进来。原来。。。早有准备。。。
"给我拿下!"特使叫嚣着。
于是刀枪剑戟齐上,兵器相撞的声音,叫喊声,在原本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惊天动地。黑色的身影被困在当中,如灵燕穿云,蛟龙翻浪。舞起一路剑花,带着千层杀气,手起剑落处,血肉横飞,呻吟哀号声不绝耳畔。一路劈砍过去,冲至门口,突然寒星一闪,一支飞剑迎面打来,黑衣人一面支应着身旁所围军兵,一面侧身躲避,闪过了大半个身子,却仍未完全避开。短剑噗地一声刺入左肩头,那人吃痛地发出一声轻吟,旋即挥剑逼开面前两名兵士,纵身跳到院中。未曾站稳又再度跃起,窜上房顶,急速飞跑而去。而身后,西夏兵士连同府衙官兵沿着同一方向追赶。

打斗的声音,"抓刺客呀~别让他跑了~"的叫嚷声,还有铜锣更鼓的敲击声,让原本在房中沉思的展昭知晓有事发生,急步走出房间,来到院中。恍惚间,似是看到有个黑色的身影跃上屋顶,往北而走,身后数十兵士追赶。一念闪过的身形,竟是如此熟悉。展昭趁院中慌乱一片众人不备,也纵身跳上屋顶。
掠过几排房子,穿过大街,黑衣人踪迹不见。展昭施展轻功尽可能轻巧地跟在尾追的兵士后面。一路追来,地上有零星的点滴血迹。"那人受伤了!"展昭不知为何心头一惊。又穿过两条大街,血迹渐渐不见了,兵士们开始四处找寻,并挨家挨户敲打附近百姓家的门进入民居搜查。展昭觉得这条街有点熟,便放下脚步仔细观察。走了没多久,到大街的转角处,一座江南风情的阁楼跃然入目。展昭抬头望望月色照耀下银灿灿的"冷香居"三个大字招牌,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五章

夜已深沉,阁楼上却灯光依旧,隐约有人影晃动。展昭纵身跳上二楼的围栏,用手指捅破窗户纸正要往里看,忽听得屋内有人说话:"兄台请进来吧!"
展昭一惊,旋即感到有人过来打开了窗子,就顺手一推,跳进屋内,正对上掌柜的脸。掌柜见到他先是一愣,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像是早预料到一般。往掌柜身后望去,床铺旁边的书桌前,背身坐着一个人,一身黑色的便装,墨色的长发被雪缎制成的发带散系着,飘散下来,身形纤细,那背影竟是如此熟悉。

推书 20234-01-10 :出嫁从夫————》: .....